伊莉討論區

標題: 百玖 -【亡靈酒館經營日誌】《全文完》 [打印本頁]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08 AM     標題: 百玖 -【亡靈酒館經營日誌】《全文完》



【書名】：亡靈酒館經營日誌

【作者】：百玖

【內容簡介】：

　　經營酒館，通過扭蛋獲取更多全新商品。

　　裝飾您的酒館，建設農田與牧場，收穫各種各樣的農產品，

　　從您的客人身上賺取更多金錢！

　　發展與擴建您的小鎮，鋪設道路，建設公園、圖書館和更多社區建築，讓您的小鎮別具風味充滿生機。

　　準備好拯救世界了嗎？開始吧！

　　蘇茜：？？？

　　她看看她的農場：多肉盆×1

　　以及她的牧場：倉鼠籠×1

　　還有她的貨架：青島啤酒×1

　　蘇茜：…………這個世界沒救了。

　　★食用提示★

　　1、紅燒牛肉麵級美食（滾

　　2、日式西幻背景（大概），怪物設定大量胡扯。

　　3、有金手指開很大。

　　一句話簡介：我覺得這經營遊戲不太對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17 AM

第一章　開業第一天

　　我覺得這事不太對。

　　蘇茜想。

　　她站在一間酒館中，面前的吧台佈滿塵埃，空蕩蕩的木質酒架搖搖欲墜，一旁的壁燈苟延殘喘地閃爍著，窗外漆黑一片，活像恐怖片現場。

　　她應該已經死了。

　　無妄之災，下班路上，車禍，被拋起來時還沒來得及感覺到痛，意識就斷了線。可見工作果然有礙身體健康……呸。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

　　蘇茜木然打量周圍，發現吧臺上放著一隻信封。

　　她順手拿起信封，將信紙抽出來一瞧，便愣了一下，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看懂了上面的暗紅色字符——

　　【尊敬的蘇茜小姐】。

　　【尊敬的蘇茜小姐：

　　歡迎您來到這裡。

　　很高興地通知您，您已經繼承了您的外祖父，奧古斯汀公爵的遺產，一片豐沃富饒的領土。

　　您現在只有一間小小的酒館，但通過您的努力，這片土地將會重新煥發生機。】

　　蘇茜：……

　　啥玩意？夢○小鎮？模○城市？開○咖啡廳？

　　她從小由外婆帶大，只在老照片中看過外祖父的模樣。

　　不是，她一個中國公民，為什麼會有一個歪果仁的外祖父？還是個公爵？而且在她死後還繼承了遺產？

　　蘇茜有點懵。

　　手中的信件閱後即焚，緊接著眼前鋪開一個半透明的界面，界面的左上方是一欄數據。

　　【酒館等級：1（0/100）

　　個人等級：尚未開啟

　　剩餘積分：0

　　剩餘晶鑽：0】

　　正中央亮著一個提示框。

　　【您的酒館還沒有任何商品，快在扭蛋池上抽取您的第一件商品吧！】

　　下邊欄隨即亮起一排選項卡，蘇茜粗略掃過一眼，中間的「扭蛋」按鈕正瘋狂閃爍。

　　蘇茜頓時感到一陣熟悉的不妙，她沉默片刻，點了進去。呈現出的界面也非常眼熟，像極某些騙氪手遊的畫風——下方還有兩個選項，「抽取一次」和「抽取十次」。

　　與此同時，左上角積分欄上的數值一跳：

　　【剩餘積分：100】

　　蘇茜熟門熟路地選擇「抽取十次」，收到了提示。

　　【您的積分餘額不足（100/1000），請在後續經營中獲取更多積分！】

　　蘇茜：「……」

　　哦，新手教程。

　　她花掉僅有的100積分，只見卡池泛起柔和的白光，像是浪花在翻湧，一隻扭蛋球被浪湧推了出來，「哐當」一聲從虛擬到現實，掉在地上滾了兩圈。

　　蘇茜愣了愣，才彎腰從地上撈起那隻綠白色的扭蛋，在手中輕輕顛了兩下才旋開。

　　「嘭」地一聲，她的手中多了一罐……

　　青島啤酒。

　　【您獲得了青島啤酒×1】

　　【青島啤酒[普通][可出售]

　　分類：飲品

　　推薦售價：1銀幣

　　說明：每聽330毫升的罐裝啤酒，中規中矩，冰鎮後更好喝。】

　　【恭喜您開啟了商店系統！

　　您可以在商店中購買已解鎖商品！】

　　綠色的易拉罐。

　　上面還凝結著冰鎮的水汽。

　　那位奧古斯汀公爵真是來歷成謎。

　　蘇茜：「…………」

　　她簡直目瞪口呆，鑒於如今沒有聽眾，只能艱難地咽下吐槽，面無表情地打開商店界面。「商品」分類下空蕩蕩的，只亮著一罐啤酒，標價是1個積分。

　　上邊欄還有「作物」、「養殖」、「酒館」和「城鎮」四個選項卡，全是灰色的，蘇茜試著摁了摁，跳出的提示是暫未開啟。

　　她關閉頁面，沉默地盯著手中的啤酒，還是將它放到身後的木架上。

　　【您上架了新商品！】

　　【您獲得了獎券×1！】

　　【使用獎券能夠抽到更高級的獎品，快試試吧！】

　　「扭蛋」按鈕再度閃爍起來。

　　……嗯？

　　蘇茜開始覺得有點牙疼了。

　　艸，這玩意還有氪金卡池的？

　　扭蛋界面多出一個分頁，看起來更加胡裡花俏，蘇茜看到展示出的卡池產物甚至包括牆紙和家畜，感到坑爹感愈加熟悉：這居然還是個混合卡池？

　　她沒急著抽卡，往上邊欄找了找，進了充值頁面，便長長久久地沉默了。

　　【充值：

　　晶鑽1個=6金幣

　　晶鑽5個=25金幣

　　晶鑽18個=78金幣

　　晶鑽41個=158金幣

　　晶鑽76個=258金幣

　　晶鑽167個=518金幣】

　　蘇茜：臥槽，FGO啊？

　　她嘗試著充值，果然失敗了。

　　【購買失敗，酒館餘額不足，請在後續經營中賺取更多金幣！】

　　蘇茜看看啤酒的推薦售價，再看看氪金消費，覺得自己沒什麼想說的，木著臉拖出抽卡界面，用掉了僅有的那張獎券。

　　卡池中浪花再度翻湧，漸漸堆疊出了彩虹光效。

　　豁。

　　居然還是個SSR？

　　蘇茜警醒了一下，但瞄了眼孤零零佇在架子上的綠罐子，立刻又覺得有點萎。

　　似乎感受到她的意興闌珊，特殊光效又努力延續了一秒，才吐出一隻銀灰色的扭蛋。打開時還爆出一陣金色的煙霧。

　　落在手中的是一塊橢圓形的琥珀，淺黃色的樹脂質感溫潤，包裹著一截灰白色的碎片，看上去像是某種生物的骨骼。

　　總之並不像食物。

　　蘇茜將它握在手中，說明頁面立即彈了出來：

　　【未知的種子[珍貴品質][不可出售]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種子，似乎可以種植。】

　　果然不是吃的。

　　可這看起來也跟種子扯不上關係吧？蘇茜凝視著描述頁，對上面的「可以種植」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這時，新彈窗則顯得歡欣鼓舞——

　　【您獲得了種子！】

　　【您開啟了種植系統！】

　　【您獲得了花盆×1，快嘗試種植吧！】

　　蘇茜默默回頭，就看到檯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迷你花盆。目測內徑不足十五公分，還是淺底，就是個多肉盆。想承載一間酒館的果蔬供應，估計非常堪憂。

　　……算了，反正她現在也沒有果蔬種子。

　　蘇茜用手指在土壤中戳了個洞，將那枚琥珀放了進去。只見土壤立即像活過來一般蠕動著講起覆蓋，緊接著，抽出一簇灰白色的芽葉。

　　這居然還是個植物？蘇茜有些驚奇伸出手碰了碰那片嫩芽——

　　【您的幼苗正在生長。】

　　新手教程急不可待：

　　【您的酒館已經準備就緒，可以開始營業了！】

　　【請將營業牌掛到門口吧！】

　　等等……？

　　你管庫存一罐青島啤酒叫準備就緒？

　　然而系統不講理由，桌上的油燈驟然燃起一蓬火焰，緊接著「吱呀」一聲，酒館的木門自動打開了些許。

　　可以說非常恐怖片了。

　　蘇茜猶豫了片刻，還是拎起提燈，拿起那塊「營業中」的門牌，走了出去。

　　酒館外漆黑一片，濃霧籠罩，可見距離不足十米。顯然這間酒館的所在地特別窮鄉僻壤，連條路都沒修，更別提照明。借著提燈的昏黃光暈，隱約還可以看見霧中有人影走動。

　　很早以前就想吐槽了，這種經營個農場/咖啡店/酒館還要投資基礎建設、肩負振興小鎮的重任的設定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蘇茜掛好營業牌，後退半步，舉起提燈看了看，覺得還是不靠譜。

　　深更半夜，黑燈瞎火，憑這能見度，哪會有客人上門。

　　結果剛一轉身，就看到有幾個人影穿過霧氣，搖搖晃晃地朝她蹣跚走來。

　　她不得不感慨經營遊戲果然毫無邏輯，這是要一桌人喝一杯啤……誒？

　　「客人」靠近了些，為首的那個衣衫襤褸，半個腦袋都是腐爛的，蜷曲的指骨還往下滴著黏稠液體。而剩下的那兩個個則乾淨得多，乾脆就是骨頭架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正常人。

　　蘇茜：……？

　　蘇茜：臥槽？！！！！

　　啥玩意？

　　寂靜嶺？？

　　這他媽是什麼鬼才策劃？經營遊戲混搭生化危機和逃生？所以她現在該去找撬棍還是攝像機？

　　蘇茜簡直驚呆了，腦子裡只剩下問句三連。

　　她過去看驚悚電影都得開彈幕護體，如今被迫近距離直視逐漸靠近的腐屍與骷髏，居然還十分冷靜，四下張望一番，順手就將手中的提燈扔了過去。

　　「砰」一聲，提燈砸中腐屍的頭顱，效果拔群，燈油順著頭骨流淌下來，連帶著腐肉一起成片成片地燃燒剝落。

　　……艸，看起來更不妙了啊？！

　　腐屍發出嘶啞的嚎叫，猛地加快步伐，朝蘇茜撲了上來。

　　好的，這玩意一定不是客人！蘇茜毫不猶豫，「砰」的一聲關上店門。

　　門外響起接連不斷的敲擊聲，使得屋內燈火晃動不定，脆弱的木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簡陋的門閂在撞擊中逐漸變形。

　　這又是什麼追逐戰模式？存檔點在哪？

　　但情況緊迫，轉眼木門便傾斜出一道縫隙，一隻白森森的臂骨探進來，光禿禿的手指在門板上四處摸索，試圖直接扯開門閂。

　　蘇茜立即操起一旁的折凳，骨骼頓時砸出一個豁口，但對方幾乎沒有停頓，整隻胳膊緊貼著門板，手指扣住門閂往上拽。

　　頃刻間，門閂掉在地上，木門洞開。

　　幾隻行屍骷髏擠在門口，一時間全卡在狹窄的門框上。幾乎是下意識的，蘇茜揮起折凳用盡全力砍在眼前骷髏的頸骨上。「砰」的一聲，凳子居然卡在裂骨上，蘇茜拉扯了兩下沒拽回來，情急之下只能張開折凳，將其推開。

　　骨架發出咯咯聲響，卻因失去平衡倒向後方，連帶著旁邊的骷髏與行屍一同倒退了幾步。

　　蘇茜的目光迅速在屋內逡巡一番，撈起僅剩的、勉強能夠被稱為武器的東西——那隻多肉盆砸了過去。

　　「哐當」一聲，袖珍花盆居然沒碎，那蔟幼苗驟然抽出兩截細長的藤蔓，將餘下的腐屍與骨架捆得結結實實。

　　蘇茜目瞪口呆，下意識拾起門閂衝出去，順著腐爛的眼眶重重釘進行屍的頭顱。腐屍僅剩的那隻手臂胡亂揮舞了幾下，很快失去了動靜。

　　【您擊殺了腐敗的僵屍×1】

　　【您獲得了積分×5】

　　【您擊殺了骷髏×2】

　　【您獲得了積分×2】

　　蘇茜一怔，抬頭就看到那株幼苗將一旁的骷髏捲了起來，緩緩收緊束縛，往多肉盆裡拽，盆中淺淺的土壤居然還真翻湧起來，一點點將它吞納下去。中途停頓片刻，葉藤一舒，拋出一把折凳。

　　蘇茜：「……」

　　她木著臉，眼睜睜看著幼苗先後吞掉了骷髏和腐屍，繼續乖乖巧巧地窩在多肉盆裡，芽蔟似乎還抽長了些。

　　……什麼鬼，植物大戰僵屍？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24 AM

第二章　開業第二天

　　蘇茜猶豫片刻，才過去將那隻多肉盆撿起來，舉在眼前打量一番。

　　盆內的土壤依舊平平整整，重量也不見變化，不知道那些東西究竟被吞到哪裡。

　　算了，反正都不科學。

　　她拍拍衣角，走回酒館，還不忘拎走那把折凳。

　　那扇木門還身殘志堅地堅守崗位，蘇茜花了點時間將那道變形的門閂重新掛了回去，使它勉強履行遮風擋雨的義務。

　　在她碰到門框的瞬間，眼前就浮現出一行字。

　　【簡易的木板門受到破壞，是否修復[10積分]？】

　　蘇茜：「……」

　　她數數自己僅有的7個積分，直接關閉提示框。

　　就算有足夠的積分，她也不會考慮修門的！連隻骷髏都攔不住的門和壞了有什麼區別？

　　酒館裡的提燈剛剛被砸了，並沒有刷新出另一盞。幸好酒館裡還有壁燈，蘇茜借著燈光在繞著酒館走了一圈。

　　也沒什麼好看的，酒館中就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擺著個小小的玻璃瓶，插著支白色的花。蘇茜把折凳放回桌邊，離奇的是，那把凳子居然還是乾乾淨淨的，這地方也找不到抹布，她只能用手隨意地擦兩下。

　　她又找了找，在木架子後的牆壁後找到一把扶梯。

　　蘇茜爬上去，推開擋板，發現是一張小小的臥鋪，彷彿膠囊旅館的房間。臥鋪的另一端是一張折疊書桌，桌角的唐老鴨檯燈怎麼看都像現代產物。

　　書桌上擺著本手賬本，蘇茜翻開一看，發現是本酒館日誌。

　　第一頁是張地圖，整個頁面都被白霧所籠罩，只有左下角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中央的有一個建築物標誌。蘇茜戳了一下，一個氣泡冒了出來：「您的酒館」。

　　第二頁則是酒館的外部速寫圖。

　　【一片廢墟中的小酒館，狹窄破舊，裝潢簡陋，籍籍無名。酒館的商品稀少，沒有客房，只能讓疲憊的旅人勉強休憩片刻。】

　　【上架一件商品。√】

　　【掛上營業門牌。√】

　　【下一步：招待第一位客人（0/1）。】

　　【支線任務1：您的酒館木門已受到損壞，偶爾會有不速之客在門外徘徊，擊退它們，獲得積分獎勵。獲取積分（7/100）。】

　　再往後翻是圖鑒。

　　【001骷髏】

　　【擊殺獎勵：1積分。

　　代表性亡靈之一，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誕生原因是個謎。實際戰鬥力極差，只要克服恐懼，甚至能被普通民夫擊倒。

　　智力低下，只能完成最簡單的機械勞作，並且不要對成果抱有期待。】

　　【002僵屍】

　　【擊殺獎勵：5積分。

　　代表性亡靈之一，沒有痛覺、不知畏懼，毫無理性地追逐一切生者，直到被砍下頭顱為止。僵硬的表皮具有一定防護力，請磨利刀刃。

　　容易被活物所吸引，請不要將其配置在畜牧場附近，以免造成額外損失。】

　　【-腐敗的僵屍

　　充分體現了防潮保養的重要性，腐壞的表皮失去防護能力，但滲出的體液具有毒性和腐蝕性。請務必讓其遠離作物與家畜。】

　　蘇茜簡直看得心如死灰。

　　什麼，照這個圖鑒的意思，她日後還要雇傭這些屍體當員工嗎？

　　她繼續翻，日誌的最後一頁居然還是個消消樂遊戲。

　　蘇茜：……這麼體貼還真是感激不盡啊。

　　她思索了一會兒，合上日誌，爬出臥鋪，將那盆幼苗恭恭敬敬地安放在扶梯上。

　　然後在「一睜眼跟貞子面面相覷」和「半夜被伽椰子啃腳趾」之間權衡片刻後選擇後者，合上擋板，被子一蒙，伸出隻手關掉檯燈。

　　她毫無睏意，抱著日誌躲在被窩裡玩消消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窗外依舊一片漆黑。

　　蘇茜拖出系統面板，赫然看到上面的信息記錄。

　　【您擊殺了骷髏×1】

　　【您獲得了積分×1】

　　……哦。

　　她探頭一瞧，門果然又被推開了，她放在臺階上的花盆倒還在原位，伸手一摸，好像躥高了點的幼苗還輕輕搖晃了兩下，居然顯得頗為乖巧。

　　這酒館裡沒有時鐘，蘇茜不太確定究竟過了多久，值得慶倖的是直到現在她也沒有任何饑渴感，否則，想到要靠那罐僅有的啤酒度日，就讓人覺得悲從中來。

　　……雖說現在也好不到哪裡。

　　她抱著多肉盆走出酒館。

　　外邊的天色彷彿比剛才明亮稍許，但仍是濃霧彌漫，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潮濕腐敗的氣味。蘇茜繞著酒館轉了一圈，發現沒走出幾步，從酒館窗戶透出的燈光就幾乎被濃霧氣所遮掩，再遠一些的地方道路泥濘。

　　這場景佈置如恐怖逃生遊戲，蘇茜不敢繼續探索，只能回到酒館。

　　唉。

　　蘇茜覺得有點不好辦。

　　遊戲她也玩過不少，可如今好像要在新手教程卡關了。

　　她走神一個選錯，手中消消樂很快光榮告負，還特別貼心地拋了個復活提示。

　　【只差一點了！真遺憾！增加5個步數試試吧？[100積分/10點券/重開一局]】

　　蘇茜：「……淦。」

　　這什麼天縱奇才的傻逼系統。

　　她瞪著那條提示好半天，最終不得不屈辱地選擇「重開一局」。

　　可惡，輸了。蘇茜想。

　　她又玩了兩把遊戲，突然聽見門外響起倉皇的腳步聲，抬頭就見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孩子狼狽不堪地摔進來，一下子撲倒在門前。

　　【第一位客人已經來到您的酒館，快將她引導到座位上吧！】

　　蘇茜默默關掉窗口，瞄了一眼那把折凳，不由得覺得有點兒心虛。

　　她合上酒館日誌站起身，對自己的新手教程露出一個標準的乙方微笑：「歡迎光臨。」

　　然而那女孩子聞言一抬頭，就嚇得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向後挪，嗚嗚咽咽的：「救命、救命！求求你，不要殺我……」

　　蘇茜：「……」

　　蘇茜：「…………」

　　她下意識摸了把自己的臉，不是，這辣雞酒館連面鏡子都沒有，所以她現在究竟長成什麼面目可憎的模樣？

　　眼前的女孩子頭髮亂蓬蓬的，臉上又是血又是泥，被淚水糊成一團，瑟瑟發抖，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她披著件黑色的袍子，打扮得像是《哈利‧波特》中的角色。

　　還是個小姑娘。

　　蘇茜向來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女孩子，可她自己琢磨一番，自己要不是被扔在酒館裡，而是在荒郊野嶺裡與僵屍面對面，表現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姑且還是個成年人，眼前這個，瞧著還是讀中學的年齡呢！

　　何況這還是她的「新手教程」。

　　蘇茜歎了口氣，走上前兩步，又說：「先起來坐吧。」

　　那小姑娘渾身顫抖，下意識躲閃了一下，像是想往外逃，又像有所忌憚，目光轉悠了半天，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側身坐到酒館裡唯一的座位上。

　　【您的客人已落座，快為她送上餐點吧！】

　　【伊麗莎白‧倫納德[☆]

　　詳情：16歲，尚未畢業的魔法學徒，只能使用一些簡單的魔法，天賦平平，膽量一般，請溫柔對待，別將你珍貴的客人嚇跑了。

　　喜好：？？？/？？？/？？？

　　招待積分：20】

　　蘇茜：「……」

　　等等，那排問號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那個連椅子都只敢挨著三分之一的小姑娘還敢來第二次，甚至成為常客？

　　她轉身回到吧台後，發現服務桌上多了隻託盤，上面放著一疊熱毛巾塊和一本菜單，蘇茜拿起來一翻，果不其然，僅有孤零零一頁，孤零零的一行。

　　她回想人物簡介，不免在心底罵了一聲靠。隨手就把菜單扔到一旁，彎腰從櫃子裡拿出隻玻璃杯放上，開了那聽啤酒，恰好倒滿一杯。

　　條件所限，形勢所迫，不得不向未成年人兜售酒精。

　　蘇茜將託盤端到伊麗莎白桌上，只見那坐立不安的小姑娘頓時觸電般跳起來，「哐當」一聲就把折凳撞得翻倒，以至於她看上去更加驚恐了。

　　「不，那個，我不需要，不對，我是說……」小姑娘手足無措地攥著衣服，戰戰兢兢地說。

　　但蘇茜已打定主意要強買強賣，否則這鬼地方，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下個客人，於是板起臉嚇唬小朋友：「要付錢的！」

　　伊麗莎白聞言，立刻手忙腳亂地從腰間解下一隻錢袋，叮鈴哐啷地倒了滿桌，緊張地申明道：「我、我有錢的！不夠的話，能、能用其它東西抵押嗎——」

　　蘇茜：……這究竟是個什麼可怕的黑店？

　　她看著桌上那一小堆錢幣，沉默片刻，才從中挑出一枚銀幣：「啤酒一杯，一銀幣。」

　　幾乎同時，彈窗帶著紙禮花效果跳了出來：

　　【您賣出了商品：青島啤酒×1

　　您獲得了貨幣：銀幣×1

　　您獲得了經驗×1】

　　【恭喜您完成第一筆交易！

　　恭喜您完成新手經營教程！

　　您獲得了獎勵：新手禮包獎勵×1

　　後續還有更多精彩內容等待您的自主探索！

　　請您再接再厲，將您的小鎮建設成繁榮的大都會吧！】

　　……小鎮？

　　蘇茜冷漠地抬頭看向漆黑的窗外。

　　這萬徑人蹤滅的鬼地方還要不要臉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31 AM

第三章　開業第三天

　　——伊麗莎白後悔了。

　　她只是個三年級的魔法學徒，與所有同齡人一樣，有著這個年齡特有的天真與不切實際的野心，括弧，中二病。於是今年假期她硬是纏著堂兄的考察隊一同來到永夜峽谷。

　　永夜峽谷位於大陸的最東側，峽谷內濃霧密佈，每年只有在春夏之交的那段時間能沿碎月河支流的河道進入峽谷內部。

　　三天前，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使考察隊偏離了河道，被迫進入到比預計更深入的地方。更為糟糕的是，驚慌之中，伊麗莎白不慎與隊伍失散了。

　　峽谷內終年不見天日，她不知自己究竟跋涉了多久，昏頭轉向中還闖入了食人魔的領地，她在狼狽逃竄時不慎進入一片廢墟，眼前出現了一幢小小的建築，從窗戶裡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她慌不擇路，來不及細思異樣，一頭撞進去。

　　酒館內部非常簡陋，然而桌上的花瓶卻插著一支絕不可能在永夜峽谷裡生長的，鮮活水靈的雪鈴蘭。

　　伊麗莎白盯著眼前的托盤，不禁覺得有些茫然。

　　豐水季的永夜峽谷偶爾也會遇到流浪行商的帳篷營地，但是酒館什麼的——也太荒謬了吧？！

　　托盤上放著疊成方塊的毛巾，盛放啤酒的玻璃杯晶瑩剔透，沁著一層冰鎮的水珠。這場景實在過於魔幻，以至於都有種空間錯位的不真實感。

　　伊麗莎白躊躇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抵不住誘惑，將手伸向那塊白毛巾。

　　她用毛巾擦了擦臉，熱乎乎的濕毛巾立即驅散了徹骨寒意。

　　伊麗莎白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將毛巾翻了個面，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下意識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蘇茜蹲在櫃檯後面拆新手禮包。

　　【您打開了新手禮包！

　　您獲得了裝飾：恐懼護符[殘缺]×1

　　您獲得了家具：簡易餐椅×1

　　您獲得了積分×100。】

　　所謂簡易餐椅，就是折疊椅，看來這沙雕遊戲總算意識到一個酒館只有一張椅子實在太過分了，何況那把折凳還得兼職當武器。

　　而另一個「裝飾」長得別出心裁：彷彿是個狼的顱骨，卻有一雙羚羊般的利角，其中一支折了一半，犬齒凸出，顱骨中盛著幽藍色的冷光。

　　這什麼玩意？

　　【恐懼護符[殘缺][精良品質]

　　描述：擺飾，刃棘魔生前的威懾仍附著於它的頭骨上，但它的氣息正在逐漸流失。

　　效果：刃棘魔依舊威赫著膽敢覬覦此處的生物。使用後將令多數怪物因恐懼而不敢靠近。時效七日。】

　　蘇茜：「……」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要是把這顱骨擺出去，可能先被嚇跑的是自己僅有的客人。

　　她將頭骨擺飾懟回系統倉庫中，握著剛剛到手的100個積分，打開扭蛋池。

　　這次的扭蛋開出個紙盒。

　　【家樂氏穀維滋[普通][可出售]

　　分類：零食

　　推薦售價：5銀幣

　　描述：即食穀物，雖說本質還是膨化食品，建議搭配牛奶、麥片、水果食用。】

　　蘇茜：這不就是麥片搭檔嗎？我更喜歡卡樂比的，謝謝！

　　她搖搖手中的盒子，她以前用這個就著牛奶或沙拉當早餐，喪心病狂時還泡過蜂蜜，然而泡啤酒是什麼鬼畜搭配？

　　那建議搭配簡直是廢話，天知道她得什麼時候才能抽出那些東西？

　　蘇茜想了想，又從櫥櫃裡摸出一隻玻璃碗——這些餐具都在櫃子裡擺得整整齊齊，拆了包裝盒，嘩啦啦將大半盒穀物圈倒了進去。

　　這時她才想起什麼，從櫃檯後抬起半個腦袋，問：「隨便吃點什麼吧——」

　　伊麗莎白聞言一個哆嗦，立即又躥了起來，險些摔了那杯啤酒。她原想拒絕，可話到了嘴邊又變成：「好、好的。」

　　蘇茜滿意了，低頭把剩下的一小半也倒碗裡，還順手撈了幾片塞嘴裡。還好，她雖不需要進食，但並沒有喪失味覺。

　　穀物圈吃起來甜甜脆脆有些上癮，蘇茜忍不住又抓了一把，才把碗端到餐桌上，進賬五個銀幣。

　　麥片搭檔當餐品賣也就罷了，還只有搭檔沒麥片，這什麼辣雞酒館？

　　蘇茜認真覺得這奇葩酒館如果開在現代，十有八九活不過一個月就得倒閉。

　　伊麗莎白端詳著手中的杯子，戰戰兢兢地放到嘴邊抿了一小口。

　　味道居然很不錯。

　　酒色澄清，帶著純粹的麥芽香氣，冰鎮過後還有種特別的清爽口感，伊麗莎白打了個寒噤，又忍不住喝了好幾口，又把手伸向碗裡的穀物圈。

　　穀物圈也好吃，帶著點香甜奶香，是小孩子會喜歡的口味。

　　伊麗莎白偷偷瞄了蘇茜一眼：這個地方雖然古古怪怪的，可老闆意外的應該是個好人？

　　餐具也不一般，玻璃製品雖然不算昂貴，但大多都用在實驗室裡，伊麗莎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玻璃餐具，晶瑩剔透，還怪好看的。

　　她餓壞了，像隻倉鼠般一口氣吃掉大半碗穀物圈，才覺得喉嚨有些膩，拿起酒杯卻發現啤酒已經喝完了。

　　看著空杯子，伊麗莎白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蘇茜剛打了把消消樂，抬頭就看到她的客人又偷偷摸摸地掉眼淚，頓時覺得有些撓頭。

　　她不太擅長揣摩小姑娘的心理，想了想，只得乾咳一聲，問：「還要酒嗎？」

　　伊麗莎白聞言一驚，忙下意識地搖搖頭。可她看看櫃檯後的店主，不知怎麼的又生出一點勇氣，囁嚅片刻，猛地站起身：「那、那個——大人！」

　　蘇茜：「……？」

　　蘇茜：「那什麼，在叫我？」

　　「是、是的，大人。」伊麗莎白緊張地揪著自己的手指，「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蘇茜也很慌：不不不拜託不要這麼叫我謝謝！

　　伊麗莎白彎腰深鞠躬，顫抖的聲線有些發飄：「我想請、請您護送我和同伴匯合。我可以支付傭金——」

　　她不安地看看桌上的小堆錢幣，倍感窘迫，腦袋不禁埋得更低：「我知道這些遠遠不夠，我的同伴會支付剩下的部分……」

　　她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抽噎起來：考察任務的報酬其實不高，她這次任性恐怕會給堂兄添很多麻煩。

　　蘇茜連忙搖頭：「不行不行。」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哪是什麼「大人」，她的實際戰鬥力恐怕還比不上眼前的小姑娘呢——人家好歹還是個魔法學徒。

　　伊麗莎白不知內情，聞言失望地耷下腦袋，也不敢再吭聲，窩在位置上抹眼淚。

　　蘇茜：「……」

　　這女孩子挺像過去自己帶的實習生，涉世未深，天真嬌氣，傻兮兮的，還很容易相信他人。

　　她記得那個小姑娘有一次被別組的實習生強塞了一堆工作，也是這麼委屈巴巴地一邊哭鼻子一邊加班。

　　唉。

　　況且這酒館可還沒住宿功能呢。

　　蘇茜歎了口氣，苦惱地抓抓頭髮，扔下消消樂，拉出系統面板。她的財產就那麼一點，思來想去，便又把那個恐懼護符從倉庫裡搬了出來，仔細重讀一遍詳情介紹。

　　應該有用……吧？

　　蘇茜想了想，就把這個新手免戰卡拎了出去。

　　伊麗莎白無助又迷茫地縮在位置上，看店長朝自己走來，手裡還拎著個……

　　惡魔顱骨？？？

　　她驚呆了，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那個可怕的頭骨塞到自己手裡。冰冷的骨骼落在手上，她卻感到非常燙手。

　　「讓我看看這個怎麼用……」

　　蘇茜一面念叨著一面試著敲敲那支斷角，只見一個彈窗跳了出來。

　　【是否使用[恐懼護符[殘缺]]？】

　　【是】。

　　只聽的一聲低沉隆隆咆哮，顱骨中央驟然燃起幽藍色的火焰，一股白色的霧氣從空洞的眼眶中彌漫出來，在周旁徐徐繚繞。

　　伊麗莎白頓時發出短促的驚叫，手一抖險些將那個頭顱扔出去，好在被蘇茜接了個正著。

　　彈窗內容已經刷新了：

　　【不甘的靈魂仍在咆哮：6天23時59分08秒後失效。】

　　看來能用。

　　蘇茜四下張望，將昨天摔壞的油燈撿回來，與頭顱一同擰成個造型怪異的提燈，才滿意地點點頭。

　　「給。」她將提燈遞給伊麗莎白，見小姑娘驚慌的模樣，又解釋道，「這個能保護你不被攻擊，不過只能用七天，拿著吧。」

　　伊麗莎白顫顫巍巍地握住提燈手柄，囁嚅道：「可是我——我沒帶那麼多錢……」

　　蘇茜掃了眼桌上的錢幣，又從系統商店裡兌了一盒穀維滋塞過去，才揮揮手：「夠了夠了，走吧走吧。」

　　小姑娘一手抱著紙盒，一手拎著提燈，走到門口，又轉過身深深鞠了個躬，才走出去。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交易！】

　　【您賣出了：青島啤酒×1

　　-追單1：家樂氏穀維滋×1

　　-追單2：家樂氏穀維滋×1

　　您獲得了積分×60

　　您獲得了貨幣：銀幣×10

　　您獲得了經驗×10】

　　看來那個恐懼護符並沒有被當作商品統計進去，不過——

　　蘇茜關掉提示窗，搓了搓手，開始分撿桌上的錢幣。

　　她可以氪金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38 AM

第四章　開業第四天

　　【您獲得了貨幣：銅幣×2】

　　【您獲得了貨幣：銀幣×51】

　　【您獲得了貨幣：金幣×26】

　　【您獲得了紅寶石胸針[普通品質]×1】

　　【您獲得了小星象石[普通品質]×1】

　　【您獲得了輝光砂[普通品質]×2】

　　蘇茜一面收拾，一面看著邊上殷切的彈窗，忍不住感慨，果然清點戰利品的時刻是最快樂的。

　　那些寶石現在對她毫無用處，系統倒是提示可以按5積分的單價進行回收。

　　不過把寶石跟僵屍相提並論也太掉價了！何況那點積分還湊不夠一次扭蛋，蘇茜索性將它們都收進倉庫裡。

　　金幣被第一時間氪成晶鑽，蘇茜原想用銀幣兌金幣湊成兩次單抽，打開兌換頁面才發現居然不是想像中的十進制兌換。

　　【本日匯率：

　　1銀幣→28銅幣

　　33銀幣→1金幣

　　1金幣→31銀幣

　　溫馨提示：本兌換系統將收取20%手續費。】

　　蘇茜：？？？

　　什麼玩意？這經營遊戲裡還能炒期貨的？

　　以及二十個點的手續費也太坑了吧？哪裡溫馨了？

　　蘇茜直接切出兌換界面，將三個晶鑽餵進氪金池。

　　銀白色的浪花翻騰了一秒就迫不及待地推出個白色扭蛋，毫無驚喜，俗稱墜機。不過，以她如今的赤貧狀態，倒也無所謂歐還是非，反正都不虧。

　　結果開出個蛋。

　　真的是個蛋。

　　個頭比雞蛋稍大一些，乳白色，上面有零星黑色花紋。

　　【未知的蛋[罕見品質][不可出售]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卵，似乎可以孵化。】

　　【您獲得了蛋！】

　　【您開啟了養殖系統！】

　　【您獲得了籠子×1，快嘗試養殖吧！】

　　……這個描述好像非常眼熟。

　　所以說氪金池裡究竟都塞了些什麼東西？

　　檯面上「嘭」的一聲多了個籠子。

　　尺寸17×23×34釐米，粉紅色，附帶滑梯和跑輪，就是個淘寶二十五元包郵的倉鼠籠，還送了包木屑。

　　蘇茜：「……」

　　養殖？？？

　　她臉色複雜地將那包木屑鋪進倉鼠籠的底盆，再把蛋放進去。只見那些木屑悉悉索索合攏成鳥巢形狀，將那枚卵穩穩地托在中央。

　　【您的卵正在孵化：1：19：12】

　　蘇茜用手指戳了下蛋殼，那枚蛋彷彿有意識地搖晃幾下，撒嬌般蹭了蹭她的指節。

　　竟然覺得有點可愛。

　　……這地方真可怕，不過短短一天，就能讓審美就出現了如此嚴重的偏差。

　　將倉鼠籠和多肉盆並排放在吧臺上，蘇茜又翻開她的酒館日誌。

　　關於酒館的描述並沒有變化，下方「招待一位客人」的任務已經完成，任務列表裡又增加了數行。

　　【下一步：完成三次交易（1/3）。

　　賣出五件商品（3/5）。

　　將您的酒館升至2級（1/2）。】

　　【支線任務2：您的酒館終於開業了！通過招待您的客人，賺取更多的金錢吧！賺取金錢（11/200銀幣）。】

　　蘇茜：「…………」

　　過分了吧，她剛獲得的盈利明明不止11個銀幣！

　　這辣雞系統簡直用心險惡，顯然只按推薦售價計算營業額，在這鬼地方要什麼時候才能完成任務？跟放置遊戲似的進度緩慢，偏偏還要求強制在線，放進App Store必定只有卸載差評的結果。

　　還不能卸載。

　　呸，流氓。

　　蘇茜在內心唾駡一句，「唰」地直接翻到末頁開消消樂。

　　沒想到一翻開發現居然還多了幾個選項。

　　【勇者泡泡龍[200積分]】

　　【保衛蘿蔔[200積分]】

　　還有更貴的。

　　【暗黑破壞神Ⅱ[800積分]】

　　【上古卷軸Ⅴ[1000積分]】

　　【Pokemo's go皮卡丘版[2000積分]】

　　這他媽……？

　　還真是體貼？？

　　這究竟是什麼神仙日誌本，兼容性這麼可怕的嗎？但為什麼口袋妖怪是皮卡丘版？？雖然風速狗也很好，但她更想要的是九尾啊？？？

　　……不，等等。

　　冷靜下來想一想，她根本哪個都買不起啊！

　　蘇茜無言地瞪著遊戲列表，覺得自己活像個面對雙十一購物車的倒黴窮光蛋——更慘，這裡還不能用花唄。

　　窮光蛋感到被跨世界嘲諷，忿忿且不舍地合上酒館日誌，決定先去睡一覺，說不定夢裡什麼都有。

　　她是被一聲細細的貓叫吵醒的。

　　蘇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隨手打開系統面板，就看到一連串的信息提示。

　　【您的[未知的蛋]孵化了！】

　　【您獲得了[骸脊貓：艾羅][★★☆]】

　　【您獲得了經驗×20】

　　【您招募了新員工！】

　　【員工可以為您的酒館帶來各種增益效果，請努力收集更多不同的員工吧！】

　　不是，為什麼蛋能孵化出貓來？還有為什麼貓也會成為員工？

　　不對，等等等等——

　　下面又傳來一聲嬌軟軟的「咪——」

　　蘇茜立即躥起來，「哐」的一聲撞到頂板，她也不在意，把被子一踢就往外爬——

　　細節都不重要！

　　貓！是貓啊！！

　　她有貓啦！！！

　　【艾蘿[★★☆]

　　種族：骸脊貓

　　詳情：跟所有的小貓崽一樣，這個好動的小女孩天真活潑，敢於探索，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心。雖然偶爾會闖禍，但既然她那麼可愛，多給一些耐心和愛撫吧，這是這個年齡的孩子的特權。】

　　蘇茜：「……」

　　貓的個頭不大，正被多肉盆裡的幼苗抽出一條藤蔓圈住脊骨，焦急地轉來轉去，見蘇茜出來，奶聲奶氣地朝她叫喚著：「喵。」

　　蘇茜：「…………」

　　她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只見幼苗慢悠悠地鬆開藤蔓，而貓記仇地用尾骨甩了下多肉盆，才哢噠哢噠地小步跑來，輕巧地一躍攀上蘇茜的胳膊，腦袋在她的胸口蹭了蹭，親熱地撒著嬌。

　　蘇茜一手托著貓，一手翻開酒館日誌，直接翻到圖鑒。

　　【032骸脊貓】

　　【擊殺積分：？？？

　　骸骨脊背會隨著時間推移而長出尖銳的倒刺，但更多時候它與其它活的小貓沒有區別。千萬不要因此小瞧它，在潛行與獵殺上它可是佼佼者。

　　和大多數小貓一樣喜愛玩鬧且沒有耐性，不要指望它能做什麼，畢竟，你擁有了一隻貓，不用鏟屎，不用餵食，還有什麼值得不滿呢？】

　　當然不滿，非常不滿。

　　蘇茜用手指搔了搔貓的頸骨：這個貓，它是個骨架貓啊！！！

　　沒有毛絨絨，不能埋頭吸的貓不能算是完整的貓呀嗚嗚嗚嗚——

　　骨頭貓似乎察覺到蘇茜的沮喪，「哢啦」一聲直起身子，將爪骨輕輕搭在她的胸口，仰起腦袋，嗲聲嗲氣地「喵」了一聲。

　　蘇茜：……對不起！

　　貓貓沒有錯！沒有毛不是貓貓的錯！！哪怕只有骨架的貓貓也是可愛的！！！

　　她摸摸貓的脊背，順勢還捏了下它的尾巴尖。貓嚇了一跳，躥到桌上，有些埋怨地咕嚕著，用尾骨輕輕拍打蘇茜的手背。

　　尾骨沒有皮毛的溫熱柔軟，卻有種別樣的冰冷靈巧，輕盈地從手指間滑過。

　　蘇茜試探地說：「艾蘿？」

　　艾蘿：「喵——」

　　它因為被叫了名字而倍感開心，小小的身軀哢噠哢噠地繞著蘇茜的手轉悠了幾圈，伸出爪子勾她的袖子，討好纏綿地叫喚著。

　　蘇茜曲起食指蹭蹭艾蘿的臉頰，艾蘿隨即軟綿綿地躺下，直接露出自己的胸肋，眼眶內的魂火微微閃動著，蜷曲起尾巴繞住蘇茜的手腕，還用爪子一下一下地輕輕撥她的手指。

　　是貓。

　　蘇茜確認了。

　　還是個黏人愛撒嬌的小嗲貓。

　　那麼它長成什麼樣又有什麼關係呢！漂亮嬌貴的布偶貓跟土生土長的阿橘一樣都是討人喜歡的！

　　蘇茜一邊撫摸艾蘿光滑的肋骨，一邊環視酒館，目光落在餐桌上的花瓶上。

　　就它吧。她起身打算把那支鈴蘭拿來充當逗貓棒。

　　突然虛掩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茜抬頭一看，一個骷髏正遲緩地邁進門檻。

　　它似乎若有所覺，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光禿禿的顱骨轉向蘇茜，頜骨僵硬地上下開合著。

　　蘇茜眨眨眼，冷靜地伸手去拎折凳。

　　這時，原本在桌上咬著自個兒尾巴尖的艾蘿一個翻滾支棱起身，喀啦啦甩了甩小腦袋，弓起纖細的脊背。

　　「咪嗷——！」

　　只聽一聲稚嫩的咆哮，小小的骨頭貓「嗖」地一聲撲了上去，「哐當」就把那隻骷髏撞了個跟頭。

　　蘇茜目瞪口呆。

　　她眼睜睜看著艾蘿用兩隻細細的爪子按住那隻骷髏，歪歪腦袋，彷彿思索片刻，猛然低頭一嘴咬下。

　　一聲脆響，那隻倒黴骷髏當場身首分離。

　　【您擊殺了骷髏×1】

　　【您獲得了積分×1】

　　蘇茜：「……」

　　艾蘿甩甩尾巴，扔下那具骨架，一下子追上那顆滾到一旁的顱骨。像個追逐毛線球的普通貓咪，用兩隻前爪推著比自己還要大一圈的頭骨，骨碌骨碌地努力把它推到蘇茜腳邊。

　　它將顱骨擺好，自己迅速抖抖身軀，哢啦一聲端端正正地在一旁坐好，仰著小腦袋，尾巴在背後一搖一晃的，魂火閃動，叫聲甜蜜：「喵嗚。」

　　蘇茜：「…………」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43 AM

第五章　開業第五天

　　我覺得這事不太對。

　　蘇茜想。

　　她過去是個隱藏貓奴。

　　不過小時候因條件所迫，大學畢業後出省工作，合租室友又對貓毛過敏，所以多年來一直停留在微博上雲吸貓和下班趁機擼兩把公司樓下流浪貓的程度。

　　這麼多年求而不得，如今看個骨架貓都覺得眉清目秀大概不算特別奇怪，畢竟艾蘿真的很可愛。

　　可這正常不包括拿骷髏頭和骨架貓玩接拋球吧？！

　　蘇茜看著艾蘿快快活活地追上被扔出去的骷髏頭，努力將它拱回她的腳邊，大聲叫喚：「喵！」

　　蘇茜：「……」

　　她默默彎腰撿起骷髏頭再次拋了出去。

　　這算什麼窒息場景？

　　簡直和拍人頭皮球的小孩異曲同工啊！

　　雖說蘇茜如今並不會感到饑渴和疲憊，但她仍努力維持著過去的作息習慣，反正她現在也無事可做。

　　而艾蘿跟尋常貓咪一樣，時常在她腳邊團團轉，蘇茜玩消消樂時它就坐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偶爾還會伸出小爪子摁那些圖案，又或者蜷成一小團窩在臺階上睡覺，睡著時還會咕嚕咕嚕地嘟囔夢話。

　　尤其是蘇茜從臥鋪中爬起來時，看到那個小小的骨頭貓將前爪搭在臺階上，直起身子朝她撒嬌：「咪！」

　　蘇茜：嗚嗚嗚艾蘿真可愛！

　　她最後一點遺憾也飛到九霄雲外：沒有毛又怎麼樣！艾蘿是最可愛的貓貓！

　　由此可見，天下鏟屎官都是一副德性。

　　哪怕不用鏟屎。

　　可惜酒館一直沒有顧客上門，骷髏和僵屍倒是路過了數次，將支線任務的進度填充至19/100。

　　艾蘿一開始還想把僵屍頭顱當新玩具，結果被幼苗的藤蔓攔腰拎起來放到邊上，艾蘿不太開心地咕嚕著，繞著多肉盆轉悠幾圈，不情不願地妥協了。

　　藤蔓輕輕拍拍艾蘿的腦袋。

　　蘇茜看著一面安撫小貓，一面將屍骸拽進花盆裡的幼苗，莫名生出點對方是勞心費力的家長的錯覺。

　　說起來，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現在跟自己的同伴匯合了沒有。

　　————

　　伊麗莎白摔了一跤。

　　她的胳膊磕破了，衣袍浸了泥水，冷得她打了個寒顫。那支頭骨提燈摔了出去，伊麗莎白顧不及疼，忙先撲上去將提燈撈回懷裡，才又蹲下來，低聲啜泣起來。

　　離開酒館後，她沿著指引術走了很長時間，終於回到河道旁。

　　那間奇怪酒館的店長姐姐沒有騙她，她在不久前曾在黑暗與濃霧中與一隻憎恨獵手遙遙對視，最終對方還是因忌憚沒有追上來。

　　但是時效只有七天。

　　伊麗莎白不知道究竟還剩下多少時間，她現在又冷又累，頭骨提燈雖然勉強能照明，然而魂火卻是陰冷的。

　　她低聲吟唱了一段咒語，面前「嘭」地點燃一團火苗，將手湊上去，好一會兒才感到身上漸漸回暖。不合時宜的火光吸引了不少惡意的窺視，在她的周圍蠢蠢欲動，卻因為受到威懾而不敢靠前。

　　店長姐姐給的食物已經吃完了，她還覺得渴，雖然旁邊就是湍急的河流，但這裡是永夜峽谷，河水裡充斥著腐敗的毒素。而且，她已經沿著河道走了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有看到安營紮寨的痕跡，說不定堂哥他們已經離開了。

　　她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害怕。

　　只憑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出這個峽谷，等提燈的失效之後，隨便什麼亡靈生物都能將她輕鬆撕碎。

　　可她一點都不想死——

　　伊麗莎白忍不住縮成一團，將臉埋進掌心裡。

　　「伊莎——」

　　伊麗莎白抬起頭，舉起提燈，朝遠處張望。

　　周圍依舊一片黑暗，隱藏在周遭的生物因為她的舉動而微微騷動，發出令人不適的低沉聲響。

　　錯覺嗎？她失望地歎氣，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熄滅火堆站起身。

　　一道雪白的光驟然衝破黑暗，霧中窺視的生物被驚得四散逃逸。

　　「伊莎！是你麼？」

　　小姑娘回過頭，站在原地呆呆看著朝自己跑來的堂兄，提燈扔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得可憐，把同伴嚇得不輕，堂兄一把將她拉到跟前仔細檢查一番，見她身上並沒有嚴重傷口才鬆了口氣，握住胸前的徽章，輕聲念起禱詞。

　　柔和的聖光籠罩在伊麗莎白身上，治癒了她身上的擦傷，與此同時，掉在她腳邊的恐懼護符微微震動著，發出低沉的嗡鳴。

　　「這是什麼？」隊伍中的小個子盜賊湊過來，好奇地將它拾起來，定睛一看又忙不迭地扔回去，「誒——惡、惡魔？！」

　　堂兄聞言一怔，低頭看去，一眼認出頭骨的所屬：「這是——刃棘魔？」

　　這粗製濫造的提燈乍一看還有些滑稽，生拼硬湊的提柄，還帶著個底座。

　　但它的主要材料可不會讓人覺得可笑：刃棘魔是排名前三十的惡魔，這隻頭骨裡甚至還燃著魂火，這意味著這隻惡魔被砍下頭顱轉化成亡靈的時候，還是活著的。

　　他猛地握住妹妹的手腕：「這是哪來的？」

　　伊麗莎白打了個嗝，下意識答道：「是、是酒館的店長姐姐給我的。」

　　她偷偷覷著堂兄凝重的臉色，囁嚅地補充道：「店長姐姐應該是個好人……」

　　永夜峽谷哪來的酒館？

　　同伴們聽伊麗莎白磕磕絆絆地說完始末後面面相覷，隨隊的博物學者朝頭骨上扔了個鑒定術，發現居然真是個品階不低的煉金裝備。

　　哪怕再過不久就要失效，但一個完整的惡魔顱骨，價值也遠不止二三十個金幣。

　　冒險者們在同伴的臉上看到了迷茫。

　　「維克多，拿地圖過來。」堂兄對博物學者說道。

　　伊麗莎白的方向感與記憶還不錯，她咬著指甲，在堂兄嚴厲的眼神裡，惴惴不安地在地圖上指出酒館的方位。

　　「那裡應該只有廢墟。」博物學者皺了皺眉，又說，「不過，我記得兩年前有傳言在那裡發現死靈法師的蹤跡。」

　　————

　　「咚」。

　　「咚、咚」。

　　門外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原本趴在蘇茜手邊打盹的艾蘿耳朵輕輕轉動了一下，隨即「喀拉」抬起腦袋，直起上半身，又仔細聽了聽。緊接著便發出一聲奶聲奶氣的咆哮，跳到地上，拱起背部，發出威脅的低嚇聲。

　　怎麼回事？

　　蘇茜不由得放下酒館日誌，走到門口。

　　蘇茜：「………」

　　蘇茜：「這又是什麼玩意？！」

　　那沉重的「咚咚」聲並非腳步聲，而是雙頭釘錘砸在地面上的聲音。

　　而「拿」著雙頭釘錘的生物卻是一頭巨大的章魚——姑且當它是章魚吧，雖然從外型上看，它更像一大灘發臭的綠色爛泥。章魚的一隻觸手卷著釘頭錘的把柄，在它蠕動時，錘子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除此之外，章魚爛泥般的身軀裡還裹著不少支離破碎的零件，看上去坑坑窪窪的，但它蠕動的速度並不慢，巨大的觸手很快蔓延到酒館門前。

　　艾蘿咆哮一聲，「嗖」地從蘇茜的腳邊躥了出去。但章魚雖然身軀龐大，行動卻絲毫不遲緩，立即抬起黏稠的觸爪朝貓揮去。

　　貓靈巧地在半空中扭轉了身軀，堪堪避開觸手，落在地上。

　　它太小了，章魚根本沒將它放在眼中，繼續朝酒館蠕動著。

　　小貓焦急地大叫，撲上去試圖按住章魚的觸手，卻彷彿接觸到什麼黏稠的液體辦直接陷了進去，反而被章魚推著連連後退，整個骨架都被裹進章魚的軀體裡。

　　「砰」！

　　蘇茜眼疾手快，操起折凳砸過去，勉強截住那段觸手，幾步上前，手一伸將她的艾蘿一把拽出來。

　　艾蘿抖掉滿身黏液，心有餘悸地繞著蘇茜的腳邊轉圈圈，又朝章魚嗚嚕嗚嚕地齜牙。

　　那把折凳逐漸直接被章魚捲進身體裡，蠕動時發出金屬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響。蘇茜忙退後幾步，將引了火的木門閂拋了上去。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一落到章魚身上便迅速蔓延，滋滋作響，發出刺鼻的臭氣。

　　著火的章魚總算不再繼續前進，卻在原地翻滾起來，火星隨著它的動作四下飛濺。

　　蘇茜：等等，還是很不妙啊！

　　這時艾蘿一溜煙小跑躥進酒館內，吭哧吭哧及將多肉盆駝了出來，難為它一隻骨頭貓。它將小花盆往地上一放，兩隻小爪子搭在花盆沿上，氣勢洶洶的：「喵！」

　　蘇茜：「不對，艾蘿，等一下——」

　　這個幼苗再怎麼厲害，也是植物，那隻章魚現在可渾身是火啊！

　　但蘇茜話音未落，只見幼苗已經抽出數截藤蔓，眨眼便將燃燒的章魚捆得嚴嚴實實。

　　但章魚仍在不停地扭動掙扎，火花「滋滋」地燒著纖細的藤蔓。它的身體就像一團濕漉漉的爛泥，不斷地從藤蔓的縫隙流淌，又重新匯入身軀。

　　艾蘿簡直恨不得撲上去摁住那團不斷流動的章魚，卻又有些畏懼，最終只在花盆邊上轉來轉去，狐假虎威地喵喵叫喚。

　　但這植物與軟體動物之間的拉鋸戰並未持續太久，只見花盆內突然亮起蒼白的光線，那簇幼苗迅速抽開枝葉，白光順著藤蔓逐漸覆蓋了不斷掙扎的章魚。

　　「嘩啦——」

　　彷彿海浪拍打沙灘的一聲輕響，蒼白的光驟然粉碎，像風化的石灰岩，一寸一寸被吹散開去。

　　與此同時，是叮鈴哐啷一陣掉落聲。

　　蘇茜被一大片系統提示刷了屏。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56 AM

第六章　開業第六天

　　【您擊殺了沼澤泥怪×1】

　　【您獲得了積分×18】

　　【您獲得了戰利品：劣質的釘頭錘×1，鷹眼徽章[普通品質]×1，銀幣×12，未知礦石×4，硬化蘑菇×1，堅硬的碎骨×17】

　　【您的[未知的種子]收穫了！】

　　【您獲得了[死亡騎士：拉斐爾][★★★★☆]】

　　【您獲得了經驗×80】

　　【恭喜您第一次獲得五星員工！】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恭喜您的酒館升級了！】

　　【您獲得了升級獎勵：積分×50】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歡迎選購！】

　　蘇茜有點目不暇接，挨個將眼前的彈窗關閉，才走過去去撿戰利品。

　　欸？

　　等一等。

　　她才邁了一步，突然意識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遲疑地扭過頭。

　　蘇茜：「………」

　　蘇茜：「……拉斐爾？」

　　那雙孔雀藍的瞳孔中帶著溫和笑意：「是，領主大人？」

　　【拉斐爾[★★★★☆]

　　種族：死亡騎士[/？？？]

　　詳情：他曾俯瞰生死輪轉，如今仍是最好的騎士。】

　　髮色雪青，面容蒼白精緻，銀灰輕甲更像是裝飾，腰間懸掛纖細長劍。只是，他的胸口部位卻是中空的。

　　理應是心臟的位置燃燒著一捧幽藍魂火。

　　而艾蘿正親熱地在他的腳邊磨蹭。

　　救命。蘇茜想，這居然是個乙女遊戲嗎？

　　她有些傻眼：從蛋裡孵出隻骨頭貓已經非常離奇了，種草種出個人又是什麼原理？

　　愣怔之間，拉斐爾已走上前，伸手拾起地上的折凳，又撿起半邊焦黑的門閂。

　　蘇茜頓時像被燙到般手足無措：「不不不這些小事我自己來就好！」

　　拉斐爾聞言輕笑：「沒關係，領主大人，我是您的騎士。」

　　蘇茜被他笑得雙腿一軟，險些當場下跪：「等等等等也請麻煩不要這麼叫我我很慌——」

　　要命啦——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雖然蘇茜過去也常把「我全都要」掛嘴邊，但事到臨頭卻誠惶誠恐地秒慫。

　　也不算葉公好龍。

　　只是她又不是什麼被選召的英雄，數天前還是個兢兢業業的社畜，最大的覺悟和勇氣不過是「吃土也要氪」、「禿頭也要肝」的悲壯——停一停，這麼一說簡直更加廢物了。

　　蘇茜手忙腳亂地趕在拉斐爾之前先將地上的戰利品一股腦兒拾起來抱在懷裡，搬回酒館。

　　升級過後的酒館並沒有多少變化，只是在門邊的牆角多了一個簡易單列櫃，一米多高，有四個格子。

　　【簡易的置物架[普通]

　　分類：家具

　　描述：您可以在這裡展示及出售您的商品及戰利品。

　　注：戰利品的銷售額不計入酒館的營業額內。】

　　蘇茜面無表情地回首自己的戰利品：從字面上看就不覺得它們有購買價值吧？

　　「礦石和碎骨就算了，」她忍不住暗自吐槽道，「為什麼還會掉武器和錢？這居然是RPG設定嗎？」

　　「沼澤泥怪喜歡收集金屬和礦物，會將沿途遇到的東西裹進身軀內帶回巢穴。」拉斐爾將折凳張開放好，一面溫聲解釋，然後又將一捧碎骨放進格子內，「是放在這裡嗎？」

　　——居然是個遠征大隊長嗎！

　　但蘇茜又是一陣兵荒馬亂：「什麼骨頭碎片居然也能賣嗎不等等您隨便放吧沒關係不對不對還是讓我來吧這種事情不必麻煩了——」

　　她語無倫次，甚至差點咬到舌頭。

　　耳邊響起一聲輕笑。

　　拉斐爾走到她跟前，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髮頂。

　　蘇茜：「……」

　　她完全無法細思對方的手似乎剛拿過骨片，只能挫敗地低頭捂住臉。

　　艾蘿坐在地上，仰著小腦袋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彷彿有些不解地，站起來，溜溜達達地走上前，用小爪子輕輕勾了勾蘇茜，說：「喵。」

　　蘇茜大感得救，彎腰一把操起小貓就逃：「失禮了我我我先去陪艾蘿玩——」

　　說是逃跑，可酒館就這麼點地方，只能自欺欺人地蹲在吧台後，和小貓一起露出小半個腦袋偷窺。

　　拉斐爾倒是沒在意，也沒往吧台看。只耐心地將戰利品分門別類，擺進櫃子裡，又把門閂重新搭在木門上，然後拾起艾蘿的骷髏頭玩具放在牆角。

　　蘇茜忍不住跟艾蘿嘀嘀咕咕：「哇他真好。」

　　艾蘿：「喵。」

　　蘇茜：「你認識他麼？」

　　艾蘿：「咪嗷。」

　　貓抓著蘇茜的袖子，爬到她肩上，呼嚕呼嚕蹭著她的臉。

　　蘇茜眼看拉斐爾就要轉身，忙掩耳盜鈴，一把按住小貓的腦袋，迅速蹲下。

　　她用力搓了搓臉，才打開系統面板。

　　她的積分已經積攢了242，但蘇茜猶豫了一下，沒有打開扭蛋界面。

　　她進入商店頁，「商品」欄下依舊是寒酸的兩種物品，但上邊欄上「作物」、「養殖」和「酒館」三個選項卡已經亮了起來。

　　蘇茜挨個點過去。

　　作物有三種：生菜、胡蘿蔔和馬鈴薯。

　　養殖只有一個雞蛋。

　　酒館分類則要豐富得多：足足增加了四款壁紙、兩款地板、兩款桌椅、一款壁燈和一個招牌小黑板。

　　蘇茜看看那款輕鬆熊壁紙，感到有些心動，然而再看價格：8晶鑽。

　　仔細看看，這些裝潢家居有一半是氪金商品，積分商品中最便宜的是價值50積分的簡易餐椅，其次是120積分的招牌黑板。

　　蘇茜：「……」

　　媽的，什麼辣雞騙氪遊戲。

　　想將酒館改頭換面的計劃看來被迫暫且擱置了。

　　蘇茜冷漠地切出頁面，想想那個多肉盆的可憐深度，花費十個積分買了一包生菜種子。

　　【生菜種子[普通]

　　分類：種子

　　描述：葉用萵苣，菊科萵苣屬的草本作物，可生食，口感脆嫩爽甜。】

　　蘇茜打開包裝數了一遍，恰好有十顆種子。

　　那麼，她的「農田」呢？

　　「喀噠」。

　　蘇茜渾身一僵，訕訕抬起頭，就見拉斐爾不知何時站在吧台前，蒼白手指拎著拿著小花盆輕輕放在檯面上。

　　「在找這個嗎？」他說。

　　蘇茜：「是、是的，謝謝——」

　　她看看那個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多肉盆，想起眼前的死亡騎士也是從這裡面種植出來的，神色不由得變得有些古怪。

　　拉斐爾：「怎麼？」

　　蘇茜：「沒什麼！」

　　她立即低下頭，分出一顆種子放進花盆裡。

　　種子一放下便被蠕動的土壤所覆蓋，瞬息抽出一簇綠色的嫩芽，芽葉迅速舒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成青翠的葉片。

　　【生菜正在生長：00：00：51】

　　然而在倒計時只剩十秒時，生菜停止長大，由葉片邊緣開始逐漸變得枯黃，整株蔬菜一點點蔫了下去。

　　蘇茜：？？？

　　站在邊上的拉斐爾突然伸過手來，擰開水龍頭，接過一捧水澆在花盆裡。效果立竿見影，生菜瞬間又變得青翠水靈，在剩下的十秒內奮力成長，眨眼便滿滿當當地占滿了整個多肉盆。

　　蘇茜：「這居然還要澆水的嗎？為什麼之前都不用？」

　　這不科學！為什麼在這種奇怪的地方反而如此講究合理？

　　她之前種植出來的成品聞言輕咳一聲：「我的情況不太一樣。」

　　蘇茜：「……」

　　蘇茜：「我錯了！」

　　「沒有錯，是我們比較特殊。」拉斐爾笑了笑，抬手摸摸艾蘿，小貓伸出爪子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他斟酌片刻，又解釋道，「種植與孵化只是喚醒的形式，所以不需要額外的步驟。」

　　蘇茜似懂非懂，決定跳過這個問題，著眼當下。她伸手輕輕一拔，便輕鬆將那株生菜連根拔起。

　　【您的生菜收穫了！】

　　【您獲得了生菜×1】

　　【恭喜您獲得了食材！烹飪功能已開啟！】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您可以在商店內購買所需的廚具！】

　　……果然不太一樣，種生菜沒得經驗值。

　　蘇茜重新打開商店頁面，果然在「酒館」分頁下又多了不少物品。

　　她顛顛自己的積分儲備，挑了個200積分的簡易灶台，揮手告別扭蛋池。

　　系統界面立即呈現出酒館的3D平面圖，蘇茜將灶台的虛影挪至吧台後的空位，按下確定購買。

　　「哐當」一聲，一隻白色的灶台櫃便出現在眼前。檯面上除了電磁爐和小湯鍋，還附帶砧板菜刀與整架調味品，還真是物超所值。

　　蘇茜隨手做了盤白灼生菜。剛採收的生菜品質很好，經水焯過後仍青翠欲滴，不需要太多的調料，她撈起一片菜葉嘗了一口，味道清甜，水分充足，十分可口。

　　【白灼生菜[☆]

　　評級：B

　　建議售價：3銀幣

　　回收價格：3積分

　　評價：煮的時間有些長，破壞了原本的口感。

　　附加效果：無。】

　　【恭喜您開發了新料理！】

　　【您的料理評級達到B，可記錄至圖鑒！請您再接再厲，發現更多不同的料理吧！】

　　蘇茜：嗯？？？

　　作為一個多肉盆六十秒完成生菜生長的經營遊戲，你對廚藝的要求有點嚴格啊？難道不都是自動烹飪的嗎？

　　不對，等等——

　　蘇茜迅速在腦內劃拉了一遍加減法：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賺取積分的方法？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04 AM

第七章　開業第七天

　　兩個小時過後，料理臺上就堆滿了蔬菜。

　　蘇茜看著那個多肉盆，神色複雜：這麼淺的小花盆究竟是怎麼養出大小正常的蘿蔔和土豆的？但是想想它還曾吞下過僵屍和骷髏——算了算了，還是不要再想了。

　　蘇茜在五歲時就能踩著板凳燒水做飯，後來合租時也時常下廚改善生活，料理對她不算什麼難事。

　　她炒了盤清炒胡蘿蔔和醋溜土豆絲，還花8積分兌了個雞蛋出來拌了碗土豆泥沙拉，最後再煎隻流心荷包蛋。

　　系統彈窗適時冒頭，恭喜她成功開發出五道料理，附贈50積分以資鼓勵。

　　菜品全兌回積分後，蘇茜開始算帳。

　　生菜生長時間為一分鐘，胡蘿蔔是五分鐘，馬鈴薯最久，需要十五分鐘。

　　至於回收定價則取決於食材、工序和評級：C級生菜只值2積分，D級無法回收，荷包蛋更苛刻，B級僅售9積分，而較複雜的土豆泥沙拉價值卻高達40積分。

　　但蘇茜是那種只看表面數值的人嗎！

　　她偷偷看了眼正專注地給土豆削皮的拉斐爾，決心自己今後還是做個薄利多銷的生菜菜農叭！

　　【一片廢墟中的小酒館，狹窄破舊，裝潢簡陋，籍籍無名。您擁有兩套桌椅，可以提供一點酒水與食物，溫暖的燈光讓疲憊的旅人獲得稍許慰藉。

　　酒館還是沒有客房！

　　您有了兩名店員，他們幫得上不少忙，也讓酒館熱鬧了一些。】

　　【支線任務4：烹飪是一件有趣的事！動手吧！發揮您的創造力，為您的酒館增加更多的料理！開發料理Ⅱ（5/20）。】

　　【支線任務5：農場的建設，從種植開始。為了豐富酒館的庫存，栽種更多的食材吧！完成種植（421/500）。】

　　事實證明，但凡遊戲，只要肯肝，就沒什麼難事。

　　字面意義上的廢寢忘食過後，蘇茜買了一套新桌椅，兩盞壁燈，貨架上還增加了康師傅鮮蝦魚板麵、可口可樂和伊利純牛奶。

　　「我以前肝繪裡裡排名都沒這麼拼過……」蘇茜合起酒館日誌，麻木地將一把生菜扔進沸水中，「我覺得接下去的半年內我都不會對生菜產生食欲了。」

　　拉斐爾說：「您可以做點別的？比如和艾蘿玩一會兒？」

　　小貓適時地蹭過來，在蘇茜手邊撒了個嬌：「喵。」

　　蘇茜摸摸艾蘿的小腦袋，努力抵住誘惑，將生菜撈出來裝盤賣掉：「快了快了，再肝個小黑板就停手！」

　　拉斐爾低笑一聲，然後他像聽見了什麼，側了下臉，停下種植和採收生菜的動作。

　　接著在四肢朝天癱在檯面上小貓也一骨碌坐了起來，耳骨微微轉動著，彷彿在仔細傾聽。

　　蘇茜：「怎麼啦？」

　　「沒什麼。」拉斐爾說，拔出成熟的生菜，又播了種，然後走向門外，「我去看看。」

　　穿過濃霧走來的是一隻魘面行者，之後是一名包裹在黑色長袍裡的巫師，兩隻腐敗領主緊緊跟隨在他身旁。

　　對方幾乎在瞬間就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拉斐爾，感受到威脅，魘面行者不由得後退半步，發出低低的嘶吼，擺出防禦的姿勢。

　　巫師發出古怪的腔調：「死亡……騎士？」

　　拉斐爾的目光平靜地一掠而過，單手搭在劍柄上，說：「抱歉，請勿攜帶寵物進入本酒館。」

　　巫師：「……」

　　他僵硬地抬頭打量眼前的建築物：「哦，酒館？」他喃喃自語著，「在永夜峽谷的酒館？」

　　「是的。」拉斐爾側開一步，讓開店門，「歡迎光臨，但寵物禁止入店。」

　　【巴赫[★★]

　　詳情：野生死靈法師，亡靈操縱與詛咒都是半吊子水平，但在魔藥學上頗具天分。優點是不挑食、好運氣和頭腦簡單，大概能當個笨蛋反派，總之沒什麼危害性。

　　喜好：？？？/？？？/？？？

　　招待積分：80】

　　蘇茜：？？？這個詳情真的不是在嘲諷？

　　蘇茜：「……歡迎光臨？」

　　巴赫看著蘇茜。

　　眼前的少女並不像學過亡靈魔法，恐怕是機緣巧合下與死亡騎士締結契約。但這類契約通常很容易切斷，且亡靈實力嚴重受限於契約者。

　　而且這個酒館看起來也不錯！地方寬敞，周圍僻靜，是他正好缺少的備用營地！

　　巴赫一面暗自盤算著，一面往酒館內走了幾步。突然他一個轉身，捏碎手中的符石，嘶啞著聲音吟唱起咒文，原本站在門邊的僕從迅猛地撲了上去！

　　與此同時，雪白劍光乍起。

　　魘面行者被一劍攔腰斬斷，蒼白火焰附著在切面上，數息內就將屍體燒的乾乾淨淨。

　　拉斐爾俐落地收劍回鞘：「抱歉，請勿攜帶寵物入店。」

　　蘇茜：「……」

　　巴赫：「……」

　　剛剛弓起背又重新坐下的艾蘿：「咪？」

　　【您擊殺了魘面行者×1】

　　【您獲得了積分×27】

　　【您擊退了鬧事的客人[野生死靈法師巴赫][★★]】

　　【您獲得了積分×100】

　　【您獲得了經驗×20】

　　「我的魘面！」死靈法師呆了呆，悲痛欲絕，「我花了一個多月才收服的寶貝魘面！」

　　拉斐爾平靜地解釋：「不好意思，違規寵物本店概不賠償。」

　　……神他媽的寵物。蘇茜看看還被攔在門口躁動的兩隻腐敗領主想。

　　艾蘿搖搖尾巴：「喵。」

　　巴赫飛快地認慫，縮起肩膀彎下腰，看著自己的亡靈僕從，低聲下氣地說：「是我冒犯了，大人，我現在這就走。」

　　他藏在袖子裡的手扣緊一枚傳送符石，打定主意如果出不去就傳送回巢。雖然兩個腐敗領主非常可惜，但還是狗命要緊。

　　蘇茜想了想，試探地問：「這位客人，要點餐了嗎？」

　　巴赫：「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這就——嗯？？？」

　　巴赫突然盯住檯面上青翠欲滴的蔬菜，片刻後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脫口而出：「我……我要吃菜！」

　　蘇茜：？？？

　　她對詳情裡的「頭腦簡單」有了直觀的體會：這是什麼沙雕反派？這果然也是客人嗎？？

　　心裡這麼吐槽，她還是順手操起一把生菜扔進鍋裡迅速焯過撈起，盛進玻璃碗內，將生抽蠔油調了醬汁燒熱淋上，放上託盤端出去。

　　巴赫看著碗裡鮮嫩的蔬菜，眼都直了。

　　他一把抓起叉子，撈起一片葉子，咀嚼了兩下，頓時瞪大了眼睛，接著狼吞虎嚥地將碗中的生菜塞進嘴裡。

　　直到吃到最後一片菜葉還戀戀不捨：「從我進峽谷以來，已經兩三年沒吃過正常的蔬菜了——」

　　他沉聲痛批：「永夜峽谷這地方，根本就沒法種菜！」

　　蘇茜：「……」

　　她瞄了眼小花盆裡水靈靈的生菜，乾咳一聲：「承惠4個銀幣。」

　　「什麼！」巴赫聞言立即跳起來，往口袋裡撈了撈，抓出一把錢幣拍在桌上，「再給我一、不對，二三四，再給我五碗！」

　　嗯？？？

　　蘇茜看著那堆錢：……為什麼她的顧客都喜歡撒幣？？？

　　她回想這個沙雕反派的優點，轉身就拆了那包方便麵。

　　調料包是現成的，但只有脫水蔬菜似乎也太寒酸了點。蘇茜加了把生菜，又敲了個半熟蛋，盛在碗中色彩鮮明，格外誘人。

　　她想了想，又倒了杯可樂放上托盤。

　　拉斐爾不知何時走過來，輕巧地伸手抄走托盤端到餐桌上。

　　這個心很大的死靈法師此時完全顧不上為自己上菜的是個死亡騎士，直接一頭埋進碗裡。

　　一面吃一面滿臉感激涕零地念念叨叨：「我已經好多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峽谷裡什麼吃的都沒有！居然還有雞蛋！真好吃！湯也好喝！哇這什麼飲料是甜的！」

　　蘇茜：「……」

　　蘇茜：「那你為什麼還要待在峽谷裡？」

　　看起來也不像什麼韜光養晦的可怕大魔頭啊？哦對，還被評價沒什麼危害性。

　　巴赫抹了把臉，滿腹辛酸：「這我也不想啊！」

　　四年前的巴赫還只是個半吊子死靈法師的半吊子學徒。

　　他的半吊子師父不慎捅了大簍子，被全境通緝。窮途末路的死靈法師本打算獻祭自己的學徒負隅頑抗，沒想到死到臨頭巴赫卻意外逃出魔法陣，一頭紮進永夜峽谷。

　　他這樣毫無倚仗的半吊子學徒，在封谷期的永夜峽谷通常活不了一晚。但巴赫跌跌撞撞，最後居然一腳踏空摔入一處廢棄的地下巢穴中。

　　那個巢穴曾屬於一名亡靈法師。

　　巴赫靠著巢穴裡培植田中生長的菌類挨過了封谷期，還找到幾本手劄，學了法術和藥劑配方。

　　他本就是個半吊子學徒，雖然磕磕絆絆地收服了不少亡靈僕從，但大概是缺了什麼，這些僕從的智力都嚴重折損，不過對他而言已經夠用了。

　　他將配製的魔藥在春夏之交的時候與流浪行商交易，其他時候則宅在巢穴中，種植食用菌，研究魔藥和魔法，偶爾出門抓抓僕從。

　　就這樣在危機四伏的永夜峽谷苟過了四年。

　　不久前巴赫豢養的一隻沼澤泥怪在這裡中斷聯繫，恰好他剛收服了魘面行者，於是興沖沖地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卻栽在死亡騎士手上。

　　蘇茜簡直歎為觀止。

　　這算什麼沙雕反派，明明就是天選之子吧？？？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11 AM

第八章　開業第八天

　　「培植田只長蘑菇，我討厭吃蘑菇。」

　　「流浪行商那裡的乾糧也難吃，呸！」

　　「大人，您的酒館開到什麼時候？我想多買點東西屯著好過封谷期！」

　　巴赫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番，最後還滿臉渴望地盯著蘇茜。

　　這野生死靈法師此時看上去居然頗像隻天橋底下的流浪狗，明知投食者不可能帶走它，仍蹲在原地希冀地搖尾巴。

　　蘇茜一時間有點心虛：那隻沼澤泥怪的遺物還擺在門口的櫃子上呢。

　　她明悟了，眼前這個大概是「固定顧客」，類似於各經營遊戲中風雨無阻的白領、學生、上班族，為玩家的日常任務做貢獻。

　　巴赫喝完最後一口湯，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撈著碗沿，拿著叉子耐心地將碗底的小碎渣戳起來吃掉。

　　……這也太慘了！

　　蘇茜語氣和藹起來：「再吃點？」

　　死靈法師聞言，不假思索地點頭，尾巴搖得更歡。他喝完剩下的一點可樂，舉起空杯子：「還有飲料，還要喝。」

　　蘇茜給他續了杯可樂，又給他做了份土豆泥。

　　巴赫一點都不挑食，他連用來裝飾的菜葉也啃得乾乾淨淨，才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酒館開在這裡不太好。」吃飽喝足的死靈法師打了個嗝，念叨著，「這個位置已經過了河道前段，而且冒險者也不樂意往東岸來。」

　　碎月河的支流將永夜峽谷一分為二，這條支流被稱為霧星河。

　　這條河流每年只會存在三個多月，在春夏之交的豐水季，與碎月河的乾流一樣，霧星河在黑暗中同樣會亮起淡淡的光芒。

　　旅人巡光而上，得以探索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土地。

　　大多數探險者與行商只逗留在河道的前半段，越過某個臨界線，峽谷的環境會變得更加險惡，更深處，濃霧甚至吞沒了河流的微光。

　　而豐水季過去，霧星河又會在短短數日內乾涸，避光植物將迅速侵佔河床。

　　霧星河的終點至今是個謎團。

　　霧星河的西岸更為廣闊且物產豐富，而相較狹窄的東岸自從有記錄起便只有成片廢墟。

　　有學者推測那裡曾有過繁榮城市，那些殘垣斷壁就是證據，但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漫長的時光裡腐敗的土壤吞沒了一切痕跡，連亡靈生物也不常在東岸築巢。

　　在這樣的地方考古採掘簡直天方夜譚，至於巴赫失足跌入的那個巢穴則不過是近兩百年的產物。

　　「沒關係。」蘇茜說，「我就開在這裡。」

　　「是的是的，當然當然，大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巴赫立即改口附和。

　　並沒有。事實是這間酒館一開始就在這裡，蘇茜甚至都沒離開過它的附近。

　　蘇茜想了想，補充：「一直開這裡。」

　　「那太好了。」巴赫舔舔嘴唇，眼巴巴的問，「明年也會在這裡對嗎？您會什麼時候來呢？」

　　連續吃了四年蘑菇的野生死靈法師打算回去以後就在自己的記時鐘上加上時間備註。

　　「一直的意思就是，」蘇茜說，「一直。」

　　巴赫：？

　　巴赫：！！！

　　蘇茜：「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

　　巴赫帶著剩下的兩隻腐敗領主暈暈乎乎地回到巢穴，早已忘記自己的本來目的，只在腦海裡計算自己的魔藥庫存，決定趁這個豐水季跟行商多賺點錢。

　　他剛踏出店門，蘇茜就收到了這次交易的結算清單。

　　【恭喜您完成了本次交易！】

　　【您賣出了：白灼生菜×1

　　-追單1：康師傅鮮蝦魚板麵（加蛋，加生菜）×1，可口可樂×1

　　-追單2：土豆泥沙拉×1，可口可樂×1

　　您獲得了積分×240

　　您獲得了貨幣：金幣×2，銀幣×35

　　您獲得了經驗×95】

　　死靈法師慷慨貢獻了半管經驗值和大把積分，還把任務進度往前推進一大截。

　　【酒館等級2（126/200）

　　個人等級：尚未開啟

　　剩餘積分：463

　　剩餘晶鑽：2

　　持有貨幣：金幣×3，銀幣×98，銅幣×2】

　　蘇茜迅速完成兌換氪金抽卡一系列操作，扭蛋池吐出一包種子。

　　【粟影草的種子[罕見品質][可出售]

　　分類：種子

　　推薦售價：20金幣

　　描述：生長在日照充足處的溪谷植物，花粉具有強烈致幻效果，莖葉可入藥，果實是風屬性魔法素材。】

　　蘇茜：日照充足處？你認真的？？？

　　她抬頭看看依舊漆黑一片的窗外發了一會兒呆，畢恭畢敬地先將這包種子放在一旁。

　　她又翻開酒館日誌。

　　首頁的地圖仍被白霧遮住大半，但不知是不是酒館升級的緣故，一條閃光的河流出現在地圖上。河岸上還有一個小小的手掌標誌。

　　蘇茜戳了一下，小氣泡立即跳了出來。

　　【資源點1:探索度0%

　　物產：？？？/？？？/？？？】

　　【恭喜您發現了資源點！】

　　【您可以派遣您的員工前往資源點進行探索！員工將在探索中收集各種特殊物產！】

　　她的員工——

　　蘇茜木然抬頭，看看正追著自己尾巴玩耍的艾蘿和站在一旁的拉斐爾。

　　「怎麼了？」拉斐爾注意到蘇茜的目光，轉過眼來，問道。

　　蘇茜看著他的臉：「………」

　　她慫：「不不不，沒什麼沒什麼——」

　　其實與害羞或者愛慕都無關，只是種類似於「我何德何能」的荒謬與慌亂。

　　畢竟，你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派遣紙片人工作遠征內番，但換成現實中卻又不一樣了。

　　「喀噠、喀噠」，拉斐爾走過來，俯身看尚未合起的酒館日誌。

　　「探索地點麼？」拉斐爾說，「如果好奇的話，可以讓艾蘿去看看，她挺喜歡做這些。」

　　艾蘿聽見自己的名字，哢噠哢噠地小跑過來，跳到蘇茜膝蓋上，直立起身用兩隻小爪子搭住桌沿：「咪？」

　　蘇茜摸摸小貓光溜溜的腦袋，有些擔憂：「不好吧，艾蘿還這麼小。」

　　這骨頭貓蜷起來還不及巴掌大呢。

　　艾蘿仰起腦袋，輕輕咬了下蘇茜的手指，還齜了齜牙，奶聲奶氣地爭辯道：「喵嗷——」

　　蘇茜：……等等，這樣更加沒有說服力吧？

　　「不用擔心。」拉斐爾伸過手，讓艾蘿搭著他的手腕撈到桌上，用手指搔了搔它的下頜骨，「骸脊貓生性機警，艾蘿是其中佼佼者，不會跑丟的。」

　　小貓在他的手間轉悠了兩圈，朝蘇茜歪了歪腦袋，撒起嬌來：「喵嗚。」

　　蘇茜：「……」

　　蘇茜心軟了：「好、好吧！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亂跑，記得早點回來……」

　　艾蘿於是開開心心地擺擺尾巴，舒展一番身軀，「嘩啦」一聲縱身躍下吧台，蘇茜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骨頭貓纖細的尾巴尖已經輕輕巧巧地消失在酒館門外。

　　蘇茜：……嗯？

　　她低頭一看日誌，小氣泡上的內容已經刷新了：

　　【您的員工[艾蘿]正在前往資源點1進行探索：2：59：54】

　　蘇茜：嗯？？？

　　她拉出系統面板，在「員工」分頁中，屬於艾蘿的一欄後果然出現了「外出中」的備註字樣。她嘗試著戳了戳，居然還沒有召回選項。

　　蘇茜：「等等？就這麼走了嗎？不用收拾點行李嗎？便當、護身符和小道具？」

　　拉斐爾聞言，臉上似乎出現一瞬間的迷茫：「……什麼？」

　　蘇茜也反應過來：對哦，這又不是旅○青蛙。何況艾蘿是隻不需進食的骨頭貓，帶著便當也沒有用處呀。

　　蘇茜連忙乾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那、那個，您要不要吃點什麼，我來做碗麵條吧？」

　　拉斐爾搖搖頭：「我與艾蘿一樣，都是亡靈。」

　　——亡靈不會饑餓，但又永遠饑餓。

　　「那不一樣。」蘇茜搖搖頭，「吃東西又不都是為了吃飽，好吃的東西能讓人心情愉快呀。」

　　拉斐爾安靜地看著她：「沒關係，我沒有味覺。」

　　哎——

　　蘇茜怔了怔，她呆呆地抬起頭，眼前那雙孔雀藍的眼睛非常平靜，彷彿那不過是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

　　拉斐爾見她如此，安撫地笑了笑：「領主大人如果覺得累了，可以先去休息一下。」

　　「誒、誒……好的——」蘇茜下意識地應道，低頭看看日誌，艾蘿還有近三個小時才會回來。

　　她有點無所適從，迷迷懵懵地走到扶梯旁，又聽拉斐爾溫和地說：「領主大人不需要害怕我。」

　　蘇茜的臉頓時「騰」地燒起來，她一手抓著扶手，努力掙扎：「那個，都說了別這麼叫我啊——」

　　拉斐爾從善如流：「知道了，領主大人。」

　　蘇茜：「……」

　　根本就沒在聽的！蘇茜一梗，蹬蹬蹬鑽進了自己的臥鋪中，「唰」地拉下擋板。

　　【057死亡騎士】

　　【擊殺積分：？？？

　　無可置疑的高等亡靈。它的生前定然強大執著，死亡或許粉碎它的過往，抹去它的英姿，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它都將是卓越的領導者。

　　騎士的準則仍殘留在它們的本能中，這些傢伙偶爾會有些固執，卻都是可靠的護衛。倘若它們生前足夠堅定，那麼死亡便不足以摧毀它的理智，你可以要求他做更多的事。】

　　蘇茜輕輕歎了口氣。

　　她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將擋板拉開一條縫往下看去：

　　拉斐爾仍站在那裡，雪青色的髮絲落在肩上，胸口的魂火靜靜燃燒。

　　蘇茜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如此美麗，如此強大。

　　卻早已死去。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18 AM

第九章　開業第九天

　　蘇茜剛睜開眼，一連幾個彈窗就相繼拋到眼前。

　　【您的粟影草收穫了！】

　　【您獲得了[成熟的粟影草]×1，[粟影草的花]×2，[粟影草的果實]×2】

　　【您獲得了經驗×2】

　　【恭喜您完成了500次種植！】

　　【您獲得了獎勵：農田×1】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您可以在商店內購買增設您的農田！】

　　蘇茜：啥？

　　發生了什麼？？？

　　她連忙打開系統界面，只見歷史信息被滿眼生菜收穫記錄刷了滿屏，其間還夾了一組探索完成的提示。

　　【恭喜您完成本次探索！】

　　【您的員工[艾蘿]從資源點1回來了！】

　　【您獲得了物產：蠍尾魚×1】

　　【您獲得了積分×10】

　　【您獲得了經驗×10】

　　蘇茜剛爬下臥鋪，就看到吧台後碼得整整齊齊的生菜。

　　艾蘿正蹲在吧臺上，專心致志地盯著小花盆中的幼苗，看到蘇茜，快活地叫了一聲，翹著尾巴跑到她跟前，一骨碌翻倒在桌上。

　　蘇茜摸摸它的胸肋，轉過頭見拉斐爾正將一條半臂多長的猩紅色大魚掛到門邊的矮櫃上。

　　那條魚甚至還是活著的，奮力甩動帶著倒鉤的蠍尾掙扎著，拉斐爾平靜地捏住它的尾節，輕輕一扭，魚抽搐了一下，立即不動彈了。

　　蘇茜低頭看看在自己掌心扭成一團的小貓，居然一點都不覺得驚訝，她將艾蘿撈起來，揉搓一番，誇：「艾蘿真棒！」

　　骨頭貓蹭蹭蘇茜的拇指，嬌聲嬌氣地說：「喵——」

　　她又與艾蘿玩了一會兒，才放下小貓，查看其它東西。

　　那近百顆生菜暫且不提，小花盆裡的粟影草已經抽出一指多高的莖稈，藍綠色葉片熒熒發光，一穗灰綠花苞微微垂下。看來缺乏日照並沒有對它造成什麼影響。

　　「您休息的時候，我自作主張把剩下的種子用了。」拉斐爾解釋道。

　　——合計78顆生菜。

　　蘇茜忍不住嘶了一聲：……哇哦，這算什麼亡靈，根本就是天使吧？？？

　　她看看成堆生菜，感到有點頭禿，暗自決定一會兒偷個懶，調個沙拉醬拌一拌就兌回給系統。

　　至於獎勵的農田位於酒館後方，是塊一米見方的小花壇，被規整地分成四塊，有些類似模○人生。

　　就這麼一個小花壇，在地圖上竟然還有個稻穗圖案的標誌：您的農場。

　　蘇茜：「……」

　　不，算了，比起原有的小花盆，已經大有進步了！

　　她順手打開商店看了眼，發現這麼一塊小田地售價高達3000積分。

　　……媽的奸商。

　　蘇茜在腦內迅速將這筆積分換算成生菜，默默將擴建農場從短期計劃表上刪去了。現有的蔬菜收成時間都很短，她並不打算種在酒館外，只好先將這片「農場」暫時閒置。

　　雖然有些不盡人意，但既然已經有了農場，下一步就該建個牧場。

　　畢竟是經營遊戲嘛，蘇茜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抓到訣竅了！

　　她回到酒館，將倉鼠籠拎到桌上，往裡頭塞了個雞蛋，然後坐在一旁開始拌沙拉。

　　雞蛋在五分鐘後孵化，嫩黃色的小絨球在籠子裡唧唧啾啾地叫喚。

　　艾蘿聽見聲音，好奇地從桌沿探出半個小腦袋，緊接著整隻貓都躥上了桌面，繞著倉鼠籠轉了兩圈，「哇喵」一聲立了起來，趴在籠子上，伸出爪子穿過柵欄去撈小雞仔。

　　雛雞倒也不怕它，笨拙地跳上倉鼠跑輪，還朝那隻細細的骨爪啄了兩下。

　　蘇茜見狀，想起先前種植時莫名科學的設定，忙往飲水壺裡裝了水，又扯下兩片生菜葉塞進籠子裡當飼料。

　　雞崽也沒有嫌棄，蹲在食料盒旁一下一下地啄食著菜葉。蘇茜與艾蘿一起看了一會兒小雞喝水、小雞吃菜，又回去拌她的生菜。

　　因為操作難度不高，生菜沙拉的評級基本能達到A，價值3個積分。

　　將大部分生菜都變成沙拉兌回給系統，積分也上漲到602。

　　蘇茜這才滿意地停下手，甩了甩手臂，扭頭去查看她的雞：「………」

　　她覺得那隻雞非常方。

　　倉鼠籠本就不大，裡頭還有滑梯和跑輪，雞整隻塞在裡頭，被擠成了一個可憐兮兮的姿勢，就這麼隔著欄杆，眨巴著眼睛，與艾蘿對視。

　　……慘不忍睹。

　　蘇茜覺得艾蘿也傻眼了，蹲在那裡，眼眶裡的魂火都不晃動了。

　　她遲疑地看著籠子的門：那麼，她要怎麼把一隻雞從籠子裡拿出來呢？

　　總之，第一步，先打開籠門。

　　蘇茜木著臉，拉開小門閂。

　　第二步，把雞從籠子裡拿出來——

　　【您的雞收穫了！】

　　【您獲得了——】

　　第二個彈窗還沒有徹底跳出，便簌簌地迅速折疊撤回。

　　只見那隻雞以一種與常理相悖的靈活與柔韌飛快地從狹窄的籠門中擠了出來，拍打著翅膀大叫兩聲，撲蘇茜一臉。

　　蘇茜被掀了滿臉雞毛，扭頭眼睜睜地看著雞高歌猛進，先蹬住矮櫃，又躥上牆上壁燈，然後「啪」的一聲跳到拉斐爾頭上。

　　雞：「咕嘎！」

　　蘇茜的臉僵住了。

　　她看著雞耀武揚威地拍拍翅膀，原地起飛，朝門口逃去。

　　蘇茜：「……」

　　蘇茜：「艾蘿。」

　　艾蘿聞言立即站起身，稍稍後退兩步，一個助跑縱身躍起。

　　骸脊貓的速度極快，落點位置無法看清，只能勉強捕捉到幾道灰白色的疾影掠過，淩空咬住雞頸，反向一擰。

　　這隻求生欲極強的雞當場斷頭，還能背著艾蘿躥出數米遠，鮮血在驚呼聲中濺上門框。

　　雞掉在地上，居然還能撲騰，被艾蘿拿爪子牢牢摁住，直到不再動彈後，半身血紅的小骨頭貓才叼起戰利品，樂顛顛地跳回吧臺上：「喵！」

　　【您獲得了雞×1】

　　蘇茜面無表情地關掉彈窗，隨手將英勇不屈的雞放進水槽裡，裝了半碗溫水，一把撈起艾蘿放了進去。

　　艾蘿：「咪？」

　　艾蘿：「喵嗷嗷——！！！」

　　小貓驚得魂火飄搖，爪子勾住碗沿努力往外爬，尖聲厲叫地抗議。卻被蘇茜溫柔卻不容抵抗地挾住胸骨，坐進水碗裡，撩起溫水沖洗掉脊骨上的血跡。

　　蘇茜：「乖不要動，你看你這一身血，髒兮兮的，不洗乾淨就不可愛了——」

　　艾蘿超委屈：「嗚喵……」

　　蘇茜看看小貓眼眶內閃爍的魂火，遲疑片刻，拿起白毛巾仔細擦掉它顱骨上沾的血，幸好血色並沒有洇進骨頭裡，洗淨之後，艾蘿又是一隻雪白漂亮的小貓咪了。

　　仔細檢查過每根骨骼，蘇茜將小貓抱出水碗，放在乾毛巾上，擦掉身上的水。艾蘿賴在毛巾裡，爪子一下一下地撥著蘇茜的手腕，發出委屈又撒賴的，咕嚕咕嚕的喉音。

　　蘇茜安撫道：「沒事啦沒事啦，現在艾蘿已經乾乾淨淨啦，超可愛噠！」

　　艾蘿：「咪嗚——」

　　貓與主人之間的愛嬌很快被打斷了：「那個，大人……」

　　艾蘿聽見動靜，立即一個骨碌翻身躍上檯面，歪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客人。

　　蘇茜抬起頭，就看見伊麗莎白站在門口，小姑娘怯生生的，臉上還沾著新鮮的血跡。她看看眼前昂首挺胸的罪魁禍首，不免輕咳一聲：「是你啊，歡迎光臨。你跟同伴匯合了嗎？」

　　伊麗莎白聞言鬆了口氣，邁進酒館：「謝謝大人的提燈，我找到哥哥他們啦！」

　　話音剛落，幾名冒險者就先後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名勝利女神的神官，名叫尤金‧倫納德，顯然是伊麗莎白的兄長，兩顆星。博物學者名叫維克多‧克拉克，一星半。剩餘的盜賊、藥劑師與游獵手，在系統評級上都只有一星。

　　蘇茜在打量新顧客的同時，冒險者們也在審視眼前的「店主」。

　　尤金不信任堂妹「應該是好人」的天真言論，要知道亡靈系向來是錙銖必較的代名詞。哪怕身為神官的他並未在這個「店主」身上偵測到邪惡的痕跡，然而這並不能讓他放下心來。

　　畢竟端坐在吧臺上、剛剛還哼哼唧唧撒著嬌的可是一隻貨真價實的骸脊貓幼體。

　　比活著的大多數遠親棘手得多，骸脊貓不僅狡黠敏捷，擅長狩獵，它們不會疲倦，不知傷痛，除非被砍下頭顱熄滅魂火，否則將追逐獵物直至失去興趣。

　　……雖說眼前的骸脊貓似乎一點都不危險，它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自己的尾巴尖揪走，在檯面上原地打起轉。

　　尤金又看了幾眼自得其樂的小骨頭貓，才謹慎地向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禮：「請問……」

　　「大人！」門外突然響起快樂的聲音，「請給我一碗麵！對了還有酒，我想喝酒——」

　　酒館內的冒險者們聽見聲音齊齊轉過頭去，與剛踏進門的野生死靈法師撞了個正著。

　　巴赫：？

　　巴赫：為什麼亡靈開的酒館裡會有神官？？？

　　他頓時一怔，隨即飛快地收回腳步，退出門外，指示自己的亡靈僕從往身前一擋。兩頭面目猙獰的腐敗領主發出沉悶的吼叫，將狹窄的木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無論是死靈法師、還是他的眷從，毫無疑問都是邪惡的。

　　「死靈法師！」尤金面色一冷，抽出腰間佩劍：「果然是陷阱！」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25 AM

第十章　開業第十天

　　一切發生在頃刻間。

　　持劍神官念詠禱詞，弓箭手引弦拉弓，盜賊拔出短刃。

　　然後蒼白劍光落了下來。

　　「噹啷」一聲，一小截劍尖掉在地上。

　　拉斐爾手持細劍，神色平靜：「抱歉，請勿在店內鬥毆。」

　　吧臺上的艾蘿及時附和：「喵嗚。」

　　維克多瞪大雙眼，倒抽一口冷氣，險些沒能抱住自己的法術書：「……死、死亡騎士！」

　　年輕的冒險者們臉色發白。他們資歷尚淺，絕不是高階亡靈的對手，拉斐爾僅僅站在那裡，懾人威壓便令他們喘不過氣來。

　　伊麗莎白實力最差，幾乎就要站不住。她既悔又怕，死死握住自己的法杖，眼裡已蓄起淚水。

　　但拉斐爾很快移開目光，落在門外。

　　巴赫與他一對視，立即跳了起來，瘋狂擺手，否認三連：「我沒有！我不打架！我都還沒進門！」

　　甚至還將兩隻腐敗領主往後扯了扯，以示清白。

　　拉斐爾點點頭，平靜地將細劍收回鞘中，後退半步：「歡迎光臨。」

　　「好喔。」巴赫鬆了口氣，在門口小心翼翼地張望了一下，還是鑽進酒館，撿了個離冒險者最遠的位置坐下。

　　冒險者們：「……」

　　都是滿臉寫著一言難盡。

　　亡靈系的門檻很低，只要有屍體，哪怕學徒都能輕易拉起兩隻僵屍或骷髏，但充其量是操縱屍體，算不上役使亡靈。真正的法師們通過篡奪魂火或達成契約的方式得以驅使對方。

　　……然而不管通過哪種途徑，讓死亡騎士兢兢業業地當起酒館店員這種事都太過荒誕，令人牙疼。這是什麼別出心裁的創收新方式？

　　拉斐爾很快將放著啤酒和熱毛巾的托盤端到亡靈法師的餐桌上，蘇茜一面拆開方便麵的包裝，還隨口問道：「你們呢，要點什麼？」

　　冒險者們：「……」

　　除了選址清奇，店員微妙，這看起來就跟尋常酒館沒有太多區別。

　　尤其是鍋中的水沸騰後，蘇茜煮起了麵——泡麵這種東西，至少聞起來真的非常好吃。

　　考察隊雖然不像巴赫在峽谷裡定居四年，但也吃了很長時間乾糧了。咕咚咕咚的熱汽蒸騰起新鮮食物的香氣不斷撩撥著他們的神經。

　　蘇茜將煮好的麵盛進碗裡，放上托盤，交給拉斐爾，又說：「飲料有啤酒、汽水、和牛奶哦。」

　　冒險者僵在原地：這又是什麼三選一送命題？？？

　　倒是伊麗莎白先磕磕絆絆地出了聲：「啤、啤酒就好。」

　　蘇茜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行啊。不過小姑娘多喝酒不好吧，牛奶可以嗎，給你熱一熱。」

　　伊麗莎白聞言哆嗦了一下，眼淚就掉下來了，像隻可憐兮兮的兔子，聲音更微弱了：「可、可以的。」

　　艾蘿歪了歪腦袋：「咪？」

　　蘇茜：請問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這個女孩子又被嚇哭了？

　　她一頭霧水，茫然地數著人頭倒好啤酒，又熱了杯牛奶，讓拉斐爾端過去。

　　酒館的座椅不夠，幾名冒險者圍著餐桌站著，神色凝重地注視著桌上的飲品，像是注視著什麼劇毒之物。

　　片刻之後，伊麗莎白先冷靜下來，她雖是個天真任性的小姑娘，但並不願推卸責任，深吸一口氣後便去拿唯一一杯牛奶。

　　但尤金伸手先拿走杯子。

　　伊麗莎白頓時一驚：「哥哥？」

　　尤金對她笑了笑，又掃視過他的隊友，才說：「伊莎，你是妹妹。」他既是兄長，也是隊長，將她帶出來，當然也要好好地領回去。

　　說完尤金就將牛奶一飲而盡。

　　……是好喝的。

　　這是大腦接受到的第一個信號。

　　經過加工的乳製品沒有鮮奶特有的腥味，口感更為香甜醇厚，微燙的液體淌過喉嚨，暖意便從胃部逐漸彌散。

　　尤金抿了下唇，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沒有異常。

　　沒有詛咒、沒有契約、甚至沒有絲毫亡靈氣息，這僅僅是一杯普通的、味道很好的牛奶罷了。

　　伊麗莎白卻誤解了堂哥的表情，忍不住嗚咽起來。

　　蘇茜正在燒水，準備處理剛收穫的雞，抬起頭就看到那個小姑娘又開始掉眼淚，牛奶則被那名面色不渝的神官拿在手裡，只剩一個空杯子。

　　蘇茜：？？？

　　那不是小姑娘的哥哥嗎，為什麼要搶妹妹的牛奶？

　　蘇茜輕咳一聲：「想喝牛奶的話還有哦，這種地方喝點熱飲是比較舒服啦。」

　　冒險者們轉過頭，見店主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蘇茜：「牛奶跟啤酒都是一個銀幣一杯。但啤酒售出不退。」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的巴赫立即說：「我也要熱牛奶！能加勺糖嗎？」

　　蘇茜：「行啊。」

　　於是死亡騎士又給他端了杯牛奶：「請慢用。」

　　雙方稀鬆平常得顯得劍拔弩張的冒險者一行人特別大驚小怪。

　　尤金沉默片刻，放下杯子，環視酒館，目光在門邊的置物櫃上停頓片刻，被掛在櫃子邊的魚似乎感受到注視，苟延殘喘地煽動兩下魚鰭。

　　維克多也注意到了：「……蠍尾魚？還是活的？」

　　蘇茜抬頭瞧去：「嗯，艾蘿剛抓回來的。」

　　小貓聽見自己的名字，立即坐正了身體，喵了一聲。

　　蘇茜立刻誇道：「對，艾蘿很棒！」

　　既然艾蘿的戰利品被掛上置物櫃，應該也是能販賣的。她順手打開系統界面瞄了一眼，便報出推薦售價：「哦，一條二十銀幣。」

　　蠍尾魚是霧星河的特產。

　　雖然是「魚」，但它們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泥土中，只有在春夏之交時才會長出鰭與腮，在短暫的豐水季中交配產卵後迅速死去。而孵化的魚苗則很快完成蛻變，長出鋒利的鱗甲，迅速鑽進河床底下，直到三年後重回水中。

　　成年蠍尾魚的骨骼與尾部毒腺都是不錯的素材，但礙於季節性與區域性，更多是作為研究樣品，價格也比大多數低等魔物要更高。

　　考察隊的採集名錄上也有蠍尾魚，但他們抵達永夜峽谷的時間有些遲，繁殖季已經到了尾聲，成魚已經結束交配，紛紛褪去尾部並死亡。

　　尤金：「……二十銀幣？」

　　這個價格並非不合理，恰恰相反，實在太過合理了，低等魔物的單價通常如此。

　　伊麗莎白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的袖子，細聲細氣地說：「哥，我還是覺得、店主應該不是壞人。」

　　伊麗莎白的聲音雖小，但還是被蘇茜聽見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向來對小姑娘非常寬容，還開玩笑：「為什麼這麼怕我？我應該長得不可怕吧？」

　　她又補充：「拉斐爾也很好看啊。」

　　好看過頭的死亡騎士微微一笑，朝她欠了欠身。

　　艾蘿：「喵？」

　　蘇茜：「對，艾蘿也可愛。」

　　在場的正常人誰也沒看出一副貓骨架究竟可愛在哪裡。

　　尤金拿出恐懼護符放在桌上：「這是您給伊莎的吧？」

　　七天時效已過，魂火熄滅，只剩下蒼白顱骨。強行拼接起來的提燈把柄搖搖欲墜，完整的那支羚羊角上佈滿裂痕，一直延伸到眼眶部位。

　　【恐懼護符[損壞][無法修復]

　　描述：躁動的靈魂已經沉寂。】

　　蘇茜點點頭：「沒錯，但這個不保修。」

　　年輕的神官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我的堂妹性格莽撞，不知輕重，我願意替她承擔這次代價。」

　　「欸？」蘇茜聞言一怔，有些茫然，「什麼代價？」

　　幾人面面相覷片刻，發現對話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

　　一旁的巴赫用餐完畢，放下空杯子，舔舔嘴唇上的奶漬，有些戀戀不捨。但（野生動物的）直覺告訴提醒他還是先溜為上。

　　死亡騎士走過去。

　　死亡騎士平靜地收款，死亡騎士熟練地收拾好桌面。

　　「……」冒險者們緊張的神情中混入了一絲茫然。

　　蘇茜回味了一下剛才的對話，有些失笑：「只需要金錢交易，而且小姑娘不是已經付清款項了嘛？」

　　伊麗莎白被點名，抬起頭時恰巧與蘇茜的目光撞上，耳朵頓時有些發燙，忙搖搖頭：「謝、謝謝……」

　　「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只是個試用品，你付的錢已經夠啦。」蘇茜又說，撓了撓骨頭貓的下頜，「是不是，艾蘿？」

　　蘇茜不知道那個恐懼護符的價值幾何，但她做了個簡單的換算：

　　沒有伊麗莎白付的金幣，就沒有艾蘿。

　　新手禮包贈送的恐懼護符體驗卡的品質只有精良，艾蘿可是罕見呢！

　　更何況艾蘿是貓！貓貓是無價的！

　　這波穩賺，這波不虧！

　　骸脊貓不知道主人說了什麼，只是在她的手指間廝磨著，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撒嬌聲。看上去居然真的很像一隻愛嬌的小貓咪。

　　尤金盯著對方，片刻後，年輕的神官彎下腰：「非常抱歉，是我誤會了。」

　　「記得結帳。」蘇茜點點頭，指了指掛在架子上的蠍尾魚，「二十銀幣一條。還有，歡迎下次光臨。」

　　最終考察隊結清酒錢，同時帶走了那條垂死的魚。

　　當他們走出酒館時，幾個彈窗緊接著結算清單跳了出來——

　　【勝利女神的神官對您稍微放下了戒心。】

　　【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

　　【白色陣營聲望+1。】

　　【恭喜您解鎖了新稱號：做個好人。】

　　蘇茜：？？？

　　這是什麼稱號？？？

　　聽著就非常孤獨啊？？？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33 AM

第十一章　開業第十一天

　　【稱號：做個好人

　　描述：長輩曾告訴你：若以善意待世界，世界終以善意回報你。

　　效果：全陣營聲望+1

　　您的酒館在顧客眼中將不再暗伏危機。】

　　蘇茜：原來辣雞遊戲也知道這種鬼地方開酒館非常離奇啊？

　　她隨手掛上稱號，又翻開商店。

　　她的酒館再度升了一級，列表下解鎖了一串裝潢擺飾和家具用品。擺在第一項的是「擴建酒館」。

　　【是否覺得酒館過於狹窄擁擠？沒關係！是時候擴建您的酒館了！

　　首次擴建限時優惠60%off！還贈送價值超過1699積分的簡約風格裝飾大禮包！】

　　蘇茜平靜地環視寒酸酒館：……不，並沒有覺得擁擠。

　　但是。

　　限時折扣。

　　——類似於「周年福袋」、「首充福利」、「超值月卡」，往往長著一副「你賺翻了遊戲公司虧倒閉了」的善良面孔，但細看字裡行間寫滿「騙氪騙氪騙氪快給我氪」的混亂邪惡。

　　作為一個成熟的資深玩家，蘇茜是會被這麼輕易套路的人嗎！

　　她看了一眼價格：金幣×1。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存款：銀幣×108，銅幣×2。

　　最後看了一眼倒計時限：23：56：49。

　　「哢噠」一下，迅速兌換貨幣，選擇購買。

　　蘇茜：不被套路算什麼成熟的資深玩家。

　　蘇茜：開玩笑，我在這裡不用吃不用喝，錢除了氪金還能幹什麼！

　　擴建卡即買即用，一陣砰砰哐哐的聲響中，系統讀了個五秒鐘的條，隨後酒館擴出了近半面積。

　　還自動用上了贈送的新裝飾。

　　蘇茜：「……」

　　蘇茜：「臥槽。」

　　1699積分禮包裡包含瓷磚、壁紙、吊燈、窗戶等等一系列物品。

　　於是，蘇茜就看到了。

　　酒館的兩面牆貼著淡藍白的壁紙，餘下兩面依舊是光禿禿的恐怖片場。飽經摧殘的木門前放著格子地墊，門上掛著風鈴。兩扇木窗間夾著扇清新飄窗，翠綠盆栽擺在斑駁窗欄下。

　　整個佈景簡直是生拼硬湊的半成品，如同暖暖高分搭配，叫人一言難盡。

　　隔著屏幕的上帝視角或許不至於如此直觀辣眼，但如今身臨其境，蘇茜實在沒法像個合格的紙片人，只要屬性堆夠，就能踩著自己的良心和審美誇獎：現在的酒館變得更加美觀舒適了……呸。

　　蘇茜：這已經不是逼死強迫症的程度了，但凡眼睛沒瞎都會被逼瘋的。

　　蘇茜：別以為我看不出這辣雞遊戲的險惡用心！不就是想讓我把整套裝飾買全嗎！我是那麼容易就跳坑的人嗎！

　　蘇茜：…………是的，我是。

　　她面無表情地打開商店，勉強統一了牆紙風格，再換下勞苦功高的初始木門，最後調整一番家具的擺放位置，看著自己僅剩的86的積分餘額，深感心有餘而力不足，「啪」地關閉系統界面。

　　收穫一個1699，就要付出更多1699！

　　蘇茜：這辣雞遊戲是怎麼回事，因為綁架了玩家，所以就可以為所欲為地逼肝了嗎？！

　　她將滿腔鬱氣發洩在案臺上的雞上，俐落地開膛褪毛，剁成塊狀焯過水，再和土豆、胡蘿蔔一起燉咖喱，因為她的鍋太小，還得分成兩次。

　　兩份咖喱雞稍微補充了一點她的積分儲備。

　　期間她翻開酒館日誌。

　　酒館的外部速寫圖已實時更新，可以看見白色的門前掛著淡黃色的風鈴，飄窗上擺著青蔥綠植。

　　【一片廢墟中的小酒館。簡潔的裝潢使它看上去不再像廢墟的一部分。您的農場能夠穩定提供少許蔬菜。旅人們曾聽聞過一點關於酒館的傳言，他們也許樂意暫且在此落腳。

　　酒館還是沒有客房，但您似乎可以嘗試著提供留宿服務……

　　派遣您的店員外出走走，開拓領地或許有不錯的發現。】

　　【下一步：擴建一次酒館。√

　　完成5次探索。（0/5）

　　完成10次訂單。（0/10）

　　招募1名新店員。（0/1）】

　　【支線任務6：一間成功的酒館能夠滿足不同地方的顧客的各種需求，完成訂單，賺取更多金錢吧！（0/2000銀幣）】

　　蘇茜：這是開始外賣服務了嗎？這麼與時俱進的嗎？

　　她的目光在酒館中梭巡一圈，終於發現靠近吧台的角落裡多了一架佈告欄，上面零零星星地掛著幾張白色或綠色的紙張。

　　蘇茜走上前掃了一眼，發現都是些腐化菌菇、泥濘蜘蛛、夜蕈之類的奇妙玩意，報酬從10個銀幣到3個金幣不等。

　　蘇茜：雖然有新的收入途徑很好，但這都是些什麼鬼東西？

　　蘇茜：講講道理，交給酒館的收購訂單，難道不是該是農產品和料理麼？

　　彷彿察覺到她的想法，佈告欄「刷啦」一聲，滑出一張藍色訂單。

　　【採集訂單：新鮮的粟影草果實×10

　　時限：24小時

　　報酬：25金幣】

　　蘇茜總算精神一振：豁，這個我認識！

　　她回過頭，栽在花盆裡的粟影草已經成熟，淺青色的果實墜在枝幹末梢，蘇茜試探地選擇收穫，隨即得到枝葉花果若干。

　　剛收穫的果實晶瑩剔透，拿在手中沁著些許寒意，內裡彷彿包裹著一團氤氳霧氣。蘇茜好奇地將它湊在眼前端詳著：這東西能吃嗎？好吃嗎？怎麼吃？

　　拉斐爾熟稔地擔起人形圖鑒的職責：「粟影草果實裡蘊含純正的風元素，未經處理直接食用會導致元素中毒。」

　　他看看蘇茜：「但如果是您的話，沒有關係，我記得它的味道不錯。」

　　蘇茜：「好噠！」

　　她乾脆地咬了一口手上的果實。

　　口感有些像棉花糖，果肉幾乎剛碰上牙齒就融化了，冰涼的汁液直接滑進喉嚨裡，是一種清新的甜味，類似青檸和橙的混合，還夾著草木特有的芬芳。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唇齒間彷彿真的有微風流動。

　　……噫，這麼說起來好像什麼漱口水廣告哦。

　　蘇茜幾口吃完那隻果子，還有點意猶未盡。她舔了舔上唇，按捺住再嚼半個晶鑽的欲望，拿起種子繞到閒置的小花圃。

　　蘇茜：等我有錢了，一定要種上一畝地，吃一個扔一個！

　　事實證明這酒館不僅不科學，大概也不魔法，哪怕在這麼個烏漆嘛黑的地方，但粟影草照樣萌芽生長結果，果實的微弱光芒在霧中搖曳。

　　好的。蘇茜成功收穫足夠目標產品，回到佈告欄前，取下那張訂單，一個對話框立即拋了出來。

　　【採集訂單：新鮮的粟影草果實

　　庫存：11/10

　　是否交付（確認/取消）】

　　她點了個確定，耳邊便響起一陣悉索振翅聲，一隻灰白色的鳥輕巧地從窗外飛進來，穩穩地停在佈告欄上，用尖銳的喙輕輕梳理著自己的……呃，翼骨，然後轉過腦袋，空洞的眼眶對著蘇茜。

　　這並不完全算一副鳥的骨架，它的翼骨更類似蝙蝠類，足部覆蓋著漆黑的鱗片。

　　蘇茜對這設定習以為常，面不改色，將十個粟影草果實放進系統給的盒子裡遞給骨頭鳥。

　　鳥哢噠哢噠地扇了兩下翅膀，並沒有沒飛起來。

　　【隱空鴉速遞

　　安全高效，專線直達，全天起航，值得信賴。

　　領土內郵遞首重免費，續重5積分/kg

　　友好勢力8積分/kg；陌生勢力10積分/kg；敵對勢力15積分/kg

　　注：不滿1kg按1kg算。

　　首次使用免費。】

　　蘇茜：……

　　蘇茜看看自己用時不到三分鐘即可繞行一圈的領地地圖：「……草。」

　　她能怎麼辦。

　　還不是只能微笑著選擇確定。

　　甚至覺得初次免費只寄這麼點東西有點虧。

　　目送骸骨鳥勾著包裹消失在霧氣中，蘇茜不禁感到了一絲淡淡的迷惑：不，她對骨頭鳥的翅膀構造並沒什麼好奇心，只是……這樣的「快遞員」真的沒問題嗎？

　　她敲敲佈告欄，系統提示隱空鴉將在一個小時後帶著報酬返回。

　　蘇茜立刻有點慌：……就，她真能順利拿到貨款嗎？

　　艾蘿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一旁的矮几上，仰著腦袋看看佈告欄上的其它訂單，甩了下尾巴，好聲好氣地朝蘇茜說：「咪喵。」

　　蘇茜低頭看它，頓時明白了它的意思。

　　小貓搖搖擺擺地立起身來，討好地抱著她的手腕，蹭了蹭她的袖口：「喵嗚嗚喵——」

　　蘇茜：……唉，貓大不中留。

　　眾所周知，骸脊貓不屬於家貓。

　　這種貓科亡靈向來自由自在、不安於室，在成熟期前就熱愛四處遊蕩，即便在長大後也時常離開自己的領地探索與狩獵。艾蘿更是如此，這隻小貓咪野心勃勃，志向遠大，絕不滿足囿於小小的酒館，一心想為自己的主人開疆拓土。

　　蘇茜：沒有，不需要！

　　蘇茜：貓這種生物難道不是做個曬曬太陽爬爬架子鑽鑽箱子的阿宅就好了嗎！

　　蘇茜：就算不是活的也一樣！

　　但現實殘酷。

　　何況她還卡著五次探索的主線任務。

　　蘇茜惆悵地歎了口氣，擼了把艾蘿的小腦袋：「行叭，想去就去吧。」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21 AM

第十二章　開業第十二天

　　水銀城。

　　第三塔副塔。

　　維諾將十枚粟影草果實轉移到材料架上放好，又重新檢查了那隻盒子——廉價常見，平平無奇，與街角雜貨店使用的包裝盒毫無差別。

　　但剛剛放在裡面的粟影草果實卻非常新鮮，風元素充盈，顯然剛採摘不久。

　　維諾將盒子放到一旁，問：「交付人呢？」

　　「誒？」被點名的學徒一愣，「我到協會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這個採集任務掛到冒險協會有些時間了，一直無人問津。元素植物向來需要仔細保存，況且現在甚至不是粟影草的結果季節。

　　維諾對此也不抱希望，去年夏季暮冬河谷的雨水過於豐沛，令幾種喜陽植物素材都緊俏起來。沒辦法，季節性材料就是這樣，雖然稱不上珍貴，但偶爾遇上斷貨便很難補充。

　　他已經將兩個相關課題的次序移到兩個月後，隔壁塔的藥劑師更是愁得連鬍子都禿了不少。沒想到學徒自作主張遞給協會的任務卻有了回復，而且品質非常好，哪怕在豐收季，這樣優質的果實也不常見。

　　維諾對著素材架上新鮮水靈的果實沉思片刻。

　　然後他用指節敲敲桌面，對自己的學徒道：「這樣吧，我再列張單子，你送去協會，就說要當面驗貨。」

　　學徒點頭應下，走到門口時又被叫住。維諾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順便給隔壁傳個消息，我這裡還有一點富餘的存貨，要不要買。」

　　——

　　這事真的不太對。

　　蘇茜想。

　　她一覺醒來，駕輕就熟地點掉刷屏的提示框，突然在一條信息前僵住了，接著便陷入沉默。

　　【您的員工[艾蘿]帶回了額外資源：迷途的旅人×1】

　　蘇茜：……

　　蘇茜：蛤？

　　蘇茜目瞪口呆，回過神來後連忙鑽出臥鋪，一眼便看到躺屍地毯上的「迷途的旅人」。

　　她的艾蘿就在那個「迷途的旅人」身上踩來踩去，見到她，就直接坐下，用後腿撓了撓耳朵，昂首挺胸，邀功道：「喵！」

　　蘇茜：？？？

　　這是什麼情況？邏輯呢？

　　艾蘿它只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咪啊！叼些花鳥魚蟲回家合情合理，到底是怎麼把個人運回酒館的啊？

　　而且額外資源的意思該不會是，這也能賣吧？

　　甩開人販子的念頭，蘇茜滿臉木然：「……把他丟在那裡不太好吧？」

　　拉斐爾聞言，走上前來，單手將地上的倒黴蛋撈了起來，問：「大人想將它放在哪裡？」

　　蘇茜的目光在死亡騎士看上去非常纖瘦的手臂上逗留半秒，對著那個一身泥濘的「旅人」皺了皺眉，環視一番酒館，歎氣：「算了，還是放地上吧。」

　　她這些天在種植業、養殖業、餐飲業之間反復橫跳，置換填充了不少商品和家具。已經弄髒了地毯，並不想再賠上沙發，特別貴，要1800積分呢。

　　拉斐爾從善如流，一鬆手就將人分毫不差地扔回地毯上的污漬上。

　　蘇茜：……

　　蘇茜：……行叭。

　　她將艾蘿頂在頭上，湊過去看了看。

　　【迷途的旅人：凱文‧羅德尼

　　詳情：侯爵次子，性格刻板認真的授勳騎士，似乎因意外而誤入您的領地，總之，現在他是您的了。】

　　噫，怎麼回事，這位朋友的介紹真是從頭到尾都讓人覺得哪裡不對啊？

　　蘇茜轉頭拿來條熱毛巾，卻感到有些無從下手。對方簡直是一頭栽進泥潭裡，被淤泥糊得面目全非，是真的慘。

　　然而我的地毯又做錯了什麼呢！才剛買的！這個花色我很喜歡！她在內心大聲逼逼。

　　彷彿聽見她的心聲，拉斐爾在旁邊發出一聲低笑，然後抬起左手緩緩一壓。

　　只見銀灰色的浮塵隨即飄落下來，一層一層地覆蓋在凱文身上。片刻後浮塵漸漸蕩開散卻，重新出現在眼前的人與地毯都煥然一新。

　　簡直太多功能了！太實用了！

　　蘇茜：我在此鄭重宣佈，每個人，每個人都應該擁有一個死亡騎士！

　　至於那位侯爵次子，洗淨污泥後裸露出的是張堪比歐美影視主角的好相貌，他的金髮被一條白色髮箍紮著，穿著則有別於之前的冒險者，一絲不苟的，彷彿是被人直接從餐桌上扔過來的。

　　蘇茜想了想，把他安置到沙發上，又倒了杯熱水。

　　沒辦法，總不能要求死亡騎士會治療術，這也未免太超綱了。至於蘇茜自己，之前是個靠維C泡騰片治百病的普通社畜，如今只剩下一句乾巴巴的「多喝熱水」了。

　　啊，丟人。

　　木柴燃燒時的嗶啵輕響稍微拽回了昏沉的意識。

　　凱文聽見液體咕咚咕咚沸騰的聲音，伴著一股溫醇的食物香氣。

　　「等等等等，艾蘿，這個還不能吃哦。」他聽見少女好聲好氣的勸撫，「誒，不過，你能吃東西嗎，艾蘿？」

　　以及奶聲奶氣的貓叫：「咪嗚——」

　　這裡是哪裡？凱文睜開眼。我還活著嗎？

　　侯爵次子翻身坐起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暗紅色的皮質沙發上，一旁的壁爐正在靜靜燃燒。

　　這是間面積不大的酒館，裝飾簡潔，大廳裡擺著一張長餐桌與兩張小方桌，大概還不到用餐時間，酒館裡非常冷清，並沒有客人。

　　一名少女正在吧台後面忙忙碌碌。

　　像是聽見響動，少女抬起頭來，對著他笑了笑：「你醒啦？要吃點東西嗎？」

　　「不用了。」凱文下意識道，他站起身，鞠了個躬，「謝謝您的幫助。」

　　他摸遍全身，卻找不出一個硬幣，他張了張口，卻又像突然回憶起什麼，不由得苦笑一聲，拆下襯衣上的兩枚銀質袖扣放在桌上，朝門口走去。

　　凱文‧羅德尼，羅德尼侯爵與女僕一夜荒唐的產物，自他從騎士學院畢業，並在副都騎士團取得一席之位後，他的兄長便不願再繼續容忍他了。這位新晉的授勳騎士是個教科書般的騎士，哪怕他早就知曉兄長對自己的厭惡，但直到最後一刻才真正相信對方想致自己於死地。

　　凱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夠活下來，但他的兄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若他不願殃及無辜，就要在兄長尋來前趕快離開。

　　他低下頭，立起衣領遮住臉，匆忙推開酒館的門。

　　門外是深夜濃霧，只有幾米開外孤零零地立著一盞路燈。黯淡光線無法穿透濃霧，視野可及的範圍內全都是荒蕪的殘垣斷壁。

　　凱文：「……？」

　　他覺得這地方好像有哪裡不對。

　　「請問——」

　　凱文話音未落，便聽見細微的腳步聲，他下意識轉過頭，就看到一名輕甲騎士正朝自己走來，胸前的魂火照亮了對方輪廓精緻的面容。

　　——死亡騎士。

　　凱文倒抽一口冷氣，不由得後退半步，雖然身為授勳騎士，但他可不認為自己與死去多時的前輩（大概是吧）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這時耳畔傳來振翅破空的輕響，授勳騎士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一副禽類骸骨輕巧地穿過濃霧，從一旁半開的窗戶飛進酒館。

　　他無法控制地跟著轉過目光，便看到從吧台後躥出一隻骸骨貓，一面發出細聲細氣的咆哮，一面一躍而起，伸直了纖細的腿骨抓向半空中的骸骨鳥。鳥略微提升高度避開貓的撲咬，接著一個俯衝，穩穩地停在少女的肩膀上。

　　只見少女摸了摸貓的頭顱安撫著，又拆下鳥攜帶的信筒，打開看了一眼，將裡面的東西倒進抽屜裡。骸骨鳥搖了搖腦袋，重新振翅，飛到角落裡的佈告欄上蹲著。

　　凱文：「…………」

　　他張了張嘴，乾咳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這裡究竟是……」

　　蘇茜正拿著把勺子試湯的鹹淡，聞言頭也不抬，甚至還有點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是我的酒館呀，所以你想吃點什麼嗎？」

　　凱文：不，問的不是這個。

　　他有些不知如何再開口，這時拉斐爾走過來，與他擦肩而過，直接走進酒館。

　　凱文這才看清這名死亡騎士手中抱著的……居然是各種各樣的新鮮蔬菜。

　　「辛苦啦！」蘇茜走過去接過蔬菜，將它們分別放在吧台旁邊的小筐中。

　　所以說習慣真是件可怕的事，比起之前連句話都不敢多說，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坦然要求拉斐爾幫自己種田收菜了！

　　死亡騎士稀鬆平常地幫蘇茜分揀完蔬菜，才站起身，溫和禮貌、神態自若地解說：「這裡是繁星環域，」他頓了頓，補充道，「現在被你們稱為，永夜峽谷。」

　　蘇茜：……啊，我剛剛是不是給出了一個特別蠢的答案？

　　蘇茜：不過講講道理，又不是跟我一樣死後穿越的，為什麼會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先前最後的記憶中還身在大陸中部的祖國的凱文：「……」

　　長久的沉默後，這位侯爵次子歎了口氣，抬手按住心口，露出一個有些遺憾、又帶著釋然的複雜神情，低聲自語道：「這樣麼……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蘇茜：？

　　拉斐爾：？

　　艾蘿：喵嗚？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58 AM

第十三章　開業第十三天

　　「原來我已經死了啊。」凱文輕聲歎氣道。

　　一瞬間的悵然後，其實不算很難接受。他並不是受父親關注的孩子，也不曾見過「犯錯」的母親，過去的二十四年人生都是默默無聞、按部就班地進行的。如今回想起來倒也沒有什麼特別遺憾的地方。

　　這時候，他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凱文：「……」

　　蘇茜：「……」

　　蘇茜將自己燉了好長時間的雞湯放到吧臺上，又拿出兩個碗：「亡靈是不會覺得肚子餓的。」

　　她又問：「我已經問第三遍了，你想要吃點東西嗎？」

　　凱文下意識想搖頭，但在食物濃厚溫醇的香氣中，他的肚子又叫了一聲。

　　蘇茜忍不住笑了，她將湯盛進碗裡，還撈了根雞腿，放到檯面上：「行啦行啦，你快吃吧。」

　　她笑起來有種特別的親和力，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凱文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這個異常的環境，放下戒心，低頭露出一個羞赧的神情來：「抱歉，我沒有錢。」

　　蘇茜手撐著下巴，看看凱文，又順勢側過臉瞧瞧一旁的拉斐爾。如今她家底相對豐厚，也不吝惜區區一碗雞湯，笑眯眯的：「那你乾脆留下來打工還債吧。」

　　凱文聞言一怔：「什麼？」

　　「你不願意嗎？但是現在也沒地方去吧？」蘇茜湊近了點，擺出一副尤為讓人信服的人販子神情，一面敲系統面板，話說這遊戲能簽勞動合同嗎？

　　答案是肯定的。

　　蘇茜的聲音帶著異常的感染與蠱惑，凱文在反應過來之前，便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幾乎是與此同時，暗金色的絲線在酒館中央憑空出現，漸漸彙聚成一張發光的卷軸，卷軸中心是一盞沙漏鐘的圖樣。卷軸一舒一收，重新散成光線，分別沒入蘇茜與凱文的身體。

　　主線任務中的「招募新店員」後隨即打了個勾。系統面板上的【員工】欄目下也隨之更新一份檔案。

　　【凱文‧羅德尼[★★]

　　種族：人類

　　詳情：不被重視的侯爵次子，從母親那裡繼承的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魔力適性，讓這個新晉騎士拿到了不少特別職階的入場券，幸運的是他天資不錯，值得繼續培養。

　　溫馨提示：該員工為臨時契約，您的命令有一定概率遭遇反抗。】

　　蘇茜無言地關掉系統頁面，抬頭看見正對面凱文正對著自己手腕上那個淡淡的沙漏鐘紋樣發怔。

　　所以說，這究竟是個什麼可怕的黑店！那個溫馨提示就顯得非常有靈性啊！

　　一言不合就強制契約，這是魔鬼的行徑嗎！

　　雖然初次拐騙工作，業務不太熟練，但蘇茜迅速接受這個設定，她輕咳一聲，面色如常，一本正經：「現在，這是員工餐。」

　　神他媽員工餐。她說完就在心裡自我吐槽一句。

　　凱文驟然回神，轉過目光注視了蘇茜好一會兒，又垂首看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他性格裡多少有點逆來順受，很快便平靜下來。

　　他想了想才說：「我沒想復仇。」

　　凱文過去同樣聽過類似的故事。

　　比如窮途末路的復仇者機緣巧合之下與亡靈簽下契約，付出自己的生命與靈魂，最終得償所願。或者狡詐的詭術師在最後一刻毀約，但多年後亡靈將那份代價從他的後代身上連本帶利討回。

　　亡靈冷酷無情，亡靈一視同仁，亡靈等價交換，亡靈恪守約定。

　　可他並沒什麼想交換的。

　　蘇茜聞言點了點頭，沒什麼所謂：「那也沒關係呀，你坐吧。」

　　拉斐爾走過來，將湯碗輕輕擱在他眼前的餐桌上。

　　熱湯蒸騰起來的水汽有些模糊了視線，凱文看見少女帶著貓溜達出酒館，他並沒有猶豫太久，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湯勺。

　　蘇茜站在酒館門口，才關掉眼前的數條彈窗——

　　【您的名下存在生靈員工！】

　　【您解鎖了新的酒館建築：員工宿舍！】

　　【恭喜您獲得了新的領民！】

　　【您解鎖了城鎮建設系統！使用各種建築和裝飾豐富您的領地，吸引更多的領民吧！】

　　她拖出商店頁面，原先上邊欄一直黯淡的「城鎮」選項卡終於可以選擇，分門別類地列出數個欄目。

　　蘇茜粗略掃過一眼：市政、基礎、景觀、娛樂、生活。範圍之廣，從街邊噴泉涵蓋到摩天大樓與主題遊樂園，雖然大部分都是尚未解鎖的灰色。

　　她抬眼，目光穿過半透明的面板，落在濃霧籠罩下的腐敗土壤上。

　　再重新看一眼列表：街心公園、農貿市場、中央圖書館，最便宜的是「基礎」下列的碎石路，一格20積分。

　　蘇茜：……淦。

　　是我太天真，只猜到要投資基建搞發展，沒料到這辣雞遊戲居然連路都得自己鋪。

　　她木著臉，將列表往上拉，戳了下「市政」分類下的首項。那是個白色的石雕，看不清面容的溫柔女子懷抱水晶瓶，清澈泉水從瓶口傾瀉而出，落成晶瑩裙擺。簡介寫的是具有安撫人心效果的地標雕塑，售價2888積分。

　　系統呈現的建設預覽與手賬上的領地地圖幾乎一致，絕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暗籠罩，只有酒館所在地和河邊一處探索地是明亮的。附帶一提，在艾蘿的不懈努力下，那個地點的探索度已經達到100%，每天可以由隱空鴉收取四次隨機特產。

　　蘇茜立即預感到一陣熟悉的不妙。

　　她冷靜地將雕塑往酒館旁的黑暗地域上一懟。

　　【您選擇的地塊尚未解鎖，暫時無法建設，請將建築建設在已解鎖地塊上。再接再厲，繼續開拓您的領土吧！】

　　……啊，居然毫不意外呢。

　　蘇茜眨眨眼，心平氣和地關閉提示窗，取消購買，退出建設界面：沒關係，莫生氣，反正這種鬼地方，也沒有什麼人心需要安撫。

　　她轉而去查看另一項。

　　與之前的擴建禮包一樣，員工宿舍出現在類目下的第一個，還帶著紅色綢條的邊框效果，掛了個推薦標簽。

　　價格出乎意料地便宜，只要198！

　　什麼！比一張餐桌還便宜！

　　蘇茜的動作比思想更快，生怕這辣雞系統反悔，毫不猶豫跳過預覽直接購買。

　　事實上也沒有預覽模式。

　　在購買成功的一瞬間，耳畔似乎捕捉到種子從高空落地的輕微聲響，蘇茜敏銳地扭過頭。

　　從酒館外牆旁的土壤中，晃晃悠悠地探出一株淺色的嫩芽。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寸一寸地抽開枝條，樹枝逐漸舒展，樹幹變得粗礪，長短不齊、粗細不一的鬚根從枝椏上陸續落下。

　　整個過程既緩慢、又迅速。

　　只聽見——

　　刷啦！

　　幾乎就是一眨眼，像一把傘被撐起，繁盛的樹冠驟然展開，濺起的微光在黑暗的霧氣中明滅閃爍。

　　那確實是光。

　　那些樹葉既輕盈又厚重，葉脈中流淌著微弱的銀光。當葉片脫離枝幹落下時，那點光芒逐漸暗淡，最終徹底熄滅。

　　而樹幹超過十人合抱，緊緊挨著酒館的外牆，它的紋路深刻而古老，彷彿飽經歲月洗禮，而滄桑時間的間隙中，隱約氤氳著淺金色的流光。

　　蘇茜仰頭望著光影浮躍的繁茂樹冠，輕輕吸了口氣，一時有些恍惚。

　　她想：火樹銀花，或許也不過是如此。

　　她聽見腳步聲。

　　蘇茜回過頭，拉斐爾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巨樹。他的神色非常平靜，但蘇茜卻隱約覺得，那雙孔雀藍的眼睛，似乎正注視什麼……非常、非常遙遠的故事。

　　一直蹲坐在蘇茜肩上的艾蘿突然站起來，用力蹭了蹭她的臉，奶聲奶氣地說：「咪嗚。」

　　貓的叫聲令死亡騎士驟然回神，他收回目光，朝蘇茜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想進去看看嗎，領主大人？」

　　蘇茜：？

　　她這才注意到，在樹幹的側面，開著一扇虛掩的小門，門前還掛著盞葉片狀的夜燈。

　　蘇茜：……草。

　　你媽的，為什麼。

　　憑什麼身為店主，她只能住在膠囊臥室，員工宿舍卻可以如此高端！可惡，要檸檬了。

　　樹幹內部的空間比想像的更寬敞，不算明亮的光從頂端與壁上缺隙漏出，有些像螢火蟲隧道或者星空屋。而正中央是直通樹頂的巨大木質旋梯，像霍格沃茲般分出通往周圍各個房間的短廊。

　　現在只有最低處的房間門前亮著夜燈。

　　蘇茜滿腹酸唧唧地走上去，然而開門第一眼就陷入難言的沉默。

　　只見規整的的空間內靠牆擺著四張組合床，入門左側是盥洗室，正對房門的是一扇飄窗，窗簾半垂，但這個方位也只能看見一片漆黑。

　　無論格局、裝潢、以及熟悉的電腦桌學生床，最過分的是頂上還掛著個吊扇，橫豎只能讓人想到大學宿舍。

　　再配合昏暗的光線，簡直是個三流校園靈異片片場。

　　蘇茜：氛圍已經死透了，這什麼破遊戲。

　　她突然記起什麼，轉身走進盥洗室，按亮頂燈。在洗手臺上的鏡子中，時隔多日，蘇茜終於第一次看見自己的臉。

　　鏡中的面容與過去的自己有七分相似，彷彿開滿了十二級美顏，稍微有些不真實。最特殊的眼睛，乍一看之下彷彿並無異樣，但長久直視中，那雙黑色的瞳孔裡湧動著疏離的半透明色澤。

　　那絕非一雙屬於人類的眼睛。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04 AM

第十四章　開業第十四天

　　蘇茜做了個夢。

　　她其實不需要休息，所謂睡眠不過是一種例行習慣，類似於關機休眠模式。

　　但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夢。

　　她的視線飛快地從城市上空掠過，那是一座被繁星和朝霞簇擁的城市，星光閃爍的河流從城市中央流淌而過，街道兩旁的屋宇鱗次櫛比，每一個陽臺與窗臺上都盛開著明媚的鮮花，每一盞路燈上都垂落著錦織旗幟，璀金，雪銀，深藍，讓人聯想到遙遠的星空。

　　她看見林立的高塔，看見學院的鐘樓，看見清泉淙淙的雕像噴泉，看見繁花錦簇的風琴公園。整座城市空無一人，沉寂靜謐，可看在眼中，卻又是一幅如此——

　　繁華喧鬧的景象。

　　蘇茜的目光遊過清澈水流，繞過窗下旗幟，穿過街間拱廊，躍過高塔尖頂，然後她看見了城市的中心。

　　——那是樹。

　　它是這樣的宏偉壯麗，以至於很難說究竟是城堡拱衛著樹，或者樹本身就是城堡。銀白色的茂盛樹冠遮蔽了大半建築。有著鏤空雕花的旋梯由裡到外環繞著樹幹，再通過精巧的回廊與外部建築銜接。

　　視線循著被發光的藤蔓與鈴蘭所纏繞的扶手與欄杆迅速拾級而上，錯過依著樹幹建設的閣樓，最終停駐在最高處的樹枝上。

　　蘇茜看見拉斐爾。

　　他獨自站在那裡，身穿禮服，有著白手套與黃銅紐扣，繁複綬帶垂下穗子，胸前袖口是細緻紋樣，深色的披風落在肩後。

　　他單手隨意地搭在劍鞘上，神色平靜冷淡，正垂目俯瞰整座城市。

　　突然起風了。

　　嘩啦——

　　滿樹銀葉隨風搖曳，碎光粼粼，與婉轉日色交錯。風撈起雪青色的長髮，將披風輕輕揚開，似是有所察覺，拉斐爾抬起頭。

　　浮光掠影間，那雙孔雀藍的眼睛彷彿越過夢境，與她遙遙對視。

　　「嘭咚」。

　　像是心臟從高處極輕又緩地落下的聲音。

　　蘇茜驚醒了。

　　她坐起身來，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在吧台後打了個盹。

　　案上的湯鍋還咕嘟咕嘟地沸著，蘇茜忙關小火，打開鍋蓋，稍微攪拌一圈，防止黏鍋。

　　酒館裡沒有人，艾蘿也不在，蘇茜伸了個懶腰，撈起放在一旁的日誌本，起身走出去。

　　「噹」的一聲，劍與劍鞘敲擊在一起。

　　有著細膩花紋的劍鞘穩穩架住劍鋒，略微一沉，靈巧地卸力反擊，電光火石之間，毫無懸念，人類便被亡靈徹底打趴在地上。

　　凱文翻身起來，抬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泥，去撿掉在一旁的劍。

　　拉斐爾輕輕點了下頭，手中尚未出鞘的細劍轉了一圈，重新掛回腰間，然後側過身，微笑道：「領主大人。」

　　原本蹲在一旁看熱鬧的骸脊貓早一步聽見動靜，顛顛地跑到蘇茜腳邊繞來繞去。

　　蘇茜把貓抱起來，走到員工樹舍的粗壯根莖上坐下：「這是在比試嗎？」

　　凱文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他摸摸後腦勺，說：「沒有，這位……」他忍不住去看死亡騎士，「這位前輩真的非常厲害。」

　　他手中的這把鐵劍是昨日艾蘿探索新地點時的額外收穫，鏽跡斑斑，鋒利不再，但對凱文而言已經夠了。他在獨自練習了一番基本功後，甚至躍躍欲試地向拉斐爾發起挑戰。

　　所有的死亡騎士定然有過強大過往，但這樣的高等亡靈更多時候只出現在家長恐嚇孩子時的故事和天馬行空的通俗中。

　　何況拉斐爾看起來不算高大，精緻美貌，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太無害了——誰能想到讓死亡騎士去種田收菜？最荒誕不經的童話都不會這麼寫！這是什麼暴殄天物行徑？簡直會讓全世界的死靈法師與黑巫師拋去成見攜手抨擊！

　　但僅僅是第一個照面，凱文便立即認識到傳說所言非虛。

　　不過是執劍的瞬間，拉斐爾便褪去平常的溫和氣質，流露出無堅不摧的凜冽與鋒銳，哪怕北境的寒夜風雪也不及分毫。

　　凱文在騎士學院時就是優等生，不久前還高分入選副都騎士團，從未有一次是這樣丟盔棄甲、一敗塗地——他毫無還手之力，而對方甚至還只是這樣漫不經心地握著劍鞘。

　　拉斐爾朝蘇茜打過招呼後，才又轉回去，一針見血地道：「以你現在的技藝水平，同我練習很難學到什麼，還要繼續嗎？」

　　凱文：……

　　不知道應該是什麼心情，就是覺得世界觀有點崩塌，這麼好說話，真的是亡靈？

　　「當然。」年輕騎士重新握緊手中的劍，站穩後略微行禮，「請多指教。」

　　「好吧，」拉斐爾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將細劍重新拿在手中，仍未出鞘，「但我與萊昂納斯不同，沒有教習經驗，只能盡力而為。」

　　凱文突然怔忡了一下。

　　——萊昂納斯。

　　這個名字的戰士有不少，而最有名的當屬北境眾國最初的開拓者，被冠以「獅子王」之名的領導者。與他相關的傳說有許多，為人津津樂道的一點是王曾教養過一頭冰霜巨龍並與之結緣。

　　那麼，眼前的死亡騎士是否曾與他相識？他又曾在那些傳唱至今的史詩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雜亂的思緒被冷冽劍光驟然打斷，凱文手中的劍被輕易挑飛，整個人重重地摔出去，在地上翻滾兩圈。

　　拉斐爾站在原地，微微皺眉：「不要分心。」

　　「是、很抱歉——」凱文喘了口氣，來不及擦臉，有些愧疚地為自己的走神道歉，迅速拾起鐵劍，穩住心神，「請再來一次！」

　　再來的結果並沒有變得更好，下一個錯眼他又被毫不留情地整個抽倒。

　　——超嚴格。

　　拉斐爾有別平常的嚴厲令蘇茜不禁有些咋舌。但她看著死亡騎士持劍肅立的背影，在樹影中，恍惚間又覺得與夢中那個靜默俯瞰的身影逐漸重合。

　　蘇茜輕輕吸了口氣，想法與凱文不謀而合。

　　——他還活著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呢。

　　蘇茜抱著貓坐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想了想，起身回酒館兌了兩瓶脈動運動飲料，與毛巾一起放在樹舍根部，自己則溜達到酒館背面。

　　在她辛勤地用倉鼠籠完成五十次養殖後，終於得到了新的牧場。

　　毗鄰農場，面積也更大一些，周邊用簡單的矮欄圍著，一側設有食槽與水槽。

　　這個大小應該夠了。蘇茜拖出系統倉庫，摸出一個碗口大小的蛋，小心地放進圍欄裡。

　　【您的卵正在孵化：14：59：55】

　　豁，總算成功了。

　　她好奇這個蛋很久了，是上次升級時商店增加的新品，品名就非常神奇：羊蛋。

　　蘇茜當時便感覺受到了衝擊：是我想的那種動物嗎？這個設定是不是有點問題？？？

　　更過分的是這玩意居然還和倉鼠籠不兼容！系統反復提示「您選擇的牲畜體型過大，無法使用該養殖設備」。

　　簡直有毒，這不科學……不對，這過於科學，一點都不魔法！為什麼這個辣雞遊戲總在一些奇怪的旮旯地方特別科學？用多肉盆種植蘿蔔馬鈴薯時怎麼就沒有這個設定了？？

　　她耐心地等到倒計時結束，便看見柵欄裡的蛋輕輕搖晃了幾下，出現了數道裂紋。

　　接著一隻帶著曲度的尖角小心地戳開蛋殼，「哢啦」、「哢啦」，蛋殼碎片被一點點挑落，一個腦袋從缺口中鑽了出來，接著是兩條腿，蹄子將蛋殼踩碎，軀幹掙脫了出來。沒多久，一頭腿腳不穩的幼崽睜著雙無辜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站在那裡。

　　小動物看起來的確與羊頗為肖似，只是頭頂中央長著一支有些彎曲的獨角，尾部也更加蓬鬆。

　　它閉著眼睛在地上嗅了一圈，將蛋殼慢慢舔著吃完了，「咩咩」叫了兩聲，甩著尾巴搖搖晃晃地踱到圍欄邊。

　　蘇茜：……這啥？獨角獸還有羊版本的？

　　她隨手從一旁的菜地裡搙了把生菜扔進食槽裡，獨角小羊一點也不怕生，踢踢踏踏地湊過來，拱開柵欄口，叼起一片葉子，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蘇茜試著摸摸它的腦袋，軟乎乎，毛茸茸的。小羊甩了甩腦袋，也沒多在意，又低頭去叼葉子。

　　【角羊[幼年][普通]

　　分類：牲畜

　　描述：生活在溫帶地區的食草動物，生長期短，性情溫怯，容易馴化。肉質鮮美，被毛綿密，是常見的經濟動物。】

　　……啊，真的是羊。

　　突然思及某個問題，蘇茜頓時感到了苦惱。

　　於是當拉斐爾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他的領主正一臉凝重地盯著圍欄裡的角羊，艾蘿蹲在她的頭頂，顱骨裡的魂火一閃不閃，看上去非常嚴肅。

　　羊養得太好了，膘肥體壯，顯得圍欄都有些擁擠，身上的皮毛雪白蓬鬆，像一朵特大號棉花糖。它正安詳地叼著菜葉，一面咀嚼，一面慢騰騰地兜圈子。

　　「怎麼了？」拉斐爾輕聲問。

　　聽見聲音，蘇茜與艾蘿同時轉過腦袋，露出同樣沉重的神情。

　　「我有一個問題。」蘇茜說。

　　拉斐爾：？

　　蘇茜：「你們有人會殺羊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09 AM

第十五章　開業第十五天

　　羊氣定神閑：「咩。」

　　拉斐爾沉默了。

　　無所不能的死亡騎士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神色，他斟酌了一下：「我可能……需要試一下？」

　　蘇茜：「等等等等，算了算了，我就是隨便問問。」

　　這屑遊戲。

　　能不能有點用戶體驗？

　　講道理，牧場遊戲難道不該是一鍵收穫自動分類的嗎？何況屠宰技能並不在普通社畜的守備範圍內？

　　行叭，看來紅燒羊肉是暫時落空了。

　　蘇茜心有不甘，拽著羊角將羊拖到跟前，使勁搙了兩把羊毛，平時很有存在感的系統彈窗此時安靜如雞，毫無動靜。

　　她思索片刻，回酒館摸了把長剪刀。

　　生活不易，多才多藝——蘇茜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上演徒手剪羊毛。但事實證明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幾番嘗試後，她居然真的拆下一卷羊毛。

　　羊毛落地後自動團成一捆，而那頭被艾蘿牢牢按在地上裝死的羊蹬了蹬腿，一個翻身跳起來，躲到圍欄的另一邊。

　　【您獲得了羊毛×1】

　　【恭喜您獲得了可加工的農產品！工坊已解鎖！】

　　工坊位於員工樹舍底部，中央旋梯直接向下延伸了一層，工坊以外，還有兩個尚未開放的房間。

　　蘇茜狐疑地眯了眯眼：我懷疑這不僅僅是個經營遊戲那麼簡單，但我沒有證據。

　　工坊設施非常完善，工作臺、鍛造爐、淬火池應有盡有，牆上掛滿各種認識的、不認識的工具。

　　糟糕，這些東西好像都不會用。

　　蘇茜謹慎地拎著羊毛卷來到一張工作臺前，眼前便自動彈開一個列表，溜了一串羊毛製品。

　　【羊毛圍巾（羊毛：1/1）】

　　【防風大衣（皮料：0/1；羊毛：1/2）】

　　……

　　她往下拉了拉，還看到了獵影手套、火精靈斗篷這類稀奇古怪的高端玩意。蘇茜饒有興致地戳了戳，立即收到失敗提示。

　　【您的工坊尚未進駐工匠，無法打造該物品。】

　　蘇茜馬上頓悟了：我就說怎麼突然這麼慷慨大方，原來這遊戲已經不滿足於綁架玩家了，還要玩家出去綁人。

　　她重新查看一遍，現有員工全部沒有工匠適性，所以工坊只能製作基礎的加工品。

　　蘇茜：嘖，又在騙我氪金。

　　反正她現在手頭上僅有一份羊毛，也沒太多選擇，只能支付10積分製作了一條圍巾。

　　積分點化作柔光融入羊毛卷，接著一條柔軟的白圍巾落在手上。

　　【羊毛圍巾[★]

　　評級：C

　　建議售價：8銀幣

　　回收價格：無

　　評價：普普通通的圍巾，只能提供聊有勝無的禦寒功能，瑕疵來自原材料本身粗糙的採集手法。】

　　蘇茜：嗯？我是不是還被這狗系統嘲諷了一下？

　　她將圍巾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找到哪裡不妥，於是又從倉庫裡摸出之前收著的紅寶石胸針，別在上面當點綴。

　　雖說被系統嫌棄，但蘇茜還是覺得挺滿意，四捨五入算自己親手製作：算了，可以，不強求。

　　她拎著圍巾離開工坊，看見拉斐爾正站在一樓的旋梯下，單手擱在艾蘿跟前。而小貓則蹲在扶手上，鍥而不捨地用爪子去勾他的手指。

　　蘇茜看了一會兒，才說：「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聲抬頭，順手將艾蘿撈起來，走到蘇茜面前：「什麼？」

　　蘇茜輕咳一聲，下意識地避開目光接觸，隨口問道：「啊，對了，凱文呢？」

　　拉斐爾看了眼樓上的房間，他向來對認真努力的後輩頗有好感，回想年輕騎士最後摔了一嘴泥、又垂頭喪氣的模樣居然還有些忍俊不禁：「他可能需要再休息一會兒。」

　　「喔——」蘇茜心不在焉地應聲，突然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踮起腳，迅速將手中的圍巾給拉斐爾戴上。

　　輕甲與圍巾的混搭其實有些奇怪，但在拉斐爾身上卻帶上了一種居家的閒適。

　　雪白的羊絨落下來，恰好遮住胸口空洞的魂火，燈光的虛假暖意掩去過分蒼白的膚色，甚至令死亡騎士看上去多了幾分生氣。

　　拉斐爾真的愣住了，他遲疑地握住圍巾的末端，一時沒有說話。

　　蘇茜有些沒由來的緊張，她撓撓頭，磕磕絆絆地解釋道：「是這樣，我覺得這個挺適合的……我是說、反正也——」

　　被拉斐爾撈在手中的艾蘿突然有話說：「喵！」

　　小小的骸脊貓瞪大了眼睛（對於一具骨架而言這真可是激烈的情緒），顱骨內魂火飄搖閃動，它看看拉斐爾，又看看蘇茜，用力撲騰幾下從死亡騎士的手中掙脫出來，縱身一躍直接按住圍巾，超生氣的：「喵嗷嗷！」

　　蘇茜手忙腳亂地將憤怒的小貓接在手中，試圖擺事實講道理：「可是，那是因為艾蘿太小了，沒辦法戴圍巾啊。」

　　貓不聽解釋，貓用力搖頭，貓大聲控訴。

　　蘇茜：……啊，甜蜜的負擔。

　　她能怎麼辦。

　　當然只能認輸。

　　拉斐爾看著蘇茜慌慌張張捧著艾蘿出門逃回酒館，彷彿回想起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握著圍巾的手，露出點無奈的神情，笑著搖搖頭。

　　貓很好哄。

　　小姑娘也很好哄。

　　蘇茜回酒館找了根鐵絲，穿上星象石，做成個小掛飾，然後輕輕串在艾蘿的尾骨上。

　　艾蘿平靜了。

　　它轉過半個身子，將尾巴湊到眼前，好奇地用爪子撥拉了兩下寶石，又搖了搖尾巴，滿意了。它用腦袋蹭蹭蘇茜的手，發出呼嚕呼嚕的撒嬌聲，然後就高高興興地翹著尾巴跑出去，沖到拉斐爾腳邊轉了幾圈，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新禮物。

　　它炫耀完了，蹲在原地想了想，又用爪子將那掛飾扒拉下來，顛顛地銜著它，仔細藏到櫃子後放骷髏頭玩具的角落裡。

　　而蘇茜哄完貓，轉頭先將煨在爐子上的湯兌給系統，又到佈告欄前勾掉兩張訂單，最後點出系統面板，查看一下酒館詳情。

　　【酒館等級3（378/400）

　　個人等級：尚未開啟

　　剩餘積分：31169

　　剩餘晶鑽：0

　　持有貨幣：金幣×39，銀幣×217，銅幣×2】

　　堪稱戰績斐然，字裡行間都是「肝」。

　　蘇茜打開扭蛋頁面。

　　她想：氪金是不會帶來笑容的。

　　然後充值抽卡一氣呵成。

　　一塊石灰岩落在手裡，

　　【未知的蛋[稀有品質][不可出售]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卵，似乎可以孵化。】

　　蘇茜：等等你再說一遍這是啥？？？

　　這塊石頭究竟哪裡跟蛋扯得上關係？化石嗎？

　　她狐疑地拎過倉鼠籠，試探地將石頭往裡面一放。

　　【溫馨提示：該生物可能對本養殖設備造成永久性損傷，是否繼續？】

　　蘇茜：……我懷疑我要被坑了。

　　這時拉斐爾走過來看了一眼：「啊，是他。」

　　他沉吟片刻，補充道：「嗯……我覺得，最好還是別把他放在室內比較好。」

　　蘇茜：不知為何感到一絲危險。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17 AM

第十六章　開業第十六天

　　蘇茜聽取建議，將石灰岩安置在簡易牧場裡。

　　角羊絲毫不清楚這是自己的新鄰居，好奇地湊過來，踩了兩下，還拿它磨了磨角。

　　關閉正在孵化倒計時，蘇茜又去旁邊收了一撥菜，然後分出一顆生菜給羊當飼料。

　　之前酒館裡養的貓和騎士都不需要進食，但如今一下子多了養殖動物和活人要餵養，四格農田的產量頓時顯得捉襟見肘。

　　她在心裡略一盤算，抬手豪爽地花掉九千積分，一口氣買了三塊田地拼在一起，除去生菜，還順便種了些番茄、洋蔥和花椰菜。

　　她的第二次單抽出了個落地書櫃。

　　【大師的珍藏[★★★☆]

　　詳情：我知道的，您一定需要這個！

　　這裡羅列了從古至今全大陸所有食材的烹飪菜譜，您可以找到任何食材的獲取方法與料理方式！應有盡有，任您挑選！每個優秀的廚師都值得擁有！

　　注意事項1：部分菜品可能造成特殊效果，您需要小心篩選您的食客，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注意事項2：成品質量將最終取決於您的廚藝，本書櫃不對成品味道負責，謝謝。】

　　蘇茜：「……」

　　所以說，混合卡池簡直是屑。

　　她心平氣和地將書櫃放好，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兩隻石化蟾蜍，書櫃前立即體貼地浮現出數份相關食譜。

　　蘇茜從心，直接挑了一份篇幅最短的，麻木地拿起刀，按部就班地處理烹飪。

　　半個小時後，她對著一鍋沸騰的泥漿湯陷入沉思。

　　【石？蟾鑎！い■［★？？☆！］

　　評級：杺B！■F？ㄆ

　　推薦售價：？？？

　　回收價格：■苔？&■

　　評價：……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災難，嗯，說不定能撼動世界基石杺墹嵃？嶮儞僌儖■！】

　　蘇茜：「…………」

　　什麼情況？為什麼連詳情頁都亂碼了？

　　我難道不是完全按照菜譜操作的嗎！她將一旁的菜單投影拖到面前，重新審視過一遍，目光透過半透明的面板落到灶上的湯鍋。

　　泥漿湯翻滾出泡泡，「啵」地濺在檯面上，發出滋滋啦啦的腐蝕聲響。艾蘿好奇地湊上來嗅了嗅，立即拱起背後退了幾步。

　　……你媽的。

　　蘇茜盯著那句「本書櫃不對成品味道負責」，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她對這辣雞遊戲時不時搞個事已經很習慣了，但是：日，就這狗東西，憑什麼還比艾蘿高一星？快把那個星星給我摳下來啊！

　　凱文正好走進來，好奇地湊上來看了一眼：「這是今天的晚餐嗎？看起來還不……」

　　泥漿「咕嘟」地翻騰了一下，幾片支離破碎的灰色內臟浮了上來——雖然手感與石頭無異，但石化蟾蜍的構造卻與正常的同胞沒有太多差別……當然它們的內臟也是石化的。

　　凱文：「……嗯，還不錯？」

　　凱文：「我是說，之前的三明治還有剩嗎？」

　　蘇茜：「……」

　　蘇茜：「當然不是！！！」

　　她毫不猶豫，迅速關掉食譜投影，直接將眼前的泥湯連著鍋一併銷毀。

　　蘇茜：「你什麼都沒看到。」

　　之後大概一周時間，她還陸續嘗試了諸如泥濘蜘蛛燉菜、油炸腐敗菌菇、灰化觸手湯之類的神奇東西，成果千姿百態，豐富多彩，全都指向同一個結果，黑暗料理。

　　蘇茜沒膽子試吃，她試圖將這些產物塞回給系統，結果連跳出的兌換失敗彈窗都帶著亂碼。

　　……噫，總覺得再試下去要掉san值了。

　　——

　　數天之後，天氣開始變得不好。

　　雖然永夜峽谷裡一直都被黑暗和濃霧所籠罩，彷彿時間也一併凝滯了一般。但身處其中，卻能夠捕捉到更多微妙的轉變。

　　先是霧氣變得濃稠，原本的水霧逐漸變成有些黏膩的絮狀物，黑暗則宛若實體，密密匝匝地擠壓下來，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只有酒館與樹的光撐起一片小小的安全區。

　　從遠處的黑暗中開始隱約傳來沉悶的雷鳴聲與野獸的嘶吼。

　　——這一切宣告著霧星河短暫的豐水季結束了。

　　這條河流將在很短的時間內乾涸，當最後一滴光被吞噬之後，永夜峽谷便會迎來封谷期。

　　死去的獵手們成群結隊在黑暗中逡巡，哪怕最優秀的死靈法師也難以在這種環境裡全身而退。

　　霧星河的東岸鮮少有亡靈築巢——然而在此之前，這片歸於死寂的城市並沒有生靈。

　　亡靈追逐光，又憎恨光。

　　他們渴望生命，又憎惡生命。

　　一連串細密緊湊的腳步聲穿透濃霧，直直闖了進來。

　　那是一群漆黑的人形亡靈，就像從噩夢中爬出的怪物，身上長著尖銳的骨刺，生有銳利的爪牙。它們握著染毒的利矛，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虎視眈眈。

　　艾蘿從窗臺上跳了下來，弓起後背，舒開每一節骨骼，試圖令自己變得更兇猛一些，發出威赫的咆哮。

　　但那無濟於事。

　　群體狩獵的猩紅槍手不會畏懼骸脊貓，何況艾蘿只不過是隻幼體。如果不是另有忌憚，這些獵手此時已撕碎眼前的小貓，瓜分它的魂火。

　　為首的猩紅槍手正盯著死亡騎士。

　　這個猩紅槍手首領即將晉級，蛻變為一個血腥獵手——到那時它力量將與死亡騎士不分伯仲，但現在還差一點。

　　也僅有一步之遙。

　　「喀啦」。

　　凱文握在手中的劍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十餘雙暗紅色的眼睛同時朝他轉去，盯住了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騎士。

　　幾乎是下一秒，刺耳的厲嘯撕扯著耳膜，對生者的憎恨徹底壓過了對上位者的敬畏，猩紅槍手們驟然尖叫暴起，撲了上去。

　　凱文幾乎被那些充滿狂亂殺意的注視釘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漆黑的身影在瞳孔中迅速放大——

　　他被重重一推。

　　「退後。」

　　平靜的話音間，雪白劍光切開了漆黑身軀，直接擊碎幽藍魂火，折斷軀幹落在地上，觸電般彈動了幾下，切口處附著蒼白的火焰，將殘軀迅速燃燒殆盡。

　　一下子失去了半數成員與首領，倖存的猩紅獵手紛紛調轉方向，四下奔逃——但它們大多沒能逃掉。

　　一陣颶風呼嘯而至，將狼狽逃竄的獵手們捲了起來，鋒利的風直接絞碎它們的軀體，扯出它們的魂火。

　　然後遮天蔽日的翅膀撕開風暴，一頭有著兩個腦袋的巨鷹高聲唳叫，裹挾著鋪天蓋地的威懾，伸出猙獰利爪，俯衝而下。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24 AM

第十七章　開業第十七天

　　巨鷹扇動翅膀，唳嘯俯衝，掀起腥臭烈風。它徑直扯碎猩紅獵手的殘軀，撲向新的獵物。

　　艾蘿伏低身軀，在風中搖擺了幾下，沒能抓緊地面，一個骨碌被吹翻過去。蘇茜眼疾手快，立即上前半步一把將小貓撈了回來，厲風刺骨，她還沒站穩，就被拉斐爾按住肩膀壓了下去。

　　死亡騎士嘖了一聲，轉動手中細劍，猛地鷹的翅膀劈去。

　　纖細劍身驟然綻開一蓬耀眼白光，鷹受到威脅，陡然止住捕獵的勢頭，險險拉開距離，仍被餘光掃中，被削去了半截爪子。

　　黏稠的液體四下噴濺，散發著酸蝕性的惡臭。

　　亡靈的痛感稀薄，除非徹底摧毀魂火，否則難以真正「死去」。

　　受傷令鷹倍感憤怒，它在半空中奮力震動雙翼，颶風裹著淬毒箭羽呼嘯而至，然後被蒼白火焰點燃，劍刃劈開強風，死亡騎士踏風而上，高高躍起，劃出冰冷弧光。

　　腐蝕性的血液落地前被燃燒殆盡，鳥的胸膛至左翼撕開了一道整齊傷口，露出了慘白的骨骼，胸廓下隱約可見魂火跳動。

　　鷹被迫再度拉升高度，它在空中躊躇著，與自己起了爭執。

　　它有兩個頭顱，意味著在狩獵時有更廣的視域與更迅捷的思維，但此時，性格較為懦弱的那個腦袋萌生退意，而另一個腦袋仍怒火中燒。它們意見不合，在空中歪歪扭扭地踉蹌了兩圈，居然大聲爭吵起來了。

　　性情激進的那個腦袋還恨鐵不成鋼地啄了兩口另一個腦袋。

　　蘇茜：……

　　啊，這算什麼，我打我自己？

　　此時，地面突然開始微微震顫。

　　在震感強烈到足以被人感知到的同時，一聲悠長而嘶啞的長鳴自酒館的背面響起。樹影颯颯搖動，緊接著，一雙漆黑的骨翼在酒館後展開，它趾高氣昂地張大角度，露出銳利的骨刺，然後既重又緩地忘下一震。

　　氣浪裹著煙塵翻滾起來。

　　龐大身軀慢慢掙脫滾滾塵囂，一躍而起。

　　——是龍。

　　這或許是任何與幻想有關的世界中最具辨識性的生物了。

　　它有著流暢的身形，雙翼捲起風暴，有力的尾部足以擊碎最堅硬的山岩。

　　蘇茜仰起頭，望著翱翔空中的傲慢身影，想起上古卷軸中的諾德旅人，在寂靜的夜裡獨自站在雪山上，身旁的火精靈轉了個圈，慢慢熄滅，這時龍影從天際掠過，既孤獨又浪漫。

　　巨鷹終於達成共識，認為逃命要緊，它掉轉方向，但龍比它更加迅猛，從背後追上了它，利爪勾住鷹的翅膀，像幼童撕開紙張般輕而易舉，一片近兩米的翅膀被扯下來，扔到地上。

　　受到重創的鷹發出厲嘯，撲打著僅剩的翅膀，張開自己的爪子，試圖反擊。但只在龍漆黑的骨骼上留下幾道淺白色的劃痕，龍直接抓住鷹的胸骨，張口咬掉它的半個腦袋，耀武揚威般地在空中盤旋著，發出呼呼的笑聲。

　　蘇茜：……咦，笑聲？

　　她愣了一下，接著便聽見狂妄大笑響徹天空：「怎麼樣！沒想到吧？沒想到吧！沒想到吧——嘿嘿嘿，哈哈哈哈，是我回來啦——！」

　　蘇茜：「……」

　　凱文：「……」

　　艾蘿從她懷裡探出個腦袋，雄赳赳地朝空中齜了齜牙：「喵！」

　　「……媽的。」拉斐爾看了看空中的龍，平靜地抬手揩去臉上被方才颶風割出的淡淡血痕，轉手將劍收回鞘中，「稍等一下。」

　　蘇茜：「哦……嗯？」等等，她剛剛是不是聽見拉斐爾罵了句髒話？

　　死亡騎士繞到酒館後，幾步翻上屋頂，踩上高處樹枝，助跑幾步，躍向空中，雪白圍巾高高揚起——

　　他踩在龍吻上。

　　笑聲戛然而止，生動形象地詮釋了「咬斷自己的舌頭」——倘若骨龍還有舌頭的話。

　　「閉嘴。」拉斐爾說。

　　龍安靜如雞。

　　死亡騎士拿起劍鞘，冷漠地敲在龍的頭骨中央：「下去。」

　　龍：「噢。」

　　龍將骨翼一收，直直落到地面上，將那只剩下半口氣（這個形容真是微妙）的鷹丟到一旁，尾巴一團，翅膀耷拉著，盤成一座巨大的黑色骨山，顱骨內魂火壓得很低，莫名其妙地流露出一股弱小，委屈，又無助的氣質。

　　它嗚嗚咽咽著：「為為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蘇茜：……該說什麼呢，幻想和浪漫都死了。

　　與此同時，她再度被成片系統提示刷屏了。

　　【您擊殺了猩紅槍手×8】

　　【您獲得了積分×280】

　　【您擊殺了猩紅槍手首領×1】

　　【您獲得了積分×50】

　　【您獲得了戰利品：淬毒長矛×4，恐懼盾牌×1】

　　【您擊敗了蝕影獵鷹×1】

　　【您獲得了積分×50】

　　【您的[未知的蛋]孵化了！】

　　【您獲得了[骨龍：阿爾德羅][★★★★]】

　　【您獲得了經驗×50】

　　【恭喜您的酒館升級了！】

　　【您獲得了升級獎勵：探索的提燈×1】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歡迎選購！】

　　【您的名下已有三名固定員工！】

　　【恭喜您解鎖了個人等級！】

　　【親愛的領主大人，您有尚未分配的技能格，請儘快進入個人頁面進行分配。】

　　信息量太多，實在看不過來。

　　蘇茜手忙腳亂地一一關閉彈窗，才將目光放在眼前的那坨骨龍身上，試探地喊了一聲：「阿爾德羅？」

　　骨龍聞言，原本弱小無助的魂火瞬間「嘭」地騰了起來，它昂起頭顱，噴出一口粗氣，惡聲惡氣地說：「幹嘛幹嘛幹嘛——我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嗎？！要知道我可是——」

　　「哐」的一聲，剛從龍身上跳下來的拉斐爾一劍鞘敲在它的爪子上：「好好說話。」

　　龍：「……」

　　它立即垂頭喪氣了。慢騰騰趴下來，喉音咕嚕咕嚕：「喔——好吧。」它懨懨地用尾骨拍打了一下地面，又拍打了一下，哼哼唧唧起來。

　　【阿爾德羅[★★★★]

　　種族：骨龍

　　詳情：雖然個頭很大，但這孩子的腦子有些不太好使。請多給他些關注，別讓他到處亂跑，以免造成過多破壞。當然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喜歡湊熱鬧罷了，還是原諒他吧。】

　　蘇茜：……

　　蘇茜：啊，怎麼覺得有點可憐。

　　阿爾德羅還在那裡哧哧吭吭，一隻前爪撓了撓地上的土：「你又打我！你每次都只打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太過分啦！真是太過分啦！我一定要告訴埃弗拉，還有萊昂……」

　　「他們已經死了。」拉斐爾突然打斷龍的喋喋抱怨。

　　死亡騎士持劍肅立，一字一句，平靜、又冷靜地陳述：「他們不在了，阿爾德羅。」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30 AM

第十八章　開業第十八天

　　綜上所述，現在酒館裡有了龍。

　　當然不是沒有代價。

　　農場與牧場滿目瘡痍。

　　剛結果的番茄被連根拔起，黃瓜架全部垮塌，菜葉也被扯得七零八落，另一旁，牧場圍欄支離破碎，角羊被新鄰居嚇壞了，逃到酒館的窗臺下瑟瑟發抖。

　　顯而易見，拉斐爾先前建議「不要放在室內」非常有道理。

　　蘇茜：唉，突然就變成了受災農戶。

　　阿爾德羅也在瑟瑟發抖。

　　骨龍盤著身軀，將農田與牧場整理起來，苦惱地用前爪扶著竹杆，試圖把它插回地上。骨頭爪子抓小東西時不太靈活，它努力了幾次，都沒能將圍欄扶正。

　　龍暴躁，將欄杆往前一推，長長的尾骨用力拍擊地面，大聲抗議：「我不要做了！為什麼我要做這個！這又不是我的錯！是這些東西自己不牢固的緣故！」

　　田裡最後碩果僅存的兩把芫荽就此宣告陣亡。

　　蘇茜感到有些於心不忍：「誒，那個，其實……」其實是可以直接修復的，反正不太貴，也就一百多積分。

　　「不用。」拉斐爾說。他將羊拽到牧場旁，抬起頭，心平氣和地與阿爾德羅對視。

　　龍尾又重重拍了下地面，然後高高揚起，在死亡騎士的注視中僵了僵，最終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地上，只有尾巴梢不甘心地撲騰兩下。

　　它摳前爪，小聲逼逼：「可我不會做，就是不想做！」又看看蹲在角羊羊毛裡的艾蘿，據理力爭，「為什麼她什麼都不用做，這不公平——」

　　艾蘿「喵」了一聲，轉了個身，冷冷地用屁股對著龍。

　　拉斐爾靜靜看著龍。

　　片刻後他將角羊交給蘇茜牽著，轉身走進酒館，出來時手上拿著個鍋。

　　鍋裡盛著墨綠色黏液，明明已經放涼，但仍時不時冒出蟾蜍皮膚樣的泡泡，如同一灘煮過頭的沼澤死水，令人望而生畏。

　　新鮮出爐的亂碼菜肴，鬼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蘇茜：……？

　　她眼睜睜地看著拉斐爾走到阿爾德羅面前，伸手掰開龍的下頜骨，直接將湯鍋扔進去，「哢噠」一聲重新合上它的嘴。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阿爾德羅頓時愣住了，大約過了三秒那麼久，它的魂火驟然飄搖閃爍，骨翼用力撲打，嘎嘎咳嗽，甚至就地翻了半個滾。

　　結果只咳出個坑坑窪窪的湯鍋。

　　蘇茜：……

　　她對先前注意事項中的「部分菜品可能造成特殊效果」有了更加直觀的體會：草，這已經到了超越生死的程度了吧？不愧是大師，讓人肅然起敬。

　　「為什麼你會有這個！」阿爾德羅吭哧吭哧地大哭。

　　拉斐爾從容不迫：「我之前聽說這會讓你乖一點。」

　　龍靜音。

　　拉斐爾問：「知道了嗎？」

　　龍：「……是。」

　　它可憐兮兮地噴了口氣，拿尾巴把地面抹平，盤著身軀，撈起散落的欄杆，放在爪心裡，努力將它們排得整齊一些。

　　蘇茜：……簡直像往迷你蛋糕上插蠟燭的小朋友，既可憐，又有點可笑。

　　在阿爾德羅再一次因為用力過猛將圍欄弄垮時，蘇茜終於看不下去，抬手用掉一百二十積分將牧場直接修復。

　　龍因突然的變化呆了呆，接著開心起來：「啊，修好了，我真厲害！」

　　它趴在地上，看著角羊慢吞吞回到圍欄裡，饒有興致地伸出一隻爪子戳了戳。原本窩在羊毛裡的艾蘿站起身，朝龍齜了齜牙，直接跑掉了。

　　角羊對新鄰居同樣敬謝不敏，它叫了兩聲，遠遠地躲進圍欄的角落，蜷在水槽旁邊。

　　阿爾德羅湊得更近，它乾脆將腦袋擱在欄杆上，伸出爪子，試圖將羊勾到跟前來。

　　——「哢嚓」。

　　【您的牧場受到破壞，是否修復[80積分]？】

　　蘇茜：「……」

　　拉斐爾：「……」

　　阿爾德羅：「……啊。」

　　蘇茜看看再度傻眼的阿爾德羅，又扭頭去看拉斐爾。

　　死亡騎士感受到注視，轉過目光：「怎麼了？」

　　「啊，沒什麼——」蘇茜下意識應道，她彎腰將艾蘿抱起來，想了想，又說，「就是覺得，你看起來好像有點高興。」

　　比起先前一貫的溫和平靜，面對骨龍時，死亡騎士身上多了些生動的鮮活氣息，彷彿凝滯許久的時間再度流動起來。

　　她說完便抱著貓逃走。

　　拉斐爾則微微一怔，回過神來後便重新看向龍，笑容溫柔，語氣和善：「阿爾德羅。」

　　龍逃避現實，把腦袋埋進肋骨裡，不敢出聲。

　　——

　　蘇茜回到酒館，打開系統面板。面板首頁的左側赫然多了一欄人物詳情。

　　【領主：蘇茜（Lv.1)

　　種族：？？？】

　　【固有素質：語言精通A

　　說明：您並未獲得多少來自長輩的饋贈，但至少還有這個。

　　您能夠聽懂並使用一切語種，無論是妖精語、龍語、深淵語乃至任意市井俚語，只要它們屬於這片大陸。

　　溫馨提示：然而環遊大陸恐怕不太適合您，還是放棄吧。】

　　【固有技能：契約C

　　說明：化敵為友是每個領主的重要品質。吸納眷屬的方式簡單易學——

　　先溫柔地將對方揍個半死，然後充滿愛意地拋出契約。

　　溫馨提示：該技能有一定概率失敗，使用前請做好二手準備。】

　　【固有技能：治癒B

　　說明：修復您的眷屬，他們還能為你而戰！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對同一對象重複使用時，最好關注您的積分餘額。】

　　【隨機技能：0/2[待抽取]

　　說明：通過抽取，獲得從屬的技能，不過，想要熟練運用，還請多加練習。】

　　蘇茜：……每一項的槽點都很多，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

　　蘇茜：還有那問號什麼玩意？活了二十多年，我才發現自己居然不是人？

　　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太對。她想。

　　這不是個經營遊戲嗎？為什麼現在好像朝著ARPG的方向跑了？

　　底欄上隨機技能旁的刷新按鈕正閃閃發光。

　　蘇茜足足盯了它十秒鐘，才一臉冷漠地點了下去，空置的技能槽隨即轉了個老虎機特效。

　　在一連串叮叮咚咚地中獎音效之後，兩個圖標先後定格下來，分別是貓瞳與劍。

　　【隨機技能：潛行B[艾蘿][熟練度：0/100]

　　說明：藏好了嗎？噓——別出聲，別回頭，嘿嘿，我、發、現、你、了！

　　當然，在光天化日下潛行還是很容易被發現的。】

　　【隨機技能：至高劍藝EX[拉斐爾][0/100]

　　說明：只要我還能握劍，就絕不會輸——也不能輸。

　　無堅不摧，無戰不勝，如果敗了是你學藝不精。】

　　蘇茜：「…………」

　　蘇茜：等等我有點慌？這個技能組好像不太適合初學者，我能不能申請換成中下路？

　　她沉默良久，最終決定自暴自棄，眼不見為淨，暫且關掉詳情頁，先去試試看上去安全一點的技能：有只打得半死的蝕影獵鷹還趴在門前呢。

　　附帶一提，契約的圖標是個紅白色精靈球。

　　蘇茜：任天堂律師函警告！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41 AM

第十九章　開業第十九天

　　全場最慘，蝕影獵鷹。

　　這隻倒黴鳥僅剩一隻翅膀，其中一個腦袋被啃了一半，胸膛扯開大面積的猙獰傷口，裸露的骨骼也是亂七八糟的。

　　可即便這樣，它依舊沒有死去。

　　它攤在腐蝕性的血液中，氣息奄奄，胸腔內的魂火仍在微弱而固執的燃燒著。

　　或許是已經死去的東西，求生欲總是要更強一些。聽見有人靠近，鷹陡然迴光返照，奮力用僅剩的翅膀撐起半個身軀，較為完整的那個腦袋高高昂起，嘶啞地鳴叫示威。

　　蘇茜停下腳步，搓了搓手指。

　　這是要怎麼操作？她想，我是不是應該先放隻皮卡丘出來？

　　她嘗試著選擇使用。

　　當然沒有精靈球。甚至並不需要呼出技能欄，在她選中對象並下定決定的瞬間，變化發生了。

　　很難闡述是怎樣的感覺。蘇茜感到自己的一小部分精神流向了鷹，落入了它的思維。就像乘著索道迅速穿過，無數紛亂無章的畫面被篩去情緒，不斷在周圍閃現。有幾個瞬間，蘇茜覺得自己借著鷹的眼睛，在高空中盤旋，伺機待發。

　　索道的盡頭是一團幽藍魂火。

　　「嘭」！

　　沒有任何緩衝，蘇茜徑直撞上那團火焰。

　　她感受到火焰在燃燒，卻又是徹骨的陰冷。

　　亡靈狂亂的思維充斥四周，就像一大群瘋狂的燕雀，它們無路可退，殊死反抗。你該如何馴服一群窮途末路的禽鳥？

　　蘇茜伸出了手。

　　就像張開一張細密的網，撲向奔逃的鳥雀，網反復被掙脫的鳥雀用鋒利的翎羽割開，又被迅速補上。彷彿一場漫長的拉鋸戰，直到最後，蘇茜終於抓住了其中一隻鳥。

　　她將它握在手中。

　　鳥扇動翅膀，接著化成一點魂火，順著精神鏈接，輕輕落入蘇茜的識海。

　　一份新的檔案生成了。

　　【恭喜您馴服了新從屬！】

　　【恭喜您您獲得了新員工！】

　　【您消耗了218積分。】

　　【未命名[★★★]

　　種族：蝕影獵鷹

　　詳情：猛禽系亡靈，兩個腦袋使它比同類更聰明一些，通常具有不錯的魔法適性，但有些時候它會與自己意見不合。】

　　蘇茜鬆了口氣。

　　這個過程彷彿過了許久，但事實上僅有一瞬間，鷹仍在她眼前，那隻頭顱微微垂下，但看上去仍有些桀驁不馴——這應該是性格更加暴躁的那個腦袋。

　　契約成功後，一個提示窗便跳了出來。

　　【您的員工[未命名]損壞程度達到67.7%，是否修復？】

　　蘇茜：……這個損壞程度的用詞就很微妙。

　　她選擇確定，只見淡金色的光落在鷹的身上，她的積分餘額開始迅速遞減。與此同時，鷹身上的創口一點點彌合，被啃了一半的腦袋逐漸癒合，最後，新的翅膀長了出來。

　　【您修復了您的員工[未命名]。】

　　【您消耗了427積分。】

　　煥然一新的鷹站起來，撲打了幾下翅膀，凶一點的腦袋高昂著，傲慢地高聲鳴叫起來。至於新長出來的那個腦袋，本身性格就更懦弱一些，又遭受劫難，顯得有些心虛氣短，它低垂著，朝蘇茜討好地叫了兩聲。

　　……然後就被凶腦袋啄了兩下。

　　凶腦袋對著自己的兄弟（？）大聲咆哮，而對方既不敢反駁，又不敢朝蘇茜逞兇，只好蔫頭耷腦地縮著，活像個被雨淋慘了的小母雞。

　　蘇茜：……

　　草，怎麼辦，有點想笑。

　　她將吵架的鳥趕到房頂，又打開員工檔案。

　　「該叫什麼好呢？喳喳？聽上去有點不夠凶啊。」蘇茜對著那個未命名喃喃自語，鷹若有所覺，在屋頂上大聲鳴叫著，蘇茜看看它，撓撓頭，「有兩個腦袋，叫阿二吧。」

　　性格暴躁的那個腦袋叫得更大聲。

　　「行叭，不叫阿二。」蘇茜虛心聽取新員工的抗議，非常民主，「那就叫小二。」

　　她把名字填上去。

　　鷹的叫聲頓時卡殼了，「哐當」一聲，它表演了一個就地倒仰。

　　——

　　升級的獎勵是一盞提燈。

　　【探索的明燈

　　詳情：永不熄滅的明燈，足以照亮一切未知，在它的光芒下，您的視野將不會受到蒙蔽與混淆。】

　　蘇茜看完它的簡介，臉色愈發凝重。

　　她算是看透了，這個狗系統不會無緣無故獎勵些沒用的東西，工坊、個人技能加上這盞燈，搞不好接下來得讓她去探索地下城。

　　她想了想，決定去找拉斐爾。

　　總不能指望跟小貓學潛行吧，只有劍術還能稍微指望一下。

　　……啊，希望不要太難，畢竟她是只個玩刺客信條都能直接摔死的手殘。

　　非常難得的，死亡騎士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歎息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領主：「您怎麼就抽到這個了？」

　　蘇茜熟悉這個表情，她以前當場表演舊劍池十單撈了個滿寶劍蘭時，她的室友也是這麼看她的，一言蔽之，對非酋的憐憫。

　　阿爾德羅趴在一旁，點頭附和著：「用劍多麻煩，而且看起來就一點也不厲害！你就應該學學我，龍威——」

　　龍說著還直起上半身，張開骨翼，做了個噴吐的動作：「當然，最厲害的是吐息——呼喲，什麼都能燒光！又帥氣又厲害！對吧，就跟我一樣！」

　　拉斐爾看看龍，平靜地說：「但是，你不會吐息吧。」

　　阿爾德羅：「……」

　　龍靜了一瞬，用尾巴拍起地面，申辯道：「那、那是因為，我現在是骨龍了！骨龍本來就、就不會吐息！我可是繁星環域最厲害的龍——」

　　拉斐爾：「可你以前也不會吐息啊。」

　　龍：「…………」

　　阿爾德羅自閉了，它趴下來，把腦袋窩另外一邊。

　　拉斐爾重新看向蘇茜，沉思了片刻，解下自己的佩劍，遞了過去：「這樣，您先用這把劍吧，它會教您該怎麼使用它。」

　　雪銀細劍既輕又薄，劍鞘雕著精緻紋飾，泛著淡淡明光，它看上去不像一件利器，而是一件藝術品。

　　蘇茜怔了怔，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拉斐爾說了什麼。她猛地倒抽冷氣，連退兩步，驚慌失措：「不不不，這這這不行，還是算了吧算了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拉斐爾輕笑了一聲：「沒關係的，我並不是一定要用劍不可。」

　　蘇茜瘋狂拒絕：「不行不行——」

　　拉斐爾又說：「何況，等您有了工匠，再鑄一把送給我就可以了。」

　　蘇茜：「那不一樣，這個真的太貴重了……」

　　「沒有的事。」拉斐爾走上前，微微躬身，親手將佩劍放在蘇茜手中，鄭重其事，「領主大人，它本就是為您而戰的。」

　　死亡騎士垂著眼，蘇茜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神情——

　　就被系統彈窗糊了一臉。

　　【緊急任務：您的常客[巴赫]正在遭受攻擊，是否前往救援？

　　溫馨提示：該選項有概率造成您的常客[巴赫]被刪除，請慎重選擇！】

　　蘇茜：……？

　　蘇茜：草。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1:53 AM

第二十章　開業第二十天

　　壞消息是。

　　永夜峽谷的封谷期提前了。

　　依照過往時歷經驗，封谷期通常在外界雨季之後，時間因當年當年雨量略有偏差。

　　然而今年的雨季尚未結束，霧星河就熄滅了。

　　異變是如此迅速而猝不及防，以至於在大多數人反應過來之前，閘門便落下了。

　　這座最冷酷無情的峽谷直接將來不及離開的旅人們關在裡面。

　　無論是羅盤、指路術還是傳送術，在濃霧中都會受到干擾。聲音、光線都難以穿透這樣的霧氣，唯一能夠照明的只有魂火。

　　……還不如沒有。

　　在這片被死亡籠罩的土地上，生靈的氣息如同深夜裡的海上燈塔般醒目，亡靈追逐獵物，就像鯊魚循著血氣百里奔襲。

　　狼群結伴而行，沿著河道逡巡。

　　它們活著的遠親以毅力與迅捷著稱，成為亡靈後更加不知倦怠、至死方休。

　　灼熱的火光令它們稍微有所退卻，但很快，有更多的狼圍了上來，狼有的是耐心，它們靜靜地等著獵物筋疲力盡倒下。

　　「喂，法師！」行商扯著嗓子喊，「你就不能想想辦法嗎！比如把這些狗狗都收服什麼的！」

　　「我只是個學徒而已！」亡靈法師吼回去，在這樣的環境裡，即便是面對面，也只能靠喊來交流，「再說你管這些玩意叫狗？！」

　　弱小的僵屍與骷髏已經被撕碎了，只剩下腐敗領主與灰燼刺客正與狼群對峙。

　　但這阻擋不了太久。

　　巴赫心知肚明：他的契約不夠完整，僕從的智商不夠高。更何況成規模的亡靈狼幾乎不會懼怕任何事物。

　　「你不是住在這裡的嗎！」行商說，「這些狗狗算是你的鄰居吧！就不能跟它們打個商量當我們一馬麼？」

　　「它們說獻祭你就考慮放我走！」巴赫眼疾手快，讓自己的灰燼刺客擋住從旁試著撲咬的狼，剁下它的頭顱並著魂火一起切碎，「快用你的貨物箱想想辦法，奸商，我堅持不了太久了！」

　　行商打開自己的箱子，哐當哐當一陣鼓搗，接著拋出一隻燒瓶。

　　「嘭」的一聲，地上再度爆開一團金紅色的火焰。狼畏懼火焰的氣息，不由得紛紛退開幾步。但當火勢漸緩，它們便又躍躍欲試地聚攏上來。

　　行商見狀又拿出兩隻試管，把其中一隻塞給巴赫。

　　「毒藥，見效很快，鑒於我們的合作關係，今天免費送你。」他聳了聳肩，道，「我反正不想死在壞狗狗嘴裡。」

　　巴赫：「……那真還是謝謝了。」

　　狼群突然騷動起來。

　　它們伏低身軀，抬頭朝著天空，示威地低聲嗚嚎。外圍較為弱小的狼甚至驚慌失措，開始不安地向後退去。

　　接著起風了。

　　黏稠絮狀的霧氣流動起來，狼開始後退，接二連三地仰頭嚎叫起來。

　　漆黑的空中突然亮起一團明亮魂火。

　　「嘿，驚喜！」腹背受敵，可死靈法師居然絲毫不覺得驚恐，還有點想笑，他坐下來，打開試管的塞子，擺了個乾杯的姿勢，「老實說，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受歡迎。」

　　巨大的骨龍驟然俯衝而下。

　　掀起的風壓將十餘頭狼吹翻過去，但更多的狼撲上來，龍發出暴躁咆哮，重重壓下來，長尾抽擊地面，利爪將群狼撕成碎片。

　　有狼試圖跳上龍身，又被利劍挑落。

　　雖說螞蟻仍可撼象。

　　可是螻蟻又如何真與巨獸爭鋒？

　　最終狼群四下潰散，留下數十具支離破碎的屍體。它們的魂火已然熄滅，腐朽的軀殼將很快化為這片土壤的一部分。

　　龍伸長脖頸，朝天嘶吼。

　　接著驟然扭過頭，盯住一旁的行商與亡靈法師，眼眶內跳動的陰冷魂火直接將他們凍在原地。

　　然後龍稍微垂下頭，發出一連串意味不明的咕嚕聲，後背上支棱的骨刺緩緩放平。

　　少女一手抱著劍，一手拎著提燈，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左右張望了一下，朝巴赫笑了笑：「哎，看來沒來晚，你還活著吧？」

　　巴赫傻眼了。

　　他瞪大眼睛，手中的試管掉到地上，「滋啦」一聲。他看看蘇茜，再看看骨龍，呆滯了許久：「哇——店、店主大人？」

　　「是我。」蘇茜將細劍抱在懷中，她瞄了眼任務提示，道，「我長話短說，我能夠為你們提供食物和住處，但以此為交換，你們需要與我簽訂契約，成為我的員工。」

　　少女站在骨龍身前，手中的提燈驅散濃稠霧氣，在這樣冰冷壓抑的環境中，她身上籠著一層溫暖的光。這令她的話語聽上去甚至像一個承諾。

　　行商看看她，然後聳了聳肩，笑了起來。他的臉上沒多少猶豫，反手直接將毒藥試管扔回箱子裡，「啪」地關上盒蓋：「那麼來吧，該怎麼簽？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

　　契約的力量伴隨他的話語落了下來，很快，蘇茜得以知道他的信息——

　　【弗蘭克[★☆]

　　種族：人類

　　詳情：年輕的流浪行商，精力與好奇心同樣旺盛，像春天的野兔般到處遊蕩。他的腦子不錯，涉獵甚廣，偶爾兼職吟游詩人和蹩腳的藥劑師，別對他的戰鬥力有太多指望。

　　溫馨提示：該員工為臨時契約，您的命令有一定概率遭遇反抗。】

　　【緊急任務：

　　1、前往並救援您的常客巴赫。√

　　2、契約並獲得新員工。√】

　　「我聽說過您。」打量過手腕處的沙漏鐘標記，弗蘭克說道，「東岸的酒館主人，我是弗蘭克，喜歡追逐新奇的事情，哪怕為此付出靈魂。」

　　他說完便去收拾行帳，遭遇過襲擊，裡面已經不剩下什麼了，弗蘭克很快背好行囊，然後興致勃勃地打量著骨龍：「我們該怎麼走？騎著龍嗎？說真的，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曾經夢想成為一個龍騎士！」

　　阿爾德羅用尾巴拍打了一下地面，發出一連串抱怨的咕嚕聲：「不要！我才不要載其他人！」

　　蘇茜伸手摸了摸它。

　　龍一面咕嚕咕嚕，一面偷偷朝巴赫與弗蘭克齜了齜牙以示威脅。

　　行商立即從善如流，退而求其次：「那我們坐在尾巴上吧！四捨五入我也是龍騎士啦！」

　　蘇茜：……啊，這位朋友心是真的大。

　　龍眼眶裡的魂火閃動了兩下，然後「呼呼」地笑起來。它同意了，於是伏下身，讓蘇茜順著骨骼爬進自己的胸肋處，慢慢撲打了兩下翅膀，接著猛地一甩尾巴，騰空而起。

　　——眾所皆知，過山車的最後一排是最刺激的。何況坐在一頭存心搞事的龍尾巴上，那裡可沒有安全帶。

　　兩人直接被甩了出去，在空中翻了兩圈，接著又被龍用爪子險險勾住，倒拎著飛了大半會兒。最後龍一個俯衝，把它們拋在酒館門前。

　　「啊……」

　　行商被摔得七葷八素，他翻了個身，仰面看著在半空中盤旋大笑的骨龍，沒有力氣爬起來，只在嘴裡喃喃自語著，「果然，龍騎士這個職業不適合我。」

　　蘇茜：不，我覺得是這個龍不適合任何騎士。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2:57 PM

第二十一章　開業第二十一天

　　龍在低空盤旋兩圈，落在酒館前。它又用力甩了一下尾巴，將綁在骨刺上的行囊拋了出去，砸進弗蘭克懷裡。

　　小個子行商的腿還是軟的，直接被砸了個跟頭，趴在地上聽龍得意洋洋地幸災樂禍。

　　拉斐爾走上前，伸出手，讓蘇茜借著自己的手掌跳下龍背，問：「初戰告捷，感覺怎麼樣？」

　　蘇茜：「……這個啊。」

　　阿爾德羅拍打尾巴，呼呼地嘲笑著：「我從沒見過這麼蹩腳的劍術！簡直比七歲的小崽子還要不濟！所以你真的要把劍給她？」

　　死亡騎士平靜地抬起手合上龍的嘴。

　　蘇茜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沒有，阿爾德羅沒說錯。」

　　【繁星詠唱[？？？][■■品質]

　　描述：持劍■■者自誕生起便不曾離身的佩劍，星辰的光輝尚未散去，過往榮光仍在劍鋒停駐。

　　效果：足以斬斷歲月的利劍，傳說與奇跡將與你同在，握緊它，哪怕初學者都能夠輕易刺穿敵人。】

　　正如介紹所言，蘇茜能夠使用這把劍攻擊眼前的目標並且不會傷到自己，如果再倚仗武器本身的鋒利，倘若對手不會動的話，成功率看上去還挺高。

　　但也僅此而已。效果中給出的最低使用限制是「初學者」，然而作為一名現代社畜，蘇茜唯一熟悉的利器是菜刀。於是就像阿爾德羅說的，但凡一個握過劍的、年僅七歲的騎士侍從預備役都能比她更從容自若，蘇茜幾乎都快感受到佩劍本身無奈的歎息了。

　　拉斐爾笑了笑：「沒關係，第一次使用都會有些不習慣，您已經做得很不錯了。」

　　他遲疑了片刻，又說：「等到空閒的時候，我再試著教您用劍吧。」

　　阿爾德羅在一旁嘀嘀咕咕，出謀劃策：「其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學劍，以後要是打架，我就讓你坐在我背上，然後往下面倒那個湯就行啦！而且你別看拉斐爾那個樣，其實他才不會教人呢！只會說什麼，劍應該是生來就會用的——又不是誰都和他一樣！」

　　拉斐爾平靜地看過來：「阿爾德羅。」

　　龍秒慫：「……噢。」

　　於是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

　　在回到酒館的那一剎那，蘇茜收到了新的提示。

　　【您名下擁有具備[商業]天賦的員工！】

　　【流動攤販功能已開啟！】

　　同時，在酒館的右側，擴建出一個小房間。

　　這個房間的面積不大，靠牆的一側放著一列貨架，而另一側，則是一扇緊閉的、可以向外撐開的窗戶。

　　窗臺上是一個多層轉盤，上面被劃出不同的色塊。

　　【流動攤販：您可以支付積分，使您的窗口隨機出現在大陸各地，與更多顧客進行交易。每次窗口持續時間為1時，冷卻時間為6小時。

　　溫馨提示：請留心各地的文化風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損失。】

　　蘇茜：嗯？這是什麼？霍爾的移動城堡？

　　她感到有些躍躍欲試，毫不猶豫地付出一千積分。轉盤上的指針隨即轉動起來，轉盤上的色塊也跟著變幻——沒過多久，指針緩緩指在了白與紅的色塊上。

　　窗戶發出「哢噠」一聲，自動解鎖。

　　蘇茜走過去，將窗戶打開。

　　然後她看到了街道——

　　這條街道並不寬，大概只能勉強容納一輛馬車同行，地上鋪著碎石，對面是搭建隨意的商鋪與住宅。

　　看天光大概是臨近黃昏的時候，街道上人來人往，大多穿著休閒或樸素的衣物，有些三三兩兩地在商鋪前聊著天，提著籃子的小孩子在穿來穿去，兜售著鮮花、麥餅、或者別的什麼。

　　不遠處傳來「滋啦」的響聲，伴隨著食物特有的溫厚香氣。

　　這居然是一副非常輕鬆隨意的景象。

　　蘇茜頓時愣住了。

　　自她來到這裡的日子已經不短，但除了自己的酒館，所看到的大多數景象都是濃霧與黑夜，除了自己的員工與幾個客人，附近活動的東西只有亡靈。

　　雖說她也還算適應，但說到底，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這樣鮮活的生活氣息了。

　　蘇茜不禁趴在窗臺上，試圖將身體多探出一些，好奇地打量著周邊——

　　正對面好像是一個蔬菜攤，旁邊的攤販鋪前掛著兩串鹹魚，再過去似乎是間麵包店。而她的隔壁似乎在煎麥餅，大嗓門的店主正與顧客討價還價，而另一邊，幾個年輕人正抱怨著工作不易與工資太低……啊，果然社畜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眼前的景象甚至讓她回想起小時候的街坊鄰居，每到放學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喧嘩熱鬧。

　　這時，有人注意到她。

　　「咦，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一個胖乎乎的大嬸走過來，跟蘇茜打了個招呼，「你是新搬過來的嗎？」

　　大嬸手裡抱著個紙袋，裡面盛著麵包與水果，還有條醃魚，她說：「你看上去不像本地人。」

　　「啊。」蘇茜撓撓頭，說，「是，我是剛剛——」

　　她身後的門突然響了一聲，一隻骨頭爪子打開了門。

　　「我怎麼聽見有人講話。」阿爾德羅說。

　　蘇茜轉過頭，看見龍的腦袋探了進來。但門框對它而言太窄了，於是龍被卡在那裡，兩隻眼眶恰好對著她。

　　幽藍色的魂火無辜地閃了閃。

　　蘇茜回過頭，看看那個胖乎乎的大嬸，乾咳一聲：「咳，我是說——」

　　「啪嗒」。

　　大嬸手中的紙袋掉在地上，水果滾了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

　　「亡靈！有亡靈法師啊——！！！」

　　高分貝的尖叫整個市井閒適的氣息「哐」地砸了個粉碎。

　　就像一滴水落入滾燙油鍋裡，整條街驟然炸了開來，尖叫聲此起彼伏，驚恐的人群互相推搡，四下逃竄，攤販上的商品被掀了滿地。

　　蘇茜：「……」

　　阿爾德羅：「……啊。」

　　龍尷尬地抖了抖，一點點地把腦袋退出了門框，爪子捏著門，輕手輕腳地關好。

　　這時，遠處傳來緊迫的馬蹄與腳步聲：「城衛隊！這裡出什麼事了——」

　　蘇茜沉默了，她看看說明中的溫馨提示，然後伸出手，「嘭」地一聲關上了窗戶。

　　【本次行商已結束，本次受益為零。您可以在6小時後重新使用。】

　　蘇茜：「…………」

　　她對著重新關閉的窗發了一會兒呆，才轉身走出去。

　　龍團在外面，整個腦袋都埋進尾巴下，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鴕鳥。

　　蘇茜看看龍，又看看弗蘭克與巴赫。

　　她問：「你們有人會殺羊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02 PM



第二十二章　開業第二十二天

　　晚餐是奶汁燉菜和香烤羊肉。

　　羊肉抹上孜然與胡椒，與洋蔥、馬鈴薯一起炙烤，角羊的肉質鮮嫩，沒有多少膻氣，油脂在高溫中發出輕響，與調味香料混在一起，彌漫著誘人的辛辣香味。

　　切成塊狀的蔬菜經過燉煮，幾乎融化在濃郁的奶油中，熱氣騰騰的乳白湯汁表面撒著香草碎與一層薄薄的芝士。

　　艾蘿循香而來，「哢噠」直起身子，前爪搭在椅子上，細聲細氣地撒嬌討食。

　　貓不能吃辣的，但艾蘿又不是活的小貓——話說回來，亡靈有「身體健康」的說法嗎？蘇茜撈了塊腿肉，遞給小貓。

　　艾蘿輕巧一躍叼住肉塊，尾巴一捲，縮到椅子下面，慢條斯理地小口咀嚼著。

　　弗蘭克見狀，整個人都蹲進椅子下，好奇地觀察著小貓，還想伸手撥弄一下，似乎想研究骸骨貓究竟把食物吞到哪裡了。

　　艾蘿受到驚擾，它一爪子拍開對方的手，將肉扯了回來，轉了個身，尾巴不滿地抽了行商的手腕。

　　弗蘭克摸摸手背上的抓痕，也沒覺得生氣或者驚恐，反而嘿嘿地笑起來。

　　蘇茜：……噫，心好大啊。

　　阿爾德羅沒法擠進酒館，把兩隻前爪疊著，腦袋擱在門口，像個不被批准進入房間的大狗子……雖然大過了頭。

　　見狀它嚷嚷起來：「我也要吃——為什麼她能有吃的，而我沒有！」

　　龍試圖耍賴。

　　這效果過於驚人了，整個酒館的外牆都被撼動，吊燈來回搖晃，門邊置物架上的東西叮鈴哐啷地掉了一地。

　　拉斐爾平靜地走過去，伸手將龍的腦袋推了出去，直接關上酒館的門，然後將震倒的椅子扶好，掉在地上的物品放回櫃子上。

　　下一秒，阿爾德羅的腦袋出現在窗邊，它沒敢再鬧騰，只是整個地扒在窗戶邊，眼眶裡的魂火閃動著。

　　蘇茜：……怎麼辦，好像有點可憐。

　　她想了想，拿了個玻璃碗，放了幾個鹽焗馬鈴薯，再鋪上幾塊烤肉，端了出去。

　　龍眼巴巴地看著她。

　　明明只是一具巨大骸骨，僅有魂火在顱骨內燃燒，可蘇茜硬生生從中看出了渴望的意思，簡直像天橋下等候投餵的流浪狗，只差不會搖尾巴。

　　「只有這些噢。」蘇茜把碗給阿爾德羅看，「再多沒有了。」

　　「沒關係沒關係，」龍樂陶陶地用尾巴拍了拍地面，它湊近去看看碗，立即心滿意足了，「比艾蘿多，真好，我贏了！」

　　蘇茜：該怎麼說，這個勝利好像有點廉價啊。

　　她將碗放在地上，只見阿爾德羅高高興興地把碗圈起來，試圖用爪子戳裡頭的食物。

　　相較於骨龍的爪子，那隻玻璃碗實在太小了，但龍絲毫不介意，饒有興致地反復嘗試著，尾巴無意識地甩來甩去。

　　蘇茜走回酒館，去櫃檯後拿飲料。

　　她打開系統商店，隔著半透明的屏幕看了看拉斐爾。死亡騎士已經收拾好方才的狼藉，如今正站在門口，望著外面正忘我「奮戰」的骨龍，不知在想些什麼。

　　蘇茜：「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聲轉過臉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嗯？」

　　蘇茜一面在商店界面中挑選著飲品，一面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你看，艾蘿能吃東西，阿爾德羅也能吃東西……」

　　她將兩罐啤酒「哐」地放在桌上：「所以，一起吃晚餐吧！」

　　拉斐爾愣怔了一瞬，他歪了一下腦袋，笑著拒絕道：「亡靈不需進食的。」

　　「那也沒關係——」蘇茜打斷死亡騎士的話，她走過去，將飲料遞給對方，伸出食指貼著鼻尖，「一次就好，就當歡迎新人吧。」

　　不遠處，艾蘿抬起腦袋，嬌聲嗲氣地叫喚了一聲。

　　拉斐爾看看貓，又看看蘇茜。貓走過來蹭了蹭他。

　　終於拉斐爾歎了口氣，抱著飲料朝長桌走去：「好吧，如果是您的要求。」

　　凱文開了一罐啤酒，倒進杯中。在數日之前，這位年輕的侯爵次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與死亡騎士坐在同一張桌上。

　　他有些緊張，握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頓了一會兒才認真地說：「前輩，我敬您——」

　　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巴赫舉起酒杯：「喝了這杯酒，我一定會變成最厲害的死靈法師！」

　　弗蘭克大聲嚷嚷：「活的！居然活的死亡騎士！我騎過龍！我跟死亡騎士喝過酒！我要寫進歌裡唱到全大陸都知道！」

　　蘇茜：怎麼回事心大的人會互相吸引嗎！

　　蘇茜：還有活的死亡騎士是什麼奇怪的東西？

　　冰鎮過的酒水有著豐富綿密的氣泡。亡靈沒有味覺，拉斐爾嘗不出啤酒的味道，只能感受到冰冷的泡沫在口腔中迅速化開。

　　他其實不常去想過去的事，但這時候突然就記起了一點。

　　——「■■者，我敬您，願您的劍鋒所指處將永不熄滅，願您若星辰般常勝不敗。」

　　在許久許久以前，似乎有人這麼說過。

　　拉斐爾垂下眼，那時候的酒的味道他已經幾乎記不清了，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那就是。

　　他最終並沒有常勝不敗。

　　晚餐的後半程，巴赫醉倒桌子底下。

　　死靈法師的酒量爛透了，沒喝幾杯就抱著桌子腿感激涕零，噫噫嗚噫：「是肉啊嗚嗚嗚，我居然又吃到新鮮的肉了嗚嗚嗚。」

　　弗蘭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從壁爐的角落摸到一把七弦琴，便醉眼惺忪地彈唱起來。他唱著唱著便跑了調，艾蘿從他身邊溜達過去，被他一把撈起來蹭了幾下。

　　小貓嫌棄地喵喵叫著，伸出細細的爪子去推行商的臉。

　　最後由凱文將兩個醉成一團的新同事搬回去。

　　員工樹舍並沒有開放新的房間，他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把兩個人扔到床上去，然後打開窗戶散散酒氣。

　　這真是個非常奇妙的組合，必然是屬於秩序善的授勳騎士臉色有些複雜：「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和死靈法師睡一屋。」

　　蘇茜：「……反正你們都一起喝過酒了。」

　　蘇茜：「說不定明天他醒來會從床上嚇飛。」

　　安頓好生靈員工，蘇茜轉頭去收拾其它的。

　　巴赫的亡靈僕從被拴在外面，腐敗領主身上劇毒的體液會污染土壤，還是離農場和牧場遠一些，灰燼刺客看上去可以用來進行收割。

　　然後她可以再去研究一下那個流動攤販，這次記得把龍關在外面——

　　或許是（並不存在的）酒精作用，蘇茜步履輕快，嘴上哼著輕快的調子。

　　拉斐爾看著她，突然說道：「您看上去心情不錯。」

　　「啊，這個。」蘇茜一面將新的蛋放進圍欄裡，一面說，「我以前其實不太喜歡這類活動，到今天突然覺得，熱鬧一點也不錯。」

　　她撓撓頭，望向被濃霧籠罩的黑暗，感慨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把這裡建成真正的城鎮，一定很有成就感——」

　　拉斐爾看著她。

　　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

　　死亡騎士說：「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端起酒杯：「我敬您——」

　　蘇茜深吸一口氣，她走過去，拿起另一隻酒杯，與拉斐爾輕輕碰杯。

　　澄黃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動。

　　熄滅的光將重新亮起。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17 PM

第二十三章　開業第二十三天

　　北境。

　　極冬領。

　　極冬領沒有春天。每一年，只有到了盛夏時節，陽光才會化開冰雪，帶來短暫卻蓬勃的生機。

　　這裡幾乎已經是大陸的最北端，再往北便是終年的永凍土層。

　　小艾米在針葉林間搜尋。

　　春季已經走到尾巴上，白天的時間逐漸變長，但鹿群還沒有回來，林間偶爾有過早醒來的兔子，尋覓著埋在雪下的草根。兔子的皮毛與雪一樣白，它們膽小而敏捷，警惕著可能出現的捕食者。

　　小艾米一無所獲。

　　她還沒到能被稱為獵人的年齡，無法像村裡的長輩那樣，輕易地在白茫茫的林地裡搜尋到那些狡猾的獵物。

　　這個孩子朝遠處射出一箭，但那隻覓食的雪狐狸輕盈地躲開了，它用後腿搔了搔皮毛，幾步鑽進樹林後。

　　小艾米追上去，但狐狸的身影早已消失了，有隻雪鴞飛了過來，落在她頭頂的樹枝上，嘶啞地叫了兩聲，又很快飛走了。她沮喪地將箭撿起來，坐在地上，抹了把眼睛。

　　稀薄的日色逐漸淡去，屬於極冬領的短暫白天就快結束了。

　　小艾米喘了口氣，重新站起身，再度朝林地的更深處走去。她沒有太多時間休息，母親和弟弟還在家裡等著他。

　　她的父親在今年秋天追趕鹿群時遇到暴風雪，再也沒能回來。雖然村裡的長輩接濟幫忙，但熬過了漫長的冬季，其他人家中也很難再擠出富餘的食物。小艾米是長姊，在年幼的弟弟因為饑餓而哭泣的時候，偷偷帶著父親的弓箭，來林地裡碰碰運氣。

　　但她到底太年輕了。

　　成年的北境獵人，他們的獵弓能夠射穿雪林鹿的頭顱。再過兩年小艾米或許可以，但現在她只能勉勉強強地拉動弓弦，射不準一隻在雪中奔跑的兔子。

　　時間逐漸推移，林地的陰影密密匝匝地壓了下來，冰冷又沉重的水汽彌散在呼吸間。

　　小艾米又停了下來，肩上的弓有些沉重，她有點兒背不動。這個小獵人第一次在外面逗留到這麼晚，此時有些彷徨和驚慌，林子裡傳來呼呼的風聲與鴞鳥的啼鳴，她緊緊握著自己的弓，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中走著。

　　她看到了火光。

　　眼前出現了一間伐木人小木屋，木窗中透出暖黃色的燈光。

　　小艾米愣住了，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屋子裡面的燈火仍然溫暖明亮。可這個時候，林子裡是不該有伐木人的。

　　但這小孩子實在是累壞了，她猶豫了只猶豫了一會兒，就走過去，推開木屋的門。

　　溫暖的熱氣撲面而來，頓時融化了周身的寒意。

　　小艾米傻傻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子裡的景象。

　　地爐正溫暖地燃燒著，爐火上正煨著一鍋燉菜，地上還放著幾隻罐子，三個人正圍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的紙牌。

　　聽見聲響，正對著門的少女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的情緒：「誒？小孩子？這裡也會有小孩子嗎？」

　　流動攤販的出現範圍是「大陸各地」。

　　這個「各地」的範圍非常靈性，於是第二次開窗，蘇茜見到了廢棄礦山的遺址，第三次則是荒郊野嶺，反復幾次之後，她意識到自己第一次開出正常街市裡是多麼難得。

　　蘇茜：……可惡，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浪費了一次珍貴的歐氣，怪阿爾德羅。

　　而這一次，她推窗見到了外面的茫茫雪嶺。

　　蘇茜：行吧，看來又是無功而返的一天，習慣了。

　　這次的窗戶開在一間木屋中，屋子中央還有地爐，莫名的有種居家生活氣息，蘇茜索性在屋子裡做晚餐。

　　此時還沒到開飯時間，無所事事的行商和死靈法師過來湊了桌牌局。

　　鬥地主，這兩位朋友在娛樂上實在天賦異稟，無師自通。

　　弗蘭克更加見多識廣，見懵頭懵腦的小孩，不禁挑了下眉：「這時候北境還沒化冰吧，你這小鬼怎麼會跑到林子裡來？」

　　小朋友驟然鬆懈，頓時就有些站不穩，哆哆嗦嗦：「我、我來林裡找點吃的。」

　　蘇茜：……

　　她看看這顯而易見就是個小學生年齡的小朋友：噫，怎麼回事這個世界生存壓力這麼大的嗎？？？

　　為什麼這些看上去明明年紀不大的人都活得那麼辛苦啊？！

　　「北境沒有這麼小的獵人。」

　　凱文出現在窗邊，他看了看窗臺，躊躇了一下才翻過去，然後問小艾米：「你的家長呢？」

　　小孩子眨了下眼睛，眼淚就落下來了，骨碌碌滾過凍傷的臉，她抽抽搭搭地說：「爸爸不在了，媽媽生病了，我、我沒告訴她，自己偷偷跑出來的——」

　　蘇茜：唉。

　　她關掉顧客簡介，盛了碗熱湯遞過去：「好啦好啦，先吃點東西吧。」

　　實在太慘了，連詳情介紹都給了個「很可能等不到成為真正的北境獵人的一天」的評語。

　　小孩子接住碗，氤氳熱汽撲在臉上，有些不真實感。她愣愣地嘗了嘗，熱湯滾燙，從舌頭順著咽喉，落到冰冷的胃中。

　　她又忍不住喝了一口，這次才嘗出味道來：湯汁酸甜，帶著醇厚的奶味，暖洋洋的，裡面有小塊的肉類和即便夏季也很難在北境見到的蔬菜。

　　小艾米舔了舔嘴唇，戀戀不捨地看了看湯碗，將它抱在懷裡，哽咽地問：「我能不能、能不能把它帶回去，我弟弟還在家裡……」

　　蘇茜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了，寒風呼號，裹雜著細細的雪。

　　這樣的小朋友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樹林的。

　　她伸手揉了把小艾米刺棱棱的短髮——這個小獵人有著一頭淺銀色的頭髮，如果拉斐爾在這裡，就能夠一眼看出她身上流淌著極為稀薄、卻確實存在的霜精靈血脈。

　　蘇茜說：「今天已經太晚了。」

　　小朋友的眼淚啪啪嗒嗒地掉，她努力用手掌去擦，卻怎麼也擦不乾淨：「可是、可是——」

　　可是，她的弟弟，她的母親很可能等不到夏天了。

　　小艾米感到了一陣絕望的沮喪：即便她能把這碗湯帶回去，也不過杯水車薪。夏天還要很久才回來，對於這個剛剛十二歲的小女孩而言，這個時間實在太漫長了。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食物。」突然，她聽見黑髮的姐姐說。

　　小艾米希冀地抬起頭來，看見眼前那雙黑色的瞳孔裡流淌著半透明的光澤：「可是，你能給我什麼呢？」

　　小女孩張了張嘴：啊，她想起來了。

　　在村裡的傳說中，隆冬深夜的林地裡，有神秘的女巫出沒，你可以向她們許願，但代價是自己的靈魂。

　　她不禁後退了一步，可是，幼弟哭泣時，母親愁苦的臉又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小艾米想。

　　「我可以——」小女孩抱緊父親的弓，彷彿這能給她力量，她瑟瑟發抖著，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可以……給您我的靈魂。」

　　她說出來了，比想像中更順利。

　　與先前的幾次一樣，契約隨之落下，沙漏鐘的烙印在她的手腕上閃現。

　　蘇茜看著在面板中亮起的新檔案，沉吟了片刻，道：「那麼我知道了。」

　　第二天，小艾米在伐木人小屋裡被叫醒。

　　「你這個小丫頭，怎麼到處亂跑！」隔壁的獵戶叔叔大聲說道，「你媽媽都快擔心死了！」

　　小女孩坐起身來，抱著父親的弓，她茫然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羊毛毯子，屋子裡空蕩蕩的，旁邊的地爐還有餘溫。

　　叔叔還在絮絮叨叨：「還好你躲到這裡來了！冬天的林子可不是你們這樣的小鬼能來的！」

　　他的腳踢到一旁的袋子上，馬鈴薯骨碌碌滾了一地。

　　——

　　「這大概不是什麼好買賣。」弗蘭克說，「北境的孩子至少有一半都活不到成年的時候。」

　　蘇茜聳了聳肩：「我知道啊。」

　　她又說：「反正就算沒有契約我也會給她的，這麼小的孩子不該這樣辛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25 PM

第二十四章　開業第二十四天

　　【艾米［☆］

　　種族：人類/微量霜精靈

　　狀態：正常輕微營養不良

　　詳情：尚未成熟的北境獵人，她的先祖中曾有過一位霜精靈，但血脈稀釋至今已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她有遠比旁人更加出色的寒冰適性和弓箭技藝，足以讓她成長為一名優秀的北境獵人——如果她有機會長大的話。

　　溫馨提示：該員工不在您的領地內，您暫時無法進行操作。】

　　【您的名下存在暫不處於領地內的員工。】

　　【您可以派遣信使與您的員工進行交流。】

　　【溫馨提示：使用信使時請留心當地的文化風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與損失。】

　　蘇茜：……

　　草，這個提示怎麼看著有點眼熟啊？

　　她扭頭看了一眼她的信使——隱空鴉穩穩地站在佈告欄上，用喙梳理著骨頭翅膀。蘇茜面無表情，冷漠地摁下這條提示：別了吧，這玩意算什麼信使，明明就是告死鳥。

　　不過講講道理，它送快遞的時候怎麼就沒有遇到問題？

　　算了，不能跟狗系統計較這些。

　　蘇茜又看了眼呈灰色狀態的員工檔案，目光在「狀態」一欄上逗留了一秒，便關掉界面：行叭，就先當養成遊戲好了。

　　——

　　新員工的加入使酒館的發展跨上了新臺階。

　　農場再度擴建，種植的蔬菜種類豐富了許多，現在由幾隻骷髏進行管理——這些骨頭架子機械地重複著播種、澆水、收穫的勞動。

　　牧場裡養著十餘頭角羊，而旁邊，一小群雞被蝕影獵鷹看守著，鷹對它們垂涎欲滴，時不時要因此打架。

　　而腐敗領主則被派遣出去進行探索，帶回更多「特產」與資源。

　　拋開奇特的環境不談，這的確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收購訂單上同樣增加了不少項目。

　　巴赫的死靈法術的確只能算半吊子水平，但他的魔藥學卻從系統手上拿到了一個評級B。於是工坊旁邊的煉金實驗室開啟了。只要提供相應材料與積分，蘇茜能夠直接製造出列表上解鎖的藥劑。

　　至於弗蘭克，這個小個子行商就如詳情介紹中的那樣「涉獵甚廣」，除了「商業」外，他的面板上中還有各種各樣的能力，其中就包括工匠。當然，等級只有D，意味著這傢伙的真實成功率可能還不到百分之二十。

　　可有什麼關係，反正這工坊又不是真的需要他動手。

　　一項項日程似乎正迅速把每天的時間填充得滿滿當當。

　　蘇茜：……噫，所以說為什麼我明明買了塞爾達傳說，卻沒時間玩呢。

　　變化在悄然產生。

　　在最開始的時候，阿爾德羅只能將自己的半個身子趴在酒館外路燈的照明範圍，而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它就只剩下最後一點尾巴尖還落在黑暗中。

　　酒館的範圍逐漸變大，從手帳上摘去了那個「小」字——

　　【一片廢墟中的酒館。溫馨舒適的裝潢使它有別於周圍的環境。您的農場能夠穩定提供豐富的蔬菜，牧場中飼養著些許經濟動物。旅人們曾聽聞過一點關於酒館的傳言，這裡或許能夠讓他們暫時忘記旅途的疲憊。

　　您擁有自己的煉金實驗室與工坊，可以製作各種一些簡單的商品進行交易，您或許需要招攬更加專業的工匠與煉金術師。

　　您的員工們正在為您開拓領地，但您需要再付出一些努力去建設溝通它們的道路。

　　值得高興的是，您現在已經可以收留客人了！】

　　而新的客人到來時，蘇茜正在學習劍術。

　　阿爾德羅沒有說錯，拉斐爾真的一點都不會教人：畢竟，你要怎麼讓一個生來就會用劍的人來當啟蒙老師？

　　然而死亡騎士有著足夠的耐心，也有足夠的時間。他架住蘇茜的劍：「您不要著急，先試試跟著劍給您的感覺走——」

　　……跟著感覺走的結果是，繁星詠唱直接脫手飛了出去。

　　蘇茜有種錯覺，她就像台強行被升級到最新系統的iPhone4，身體遠遠跟不上意識，只能反復卡頓閃退。

　　她的劍術熟練度紋絲不動，反倒潛行在練習中莫名其妙往上跳了兩點……你媽的，為什麼。

　　蘇茜：啊，感到了嘲諷。

　　這個時候，旅人們突然闖了進來。

　　他們風塵僕僕，身上遍佈戰鬥過後的痕跡，雖然疲憊，但依舊淩厲與警惕。

　　與先前尚且青澀的尤金等人不同，這幾人顯然都是熟練的老手。他們一眼看到了盤踞在一旁的阿爾德羅，卻絲毫沒有驚慌，持盾的戰士率先擺好了架勢。

　　龍抬起身軀，瞥了他們一眼，又毫無興趣的趴了回去。

　　穿著法師袍老者伸手攔住了劍拔弩張的同伴，他的目光從骨龍、少女、行商等人身上緩緩掃過，最後落在死亡騎士身上。

　　「非常抱歉，這位大人。」他說，「我們看到這裡有光，所以想來此暫且休憩。不知這裡是——」

　　咳，酒館？

　　他的不由得地擰了一下眉頭。

　　拉斐爾看看對方，接著他走到一旁，彎腰將細劍撿起，遞還給蘇茜，然後才轉過身：「歡迎光臨。」

　　冒險者們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握在手中的武器發出鏗鏘輕響。

　　蘇茜：咦，這一幕似乎也有點熟悉？

　　倒是一旁的巴赫先感慨出聲：「不是吧，封谷期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居然有人能在這種鬼地方活下來？」

　　他回想先前的狼群，不禁又打了個哆嗦。

　　弗蘭克說：「在這鬼地方住了四年的人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巴赫：「我封谷期又不出門的，奸商！」

　　弗蘭克：「對，所以你的社交圈也太小了，連鄰居都不認你，汪汪汪！」

　　巴赫：「……」

　　這是哪來的相聲二人組嗎？

　　蘇茜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們行啦。」

　　她抱著劍，對冒險者們點點頭：「那麼，先進來坐吧，想吃點什麼？」

　　為首的法師目光落在少女懷中的細劍上，沉吟了一會兒，最終緩緩點了點頭，帶著其他人走進酒館。

　　酒館裡過於正常安逸的裝潢設施令滿心戒備的冒險者們頓時感到有些愕然。

　　跟在最後的盜賊一走進來便迅速掃視周遭環境：「……不是吧，真的是酒館？」

　　當然是酒館。

　　他們坐下來，壁爐裡的火焰燃燒著，是有別於永夜峽谷的溫暖。桌上放著玻璃水壺，裡面盛著乾淨的熱水。

　　這樣的環境讓在漆黑濃霧中跋涉許久的旅人感到有稍許的放鬆，他們聽見那個黑髮少女輕快的語氣。

　　「今天是玉米濃湯和意麵，但好像有點糊……隨便吧！」她說，「去把凱文叫來一起吃飯吧！」

　　站在一旁死亡騎士微微頷首：「知道了，領主大人。」

　　——領主？

　　穿著法師袍的老者抬了下頭。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33 PM

第二十五章　開業第二十五天

　　除去諸如「腐敗領主」這類直接以此命名的族群，亡靈中的「領主」還有另一種情況。

　　在某些方面上，亡靈們的生態有些類似自然界的野生動物。

　　它們經常會追隨最強大的同族個體，在相對固定的區域內進行狩獵，有時也會因為環境的變化進行遷徙與爭奪。而作為在一片區域內，作為首領的亡靈會被稱為「領主」。

　　就像那些共享草原與獵物的掠食動物一樣，亡靈們也是如此。

　　骨狼領主通常一呼百應，而腐行龍領主往往形單影隻。它們的領地可以相互重疊，但前者卻會淪為後者的狩獵對象。

　　但作為店主的黑髮少女並不像亡靈。

　　更何況死亡騎士絕不會輕易對外人獻上忠誠。

　　凱文推門進來。

　　他的目光立即落在新客人身上，敏銳地在放在座椅旁的重盾上逗留一瞬後若無其事地移開。

　　接著他伸手將窩在椅子上打盹的艾蘿撈到地上，貓被驚醒，發出不滿的咕嚕聲，用尾巴輕輕抽打了年輕騎士的腳踝，一溜煙跑掉了。它經過旅客所在的位置時，引起了一點點輕微的騷動。

　　蘇茜將艾蘿抱起來，任骨頭貓掛在自己的肩頭，將當作甜品的好利來半熟芝士放到餐桌上，又轉過身，和顏悅色：「你們呢，想要點些什麼？今天的例湯是玉米濃湯，不過如果你們想要些別的也可以。」

　　她示意掛在吧台正上方的價目表，自從買下它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派上用場。

　　旅人們看向價目表上正常過頭的商品和價格，小黑板的邊上還用彩筆劃著可愛的裝飾，陷入一陣沉默。

　　「不必了，」法師老者拒絕了，「有熱水和毛巾就夠了。」

　　巴赫吐了吐舌頭：「哇，好嚴肅，我最搞不定這種類型，當年就被這樣的老頭追著打。」

　　死靈法師縮了縮脖子，越過凱文的肩膀偷窺，一面嘀嘀咕咕：「啊可他的法杖看起來真好啊，我還沒有自己的法杖！我的老師以前太窮了，用的法杖都是偷來的二手貨……」

　　騎士冷靜地伸手把蹭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掰回原位：「你小心一點。」

　　「我覺得你以前會被打應該不是對方嚴肅的問題。」弗蘭克評價道。

　　巴赫仍然在旁蠢蠢欲動：「誒我看到了，那個戒指是耀白石嗎？我還沒見過真正的耀白石戒指……那個太貴了，一般人可買不起。」

　　弗蘭克：「你搞搞清楚，普通人可能在永夜峽谷的封谷期待這麼久嗎！」

　　巴赫：「比如我？」

　　行商跳起來把一叉麵塞進死靈法師嘴裡：「閉嘴吧你這死宅！」

　　當然不是普通人。

　　凱文抬頭看看蘇茜，不動聲色地用手指在桌上寫下「王國騎士」。

　　如同北境盛產敏捷矯健的雪原獵人，荷納法王國的盾騎士則以堅毅果敢聞名。他們之中，只有最優秀的一批才會被譽為「王國騎士」，拿到刻有編號的特殊盾牌。

　　雖然經過一些遮掩，身為騎士學院的優等生，凱文還是認出那面重盾的來頭。

　　一支有王國騎士為成員的隊伍，絕非等閒之輩。

　　蘇茜點點頭。

　　她已經從系統的客人詳情中得知這批旅客的身份：領頭的法師老者名叫康斯坦丁，是個資深白塔法師，蘇茜不太明白這個身份意味著什麼，但聯繫上下文大概是非常厲害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聖言神官和風語劍客，每一張檔案的面板都星光熠熠。如果說先前尤金的團隊只是五臟俱全的小麻雀，眼前這一支顯然是頭龐然猛禽，幾可屠龍。

　　……突然感到有點遺憾。

　　蘇茜：誒，他們不買東西的話，我豈不是拿不到經驗了？

　　四捨五入虧了一百級。

　　隊伍中的遊俠是個黃頭髮的年輕人。

　　他的斗篷幾乎都被撕碎了，臉上還橫著兩道血痕。他坐在壁爐旁，叼著塊麵餅，將腿上的繃帶拆開重新綁好，拔出匕首檢查著。

　　巴赫不知什麼時候湊了上去。

　　半吊子死靈法師吃飽喝足，拿著杯熱牛奶，渾身散發著心滿意足的食物氣息。

　　「雲金鋼？」巴赫自來熟，「我知道這個，這東西可不容易壞。」

　　遊俠不做聲，他將缺刃的匕首收回鞘中，塞回腰間。

　　死靈法師也沒在意，他蹲在一旁，自顧自地嘀嘀咕咕：「今年的封谷期提前太多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還以為要完蛋了。」

　　遊俠看了巴赫一眼。

　　巴赫舉了下杯子：「你們都不要嗎，牛奶？我知道我知道，旅行乾糧的味道都糟透了，我寧願去啃蘑菇——」

　　遊俠：「……」

　　他抬頭看看價目表，稍微側過身，摸出了一個銀幣，放在地上。

　　死靈法師當即扭頭：「店主大人，這裡一杯牛奶！」

　　蘇茜應了下來，又問：「還有夾心餅乾，要來一點嗎？」

　　遊俠又看了眼價格，然後慢吞吞地摸出兩個銀幣。

　　死亡騎士平靜地走過去，將盛著牛奶和奧利奧的托盤放在遊俠身邊。

　　巴赫眼睛亮了亮：「啊，這個餅乾！我喜歡吃這個！」

　　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奸商嫌它太甜了，可甜才好啊！店長大人說要泡牛奶吃，我教你——」

　　他伸出手。

　　還沒碰到餅乾，就被按住。

　　「我的。」遊俠說。

　　巴赫蔫了：「……噢。」

　　蘇茜將用過餐具扔進吧台下的收納櫃自動清潔，點掉「您有可以留宿的顧客，客房已開放」的提示，隨口詢問：「對啦，這裡提供住宿，價格是——」

　　她打開系統界面。

　　【現有空置客房：1

　　推薦價格：20銀幣/天】

　　蘇茜：……

　　狗系統你清醒一點？這麼多人你讓他們住一間房？？這是要排隊睡覺嗎？？？

　　誰家酒館客房只有一間的，趁早倒閉吧！

　　她內心毫無波瀾，直接改口：「只有一間房，每天20銀幣。」

　　康斯坦丁盯著眼前的少女店主，然後又看向自己的隊員。遊俠已經喝完了牛奶，正面無表情地吃最後一塊餅乾。

　　法師眯了眯眼，最後伸出手，取出一枚金幣放在桌上：「那麼，卻之不恭了。」

　　客房就在員工房間斜對面，蘇茜打開房門便一臉冷漠：映入眼簾的儼然是青年旅社的大通鋪，牆角是置物櫃，浴室倒是寬敞，用布簾簡單隔開兩個淋浴間。

　　蘇茜：……這到底什麼辣雞遊戲，混搭也不是這樣的。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44 PM

第二十六章　開業第二十六天

　　當然，也不是說青年旅社有什麼不好。

　　蘇茜過去也嚮往過那種特別朝氣蓬勃的文藝氣息，但說走就走的詩意與浪漫一定不是指位於死亡峽谷中的樹屋。

　　蘇茜：所以這其實是個有求必應屋嗎？可是我想的不是這個？

　　倒是巴赫對房間環境表示羨慕：「這間裡面是這樣的啊，真好，半夜打牌都不用翻床。」

　　蘇茜：……？什麼情況？你們是每晚都在聚眾賭博嗎？

　　死靈法師還蹲門口，特別友善：「我就在對門，晚上要一起打牌嗎？」

　　他問的是遊俠。

　　遊俠看看巴赫，過了一會兒說：「不。」

　　死靈法師怏怏低頭：「噢，好吧。」

　　蘇茜把巴赫提出門外，照著系統面板念使用說明：「毛巾在壁櫥裡，用完後直接扔髒衣簍回收，另外免費供應洗漱用具和熱水，損壞房間設施照價賠償。」

　　……還行叭，反正只是價值二十罐啤酒的客房，這個環境已經很不錯了。

　　蘇茜決定再次原諒這個辣雞系統，她關掉頁面，想了想，補充道：「明天的早餐是麥片和水煮蛋，你們有別的想吃的嗎？」

　　康斯坦丁再度注視蘇茜片刻，才說：「謝謝，但是不用了。」

　　房門輕輕合上了。

　　盜賊一下子坐到床上。

　　床上的被褥裡填充著上好的棉，輕盈又柔軟，甚至隱隱散發著與永夜峽谷絕對無緣的，日光暴曬過的味道。

　　他翻了個身，抬起頭：天花板上嵌著橢圓形的燈，並非發光礦石或明火，看上去像是由魔法驅動，恒定著暖黃色的燈光。

　　而風語劍客則踱進一旁的浴室，拉開簡易布簾，露出鋪著防滑瓷磚的淋浴間。他試著轉動眼前的十字轉軸，「嘩啦」，乾淨的熱水從頭頂的鐵製花灑上淋了下來。他忙往後退了一步，又忍不住接住一捧水，洗了把臉，才重新旋緊開關。

　　牆上的壁櫃中整齊疊著雪白毛巾，下一格則放著梳子與香皂，他拆開一隻香皂聞了一下，是清冽的檸檬香氣。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有些微妙：真的是酒館？

　　康斯坦丁走到窗邊，用法杖挑開窗簾，往下看去。

　　黑髮的少女店主在酒館外與骸脊貓玩耍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一旁看著死亡騎士與人類騎士進行單方面的「指教」。他們像是說了什麼，少女拿起細劍走上前，試著揮了幾下，一旁的骨龍甩了甩尾巴，加入對話，然後被死亡騎士合上了嘴巴。

　　法師往上看去，這株大樹微光閃爍，銀灰色的樹冠在黑暗中如此醒目——他們先前隔著河岸便能看到這裡的光。

　　「我知道了。」康斯坦丁說，「她是樞心。」

　　法師放下窗簾：「我想，我們還是能夠完成任務的。」

　　「哦？」祭司聞言走過來，隔著窗簾看了一眼，「你是說那頭骨龍，它還不夠格吧？那個死亡騎士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死亡騎士都是些固執的死腦筋，我不認為這是個好選擇。」

　　康斯坦丁說：「它當然不是，我說的是那個女孩。」

　　——有學者推測過，永夜峽谷東岸有過繁榮城市。

　　但「城市」卻不一定僅指代聚居地。

　　龍族的浮空島高懸於墜星海上空，這座龍族聖域的一切繁榮皆由紅龍女王代代維繫，在更早之前，人類的鐵騎踏碎北境之崖的暴雪結界，在霜精靈王玉碎後，四季如春的精靈都城在頃刻間分崩離析，呼嘯而來的風雪將來不及歡呼的人類軍隊封凍在原地。

　　無論是紅龍女王、還是精靈王，他們都不僅是城市的主人，更是被寄予了那座人力無法企及的幻想城市的一切，註定和它盛衰與共——他們被稱為「樞心」。

　　眼下，似乎有一座嶄新的城市正在誕生。

　　但年輕的樞心卻毫無所覺。

　　「……如果她真的是樞心，」祭司沉吟道，「那麼我們這一趟非但沒有失敗，反而大獲成功。龍不是問題，要小心的是那個騎士，他給我的感覺不太好。」

　　康斯坦丁道：「我知道，那麼——」

　　「我拒絕。」遊俠突然打斷道。

　　他眼都沒抬一下：「你們雇傭我的時候可沒說要對普通人動手。」

　　康斯坦丁：「普通人可不會被死亡騎士叫作領主，小子。」

　　遊俠冷嗤一聲：「得了吧老頭，我們都清楚。如果你要我面對亡靈，我的刀鋒絕不會有半點猶豫。至於那些傢伙——唯一邪惡的那個死靈法師，都是個傻子。」

　　他往牆上一靠：「鑒於你給的報酬還不錯，我不會出聲，至於其他的還是算了，我的刀與弓可不是做這個的。」

　　……

　　——

　　永夜峽谷沒有晝夜之分，時間流逝全憑直覺。

　　但對於蘇茜來說卻不是什麼太大的困擾，反正她又不需要休息——既然可以不擔心明天上班遲到，誰不願意成天通宵肝遊戲呢！

　　她給自己泡了杯雀巢速溶，靠在沙發上，艾蘿窩在她身上，團成小小的一團，發出愜意的呼嚕聲。

　　手中的手帳屏幕（？）上再度出現暗紅色的「死」，蘇茜習以為常，她摸了兩把貓，準備重開，這時，兩個標成紅色的提示窗接連拋到她的面前——

　　【警告！您的從屬[阿爾德羅]遭受攻擊！】

　　【警告！您的從屬[小二]遭受攻擊！】

　　彈窗是如此突兀，血紅的字幾乎鋪開整個視野，蘇茜還沒反應過來，新出現的彈窗直接覆蓋了先前兩個。

　　【警告！您的酒館正在遭受攻擊！】

　　什——

　　蘇茜愕然抬頭，突然被整個撈起來，既快又輕地拋到一旁，落在柔軟的地毯上。與此同時，沙發右側的窗戶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緊接著，「砰」的一聲驟然炸開！

　　一支短短的箭矢穿過飛濺的玻璃碎片射進來。

　　它從箭尖至箭羽都是透明的，在極快的射速中幾乎難以看清。但死亡騎士並非常人，他敏捷地側開身，險險避開那直指魂火的利箭。

　　可是，對方也不打算依靠小小的箭矢命中騎士。

　　在擦肩而過的剎那，透明的箭矢突然亮了起來，刺目的白光直接將死亡騎士籠罩在內。緊接著，金色的柵欄憑空落下，將他困鎖其中。

　　【警告！您的從屬[拉斐爾]正在遭受攻擊！】

　　血紅色的提示框拋到蘇茜眼前，隔著半透明的窗口，她看到酒館的門轟然洞開。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1:59 PM

第二十七章　開業第二十七天

　　視野被系統跳出的警示框覆蓋，以至於看上去周遭的一切都是紅色的。

　　艾蘿冷不丁被摔出去，它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拱起背部，厲聲尖叫，可誰也不會把一隻沒長大的骸脊貓放在眼中。

　　蘇茜一把撈起她的小貓，直接就地一滾，避開射來的箭矢。

　　身後的吧台應聲破裂，飛濺的碎屑在她臉上劃開一點淡淡的血痕，又迅速斂去。

　　眼角的餘光中，蘇茜看見王國騎士踩著倒下的門板走進來。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事實上她的頭腦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清醒。

　　她不打算去質問對方為何這麼做，這毫無意義，蘇茜雖然有點得過且過的好脾氣，但她過去能獨自在外闖蕩生活多年，就絕非遇事只會哭哭啼啼歇斯底里的人。

　　蘇茜將貓塞進口袋中，事實證明人在危機關頭是能突破極限的，憑藉熟練度五的潛行，她居然矯捷地躲過飛矢而幾乎毫髮無損。

　　但她已無路可退——她被逼進酒館內側，在這些老練的冒險者的監視下，距離門窗的幾步距離有如天塹。她過去畢竟只是個普通的現代社畜，上下班通勤都有代步工具，與劇烈運動幾乎無緣。

　　蘇茜沒打算拔劍，熟練度零的劍術在這裡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對方暫時還不想要她的命，她大概早已當場暴斃——

　　不，等等。

　　不一定就此束手待斃。

　　黑髮的少女樞心微微顫抖著，徒勞地向後退去，眼中帶著茫然的無措。

　　王國騎士見狀似乎有些猶豫，他回頭看了眼法師，康斯坦丁的目光毫無波瀾：「抓住它。」

　　騎士歎了口氣，朝少女走去。

　　兩個巨大的立櫃憑空出現，擋在王國騎士面前，緊接著，一扇落地窗出現在少女身後。

　　康斯坦丁見狀厲呵：「攔住它！」

　　蘇茜推開窗戶直接跳了出去，箭矢與魔法接踵而至。玻璃「嘭」地碎開，將她的手劃得鮮血淋漓，但幾乎同時，她的積分餘額自動消耗了部分，猙獰傷口瞬間彌合。

　　蘇茜來不及多想，直接撤去窗戶，又將腐敗領主扔到門口。

　　蝕影獵鷹虛弱地趴在牧場邊，它的雙翼被聖光融化了大半，腐蝕性的血液淌了一地，泛著奇怪的乳白色。

　　蘇茜直接按下修復，跨坐到鷹背上，看著鷹的翅膀迅速長好，大聲命令：「飛起來！」

　　不用她說，小二振開雙翼，捲起颶風。

　　一條金色的藤索從下方徑直射出，在半空中拽住了鷹的左爪，蘇茜當機立斷，拔劍揮砍，雪銀細劍與光索撞在一起，彷彿切割什麼軟金屬，刺目光芒中，小二掙開束縛，騰空而起。

　　但光索還纏在鷹的爪上，光明系的能量直接腐蝕亡靈的身軀，並迅速上攀。性情兇狠的那個腦袋發出一聲暴躁的尖嘯，低下頭直接叨住自己的左爪扯下來。

　　二次治療，蘇茜的積分值瞬間蒸發了一個誇張的數值。

　　她沒有餘暇顧及，趴在鷹的身上，越過酒館的上空，看到了阿爾德羅。

　　骨龍趴在地上，光之鎖鏈纏在它的骨骼上，虛光重劍直接穿過它的胸肋，將它牢牢釘在原地。阿爾德羅試圖張開雙翼，鎖鏈簌簌顫動，在漆黑的骨骼上落下一道道慘白的侵蝕痕跡。

　　龍的眼眶內魂火搖曳，幽藍色的火光幾乎要溢出來。

　　「混帳！我才不會、才不會——」龍嗚嗚嚎叫，像是在大哭。

　　這些傢伙——

　　蘇茜忍不住咬緊了牙關，抓著鷹羽的手也不禁收緊了。

　　而小二的反應比她更加激烈，蝕影獵鷹本就是兇狠猛禽，它一頭俯衝下去，雙翼掀起裹挾劇毒的烈風，但王國騎士一人即可為盾牆，他舉起重盾，颶風消彌無形。

　　站在最後的聖言祭司抬起頭。

　　蘇茜的目光與他對上一瞬，心中不禁一凜，她握住鷹羽，伏下身：「快飛！」

　　「抓住你了。」祭司說。

　　權杖畫出織金獵網，撲了上去。

　　織成網的光線滾燙，還未接觸，小二的尾羽便開始過熱燃燒，光的速度遠比鷹更快，僅僅是眨眼之間——

　　「嘭」！

　　金紅火焰四下濺射。

　　龍驟然掙開鉗制，有力的尾巴甩了上去，將獵網抽擊粉碎。

　　但並非沒有代價——

　　它的右側翼骨折成一個完全異於常理的角度，胸肋被震斷，而尾骨更是一片狼藉，被強光所腐蝕。

　　「萊昂、萊昂，埃弗拉……」阿爾德羅垂頭喪氣地嘀咕了兩聲，突然大哭起來，「拉斐爾、拉斐爾——有人打我！他們打我！你在哪裡啊！」

　　「拉斐爾？是那個死亡騎士嗎？」龍這副打架輸了找家長的孩子行徑倒是讓聖言祭司笑了出聲，他氣定神閑地說，「放棄掙扎吧，我為它準備了豪華組合，就算是主君級別，也別想……」

　　話音未落。

　　「噗嗤」。

　　是肉體被什麼東西直接洞穿的輕微聲音。

　　祭司的聲音戛然而止。

　　鮮紅的液體如汩汩泉水湧出，迅速染紅了白色祭袍。

　　蒼白的手貫穿了祭司的胸膛，攥住那顆尚在搏動的心臟。

　　聖言祭司受過恩賜儀式洗禮，與神聖系高度親和，甚至連血液裡都蘊含著高濃度的光元素，堪稱亡靈系的天生剋星。

　　死亡騎士的血液是極淡的銀灰色，與祭司的鮮血混在一起，落到地上，發出滋滋輕響。

　　「你在說什麼？」拉斐爾說，「連我過去是誰都不知道，還指望用這種程度的聖光困住我？」

　　說完，死亡騎士緩緩握緊了手指。

　　蒼白色的火焰自他的指尖燃起，火焰順著血肉蔓延，很快吞噬了祭司微微顫動的軀體，燃燒的過程迅速而安靜，只有零星的火花不斷地落下來，幾息過後，死亡騎士張開手掌，掌心中僅剩的一點灰燼簌簌飄落。

　　拉斐爾抬起頭，雪青色的頭髮散落下來，稍微遮住了半張臉。

　　「拉斐爾——」

　　蘇茜叫了一聲，卻在看清楚後頓時啞然，就像是心臟突然被捂住，直接扔進水缸之中，又沉又悶，有些喘不上氣。

　　——死亡騎士看上去並不算好。

　　精緻的輕甲傷痕累累，裸露出來的臉上、脖頸上和手臂上都有大片灼傷，銀灰血液蜿蜒過手中握的匕首，淋淋漓漓地滴落下來。

　　——那把匕首屬於剛剛留守酒館內的盜賊。

　　拉斐爾抬起頭，朝蘇茜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那樣溫和的笑意直到他收回目光後都沒有褪去，死亡騎士看著眼前的白塔法師、王國騎士、風語劍客以及荒野獵人，孔雀藍的瞳孔深處有什麼正靜靜燃燒，他溫柔而平靜：「那麼，需要留點時間讓你們商量，下一位是誰？」

　　阿爾德羅忽然不哭了。

　　由於施術者的死亡，骨龍已經擺脫了鎖鏈與光劍的桎梏，但此時還是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啊……別讓我想起上次他這麼笑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拉斐爾甚至低下頭，把玩了著手中的匕首，加持了光元素的雲金鋼與他的血液嘶嘶反應。

　　他遊刃有餘地數數：「三、二——」

　　王國騎士搶上前一步，持盾厲呵：「跑！」

　　只一秒。

　　盾牆直接被撕開，一陣短暫而刺耳的金屬切割聲後，榮譽的重盾被一分為二。

　　騎士甚至沒來得及抬頭，亡靈便踏在他的肩上，在他因此不支跪地後，才因劇烈痛楚慘叫出聲——他的肩骨至腿骨，在這一踏中寸寸斷裂。

　　死亡騎士沒有任何停頓，他借力躍出。

　　自知無路可逃，荒野獵人猛然轉過身試圖負隅頑抗。

　　他掐碎一枚符石，強光亮起，同時十餘支弩箭瞬間激射而出。

　　但死亡騎士的動作毫無遲緩，他迎著光，噹、噹、噹、噹，箭矢被一一挑開，飽受摧殘的雲金鋼匕首不堪重負，「喀拉」一聲突然碎裂。

　　一支漏網弩箭穿透他的肩膀。

　　獵人臉上尚未露出喜色，只剩半截的匕首已到眼前。

　　「哢嚓」。

　　是弓弩被劈斷的聲音。

　　「嗤——」

　　參差不齊的金屬沒入血肉，攪碎頸骨，獵人睜大眼睛，失去生命的軀殼緩緩向後倒去。

　　屠戮還沒有結束。

　　死亡騎士鬆開握住匕首的手，直接拔出肩上的弩箭，反手用它擋住身後襲來的劍鋒。箭杆折斷，被他轉手握緊揮出，染血的箭頭直接裂開劍客的盔甲。

　　他的作風甚至不像一個死亡騎士，或者說，根本不像一個騎士——沒有哪個騎士是這樣戰鬥的。看上去更像是為此而生的殺手或刺客，更有甚者，就是頭依憑本能而行的矯捷猛獸。

　　風語劍客不得不避其鋒芒。

　　他後退半步，又不得不橫劍架住那半截箭矢。劍客咬緊牙，風元素在他周身激蕩，他沒有再後退，反而以劍將死亡騎士鉗在身前，劍刃上流淌著淡青色的魔法輝光。

　　「別想跑——」劍客低聲咬牙切齒。

　　輝光愈亮，他試圖與對手同歸於盡。

　　然後，他看見。

　　近在咫尺，那雙孔雀藍的眼睛笑了起來。

　　死亡騎士溫和而愉快地微笑著，像對著什麼不懂事的孩童：「哎，是什麼讓你覺得……」

　　「我不會魔法的？」

　　「轟隆」！

　　閃電驟然撕開永夜峽谷亙古的黑暗，直直落下。

　　磅礡雷電將蓄勢待發的風元素一掃而盡，在電光閃爍之中，蒼白纖長的手指輕描淡寫地搭上劍客的喉嚨——

　　「哢」。

　　漫不經心地鬆開手，拉斐爾的目光在自己被閃電灼傷的手指上一掠而過，然後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長劍，直起身看向康斯坦丁。

　　白塔法師的臉色看上去比亡靈還要蒼白，他緊緊握著法杖，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

　　「你不是——」白塔法師哆哆嗦嗦地大聲說道，「你不是死亡騎士！」

　　「我當然是。」拉斐爾說，「至少現在是。」

　　死亡騎士緩步向法師走去，「砰」、「砰」、「砰」，倉促布下防禦結界在他的腳步下一一破碎。康斯坦丁試圖吟唱，但狂亂的元素沒有回應他的召喚——

　　這是領域。

　　他聽見死亡騎士說：「我知道你是什麼，蓋倫丁的追隨者，我大概也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你不該惹惱我。」

　　雅舒裡蓋倫丁，預言與詭秘的神祇。

　　康斯坦丁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線靈光，他幾乎快要抓到什麼了。

　　拉斐爾已經站在他的面前。

　　死亡騎士握著劍，輕輕擱在法杖上，銀灰色的血液順著指縫間不住滴落。

　　他一如既往的好脾氣：「還有遺言嗎？」

　　康斯坦丁緊緊握著法杖，微微顫抖著。

　　他甚至不得不抬起另一隻手，才能拿穩長杖，他咳嗽了幾聲，低低念叨著：「為了……」

　　——「為了永恆！」

　　法師戴著的耀白石戒指亮了起來。

　　光芒照亮漆黑的峽谷，驟然炸開。

　　耀白石是已知與光元素兼容性最高的礦石。

　　一枚完美雕琢的耀白石戒指甚至能夠恒定一個無條件釋放的大復活術，相當於隨身攜帶了第二條命，往往有市無價。

　　但康斯坦丁的手上的這一枚卻不是如此。

　　這顆品質精良的耀白石中只儲存了光元素。

　　純粹的、高濃度的光元素，同時釋放的話甚至能殺死一頭主君級別的九頭冥龍。何況是在這樣近的距離，幾乎只與死亡騎士的魂火一步之遙——

　　下一刻，白塔法師的耳畔響起一聲溫和而無奈的輕歎。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們甚至不知道我活著時是什麼。」耀眼明光中，死亡騎士握劍的手甚至都沒有絲毫顫抖，「哪怕我早已死去，我也不會畏懼光。」

　　他抬起手，直接砍下法師死不瞑目的頭顱。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2:09 PM

第二十八章　開業第二十八天

　　餘光熄滅，周野重歸平靜。

　　鷹在半空盤旋了一圈，緩緩落下。蘇茜直接跳了下去，幾步小跑上前。

　　拉斐爾平靜地看看地上的屍體，隨意地丟掉長劍，單手握拳抵在唇邊低咳一聲，像是微微踉蹌了半步。

　　他看著匆忙跑來的蘇茜，仍是溫和的笑容：「沒事吧，嚇到您了嗎？」

　　蘇茜聞言，猛地停下腳步，她搖搖頭，又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沒有，我沒事，可是——」

　　「那就好。別擔心，我沒大礙。」拉斐爾說著伸出手，像是想安撫自己的領主，但看到手指上成片灼傷和血液後又放下了，「抱歉，弄壞了您送的禮物。」

　　那條雪白圍巾飽受摧殘，煙薰火燎，早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蘇茜上前抓住騎士的手。

　　【您的員工[拉斐爾]損壞程度達到72.1%，是否修復？】

　　當初蝕影獵鷹的損壞程度也不過百分之六十七。

　　亡靈怎麼可能真的不被光所傷。

　　蘇茜深吸一口氣。

　　但拉斐爾卻按住蘇茜：「先等等，還有件事。」

　　他將目光投向尚在一旁苟延殘喘的王國騎士：「您要親自動手嗎？」

　　蘇茜：？

　　蘇茜：！

　　雖然剛剛經歷變故，但二十餘年和平年代遵紀守法的現代好公民仍是愣怔了片刻才意識到拉斐爾說的是什麼。

　　她眨眨眼：「……啊。」

　　拉斐爾又笑：「如果不想也沒關係，反正還有很多時間。」

　　蘇茜：「……」

　　蘇茜：「……不是，等一下。」

　　她直接拔出劍。

　　在此之前，蘇茜殺過最大的活物，是雞。

　　當然不是說她對敵人有什麼憐憫之心，只是殺人放火好像不是法治社會的必修科目？

　　——也不是選修科目好嗎謝謝。

　　在戰鬥中另當別論，如今就需要做一點……心理建設？

　　所以該捅脖子？

　　還是捅心臟？

　　躊躇之間，王國騎士突然睜開眼，看著蘇茜。

　　垂死之人的眼神痛苦不甘，又帶著一點點期盼，他的喉嚨動了動，像是想說什麼，但過重的傷勢不允許他這麼做，於是只咳出了帶著內臟碎片的血沫。

　　蘇茜與他對視，握劍的手微微一顫，又重新穩住。

　　她說：「我拒絕。」

　　蒼白的手忽然從身後伸過來，靜靜握在她持劍的手上。

　　拉斐爾說：「實在不習慣的話就閉上眼吧。」

　　死亡騎士的手是冰冷的，血液是冰冷的，呼吸也是冰冷的。

　　蘇茜搖搖頭，她睜大雙眼，目送自己的手往前推去。

　　鋒利的劍刃視盔甲如無物，利刃刺穿血肉，穿過已經折斷的胸肋，貫通心臟。

　　劍刺穿身體，滾燙熱血沿著劍刃淌下。

　　王國騎士仍沒有閉眼，只是，那點殘存的生氣一點一點熄滅了。

　　蒼白火焰順著傷口蔓延。

　　沒過多久，灰白色的餘燼落在地上，又輕輕飄走。

　　……啊。

　　蘇茜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依舊微光流淌的細劍，抿了抿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想什麼。

　　這時，有別於先前的擊殺提示跳了出來：

　　【您擊殺了[王國騎士彭斯][★★★☆]！】

　　【您獲得了積分×320！】

　　【您獲得了經驗×125！】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20】

　　【潛行B[艾蘿][熟練度：16/100]】

　　【至高劍藝EX[拉斐爾][熟練度：0.8/100]】

　　蘇茜：「……」

　　不是，這個零點八真就非常靈性。

　　就不能四捨五入一下嗎。

　　算了。

　　至少現在這不是重點。

　　治療時間到了。

　　阿爾德羅的損傷程度其實不算太高，但因為周身骨頭折斷錯位了不少，它趴在地上，坑坑窪窪的尾巴蜷著，顯得可憐兮兮的。

　　「我的翅膀能修好嗎？」龍眼巴巴地問，「還有尾巴，我喜歡它原來的樣子。」

　　拉斐爾笑了，他的目光一掃過去，龍就慫巴巴地往後縮了縮腦袋。

　　「我又沒做錯事，你不能打我。」它委委屈屈，嘀嘀咕咕，「我都被人欺負了！」

　　死亡騎士往身後的牆上一靠，和顏悅色：「所以你最好乖一點。」然後他對蘇茜道，「先給阿爾德羅看吧，我這裡大概需要花點時間，那傢伙鬧騰起來太吵了。」

　　他隨手擦掉臉上的血跡：「沒事的，亡靈沒什麼痛覺，只要我的魂火還在燃燒，這點傷就沒有影響。」

　　阿爾德羅：「其實我覺得你活著的時候就好像沒什麼痛覺。」

　　拉斐爾抬頭：「阿爾德羅。」

　　龍立刻低頭：「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聽話，先修我！」

　　治療所消耗的積分遠遠超過擊殺敵人所得，再加上損壞的設施，簡直到了血虧的地步。

　　蘇茜先前充裕的餘額儲備瞬間回落到一個相當寒酸的地步，這讓她不禁感到有一點點沮喪：不僅是因為積分的損失，更因為造成這些損失的傷勢。

　　死亡騎士身上的傷口正在逐漸彌合，他低頭看著蘇茜，突然開口：「不是所有的善意都能有所回報的。」

　　蘇茜：「……啊，我知道。」

　　她又不是真的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社會新聞和微博熱搜不是沒瞭解過。但是怎麼說，就像餵流浪狗反被咬了一口，打疫苗時到底還是會意難平。她歎了口氣。

　　「可是，」拉斐爾又說，「我覺得善意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好。」

　　蘇茜抬起頭。

　　孔雀藍的瞳孔裡帶著笑意，和一些難以辨明的情緒：「我覺得您已經做得很好了，領主大人。」

　　蘇茜呆滯：「……」

　　片刻後她跳起來，後退兩步，瘋狂擺手：「不不不，沒有沒有，等一下，別這麼說，拜託了——」

　　要死了，乙女番，我不行。

　　拉斐爾終於笑出聲來：「行啦，不用著急，就作為領主而言，你還非常年輕呢。」

　　他站起身，主動終止了治療，走向門外：「走吧，先去看看，說不定能回收一些補償？」

　　蘇茜跟在他身後，但她仍然感到有些懊喪，哪怕明知道對方其實根本不曾在意：「我是說……對不起。」

　　如果她能夠、或者說，她本應該做得更好、更遊刃有餘。

　　拉斐爾：？

　　拉斐爾：「嗯——沒關係？」

　　他笑了笑：「我沒有虛言，只要依照您的想法做就好了，領主大人。」

　　——

　　其餘人都已經徹底燒為灰燼，消失不見，只剩下白塔法師的屍身還留在原地。

　　法師身首分離，血漿浸透了長袍，渾濁的雙眼大睜，蒼老的頭顱上還殘留著錯愕神色。

　　蘇茜：……誒，雖然即使但是，好像還是需要擲一個SAN值判定。

　　她撿起滾落在一旁的法杖。

　　【金桂樹之杖[★★★☆][已綁定]

　　描述：法杖。杖身由珂柔公國中央花園的金桂樹枝幹製成，主石為無瑕碧青石，無可指摘的大師之作。

　　溫馨提示：該法杖經過靈魂祭煉，旁人無法使用，最好放棄吧。】

　　蘇茜：雖然不會魔法，但還是很氣。

　　拉斐爾伸出手，將法杖拎走，握住杖首，手指稍稍用力。隱蔽的靈光一閃而熄，金桂木的法杖應聲而斷，碧青石落了下來。

　　【碧青石[無瑕品質]：純粹的元素充盈其中。】

　　【恭喜您獲得了上等魔石，魔能工坊已解鎖。】

　　【您的名下不存在適合進駐魔能工坊的員工，工坊進入休眠狀態，請在安置適合員工後進行喚醒。】

　　死亡騎士的手指慢慢捋過殘留的杖身後，再將其遞給蘇茜：「拿給那個死靈法師，隨便他想做點什麼。」

　　蘇茜：哦豁，還有這種操作？

　　蘇茜：對哦，剛剛場面太亂，都把人類員工們忘記了。

　　拉斐爾點點頭：「嗯，還有一個人活著。」

　　蘇茜：……？？？

　　蘇茜：噫突然好重的殺意！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2:26 PM

第二十九章　開業第二十九天

　　「哦，他們失敗了。」遊俠說。

　　他在員工的房間裡，巴赫與弗蘭克被綁在椅子上，而凱文則被打暈了扔在一旁，這位年輕騎士是教科書一般的死腦筋，即便明知毫無勝算，仍然試圖迎難而上。

　　當蘇茜走進來時，看見遊俠正坐在桌前，一臉正經地拆抽屜裡零食吃。

　　蘇茜：？

　　蘇茜：等一下，為什麼巴赫的抽屜裡會有那麼多零食？他究竟什麼時候偷渡的？

　　遊俠只看了她一眼，就直截了當地說：「我投降。」

　　「他們雇傭我，渡過前段獵殺主君亡靈。」遊俠說，「報酬非常可觀，而且隊伍看上去也很可靠，所以我同意了。但結果你們也知道，封谷期提前，我們不得不打道回府，中途經過這裡，然後法師老頭發現新目標。」

　　他繃著一張臉：「他們先前只支付了訂金，拿不到餘款，我也不想為此動手，畢竟打不贏。」

　　如果你能把那盒格利高百奇放下再說話可能會更好點。蘇茜想。

　　「不管是什麼原因。」蘇茜說：「我都不打算原諒你們。」

　　遊俠沒有作聲，只是看著她，等候下文。

　　蘇茜：「但你可以多一個選擇，死亡，或者命歸於我。」

　　遊俠看看她，片刻後放下零食盒子，站起身：「那就這樣吧，小姐。」

　　「遊俠本該自由自在，我還想看的更多。」他退後一步，單膝跪下，「現在，我的命是您的了，小姐。」

　　【卡羅爾[★★★]

　　種族：人類

　　詳情：穿行在荒原與林地的孤身遊俠，英勇果敢，無所畏懼，他的箭法百步穿楊，短刀技藝也不容小覷。如果他足夠幸運的話，或許有接觸傳說的機會。不過，有些時候，他的生活過得有些拮據。

　　溫馨提示：他已經是你的了，但生靈並不如亡靈經久耐用，請小心。另外，如果您對其感到不滿，可以直接刪除本檔案，請注意，檔案一經刪除無法恢復。】

　　蘇茜：……啊，霸王條款果然不一般。

　　她掃過檔案右上方的「×」符號：等一下，都不給個鎖卡鍵嗎，萬一誤觸了怎麼辦？

　　明明黑髮少女並沒有看他，但遊俠卻在某個瞬間似乎感到一陣危險的寒意。

　　而金桂法杖的殘部給了巴赫。

　　死靈法師的心大名不虛傳，剛解綁就抱著那截木棍，欣喜若狂地就地打了個滾。

　　「我要有法杖了！」他快樂地宣佈，「我的導師以前就說等我出師要給我弄支法杖，到他想弄死我時都沒實現！現在我也有自己的法杖了！我可以出師了！」

　　弗蘭克活動著有些僵硬的手腕，一針見血：「那應該還算不上法杖吧。」

　　巴赫卡住了：「……咦。」

　　弗蘭克：「你會製杖嗎，蹩腳法師？」

　　巴赫：「……啊。」

　　啊，失策。

　　忘記這個死靈法師是沒有工匠適性的。

　　蘇茜幡然醒悟，轉眼看向呆住了的巴赫。巴赫立即敏銳察覺，下意識將法杖殘部抱在懷裡，試圖抗爭：「不，等等，我可以學，而且，就當是、就當是——」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沒什麼底氣地說：「當是提前熟悉手感？」

　　蘇茜：？

　　卡羅爾：？

　　弗蘭克：「你有事嗎？」

　　行商徑直走到門後拿來笤帚，一把塞進死靈法師的手裡：「來，給你熟悉手感，請你每天掃三次房間，以便更好地提升熟練度。」

　　巴赫：「……」

　　蘇茜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她搖搖頭：「算啦，給你就給你吧。」

　　巴赫喜出望外，表演了一個原地轉圈，樂淘淘地抱著他的木杖爬上床鋪，將它塞進枕頭下。

　　蘇茜又說：「你的僕從剛剛都損耗掉了，不過，還剩下一具屍體，你要用嗎？」

　　一具完整的高階法師屍體可以作為喚醒高等亡靈的必備材料，例如噬魂巫師、幽影流浪者，再不濟，也能直接拉起一隻屍巫。

　　巴赫蹲坐在床上，聞言撓撓頭，神情尤其茫然：「啊？可是我並不會啊？」

　　蘇茜：「……」

　　弗蘭克：「……」

　　新契約的遊俠眼見這一幕，不由得扭過頭，掩飾地發出短促的笑聲。

　　「等一下、等一下，」弗蘭克一臉震驚，「你不是死靈法師嗎！」

　　巴赫：「……可是我沒學過召喚？」事實上連操縱也是自學成才的。

　　行商已經不想說話了，他喃喃自語：「哇蹩腳法師你比我想像的還要蹩腳誒，到底是怎麼在峽谷裡活那麼久的？」

　　蘇茜沉默地拖出巴赫的檔案看了一眼又關掉，對「半吊子」的定義有了重新理解。

　　蘇茜：啊，血虧，我究竟養了些啥。

　　蘇茜：怎麼辦，突然有點想撕卡？

　　由於契約的死靈法師過於蹩腳，所以白塔法師的屍體所有權落在了艾蘿身上。

　　具體的說，是他的心臟給了艾蘿。

　　小貓其實不太樂意碰這類東西，它猶猶豫豫地嗅來嗅去，尾巴垂在地上，看上去極不情願。

　　蘇茜：「啊……還是算了吧。」

　　為什麼要逼一隻小貓咪生吃心臟，人幹事？掉San值警告！

　　但她剛說完，艾蘿就「喵」了一聲，跳起來上去一口叼住那顆心臟，連拖帶拽的，一溜煙跑到壁爐後，小口小口地將它撕咬吞咽下去。

　　它的魂火瞬間暴漲，幾乎沖出小小的顱骨。

　　小貓坐起身，仰天發出一聲稚嫩的嚎叫，它的魂火劇烈晃動，骨架發出咯咯輕響，四肢漸漸舒展，脊骨上長出銳利的倒刺，原本纖細的尾巴輕輕拍擊地面，骨節逐漸變寬。

　　魂火逐漸平息，肉眼可見長大了一圈的小貓低低咕嚕了一句什麼，團成一團，睡了過去。

　　「她太小了。」拉斐爾說，「需要進食能量才能長大。」

　　蘇茜彎腰把她的小貓抱起來，貓窩在她的手臂裡，腦袋輕輕蹭了蹭，將胸肋露了出來，擺出一個極為信任舒適的姿勢，發出輕輕的呼嚕聲。

　　她摸了摸小貓的腦袋：「艾蘿的話，不長大也沒什麼關係。」

　　「嗯。」拉斐爾伸手點了點貓的鼻尖，「但她不這麼想，我記得她過去就是個要強的孩子。」

　　貓在睡夢中發出細細的呢喃。

　　將熟睡的貓放在新的吧臺上後，蘇茜繞到酒館後。

　　看到眼前的狼藉，她歎了口氣：唉，還是覺得好生氣。

　　雖然襲擊者並未針對她的牧場與農田，但圍欄與作物仍在爭鬥中被摧毀殆盡，機械勞動的骷髏被字面意義上的挫骨揚灰。而牲畜更加可憐，它們在逃竄時沾上了蝕影獵鷹的血液。

　　雞群全軍覆沒，直接被腐蝕得乾乾淨淨，只留下隻爪片羽。羊群同樣傷亡慘重，僅剩下的幾頭傷的傷、瘸的瘸，原本蓬鬆雪白的被毛坑坑窪窪。而且，這些中毒死亡的牲畜，顯然只能作為黑暗料理的原素材。

　　小二停在僅剩的半截圍欄上。

　　它被用來當了這麼久的牧場保姆，一朝幾乎失去全部看護對象，看上去居然還有些茫然。性格較為懦弱的那個腦袋蔫噠噠地垂著，試著推了推地上那半截慘不忍睹的羊。

　　蘇茜伸手摸摸它。

　　將受損牲畜銷毀，修復受損圍欄，重新播種養殖。

　　蘇茜將蛋放進圍欄等候孵化，然後看著面板左上方的酒館詳情，陷入了沉默。

　　【積分餘額：791】

　　蘇茜：「……」

　　她沉默無言地走回酒館，在經過門時，熟悉的提示框再一次跳出來。

　　【地中海風格雙開門收到破壞，是否修復[120積分]？】

　　蘇茜：「……」

　　她站在門口，盯著那條提示足足有三分鐘，收回剛踏入門內的腳。

　　蘇茜：「拉斐爾。」

　　正耐心地將姑且完整的素材商品一一擺上新架子的死亡騎士轉過頭，看見他的領主一臉沉痛的凝重，他稍微有些詫異：「怎麼了？」

　　蘇茜將繁星詠唱拿出來：「陪我刷一下熟練度吧。」

　　蘇茜：「對了，叫卡羅爾現在馬上立刻去翻那些混帳東西的行李，有多少算多少，全部上交——他自己的也是！」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2:32 PM

第三十章　開業第三十天

　　廣場上熱鬧非凡。

　　在夏季到來的時候，這個城鎮總會舉行這樣的慶典，以期盼今年能有好天氣，田裡的作物能得到好收成。

　　戲團的篷車早早停在廣場上，城裡的商販以及附近的行商聞訊而至，孩童們在攤販與帳篷間打打鬧鬧，穿來穿去，而這個時節，大多數成年人也有富裕的時間放鬆遊玩。

　　最熱門的當然是馬戲表演，但那得等到晚上。廣場中央已早早撐開了三、四個帳篷，最大的那個屬於副都的太陽馬戲團。

　　不少孩子已經迫不及待，聚攏在帳篷附近，想偷看一眼後臺的小丑或魔術師。

　　外來行商同樣很受歡迎。他們的貨攤上琳琅滿目，擺滿了尋常在這個小城鎮難以見到的貨物。

　　造型新奇的首飾與化妝品吸引著女人的目光（「這是都城現在最流行的款式！」行商胡說八道著），男人們對此嗤之以鼻，轉頭就把錢掏給了刀具與烈酒。

　　還有一樣東西平日裡也很少見。

　　糖。

　　偏僻角落的帳篷裡，放在晶瑩剔透的玻璃罐子中，像一個個品質不太好的小水晶球，被半透明的包裝袋裝著，色彩斑斕的。

　　每一個顏色都是一種口味，橙子、草莓、葡萄、還有一些不曾聽過的水果，但毫無例外，它們都甜極了，比那些水果好吃得多。

　　只要五個銅幣就能挑走一顆糖果，付出一個銀幣就能得到兩塊有著甜膩夾心的餅乾。

　　孩子抓著手中的硬幣，苦惱地站在帳篷外咬手指：怎麼辦，每一種都想試一試？

　　「草莓？啊，還是牛奶吧……」滿臉雀斑的小男孩嘴裡念念有詞，滿臉苦惱，最後才下定決心，「我要一個蘋果——」

　　他踮起腳，遞出銅幣。

　　蘇茜站起來，收下錢幣，打開盛著綠色糖果的玻璃罐，掏出一隻，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接過糖，握在手中，卻捨不得撕開包裝，她站在櫃檯下面，猶豫地又重新看了看放在上面的玻璃罐，目光在落在放在最左邊，貼著兩個紅色果實標簽的那隻罐子上。

　　「等等，我想換一下。」男孩子說，「想換成那個！」

　　蘇茜：「可以呀。」

　　她順著小男孩的手指看過去，臉色微微僵了僵：「嗯……那是櫻桃味，其實蘋果味就很好吃了。」

　　男孩子有點固執，他搖搖頭：「可我覺得它看起來很好吃。」

　　蘇茜：行吧，既然你這麼想。

　　她直接給小男孩換了糖，看著對方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將糖果放進嘴裡，然後——就皺起了眉。

　　蘇茜：「……我說過了，蘋果味就很好吃。」

　　小朋友一臉要哭不哭，還是固執搖搖頭，將糖含在嘴裡：「沒有，是甜的。」

　　就是不太好吃。

　　看著有點怏怏不樂的小客人離開，蘇茜又忍不住笑：誒，其實看著也有點可愛。

　　一旁全程目睹小朋友翻車慘劇，巴赫偷偷嘀咕：「所以說，怎麼會有這種奇怪味道的水果，根本不該當做零食嘛！」

　　蘇茜乾咳一聲，試圖為喜歡的水果辯解：「其實櫻桃還是好吃的……」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櫻桃味的食物吃起來都謎之像止咳糖漿，不管是櫻桃味可樂、櫻桃味糖果、還是櫻桃味的百奇——所以說起來，為什麼有這麼多，這些公司出新品前自己沒先嘗過嗎？

　　巴赫才不信。

　　他偷偷摸摸地拆了包奧利奧，一面探頭探腦地瞧外面的熱鬧，又有點兒嚮往：「今天是個好天氣，適合慶典。」

　　他在永夜峽谷待了四年多，更早以前也是跟著導師東藏西躲，露宿荒郊，但這死靈法師偏偏還是個挺喜歡湊熱鬧的自來熟，簡直是慘淡人生的真實寫照。

　　或許是對傻瓜的特殊關照吧，蘇茜對巴赫相當寬容，她說：「你想去的話可以去看看呀，這個位置應該還是能去看馬戲的。」

　　再遠就不行了。

　　流通攤販特殊機制，他們在旁人眼中的存在感會隨著距離逐漸降低，最後在穿過一片霧後，又重新回到酒館門口……聽上去簡直像什麼無限循環的恐怖片？

　　蘇茜算算時間和距離，決定今晚偷偷去看看異世界馬戲團。

　　巴赫聞言有些躍躍欲試，但仔細想了想，死靈法師又感到了慫。

　　事實上對於這樣的熱鬧環境，巴赫那點貧瘠的與其相關的經驗往往都終止在一場騷亂和逃跑上。

　　永夜峽谷是特例，其餘大多數地方，對亡靈的態度並不友善。何況他的導師雖然同樣是個半吊子，卻是個志向遠大的半吊子，以至被全境通緝。

　　巴赫回想起種種過往，不禁歎氣，趴在桌上：「算了算了，我之前可是通緝犯呢。」

　　蘇茜：「可是我覺得。」

　　巴赫：？

　　蘇茜：「你應該沒有重要到還在被通緝吧？」

　　巴赫：……並沒有感到安慰！

　　死靈法師試圖挽回顏面：「我、我的導師之前說我很有天賦！有朝一日一定會名聲大噪！」

　　不，你沒有天賦，你的檔案是這麼說的。

　　蘇茜問：「作為祭品而出名嗎？」

　　巴赫：「……」

　　死靈法師感到自閉的時候，窗戶下傳來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請問——」

　　蘇茜聞言探出身，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窗下，仰著腦袋：「請問，這裡是不是有賣糖？」

　　對方的眼睛水汪汪的，毛茸茸的耳朵上戴著個粉紅色蝴蝶結，垂在臉畔。

　　那張面孔有著非常明顯的動物特徵，鼻子、嘴巴、帶著黑色條紋的毛髮，看上去像隻小狗。

　　或者說，本來就是隻小狗，她雖然穿著衣物，但身後仍長著一條尾巴，垂在地上掃來掃去。

　　蘇茜：？？？

　　蘇茜：草這是什麼好可愛？？？

　　巴赫也站起來看了一眼：「啊，一隻小狗人幼崽。」

　　他湊過去：「好小哦，都沒有大人帶嗎？」

　　小狗人不安地動了動耳朵，她左右張望了一下，伸手遞出錢：「我想買糖，我有錢。」

　　她的手掌比普通人短小，手背覆蓋著一層絨毛，指甲尖尖的，有點像動物的爪子。

　　【可可[☆]

　　詳情：未成年的小狗人。太陽馬戲團所屬的表演動物，因為長得可愛頗受歡迎。雖然性格有些內向，但她的確是個勇敢的姑娘。請注意，這個孩子有一點盜賊天賦，當她經過您身邊時，小心錢包。

　　招待積分：10

　　喜好：？？？/？？？】

　　蘇茜：？

　　仔細看看，雖然穿著衣服，但這隻小狗人的脖子上的確套著個黑色的項圈。

　　蘇茜：這個所屬動物就很微妙？所以異世界馬戲團的表演節目是什麼？小狗人跳火圈嗎？

　　她的目光掃過那個「盜賊天賦」，看看小狗人手裡的錢幣，若有所悟。

　　小狗人看上去更加不安了，她動動耳朵，尾巴低頻率地拂動著，有些退縮：「我、我可以買嗎？」

　　巴赫一口答應：「當然可以！」

　　蘇茜點點頭：「你想要點什麼？」

　　小狗人的眼睛開心的亮了亮，她搖搖尾巴，踮起腳，仔細挑選著：「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還有——」

　　她看著放在最右側的罐子，裡面放著用金箔紙包著的球狀糖果，看起來閃閃發光，可也比其他糖果貴的多。

　　「還有這個！兩……」她皺著眉想了想，又改口，「不，三個！」

　　蘇茜突然打斷道：「這個不行。」

　　小狗人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咦，為什麼？」

　　蘇茜：「……因為狗不能吃巧克力？」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2:38 PM

第三十一章　開業第三十一天

　　小狗人最後還是沒買成巧克力。

　　小動物有些緊張，沒有在「小狗和小狗人究竟有什麼區別」的問題上多糾纏。她還不能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情緒，像是在躲避什麼，耳朵不由自主地往後拉，鼻子也時不時輕輕聳動著，彷彿在嗅聞著什麼。

　　她似乎聞到了什麼，將錢幣放在窗臺上，都沒有等找零，就將裝著糖果的小袋子塞進懷裡，匆匆忙忙地沿著帳篷間的陰影處跑走了。

　　巴赫看著小狗人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拐角處，臉上有些悵然：「啊……跑掉了。」

　　他顯得有點憂心忡忡：「小狗人幼崽不應該獨自出現在這裡，這對它們而言太危險了。」

　　蘇茜眨眨眼：「有故事？」

　　死靈法師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心虛，他移開目光：「……啊，其實也沒什麼。」

　　其實也不是什麼非常特別的事情。

　　在巴赫還是個顛沛流離的學徒時，在某一天，這個饑腸轆轆的學徒在公園裡試圖撈噴泉裡的魚時，一隻被豢養的小狗人扔給他半塊白麵餅。

　　小狗人很快便被它的主人牽走了，而半吊子學徒重新回到流浪與逃亡的生活。

　　沒什麼故人重逢。

　　巴赫遇到的那隻小狗人當然不是剛剛這隻。

　　蘇茜歪了下腦袋：「那個孩子應該是馬戲團的演員。」

　　死靈法師抬起頭。

　　蘇茜問：「我是說，你晚上要去看表演嗎？」

　　——

　　雖然常常會被普通人混淆，但小狗人並不屬於獸人。

　　在西部荒野與山嶺上擁有自己的領地與國度的獸人雖然同樣擁有野獸的體徵——尖牙、耳朵、皮毛或者尾巴，但這些特點並未完全覆蓋掉屬於「人」的部分。

　　但小狗人不同。

　　這些小動物——姑且算是小動物吧，更像是兒童故事中那些被賦予擬人特徵的主角，它們零零散散地生活在大陸各地，有意思的是，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它們都是些性格溫馴的種類：小貓小狗、兔子松鼠、羊或者鹿。

　　在大多數人眼中，這些小動物……的確只能算作動物。

　　有些地方的人會飼養它們，他們從寵物店裡購買這些小動物，漫不經心地教養它們，像談論普通寵物一樣評價著它們的品相、毛色、性格，像挑剔的寵物主人進行配種，以得到更可愛的個體。

　　馬戲團的後臺亂糟糟的，演員和助手們正忙著準備晚上的演出，廉價的化妝品、閃閃發光的道具、花裡胡哨的服飾到處都是。

　　可可靈巧地從帳篷的布簾後穿行，悄無聲息地鑽到黑色的篷布後。露易絲阿姨正緊張地向外張望，看到她回來，才鬆了口氣。

　　她伸手招呼，低聲催促道：「快來、快來！」

　　可可眼睛一亮，猛地加快腳步，像個小炮彈一樣一頭撞進露易絲阿姨的懷裡，腦袋蹭了蹭她的衣服，尾巴「呼呼」搖動著。然後，她從衣服裡摸出好好藏著的袋子，小聲說：「你看！我帶回了什麼！是糖果！」

　　露易絲阿姨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你又偷東西？」

　　她忙又壓低聲音，四下看看，輕手輕腳地拿出黑色的鐵鍊條勾住可可脖子上的項圈：「要是被老桑尼知道了，非得打斷你的腿。」

　　「嘿嘿……」可可搖搖尾巴，露出一點得意的神色，「我可聰明了，根本沒有被發現！再說了，不是還有阿姨在嗎？」

　　露易絲阿姨搖搖頭，小心翼翼地打開被幕布蓋著的鐵籠子：「行啦，快進去吧。剛剛老桑尼來看過一次，我沒讓他發現你偷溜出去了。」

　　她說：「太危險了，下次可不要出去那麼久。」

　　「好啦，我知道阿姨最好了。」可可蹭了蹭露易絲阿姨的手，然後一矮身，靈巧地鑽進籠子裡。

　　這個鐵籠子不大，裡面挨挨擠擠地趴著十來隻「小動物」。

　　除了小狗人，還有幾隻小兔人，一隻小鹿人窩在最角落。看到可可鑽進來，這些小動物發出了一聲小小的歡呼，動作輕微地挪動了位置，讓可可鑽進中間。

　　他們大多是寵物店繁殖的後代，小鹿人是在林野邊覓食時被捕獲的——沒有馬戲團會拒絕送上門的免費資產，而可可已經經歷過三個主人，最後一任主人因為欠債，將她轉賣給馬戲團。

　　一隻受過教養、品相可愛的小狗人幼崽，價值是大約四十銀幣。

　　狐人露易絲負責看守他們，這個獸人原本是一個中產家庭的女僕，在某天被嫉妒的女主人毀容後賣了出去。

　　可可悉悉索索地掏出糖果分給同伴們：「看我帶回了什麼！是糖果哦！」

　　小動物們小聲驚歎了一聲，一團團擠過來，小心而迅速地瓜分這些難得的零食。

　　小狗人快活地搖搖尾巴，催促道：「快嘗嘗，快嘗嘗，我在旁邊偷看了好久，那些人類都說好吃的！」

　　一隻小兔人拆開包裝紙，迫不及待地將糖果塞進嘴裡，立即快活地眯起眼睛，甩了甩耳朵，「啪」地一聲直接側倒在地：「好甜呀——」

　　她戀戀不捨地又含了一會兒，才將硬糖吐出來，用塑料紙重新包好，仔細藏進懷裡，用腦袋蹭蹭小狗人：「可可，你太棒了！」

　　「嘿嘿……」小狗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頭看看一直怏怏趴在邊上的小鹿人，猶豫了一會兒，一點點挪過去，問，「你不要嗎，糖果。」

　　小鹿人把臉扭到一旁，沒有理她。

　　可可想了想，又靠近了一點，剝開一顆糖，塞進小鹿人的嘴裡：「是甜的，很好吃。」

　　大概所有幼崽都抵禦不了甜食的誘惑，小鹿人抿了抿嘴，最後還是沒有把糖果吐出來。

　　他垂著腦袋，突然就抽抽搭搭地掉起眼淚。

　　「我、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他的話說得不太利索，可可稍微花了點功夫才聽懂他說了什麼。

　　「別害怕，」她試圖安慰新同伴，「其實馬戲團也沒什麼不好，他們也會給我們吃東西，只要表現好的話，就不會挨打……」

　　小狗人越說越沒有底氣，蹲坐在地上，顯得有點垂頭喪氣的。

　　「我也想要有個好的主人。」一旁的小兔人細細地插嘴，「他們說有人會給我們穿好看的衣服，睡溫暖的床。」

　　「可是他們也會把我們隨便賣掉。」可可低聲反駁。

　　小動物們一起歎息：「唉……」

　　「我、我聽說過，」一旁的小鹿人磕磕絆絆地開口，「我媽媽說，在獸人的國家，我們也能跟其他人一樣，有自己的房子，還能工作賺錢，跟那些人一起地生活。」

　　話中的一切已經遠遠超出小動物們的認知範圍了，他們紛紛睜大了眼睛，發出低低的感歎：「哇——」

　　可可眨巴著眼睛，然後扭著身子湊到籠子旁，小聲問道：「是真的嗎？露易絲阿姨？真的有這種地方？」

　　當然是假的。

　　有些獸人國家附近，的確有這種小動物的群落，但獸人信奉強者為尊，這些小動物同樣活得非常辛苦。

　　狐人女僕傷痕猙獰的臉上露出一個絕對稱得上駭人、卻非常溫柔的微笑來：「當然是真的。」

　　小狗人的尾巴立即呼呼搖動起來，她興沖沖地轉過頭，拴著她的鐵鍊子因此發出聲響。她向同伴們宣佈：「我決定了，有機會的話，我們一起逃出去吧，去獸人的國家！」

　　她的夥伴們一同驚歎起來。

　　「可是、可是，」一隻小兔人擔憂地動了動耳朵，「我什麼都不會，找不到工作的……」

　　可可蹭了蹭她的臉，保證道：「沒關係，我們可以學，像馬戲團裡學習表演一樣！而且——」小狗人驕傲地動了動耳朵，「我一定可以養活你們的。」

　　這群小動物趴在籠子裡，七嘴八舌地小聲討論著逃出後的生活。

　　露易絲站在籠子外，眼裡流露出難以言說的柔軟情緒。雖然她清楚，這些人工繁殖的小傢伙，大都喪失了野生同胞擁有的能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橫跨半個荒野，抵達心目中的樂園。

　　何況，根本沒有什麼樂園。

　　忽然，狐人女僕的耳朵動了動，她伸出手，輕輕叩了叩欄杆。

　　得到示警，籠子裡的熱烈討論瞬間化為沉寂，緊接著一陣輕微的悉索，一團團毛茸茸無聲無息地重新挨擠在一起。

　　一個人影出現在篷布上。

　　——

　　等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蘇茜帳篷所在的偏僻角落已經徹底冷清下來。

　　人群大多湧向廣場中央，等候表演開場。平日裡難得一見的魔法明燈照亮了表演場地。

　　蘇茜翻出窗臺，與依舊有些彆扭的巴赫隨著人流，來到目的地。

　　這個距離與她的攤販有些遠，兩人幾乎直接被喧鬧人群所忽略，順利地逃了票，走進馬戲團的帳篷裡。

　　巴赫還順手摸了袋帳篷外售賣的零食。

　　蘇茜嘗了一塊，是沾了楓糖的粗糙餅乾，她吃了半塊就沒了興趣。但周圍的人似乎對此已經十分滿意。

　　看來可以試試發展一下零食業？她想，從訂單上夾帶私貨開始。

　　沒過多久，舞臺上的魔法火焰騰空而起。

　　在周圍孩童的歡呼聲中，表演開始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21 PM

第三十二章　開業第三十二天

　　卡羅爾走出樹屋時，抬頭便看到死亡騎士。

　　他正坐在低處的樹枝上，背倚靠著樹幹，單腿屈膝，手擱在膝蓋上，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一把短刀。

　　遊俠：是我的刀。

　　拉斐爾將短刀隨意拋高，又接住，靈活地揮砍兩下。他似乎察覺到注視的目光，停下動作，向下望去。

　　與卡羅爾對視了一秒，死亡騎士就站起身，輕巧地跳回地上，白色圍巾在落下時揚起。他朝遊俠微微點頭示意，伸手將短刀遞還。

　　卡羅爾：「……」

　　他接過自己的刀，聽著死亡騎士語氣溫和地同他道了聲謝，卻不知怎麼的，覺得背後有點發涼。

　　總是有種錯覺，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和那個少女樞心簽下契約，恐怕就要被眼前的騎士乾淨俐落地殺掉了。

　　拉斐爾並沒有與遊俠進行交流，他與他擦肩而過，走進樹屋。

　　他抬起頭，望著中央的旋梯，樹壁上微光明滅。拉斐爾看了一會兒，沿著扶梯，緩步走了下去。

　　底層的三個房間均已解鎖。

　　弗蘭克正在煉金實驗室裡瞎搗鼓，這個行商還是個蹩腳的藥劑師——藥劑學D。但憑心而論，弗蘭克的製藥成功率相當不錯，可惜出於不明原因，他的藥劑總會帶上些奇奇怪怪的附加效果。

　　比如治療水喝了會冒煙，解毒劑用了會噴火，混合起來還能充當投擲武器之類……從某種方面上來說簡直是天賦異稟。

　　他近期正沉迷訂單外賣，一頓操作直接導致佈告欄上的藥劑收購銳減……也不知對面的買家經歷了什麼。

　　拉斐爾沒去管弗蘭克的發明創造，他伸手推開魔能工坊的門。

　　這間工坊雖然已解鎖，但相較於設施完善、工具齊全的煉金實驗室與製造工坊，則顯得空曠蕭索得多。

　　房間的正中，是一個池子。

　　池壁與池底都由半透明的礦石砌成，乍一看上去，彷彿一池清泉。

　　死亡騎士徑直走過去，坐在池沿。

　　他獨自發了一會呆，然後隨手拾起堆在邊上的魔石，就像閑著沒事、打發時間的孩童，一個、一個、一個，將石頭扔進池中。

　　「咯啦」、「咯啦」、「咯啦」。

　　伴隨著清脆的聲響，池底泛起如水面般的漣漪，那些魔石也真像落入水中般，一下子沉入池內，消失不見。

　　他安靜地注視著平靜的池底。

　　他垂下眼，發出輕微的歎息。

　　——

　　可可正在奮力奔逃。

　　夏季溫熱的空氣鼓動在她的肺部，心臟咚咚狂跳，她下意識地伸出舌頭，試圖散去過多的熱量。

　　她擠過人群，耳邊似乎傳來人類幼崽興奮的叫聲，還有看守人憤怒的叫喊聲。

　　「可可、可可……」被她拉在手裡的小兔人呼呼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我跑不動了，可可……」

　　小兔人嗚嗚咽咽地問：「我們能跑去哪裡呀，可可？」

　　能跑去哪裡呀？

　　勇敢的小狗人心裡同樣湧出深深的迷茫。

　　——他們搞砸了今天的演出。

　　驚慌失措的小鹿人在舞臺上撩了蹄子，把馴獸師踢了個人仰馬翻。受驚的巨蟒險些衝向舞臺，將《鹿蛇情緣》演成《狂蟒之災》，倒是馴獸師表演了一個不太成功的蛇口脫身。

　　老桑尼為此大發雷霆。

　　在鞭笞中，一隻小兔人藏在身上的糖果掉了出來。雖然這隻小兔人咬緊牙關不肯招供哪來的糖果，可是——

　　一隻小兔人的價值也不過二十來個銀幣。

　　可可突然跳起來，張口咬住行刑者的手腕，接著小鹿人一腳踢在對方臉上。

　　這個小狗人幼崽一下子爆發了自己全部勇氣，一把拽住那隻小兔人，撞開虛掩的籠門，一頭躥了出去。

　　然而，在一時的熱血冷卻後，茫然重新佔據了小小外逃者們的內心。

　　在這種平平無奇的小鎮中，小動物的存在實在過於醒目了。他們匆忙鑽過人群時，那些還意猶未盡的小孩子一邊驚叫著，一邊試圖去抓他們的耳朵或尾巴。

　　無路可逃，無處可躲。

　　他們總算逃出人群，奔進一條巷子裡，但眼前條死胡同，身後追逐的腳步聲也越漸清晰。

　　小兔人突然崴了下腳，「啪嗒」一下摔在地上，可可被她扯得一個趔趄，同樣趴了下去。

　　「我跑不動了，可可……」小兔人的耳朵垂了下來，眼裡蓄滿了淚水，哭著說，「我們逃不掉的，可可，怎麼辦呀？」

　　小狗人忙去擦她的眼淚，想把她拉起來：「會有辦法的，你別哭呀。」

　　小兔人眼淚一直在掉：「他們一定會打死我們的，之前妮妮就是被打死的。」

　　這時，馬戲團的警衛追了上來。

　　小兔人已經嚇壞了，她不由自主地蜷縮起身子，簌簌發抖。

　　可可也在害怕，小狗人不安地撓了撓地板，但最終沒有轉頭逃跑。她擋在同伴身前，色厲內荏地朝來人齜了齜牙，嘴裡發出零零碎碎的嗚嗚聲。

　　可誰會害怕一隻小狗人？

　　「啊，一隻壞狗狗。」警衛嘖嘖嘴，「沒人教過你，沖別人齜牙要被打的嗎？」

　　可可後退了幾步，尾巴本能地夾在身後，她一面發抖，一面示威地刨了刨地板，可惜在石板路上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警衛說：「看來牙齒也要拔掉。」

　　「誒，這可不太好。」突然有個聲音說。

　　兩個警衛警覺地抬起頭，才發現一邊的牆下不知何時站著個穿著灰色長袍的年輕人。

　　……那裡什麼時候有人的？

　　警衛警惕地互相對視一眼，謹慎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等一下，有個用詞可能不大準確。

　　很難說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不是站在「眼前」。

　　因為如果不是刻意盯住他的話，眼睛和大腦似乎都會下意識忽略掉這個年輕人的存在，彷彿他並沒有站在那裡。

　　這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年輕人說：「小動物還是活潑點好。」

　　他伸手摸了下可可的腦袋，問：「打個商量，能把這隻小狗給我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25 PM

第三十三章　開業第三十三天

　　「抱歉。」警衛警惕地盯著眼前的年輕人，握著手中的鈍器與繩索，「這隻小狗是太陽馬戲團的財產。」

　　「唉，這算溝通失敗嗎。」年輕人撓了撓頭，露出一個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老實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擅長這個，希望你們不要留下後遺症？」

　　然後他從口袋裡摸出半截焦黑的骨骼，用力握碎。

　　簡短的法術吟詠中，警衛的雙眼逐漸失去神采，他們搖搖晃晃地轉過身，邁開步伐——

　　「嘭」的一聲，兩個人僵直地覆面摔在地上，手中的武器「哐當」掉了下來，滾到兩個小動物腳旁，小動物下意識哆嗦了一下。

　　「啊。」年輕人見狀，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好像不太成功……算啦算啦，就這樣吧。」

　　他低頭看向可可：「你要跟我走嗎？我一直很想養一隻小狗人。」

　　他的神色居然還有點忐忑：「雖然我現在住的地方和正常城鎮不太一樣，但其實還不錯。」

　　可可努力看清對方，發現是白天時自己偷偷跑出來買糖時遇到的行商。

　　巴赫還想摸一把小狗人的耳朵，可可突然抬起腦袋，想要咬他的手。

　　死靈法師也沒有生氣，他縮回手，想了想，又從口袋裡摸出一顆糖，塞給小狗人。他看看還坐在地上的小兔人，又說：「她是你的朋友嗎？可以帶上她一起走的……嗯，應該可以的。」

　　他乾咳一聲：嗯，店主大人是挺好說話的……吧？

　　可可左右為難。

　　可憐的小狗人既放心不下身旁的小兔人，又記掛著仍在馬戲團裡的朋友們與阿姨，她瞪著眼睛，淚水在眼眶裡逐漸蓄積。

　　這樣的選擇題對於一隻小狗人幼崽來說實在太難了，她仍像每一個天真而貪婪的孩子一樣，什麼都想要，但過去坎坷的經歷又讓她清楚那不可能實現。

　　「哎——」巴赫見狀又開始撓頭，他看看天色，有些苦惱，「我的時間不多啦，所以動作還是……要快點？」

　　小狗人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連尾巴都忘了搖。

　　巴赫，沒有姓氏，基本算是個自學成才的死靈法師，括弧，不會召喚。

　　他在還很年輕的時候，做過成為世界的大魔王的中二夢，後來苟在永夜峽谷，百無聊賴時也幻想過有朝一日統御峽谷亡靈然後鹹魚翻身（然後很快就被千篇一律的蘑菇晚餐打敗），而養一隻小狗人，則是他許許多多夢想中，最微不足道、下一秒就會從思緒中溜走的那一個。

　　巴赫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真的可能擁有一隻小狗人……更沒想過他會蹲在馬戲團外，對著籠子虎視眈眈。

　　好多啊。巴赫想。

　　怎麼辦。巴赫想。

　　那群小動物都被狠狠教訓過，如今挨挨擠擠地縮在籠中低低哭泣。小鹿人折了後肢，被狐人女僕抱在懷中——小鹿人並不常見，他還是得到了一點藥物。

　　「還沒回來嗎？」老桑尼在籠子前走來走起，高聲怒斥，「不過是個兔崽子和狗崽子，怎麼半天都抓不回來？真是廢物，去看看到底怎麼了！」

　　他回頭，又狠狠威脅道：「等它們回來了，看我不扒了它們的皮！」

　　小動物間發出幾聲無助地啜泣。

　　巴赫數完小動物的數量，開始數自己會用的魔法。

　　好在現在演出結束，團裡的多數人不是在收拾舞臺，就是在周圍閒逛，如果不是發生這樣的事，安放籠子的後臺甚至不會有人。

　　「其實我真的只想養隻小狗。」巴赫說。

　　可可：？

　　巴赫：「那我們就試試看吧……不過我不太保證能成功。」

　　——

　　去探查的手下很快回來了。

　　老桑尼正在籠子前暴躁地嘀嘀咕咕，聽見響動，不滿地轉過身：「怎麼回事，找到那兩個廢物了——」

　　他的手下沒有帶回警衛，更沒有帶回小動物，他的眼神呆滯，朝著老桑尼，搖搖晃晃地舉起手中的武器。還未舉過頭頂，手下的眼睛突然一閉，像斷線木偶，「哐當」摔在地上。

　　老桑尼警覺起來，他四下望望，一面向後退，手摸向腰間。

　　突然他的後頸挨了一記重擊，他眼前一黑，軟倒在地。

　　巴赫：唉，魔法不行，只好上物理催眠。

　　巴赫扔掉作為兇器的擺件，隨手從旁邊的花架上折下一根鐵絲，蹲到籠子前對著鎖眼一頓搗鼓。

　　只聽「哢」的一聲，籠門被打開了。

　　巴赫：沒想到吧，生活所迫，我以前也是溜門撬鎖的一把好手！

　　小動物們都被眼前的變故驚呆了，他們縮在一起，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露易絲阿姨先回過神來，她還抱著小鹿人，小心翼翼地詢問：「請問，您——」

　　可可突然從旁邊鑽出來，拉開籠門，尾巴焦急地搖動著，催促道：「走吧，我們一起逃吧！」

　　「可可！」

　　看到熟悉的身影，小動物們低呼出聲，七嘴八舌地說道：「你們沒事吧！我好擔心你——」

　　露易絲阿姨看著小狗人，目露擔憂，她問：「可可，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小狗人聞言愣了愣，滿腔熱血像是被澆上一瓢冷水，她看看阿姨，又看看巴赫，囁嚅道：「我——」

　　她一心想從馬戲團逃走，並因為找到幫手而雀躍不已。

　　可是接下來呢？賣糖果的行商並沒有說過。

　　小鹿人突然掙脫狐人女僕的懷抱，他踉蹌著往可可走了兩步：「我跟你走。」

　　「以後會怎麼樣我不管，」他說，「反正我不要再待在這兒了。」

　　他說完，其它小動物也紛紛爬起來：「我也是，可可，帶上我。」

　　一隻小兔人跳過去，蹭了蹭可可的臉：「走吧，可可，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狐人女僕看著這些一派天真的小孩子，輕輕歎了口氣，她還想說什麼，卻看到倒在那邊的老桑尼動了動手指，將腰間的哨子拿到嘴邊，尖銳的哨聲劃破了平靜小鎮的夜空。

　　……法師的力氣永遠是不能信任的。

　　彷彿是個信號。

　　所有人都安靜了一瞬，接著達成了共識。

　　小狗人掉過頭開始奔跑，其它小動物跟著挨個鑽出籠子，小鹿人折了一條腿，他有些著急，然後被露易絲抱起來，跑出了帳篷。

　　他們剛剛跑出去，一旁的花壇便生長出帶著刺的荊棘，攔住他們的去路。

　　「砰」的一聲，巴赫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試管摔上去，火焰燃燒起來。攔路的花妖精發出一聲尖利的叫聲，忙縮回自己的枝條。

　　死靈法師沒有猶豫，又往身後扔了個死亡震懾，這個匆忙的詛咒只在幾個人身上生效，造成一陣短暫的混亂。

　　巴赫對自己的蹩腳程度很有信心，他甚至沒有花時間去確認效果，埋頭就跑——在逃跑上，死靈法師頗有心得。

　　此時慶典已經結束，廣場周邊的攤販也稀落了許多。

　　可可領著同伴們橫衝直撞，他們穿過廣場，找到偏僻角落中孤零零的帳篷。小狗人沒有猶豫，縱身一躍，直接跳進窗臺，一頭撞翻了擺在檯面上瓶瓶罐罐。

　　她身後的小動物見狀，一個接著一個，跟著跳了進去。

　　蘇茜正在清點今天的行銷所得，在馬戲表演後，巴赫說想多待一會兒時，她沒有拒絕，甚至還給了他一點錢——整場表演下來，死靈法師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隻小狗人，滿臉都寫著「想養」。

　　反正她今日進賬不錯，再加上之前搜刮了一筆錢，倒不介意給一點員工福利。

　　……再說小狗也挺可愛。

　　然後一隻慌慌張張的小狗人跳了進來。

　　她撞翻了擺在窗臺上的罐子，罐子碎在地上，裡面的糖果撒了一地。

　　蘇茜：？

　　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嘭」的一聲，又一隻小兔人跳了進來，然後，又是一隻，這隻直接跳到蘇茜的身上，然後落到地上，滾了兩圈，與他的同伴挨在一起。

　　蘇茜：？？？

　　這些小動物身上都穿著馬戲團特有的服裝，身上多多少少帶著傷。他們一跳進來，就本能地擠成一團，瑟瑟發抖地仰頭看著蘇茜。

　　一隻、兩隻、三隻。

　　蘇茜茫然地看著像下餃子一樣從窗戶外跳進來的小動物，不禁感到了一絲迷惑。這些毛茸茸是會自動增殖的嗎？系統卡bug了嗎？

　　蘇茜：草怎麼回事，不是應該只有一隻小狗人嗎？

　　蘇茜：馬戲團的勝利大逃亡？

　　蘇茜：巴赫呢！！！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31 PM

第三十四章　開業第三十四天

　　露易絲抱著小鹿人，跑在最後。

　　狐人女僕已經踢掉了鞋子，撕開行動不便的裙子，仍落在最後面。

　　突然一條帶刺的藤蔓貼著地面遊過來，攔在她的腳下。露易絲沒有防備，被絆了一跤，抱在懷裡的小鹿人在地上翻了個滾，他掙扎著試圖站起來。

　　巴赫聽見響動，回過頭。

　　被他抓在胳膊裡的小松鼠焦急地尖叫著，像是想衝上去把同伴與阿姨扶起來。

　　巴赫：……唉。

　　理應是各種騎士小說、睡前故事、傳奇歌謠中的反派人選，死靈法師停下腳步，然後他把手裡的小松鼠朝不遠處的帳篷扔過去，轉過身。

　　他搓出一個惡靈咆哮，一隻面目猙獰的幽靈應聲而現，發出刺耳的尖叫，朝著追捕者撲了上去——這個術沒什麼傷害，頂多造成一點眩暈，但視覺效果還是不錯的。

　　拜同行前輩的狼藉名聲所賜，對方多少有些忌憚，巴赫一把撈起小鹿人，又要去拉同樣被嚇到的狐人。這時，傳來一陣細細的風聲。

　　他的幽靈被擊碎了。

　　一名便裝打扮的騎士大步走過來，聲色俱厲：「死靈法師！」

　　巴赫：「……啊。」

　　騎士：「放開你手中的人！」

　　巴赫下意識放開拉露易絲的手：「其實我……」

　　對方不聽解釋，握劍的手微微一動，踏步揮砍。

　　死靈法師立即慫成狗，他連連後退，結果左腳絆右腳摔了一跤。耳畔似乎已傳來利劍的帶起的風聲，巴赫乾脆放棄抵抗，直接一個抱頭，閉眼當個鴕鳥。

　　「鏘」！

　　落下的劍被穩穩架住。

　　巴赫半天沒等到疼痛，睜開一隻眼，看到自己的同事擋在他面前。

　　「說真的。」凱文面色有點複雜，他說：「你究竟是不是死靈法師？」

　　巴赫摸摸後腦勺，嘿嘿笑了兩聲：「反正沒人說我不是啊。」

　　他伸手把小鹿人重新撈回來。

　　被架住劍的騎士此時卻突然瞪大了眼，他盯著凱文，忍不住驚呼出聲：「羅德尼，是不是你？」

　　凱文聞言愣了片刻，他斂下神色，稍微用力，格開對方的劍，然後朝露易絲伸出手：「走吧，女士。」

　　「真的是你！」騎士上前一步，急切地說著，「他們說你失蹤了，說你得罪了你父親，你怎麼會在這裡？還、還跟——」

　　他看了一眼死靈法師，對方朝他嗤了一聲。

　　凱文沒有理會，他直接拉起狐人女僕，將她帶到窗戶邊，扶著她爬進去。騎士想要追上去，兩隻骷髏攔住了他。

　　這簡直做實了凱文與死靈法師有所勾結的事實，騎士甚至是怔了怔才揮劍劈開那兩個骨頭架子追上去。凱文已經輕巧地翻進窗臺，關上了窗。

　　遮擋的簾布隨即落下來。遲來一步的騎士一劍挑開那個簡易帳篷，但裡面空空如也。

　　——

　　蘇茜同樣臉色複雜。

　　她看看一屋子小動物，再看看氣喘吁吁的巴赫：「……我應該只給了你買小狗的錢？」

　　「嘿嘿……」巴赫放下手中的小鹿人，又在口袋裡掏了掏，摸出錢幣，還有點不好意思，「我沒花錢。」

　　蘇茜：「……」

　　不，重點不是這個。

　　十幾隻小動物全都擠在一塊，抖成一個巨大的毛絨團。

　　雖然他們都不諳世事，但多少都聽過類似故事，看到剛剛從門外走進來、又爬出窗外的骷髏，膽子最小的那幾個已經開始掉眼淚。

　　「我、我們很乖的。」一隻小兔人細聲細氣地說，「我會唱歌、會跳舞，還會扔球，求您不要殺掉我們……」

　　她剛說完，其它小動物也三三兩兩地附和起來：「我們吃得也不多。」「我們不吵人的。」「有、有什麼我們都能學，我們學得可快了。」

　　蘇茜：「……」

　　什麼，我看上去很像什麼兇神惡煞的邪惡勢力嗎？

　　「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你們了啦。」她面對這群淚眼婆娑的小動物有點束手無策，只好滿地撿糖，一個一個塞進他們手裡。

　　系統面板依次彈出這些小傢伙的檔案。

　　絕大多數都很隨便，名字都是「拉拉」、「璐璐」、「娜娜」之類典型寵物名，詳情裡幾乎都只說明了他們的所屬種族。

　　而檔案的最底下通常多了一句備註：「該成員素質不足以擔任員工，無法契約。」

　　蘇茜：？？？

　　什麼，這辣雞酒店，居然還設簡歷門檻的？倒閉算了！

　　最先冷靜下來的是露易絲，她伸手安撫著正嗚嗚示威的可可，看看蘇茜，問：「恕我冒昧，小姐，您將我們帶來的目的是什麼？這只是些可憐的孩子，不值得如此大費周 。」

　　蘇茜看看巴赫：「嗯……說實話我也不知情？」

　　她將幾個糖果塞給可可。

　　巴赫：「……」

　　死靈法師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不敢說話。

　　「算了，就這樣吧。」蘇茜看著這群可憐兮兮的小動物，最後還是歎了口氣，「你們留下來吧，總之，先去洗個澡？」

　　房間裡的小動物們握著各自糖果，互相看看，又集體看向巴赫。

　　死靈法師承載了眾多幼崽的目光，又開始撓頭，然後嘿嘿笑了兩聲：「沒事啦，店主大人不是說讓你們留下來了嗎，雖然這裡有點不一樣，但比起籠子，應該還是不錯的。」

　　小動物們最後還是串成一串地走出房間，剛出門，一眼就看到趴在酒館旁的阿爾德羅。

　　與骷髏不同，對於這些小傢伙們而言，骨龍與龍一樣，都是只在故事裡才存在的東西——況且他們也不是每一個都那麼幸運，聽過睡前故事。

　　他們嘰嘰喳喳地叫起來：「哎——它好大呀！」

　　阿爾德羅聽見騷動，抬起頭看了一眼，同樣感到有些驚訝，他湊上前去：「誒——這是什麼！舊獸人嗎？現在居然還有活的舊獸人嗎？」

　　龍的頭顱蹭到小狗人身上，可可摔了一跤，卻沒有嚇哭。她眨巴眨巴眼睛，仰著腦袋：「您是龍嗎，真好看！」

　　阿爾德羅聞言，立即「呼呼」地笑起來，得意洋洋地抬起身子，炫耀地張開翅膀揮動了一下：「我當然是龍！看到了嗎，這是我的翅膀——漂亮吧？我活著的時候，可是繁星環域最好看的龍！」

　　小動物非常捧場，紛紛發出羨慕的驚歎聲。

　　龍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甚至將尾巴伸過來，同意讓他們爬到上面去。

　　蘇茜：……太好了，阿爾德羅有幼兒園同學了。

　　這時，卡羅爾走過來，看到熱熱鬧鬧圍著龍的小動物，驚訝地挑了挑眉：「您這是去搶劫寵物店了嗎？」

　　他看看這群毛茸茸身上的誇張服飾，不由得搖搖頭：「如果不是法師老頭，我都要懷疑這裡是什麼奇怪的收容所了。」

　　蘇茜：不，這次真的不是她的主意。

　　隨後走出樹屋的拉斐爾見狀，同樣露出一點驚訝的神色。

　　「舊獸人。」他說，「真難得，我還以為他們已經滅族了。」

　　死亡騎士像是想到什麼，笑著搖搖頭：「倒是挺合適，故去神明的遺民和故去城市的遺址。」

　　【您的城鎮遷入了第一批領民。】

　　【領民：生靈是城鎮的必要條件，受您庇護的子民將在您的領地內進行生活與勞作，並按時上繳稅金。】

　　【您的領地內住宅不足！請儘快建設住宅，安置您的領民！】

　　【注意：領民只能居住在城鎮住宅內，若使用員工宿舍及客房收容，需要支付高額積分。】

　　蘇茜：「……」

　　她沉默地打開系統商店，進入城鎮分類。

　　【簡易的民房

　　價格：3000積分】

　　她再看看左上角。

　　【積分餘額：269】

　　蘇茜：「…………」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36 PM

第三十五章　開業第三十五天

　　蘇茜心平氣和。

　　蘇茜欲言又止。


　　蘇茜：早知道不花積分開流動攤販了。

　　蘇茜：等等，仔細想想，如果不開流動攤販的話，也不需要支付這筆積分了啊？

　　……噫，所以這到底是算賺了還是虧了？

　　反正暫時買不起。

　　她切出商店界面，冷靜地查詢了一下用客房暫時安置這群小動物需要的積分。

　　【開啟您的客房，暫時收容無處可歸的領民。

　　價格：50積分/kg/h

　　溫馨提示：請隨時關注您的積分餘額，並儘快建設住宅。】

　　蘇茜：蛤？？？

　　醒醒，這個價格是認真的嗎？

　　鐘點房就算了，誰家的住宿費事論重量算的？

　　再說我要是有那個積分開啟客房，還會建設不了住宅嗎！

　　蘇茜回頭看了一眼那群挨挨擠擠的小動物，掐指一算，不得不承認這個辣雞系統至少非常誠懇：是真的高額，沒騙人。

　　她平靜地關掉頁面，她簡直快沒脾氣了，算了叭，狗就狗叭，難道還能換嗎。

　　唉，貧窮。

　　都是巴赫的錯。

　　最後，小動物們擠在酒館的大廳裡。

　　因為先前就是晚上，所以這些小傢伙尚未察覺這裡的特殊環境。酒館外的氣溫總是有些低，他們挨在壁爐旁，互相用皮毛取暖。

　　狐人女僕坐在椅子上，用熱毛巾挨個幫他們擦淨皮毛。

　　臉、背部、耳朵。

　　小動物被溫熱的濕毛巾捂得發出舒服的嗚嗚聲，被放回地上後又迅速抖動身子，甩掉殘餘的水汽，一隻接一隻，窩在地毯上，睡眼惺忪的舒展開四肢，看上去非常放鬆。

　　蘇茜：……誒，好想揉毛！

　　艾蘿頓時警覺。

　　骸脊貓如今長大了一圈，骨架顯得愈加修長有力。她蹲在吧臺上，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顱骨內魂火閃動。接著她縱身一躍，矯捷地落在桌上，直起身來，伸出爪子抱住蘇茜的手腕，用腦袋蹭了蹭，撒嬌道：「喵——」

　　蘇茜忙將小貓抱起來，摸摸腦袋和下頜骨，艾蘿在她懷中翻了個身，尾巴輕輕繞在她的胳膊上，露出雪白的胸肋，嬌聲嬌氣：「咪嗚……」

　　骸脊貓的脊骨長著尖銳的骨刺，但艾蘿躺在懷中，卻絲毫不會紮人，只是帶著些粗糙感。

　　蘇茜：長大的小貓咪也是黏人的小姑娘！

　　小動物被這一番互動吸引了注意。

　　骸脊貓典型的亡靈外表讓這些小傢伙們多少有些畏懼，可貓與主人間的愛嬌又讓他們覺得熟悉又親切。

　　自認獨享寵愛的艾蘿正洋洋得意，窩在蘇茜懷裡，露出個腦袋，魂火閃動，尾巴輕輕搖著，朝假想對手說：「喵嗷！」

　　小動物間發出一點點細微的騷動。

　　他們互相看看，輕手輕腳地互相推搡著，像是在嘀咕著什麼。

　　片刻後，可可被同伴推選出來。

　　「請問——」小狗人小心翼翼地說，「那是貓咪嗎？」

　　艾蘿：「咪？」

　　蘇茜將艾蘿托起來，揮了揮它的爪子：「是哦，雖然長得有點點不一樣。」

　　「哇——」

　　可可聞言，小小地驚歎一聲，搖著尾巴，躍躍欲試地湊上去：「可是它沒有毛呀——」

　　小狗人的鼻尖嗅動了兩下：「是不是很疼啊？」

　　蘇茜：？

　　她愣了一下，就聽到一隻小兔人稚聲稚氣地說：「沒關係，我每年都會掉很多毛，都給你！這樣就有毛了！」

　　她一開口，就像開了閘門，小動物七嘴八舌地說起來：「還有我，還有我，我也每年都換毛！」「我的毛最好看了，軟軟的！」「我的毛更好看！」

　　艾蘿：？？？

　　小貓第一次遭逢這種熱情，不禁有些害羞，「哢噠」一聲垂下腦袋，將頭顱埋進胸骨間，往蘇茜懷裡蹭了蹭。

　　蘇茜：……這都是些什麼小可愛？我要昏厥！

　　而小可愛的話題已經開始跑偏：「外面的大龍也沒有毛呀，可是他好大哇，我的毛不夠的。」「沒關係，我們一起攢一攢，總會湊夠的！」……

　　蘇茜：？？？

　　停一停？毛茸茸的骨龍又是什麼奇怪的存在？

　　她試著想像一下，就立即掐掉那奇怪的畫面。

　　蘇茜想了想，又問：「你們餓了嗎，要吃點什麼？」

　　話音剛落，她便被十幾雙期待的眼睛盯住了。

　　「可以嗎？」小狗人驚喜地問，「可是、已經過了吃飯時間了？」

　　蘇茜：草這麼可憐的嗎？

　　蘇茜：以前公司樓下的流浪貓都沒過得這麼慘？

　　她說：「當然啦，酒館裡什麼時候都有吃的。」

　　她起身到櫃檯後翻食材，蔬菜還剩下不少，可以再去牧場裡摸隻雞一起燉了。

　　……等一下。

　　蘇茜突然停下動作，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小狗子能吃菜嗎，小兔子能吃肉嗎？

　　鹽分吃多了會掉毛嗎，熟食會不會導致淚痕？可是她也沒有抽到狗糧啊？就算有，給他們餵狗糧是不是不太對？蘇茜不禁陷入沉思。

　　拉斐爾見狀，一眼猜出自己的領主在糾結什麼，他輕笑了一聲。

　　「沒關係的，」他說，「雖說長相不同，但舊獸人與獸人的區別不大，畢竟系出同源。」

　　蘇茜：「……其實我也不知道獸人的食譜長什麼樣。」

　　拉斐爾：「哦，簡而言之，都是雜食動物。」

　　……這個雜食動物就很微妙。

　　最終的晚餐是由露易絲完成的。

　　狐人女僕雖然被毀去容貌，但仍有一雙巧手，她沒花多少時間，就遊刃有餘地端出了足夠填飽十幾隻幼崽肚子的菜肴。

　　蘇茜感到有點遺憾。

　　【露易絲

　　種族：狐人

　　詳情：常見的紅狐狸，臉上的刀疤下原是姣美面孔。但她的好廚藝仍令人讚歎……沒聽懂？我是說，您現在能夠使用代班廚師了。

　　擁有技能：廚藝C

　　備註：該成員素質不足以擔任員工，無法契約。

　　溫馨提示：當前該成員對您信任值：25，您可以調遣該成員進行各項工作。

　　注意：使用非員工個體賺取積分時，需支付20%手續費。

　　注意：您無法修復非契約個體，請妥善使用該個體，損壞程度過重可能導致該成員卡被刪除。】

　　蘇茜：哦，不意外，我對這系統的摳門程度已經深有體會了。

　　小動物非常乖，他們排著隊，挨個兒盛了湯。

　　他們大都沒嘗過什麼好東西，熱騰騰的湯品通常是只有節日演出成功時才能嘗到的東西。何況這次，他們分到的不是慶祝大餐過後的殘羹，而是新鮮的、剛出爐的濃湯。

　　小動物都顧不上滾燙，一個一個的，直接把臉埋進碗裡，鼻尖被燙都捨不得抬頭，紛紛把碗舔得乾乾淨淨。

　　他們吃完後，便又感到睏倦。

　　這一天的經歷對他們而言，太過跌宕起伏。一隻小兔人抱著碗，一點點將臉上沾到的湯汁捋到手指上舔乾淨，突然打了個哈欠。

　　像是個信號，小傢伙們接二連三地打起了哈欠。他們看上去睏極了，可沒有一隻敢自己睡去，都瞪著睡意朦朧的眼睛看著蘇茜。

　　蘇茜：「……」

　　蘇茜：「嗯，暫時沒地方讓你們住，不過你們可以睡在酒館裡？」

　　小動物們頓時發出一聲歡呼。

　　「您真好。」一隻小松鼠跳過來，用臉頰蹭了下蘇茜的手，又迅速逃回同伴之間。

　　而小兔人則打了個哈欠，「嘭」的一聲，四肢朝上倒在地毯上，立即滿足地翻了個滾：「好軟和哦。」

　　「噗通」、「噗通」、「噗通」，幾隻小動物跟著倒了下去，嘻嘻哈哈地抱在一起。

　　沒過多久，蘇茜坐在沙發上。

　　她的腳邊趴滿了毛茸茸的小動物，膽子大點的那兩隻乾脆爬到沙發上，翻開肚皮，仰面睡著，他們在夢中嘖著嘴，應該是在回味什麼。

　　蘇茜：……該死，這是什麼天堂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46 PM

第三十六章　開業第三十六天

　　也不是每隻小動物都是安安逸逸地睡著。

　　小鹿人臥在同伴旁，它耷拉著腦袋，或許是因為疼痛，在睡夢中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啜泣。

　　蘇茜伸手偷偷摸摸躺在沙發上的小兔人，小兔子呼嚕嚕地撓了撓脖子毛，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還都是小孩子。

　　蘇茜忍不住歎了口氣：「誒，傻得有點可憐啊。」

　　所以這個世界究竟怎麼回事啦？生存壓力大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給這些寵物定位的小朋友這麼高的智商啦！

　　「不奇怪。」拉斐爾說，「我記得舊獸人的造物主就挺單純的。」

　　蘇茜：「……到底什麼樣的造物主會捏出這樣的族群啦！」

　　拉斐爾偏了偏臉，稍微回想了一下：「嗯……大概是一頭長著兔耳朵的棕熊？也是傻乎乎的。」

　　蘇茜：「……」

　　蘇茜：可我不是問他的長相？

　　蘇茜：還有兔耳熊又是什麼奇怪的物種？貴世界的造物主也這麼隨便的嗎！

　　「他們的主神隕落得太早了。」拉斐爾說，「我還以為舊獸人應該早就滅族了，過去有一段時間流行過舊獸人皮毛製品。」

　　蘇茜：？？？

　　蘇茜：等一下，你剛剛是不是特別輕描淡寫地說了什麼非常厲害的東西？

　　她看看團成一地的小動物：這麼看來，被當成寵物居然已經算是好結局？

　　童話故事主角的生存現狀居然這麼慘的嗎？

　　算了。蘇茜又揉了下小兔人的腦袋，還是先想辦法將住宅肝出來吧。十幾隻會掉毛的毛茸茸擠在酒館裡，簡直連呼吸都會掀起細小毛髮。

　　第二天醒來時，這些小動物才發現，這個地方的天是不會亮的。

　　永夜峽谷地處大陸邊緣，周邊沒什麼村落存在，這些寵物出身的小傢伙無從得知這片亡靈領域的險惡名聲。如今他們正一個挨著一個趴在窗臺上，看著仍然漆黑的外界，輕聲細語地偷偷交流著是不是自己睡過頭了。

　　艾蘿不知道什麼時候擠到他們旁邊，被親熱地抱起來，這些小朋友對「失去皮毛的小貓」有種天生的憐惜，溫柔地對她蹭蹭抱抱。艾蘿從未接受過這種待遇，整枝骨架都僵著，被小動物抱來抱去，尾巴尖輕輕晃動，顱骨內的魂火時不時閃動著。

　　蘇茜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小貓表現出的情緒是「我不能讓他們看出我高興」。

　　……行叭。

　　在得知這個地方沒有白天時，小動物們也沒有顯得害怕，轉而嘀嘀咕咕地討論起「那是不是還有個地方永遠不會天黑呀？」「好可怕哦，我白天睡不太著。」「只有晚上的地方，是不是不用工作，只需要休息呀？」

　　蘇茜：「……」

　　不是，這個族群是把天真刻在骨子裡了嗎？

　　對那個兔耳熊更好奇了！

　　當然了，怎麼可能不用幹活。

　　為了儘快補足4731乃至更多的積分差額，蘇茜制定了一張計劃表，並毫無心理負擔地使用起童工——畢竟是為了他們的住宅，這並不過分？

　　這些小動物們大多沒什麼附加技能，畢竟，你能要求一群寵物做些什麼呢？

　　但他們都很樂意工作，這些小傢伙嘰嘰喳喳，吵吵鬧鬧，自告奮勇地要求幫忙。他們在屋前屋後跑來跑去，做些簡單的跑腿工作。

　　有幾個小朋友趴在農場旁守著蔬菜成熟，他們一開始對放在農場的骷髏工具人還有些畏懼，但沒過多久就抖著耳朵地喊「骷髏先生」。骷髏沒有靈智，只機械地重複勞作，於是這幾隻小動物排成一串跟在骨頭架子後面，撿著落在地上的蔬菜。

　　牧場裡則上演了兔子追雞、小羊餵羊的魔幻場景。當角羊綿密蓬鬆的毛被剃下來時，一旁的小羊人簡直看傻了眼，看上去非常羨慕對方雪白柔軟的被毛，為了兒童的心理著想，這些角羊暫時逃過送入後廚的命運。

　　露易絲在灶台前忙碌。

　　狐人女僕的廚藝比蘇茜好多了，她駕輕就熟地使用著各種廚具，處理著不同的食材。幾個小傢伙蹲坐在吧台下，認認真真地洗菜擇菜，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頗有種誤入童話的錯位感。

　　主食、配菜、湯羹、以及甜品，蘇茜的酒館菜單上不聲不響地多出一整頁頗具本土（世界？）特色菜肴。露易絲的拿手菜是牧羊人派，芝香濃郁，熱氣騰騰，出爐時滿屋子生靈都本能地遞過目光。

　　蘇茜接過烤盤，冷靜地拿起刀叉，切開一塊：先嘗再說，反正積分什麼時候都能賺。

　　當天晚餐就是牧羊人派與西紅柿蛋湯，奇怪的中西合璧組合，但食客都非常捧場，把各自的碗吃的乾乾淨淨。

　　本著不浪費的原則，蘇茜把最後剩下的半塊派塞回給系統。

　　【牧羊人派[★★]

　　評級：[/刪除線]A[/刪除線]C

　　建議價格：40銀幣(注：這是完整的價格！）

　　回收價格：[/刪除線]120[/刪除線]25積分

　　評價：請勿隨意對殘羹冷炙進行回收操作！】

　　蘇茜注視那兩個被刪除的數據，再看看評價，冷漠地按下回收。系統似乎卡頓了半秒，像是不情不願地收下了那半塊牧羊人派，她的積分同時上漲了20——克扣了20%的手續費。

　　蘇茜：……誒，這個狗系統是不是在嫉妒啊？

　　蘇茜：怎麼說，莫名有種「我贏了」的快樂。

　　——

　　事實證明，爆肝就能解決的問題，根本不算問題。

　　很短的時間裡，蘇茜的積分儲蓄重新豐厚起來。

　　她躊躇滿志，重新打開系統商店，拖出城鎮建造板塊。

　　經過不懈的探索與努力，她的領地地圖上明亮處也擴張了不少，但考慮到這群小動物幼崽的戰鬥力，蘇茜還是試著將簡易民房安放在酒館隔壁。

　　建設失敗，提示框跳出來。

　　【該建築需與道路相連，請先鋪設道路！】

　　蘇茜：？？？

　　講講道理！就算沒鋪路，難道就不能走過去了嗎？又不是懸空建築！

　　辣雞系統不講道理，沒有鋪路就意味著無法抵達，想建樓先修路，反正沒得商量。

　　蘇茜長出一口氣，將商店列表往上拉，挑了個石板路，敷衍地在酒館門口鋪半圈，然後將簡易的民房扔了下去，又把小二拉過來，放在樓頂，充當保安。

　　【簡易的民房[可升級]

　　描述：只能勉強用來居住的地方，您需要付出更多努力，讓它變得舒適起來。】

　　雖然描述是這樣的，但這個住宅看上去其實挺不錯，是個五層高的小洋樓，外牆貼著紅磚，每一層都有向外的飄窗。雙開門上有鈴蘭造型的門燈，門旁掛著木質門牌，上面刻著「001」。

　　外觀效果好得有些出乎意料，以至於蘇茜下意識警覺起來。

　　她冷靜地走上前，轉動門把手，推了進去，看看裡面的裝潢，發覺自己居然毫不意外。

　　……不，說錯了，其實並沒有裝潢。眼前就是一片光禿禿的毛坯房，系統這次仍然沒有騙人，說簡易就是真的簡易。

　　然而小動物們對這個空蕩蕩的住所卻很滿意，他們在屋子裡跑上跑下，挨個打開每個房間門，推開每扇窗戶，發出欣喜的歡呼。

　　「這裡就給我們住了嗎？」他們快活地問道，「這裡好大呀！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嗎？」

　　蘇茜：……啊，真容易滿足。

　　她切換為家具頁面想給這個屋子裡添加一些物件，緊接著面對翻了二十倍的價格陷入沉思。

　　【您可以在領民住宅使用您的酒館裝飾，但需要支付高額積分。】

　　蘇茜：草？

　　什麼鬼？裝修居然比買房子還要貴？

　　她「啪」地關閉了商店，回工坊搓了幾條羊絨毯子，多少還能打個地鋪。

　　而狗系統得寸進尺，接連給出數個彈窗，瘋狂催促。

　　【恭喜您建設了第一個城鎮建築！】

　　【市政廳已解鎖！】

　　【您的領民已在您的領地內定居！】

　　【商店解鎖了新商品，請建設更多生活設施，提高領民的生活質量！】

　　【水井：您的領民將在這裡汲取生存所需的水。】

　　【田地：您的領民將在此勞作。種植週期遠長於酒館所屬的農田作物，但每一次收穫，您都能獲得額外的積分獎勵。】

　　【磨坊：您的小麥收穫了嗎？您可以在這裡將它們變成麵粉，然後做成更多東西，當然，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和力氣。】

　　【麵包坊：您可以將您的麵粉變成噴香鬆軟的麵包，您的領民一定喜歡這個。每一次製作，您都能獲得一部分產物作為回報。】

　　除此之外，蘇茜還獲得了新的種子。

　　【領民作物：小麥

　　價格：1積分/份

　　描述：再尋常不過的主食作物，注意，它們只能生長在您的領民田地中。讓您的領民進行種植吧，一定物超所值！】

　　蘇茜面無表情，挨個數了數每項新設施與建築價格後零的數量，沉默了片刻。

　　雖然看著似乎非常超值，形成永動機的機會近在眼前，但是，好像大概也許，還是要肝？

　　蘇茜：積分越肝越少，我為什麼有種刷FGO無限池的錯覺？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3:53 PM

第三十七章　開業第三十七天

　　蘇茜對著商店頁面，默默做了一遍算術題。

　　然後她看看自己的餘額，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貧窮。

　　我總覺得這狗系統又要坑我。蘇茜想。

　　她暫且關閉商店，跟著指示，找到了她的「市政廳」。

　　位置在員工宿舍的一樓，中央旋梯的正下方多出一張辦公桌，上面有模有樣地攤開一張全境圖，一旁放著銀質筆架與立書夾。桌子後方則掛著一幅統計圖表。

　　蘇茜：……

　　感覺不太像市政廳，像舍管阿姨辦公室？

　　算了，免費的東西，不要強求太多。

　　全境圖比酒館日誌與建設預覽中呈現的情況更清晰詳實，看上去是個3D沙盤，幾個探索點上都插著不同顏色的三角旗，各自浮著氣泡框標明安全程度、物產及出沒怪物。

　　除此之外，酒館周邊的廢墟地帶上方零零散散地標著幾個箭頭，注明「未知的遺址」。蘇茜警覺地戳了一下其中一個箭頭，跳出的提示是「您尚未知曉這裡的情況」。

　　好的，明白了，是新活動。

　　她轉過身，看見那張統計圖的左側是一系列詳情列表。

　　【您的城鎮[☆]

　　現有領民：17

　　領地聲望：80

　　評價：您的領民大都性格天真，容易滿足，他們信賴並敬愛您。】

　　【內政副手：暫未任命

　　您能夠委任您的員工擔任內政副手，替您管控城鎮運行，副手的技能可以為您的城鎮帶來各種增益效果。】

　　【領民現況：

　　飲用水：0（緊缺）

　　食物：0（緊缺）

　　居住環境：6（簡陋）

　　生活娛樂：0（緊缺）

　　評價：糟糕的生活情況，您的領民還需要您的接濟才能勉強生存，長此以往可能導致領民不滿甚至暴動。請儘快建設各項必要設施，讓您的領地步入正軌。】

　　【財政狀況

　　稅金：無

　　市集貿易：無

　　評價：根據生活情況與領地聲望，您能夠定時從住宅收取積分。您尚未建設市集，暫時無法獲得商貿收益。】

　　而右側，則是科技樹。

　　基礎的幾個項目都已被點亮，然而每一項之後都延伸交錯出不同的升級點，蘇茜麻木地按了幾個，發現每個灰色的升級點都關聯著新建築的解鎖。

　　蘇茜：……也就是說，我不僅要肝技能點升科技樹，還要肝積分買新建築？

　　蘇茜：雙倍的肝，雙倍的快樂？

　　才不快樂。

　　蘇茜扭頭看看那個空置的「內政副手」，打開自己的員工列表，不出所料，全軍覆沒，所有員工都未持有內政相關技能。

　　她一臉冷漠，直接拽出充值界面。

　　先前白塔法師的「遺產」還算豐厚，雖說襲擊者的屍體與大部分裝備都被原地蒸發，但他們的行李還留在客房內。除了一些峽谷特產與私人物品，蘇茜還得到了一筆還算豐厚的金錢，幸好這群人沒有帶著錢包打架。

　　鑒於這垃圾遊戲氪金昂貴，她本想攢個十連，說不定這屑卡池也能有個保底（比如三星從者什麼的），但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蘇茜：能用氪金解決的事情，我憑什麼還要肝！

　　她毫不猶豫地氪了18個晶鑽，

　　然後打開城鎮商店，先在住宅旁安了個「城鎮泉水」，又將「肥沃的田地」扔到石板路對面，順手插了個「音樂稻草人」在一旁，接著是「風車磨坊」和「小鎮烘焙坊」。

　　抬頭再一看，領民現況中的飲用水與食物直接拉到了滿值，就連生活娛樂都一併摸到80分優良線。

　　氪金產品果然不同凡響，有錢真好。

　　剛在新家裡打過滾，跑上跑下看過每一個房間，並決定一起睡在最好的那個中的小動物剛出門，便看到出現在眼前的田地與作坊。

　　然後蘇茜把種子交給他們。

　　可可接過麥種，露出一點點歡喜、又帶著猶豫的糾結神情，她的尾巴小幅度地搖晃著：「可是、可是，我們都不太會。」

　　說完，像是害怕蘇茜將種子收回般，小狗人把袋子摟在懷裡，急急忙忙地補充道：「但是我們可以學的！我們會很認真學的！」

　　一群小動物在她身後用力點頭，七嘴八舌地附和道：「真的！我們學東西很快的！」「我們會好好做的！」

　　事實上也只會播種和澆水的蘇茜目光遊移了一下：「啊……這樣吧，那我把兩隻骷髏給你們？」

　　小動物整整齊齊：「好——」

　　「我們會好好聽骷髏先生的話，認真學的！」

　　蘇茜：？

　　蘇茜：可是，骷髏並不會說話？

　　幸好同樣是系統田地，在種植上不需要太多技術性操作，骷髏工具人的教學已經足夠。

　　從播種到收穫，大概需要整整一周的時間，很快，第一茬麥子成熟了，甚至觸發了「肥沃的田地」概率效果「豐收」，產量增幅15%。

　　小朋友們面對金燦燦的麥地，傻眼了。

　　他們之前還因為小麥生長遠比酒館農場的作物緩慢而憂心忡忡，如今遭遇大豐收，總算放下心來。

　　這些個子小小的小動物小心翼翼地收割成熟的麥子，開開心心地抱著它們進磨坊，又將得到的麵粉送進烘焙坊，一隻隻蹲在烘焙坊外，眼巴巴等著麵包烤好。

　　這些小動物顛顛地抱著東西跑來跑去的模樣特別可愛，他們高興起來時還會唱歌。蘇茜忍不住看了半天，總覺得像是什麼童話故事的場景，讓人心情愉快。

　　然後，收成的提示框跳了出來。

　　【您的領民收穫了作物[小麥]！】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20！】

　　【您的領民收穫了食物[白麵包]！】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50！】

　　【您獲得了獎勵食物白麵包×10】

　　【注意：您的領地內沒有倉庫，您的領民無法保存收穫的食材！】

　　【請儘快建設倉儲設施，以免收穫的食材腐敗！】

　　蘇茜：「……」

　　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蘇茜：我就知道這狗系統要搞事！

　　但氪都氪了。

　　她打開商店，將列表拉到倉庫一項時，才發現所有的商品都是灰色不可選狀態。

　　【購買失敗，請先升級城鎮科技，解鎖「倉儲」功能。】

　　蘇茜：？？？

　　她足足愣了有三十秒，才罵出一句「淦」。然而，等她大步走進「市政廳」，打開技能樹之後，才發現自己沒有技能點。

　　【升級失敗，請先探索遺跡，獲得技能點。】

　　蘇茜：「…………」

　　她就知道，這個狗系統絕不會無緣無故搞出個沒用的東西，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蘇茜：我覺得我好像被套路了。

　　——

　　深夜。夏都。

　　中宮會議廳。

　　魔法明燈在長桌邊燃燒著，周圍簾幕投下重重陰影，與灰暗的人影相重疊。

　　「康斯坦丁失敗了。」有個人這麼說，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像午夜的梟，「永夜峽谷出了變故，他沒能出來。」

　　「那個蠢貨！」另外一個輕快的年輕嗓音響起來，「因為他的堅持我才派人協助，你們知道一個聖言祭司有多難得嗎？」

　　「行啦，現在抱怨有什麼用，」冷酷的女聲打斷道，「改變計劃吧，龍島，月之森，隨便哪裡都好，要知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交談聲驟然轉低，在燈火細小的燃燒聲中喁喁喃喃著。

　　——

　　副都。

　　騎士團。

　　訓練間隙的休息時間，年輕的騎士從後面小跑上來，用肩膀撞了下友人的後背：「怎麼了，科雷，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科雷回過神，下意識說：「不……沒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又皺起眉，說道：「我之前，見到羅德尼學長了。」

　　「羅德尼？」他的友人驚訝地挑了下眉，「凱文‧羅德尼？就是你之前說過的，侯爵家的次子？他不是失蹤了嗎？」

　　「是他。」科雷說，「我休假回家時遇到他了——他好像……跟死靈法師在一起？」

　　「誒？不會吧！」友人詫異極了，「你不會看錯了吧，之前你不是說，他是個認真刻板得跟騎士長大人一樣的人嗎？」

　　科雷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我不知道……可真的是他。」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不行，我要去問問，究竟出了什麼事。」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4:06 PM

第三十八章　開業第三十八天

　　蘇茜覺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什麼奇怪的循環裡。

　　積分肝不動？

　　那就為領民建設住宅和田地，讓他們幫你肝呀。

　　積分不夠搞城建？

　　那就氪金呀。

　　領民肝的收成要放在倉庫裡否則會壞？

　　那就先去肝積分和技能點建倉庫呀。

　　蘇茜：草，這是什麼閉合回路？

　　這狗遊戲簡直用心險惡。

　　她看著自己這些天來終於勉強漲回五位數的積分餘額，感到某種如影隨形的危機感。

　　雖然看起來好像不少，但事實上在系統商店裡逛不了半頁，何況要是遇到什麼，上個治療都捉襟見肘……呸，不要烏鴉嘴。

　　得想個辦法。蘇茜想。

　　她將全境圖捲起來拿在手中，回到酒館。

　　小動物們正將新鮮出爐的白麵包運回酒館，熱騰騰的鬆軟麵包堆滿了整張桌子，酒館內充滿了甜美的麥香。幾隻小傢伙圍在桌子旁，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個頭最小的那隻小兔人踮著腳尖，用毛茸茸的手扒著桌沿，眯著眼睛嗅來嗅去。

　　看見蘇茜走進來，可可一下子跳起來，啪嗒啪嗒地跑到她跟前，高興地搖動尾巴，毛耳朵抖了抖：「大人，您看您看——這是我們做好的麵包！」

　　小狗人的眼睛裡，一邊寫著「誇誇我們吧」，一邊寫著「我們可以吃嗎」。

　　誒，真的好像一隻叼著球的小狗啊。

　　蘇茜沒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頂，毛絨絨、暖呼呼的。可可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的尾巴愈加歡快地搖動著，稍微踮了踮腳，有點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蘇茜的掌心。

　　「哇……」其它小動物發出小小的驚呼，三三兩兩地靠了過來，神情又忐忑，又羨慕，「可可好狡猾！我、我也好想被摸頭——」

　　啊。

　　蘇茜伸出手。

　　小兔人的毛髮纖細一些，垂耳兔的毛長一些，灰兔則短一點，還有一隻的毛是捲的。小羊人的皮毛則是綿軟蓬鬆的，而小鹿人的要稍微硬一些——

　　蘇茜飄飄乎乎想：奢靡無度、奢靡無度啊！

　　艾蘿突然鑽了出來。

　　小貓氣咻咻地叫著，幾步從窗邊竄過來，跳到其中一隻小兔子腦袋上，伸出爪子拍了下蘇茜的手。

　　艾蘿：「喵嗷！」

　　蘇茜：「……」

　　糟糕，突然感到有點負心漢的心虛。

　　她連忙收手，把艾蘿抱起來，但小貓還是不高興，她掛在蘇茜的胳膊上，發出低沉的咕嚕聲，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蘇茜的手臂。

　　艾蘿的尾巴上還綁著個帶著絨球鈴鐺的蝴蝶結，甩起來時叮鈴鈴響。

　　「你還拿了別人的禮物。」蘇茜點點艾蘿的小腦袋，「好小氣哦。」

　　艾蘿「喵」了一聲，爪子抱住蘇茜的手腕，輕輕咬了咬她的指尖，表明主人的寵愛不可分享的原則態度。

　　那些還沒被摸到的小動物見狀，發出一點點失望的歎息，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蘇茜：？

　　蘇茜：這又是什麼萬人迷後宮劇情？難道我是什麼坐擁佳麗，不對毛茸茸盼擼毛的渣皇帝嗎？

　　她想了想，走到桌邊，把白麵包分給這些小朋友。

　　剛出爐的麵包有些燙手，小動物們時不時地換手握著，湊到嘴邊吹了吹，然後大口咬了下去。然後因為燙到口而不停呵氣，發出嗚嚕嗚嚕的哼聲。

　　那幾隻小兔人就和真正的兔子一樣，蹦躂了幾下，然後「啪」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翻了個身。

　　有這麼誇張的嗎？蘇茜見狀，忍不住也拿起一塊麵包，撕下一小塊嘗了嘗，感覺就是普通的白吐司。艾蘿摟著她的手撒了個嬌，蘇茜也給小貓餵了一口。

　　她看看滿桌子的麵包，決定今晚吃三明治。

　　「真好吃呀。」而小兔人眯著眼睛躺在地上，無意識地踢踢腿，有一點點驕傲，「這是我們自己做的！」

　　可可與小鹿人在一旁咬了會耳朵討論些什麼，過了一會兒，小狗人躡手躡腳地湊了上來。

　　她的眼睛亮亮的：「大人！我們、我們留了一些麥子，當然，不是很多……我們想當成種子。」

　　小狗人有些緊張，一開始有些語無倫次的，但是漸漸的，她挺起胸脯，尾巴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這樣，我們就可以自己種吃的、可以自己養活自己的！如果、如果再多一點的話，還可以換一點其他的東西，就不用大人花錢飼養我們了！」

　　蘇茜：？！

　　蘇茜：這些小朋友，這麼有志氣的嗎？

　　而且已經無師自通地學會挖系統牆角，提前實現農業永動，真有前途！

　　她不禁油然而生出某種「家養小寵物居然會養家糊口」的奇怪錯覺，甚至感到某種淡淡的失落。

　　主人起了點壞心，她趁艾蘿沒注意，迅速揉了一下可可的耳朵，開玩笑：「那麼，你們不吃糖了嗎？」

　　可可：「啊——」

　　小狗人呆了呆，蓬勃的氣勢像什麼被戳了一下，「咻」的一下漏空了。她肉眼可見地陷入一種糾結狀態，看看手上的麵包，又看看蘇茜，連尾巴都不怎麼搖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不自信地小聲問：「能、能用麵包換嗎？」

　　是個乖孩子啊。

　　蘇茜忍不住笑了：「這樣吧，你們每收穫十份麥子，都要有一份做成麵包交給我。作為報酬，我會給你們這個。」

　　她從商店裡兌出一包瑞士糖，遞給可可，朝她眨眨眼：「等你們長大到不吃糖果的年紀時，再給你們別的東西。」

　　小狗人一手抓著糖果，一手抓著麵包，呆呆地看著蘇茜。突然，她的眼睛眨了一下，淚水突然滾了下來。

　　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用手背去擦，又笑了笑，可眼淚還在往下掉。

　　「真好、真好啊。」小狗人嗚嗚咽咽地說，「小鹿沒騙人，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就算是我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搖動尾巴，抬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大人，請您當我的主人，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一定會好好守護這裡。」

　　稚子的單純而熱烈的情感在眼中閃耀。

　　蘇茜伸手，輕輕揩去小孩子滾燙的淚水，笑了笑：「粉身碎骨太嚴重了，小朋友認真工作、努力長大就足夠啦。」

　　【可可[☆]

　　種族：舊獸人（小狗人）

　　詳情：年幼的小狗人，勇敢堅強，勤奮好學，先祖的品格閃耀在她的血脈中。與野生的族人一樣，她擅長在野地中奔跑。她有一點盜賊天賦，但上限不是很高，但沒關係，至少她長得很可愛。

　　溫馨提示：該員工視您為主人，但她依舊重視自己的族群。】

　　【內政技能：領導力E

　　描述：年幼的族長候選已經展現出自己應有的素質，她堅韌勇敢，關愛族人，深受愛戴。

　　附加效果：同族領民[舊獸人]稅金結算 1%】

　　蘇茜：？？？

　　她看到了什麼？

　　蘇茜對著新獲得的檔案短暫地沉默片刻：百分之一的加成雖然不多，但好歹是個貨真價實的內政技能。何況這個「領導力」有點微妙，原來這麼多成年人，居然都不如一隻小朋友來得有聲望嗎！

　　她無言地將可可配置到內政副手的空欄上。

　　她的領地內現在有16隻舊獸人，每天的稅金收益大約是800積分，加成效果簡直微乎其微。

　　難道接下來我還要去收購小動物回來嗎？蘇茜不禁陷入沉思。

　　這時，寄送訂單的隱空鴉從窗外飛了進來。

　　它徑直飛向蘇茜，沒想到艾蘿抬起頭，一躍而起，長大了的骸脊貓伸出爪子，準確地撲中毫無防備的信使，兩隻骨頭動物一起掉在地上，滾了一圈，鳥攜帶的回件掉在地上。

　　蘇茜忙把小貓抱起來，隱空鴉撲打著翅膀，用爪子撓了貓一下，在她的頭骨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然後重新飛回佈告欄蹲著。

　　蘇茜一面安撫自己的貓，一面撿起地上的回件。

　　除了錢幣，這次的回件中還有一張小卡片。

　　【您成功完成訂單[緘默塔]×100！】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區域聲望[緘默塔] 1】

　　【您解鎖了額外委託！】

　　她拿起那張卡片。

　　上面只寫了兩句話：「之前的餅乾很好吃，我想買一點，二十銀幣內。請跟低級素材放在一起，否則會被導師發現，拜託啦。」

　　下面還畫了個笑臉。

　　【額外委託：餅乾

　　緘默塔的嘴饞學徒懇請購買一些零食，不過，打包時請注意，被嚴格的導師發現的話，您可能會失去今後的緘默塔訂單。

　　溫馨提示：完成額外委託將獲得獎勵積分，一定概率獲得獎勵聲望。】

　　蘇茜：「……」

　　她之前發覺零食銷售大有搞頭，便在部分訂單中夾帶了小零食贈品，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了效果。

　　不過，這張小卡片是來自什麼封閉制學校的可憐學生嗎？

　　蘇茜抬起頭問：「緘默塔是什麼地方？」

　　弗蘭克正和巴赫蹲在桌子腿邊，偷偷摸摸地揉小動物，聞言答了一嘴：「我知道！是在琥珀平原上的法師塔，黑魔法師和亡靈法師的大本營！」

　　他撓撓頭：「不過那個地方很偏僻，畢竟這兩種法師都比較可怕……聽說只有專門的助手定時進行物資採買。」

　　破案了，還真的是封閉式學校。

　　蘇茜看看那張小卡片，代入了一下巴赫，覺得很能理解。

　　弗蘭克還在絮絮叨叨：「怎麼了，您想跟緘默塔聯繫嗎？也對，那裡的人一定比蹩腳法師靠譜。」

　　蘇茜：已經聯繫上了，還要達成零食偷渡外交，好像跟靠譜沒什麼關係。

　　無辜中槍的巴赫不滿了，大聲反駁：「我哪裡不靠譜了！」

　　趴在他腳邊的小兔人嚇了一跳，抖抖耳朵，翻身爬起來跑掉了。

　　弗蘭克看著小兔人的背影，顯得有些遺憾，反唇相譏：「至少人家科班出身，你呢，出師了嗎？」

　　巴赫：「……」

　　野生死靈法師梗了一瞬，突然間才思敏捷，理直氣壯，擲地有聲：「難道有比永夜峽谷更科班的亡靈領域嗎！」

　　弗蘭克：「……」

　　蘇茜：「……」

　　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算了，有新進賬就是好的。

　　蘇茜又看了眼卡片，轉身從身後的佈告欄上撕下一張標注「緘默塔」的訂單，打開系統商店，兌出一堆零食進行拆包散裝。

　　曲奇、芝士威化、巧克力捲、小熊餅乾、乾脆麵，縫隙也用辣條和棉花糖塞好，整成一盒像模像樣的淘寶爆款網紅零食大禮包，然後順手加塞了張價格卡。

　　然後她對著訂單，轉身自貨架取下所需的腐敗幼蟲和噩夢孢子，鋪在零食上。

　　蘇茜：「……」

　　噫，瞬間就沒有食欲了。

　　她試圖調整一下擺放方式，努力幾次均宣告失敗，於是她冷靜地合上盒蓋，眼不見為淨。

　　反正都是科班出身的亡靈法師了，接受能力應該比較強才對……吧？

　　將外賣交給隱空鴉，目送信使再次飛出窗外，蘇茜才重新撈起那卷全境圖，跑去找拉斐爾。

　　就算為了那些打算自力更生的小朋友們，也得先把倉庫建了呀！

　　——

　　死亡騎士看見展開的地圖，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他微微俯下身，注視著圖上箭頭標注的地方。

　　「探索遺跡。」蘇茜撓撓頭，「我想問問，應該先去哪裡比較好？」

　　拉斐爾沉吟片刻，蒼白的手指從地圖上輕輕劃過，然後，他露出了一點點為難的表情。

　　蘇茜開始覺得有點不妙。

　　「誒，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係。」她說，「也不急於一時吧。」

　　反正只有一片田地的情況下，小動物們勉強能達成自產自銷的循環，倉儲壓力暫時不大？

　　總之辱駡系統就對了。

　　拉斐爾搖搖頭：「不是的，我可以與您一起前往。」

　　他笑了笑，看向窗外。

　　蘇茜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阿爾德羅正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輕輕甩著尾巴，將趴在尾骨上的小動物拋上拋下。

　　蘇茜：？

　　拉斐爾臉上出現了一點無奈的表情：「如果沒人盯著的話，阿爾德羅經常會鬧出一些……嗯，比較荒唐的事故來。」

　　蘇茜：「…………」

　　等一下，你這種「肯定要糟」的過來人口吻讓我覺得有點慌？阿爾德羅以前究竟做過什麼讓你這麼耿耿於懷？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4:17 PM

第三十九章　開業第三十九天

　　蘇茜看看阿爾德羅，龍好好地趴在地上，幼兒園同學正嘻嘻哈哈地在它身上爬來爬去。乍看上去，像龍骨上掛著一個個毛絨掛件，有種奇怪的可愛感。

　　她遲疑一下，提出建議：「不然帶上他？」

　　死亡騎士毫不猶豫：「不。」

　　拉斐爾神色冷淡：「他會非常吵。」

　　蘇茜：「……」

　　她仔細看了看，總覺得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某種熟悉的神情。有些類似於暑假前夕的熊孩子家長，有種微妙的厭世感。蘇茜意會了一下，大概是「好不容易能出門一趟，並不想帶著糟心小孩」。

　　是真實嫌棄。

　　拉斐爾與蘇茜對視片刻，轉身離開酒館，走到阿爾德羅面前。

　　只見那幾隻小動物噗通噗通地從骨龍身上爬下來，一個挨一個地端坐在龍的尾巴邊，看上去很乖巧。與骨龍不同，他們對死亡騎士似乎帶著天然的敬畏，路過他身旁時往往輕手輕腳、還會不由自主地耷下耳朵，說不定就是未成年與班主任的生物鏈關係？

　　拉斐爾走上前，伸手敲敲阿爾德羅的頭骨，低聲叮囑了幾句。

　　龍的魂火一跳，昂起腦袋，一下子展開翅膀，用力扇動了幾下，掀起的風把旁邊的小動物吹滾開去。龍大聲抗議：「為什麼！我也要去！憑什麼不帶我！」

　　拉斐爾抬頭看龍。

　　骨龍在死亡騎士的注視下，漸漸停下動作，有點兒不情願地垂下腦袋。

　　拉斐爾冷漠抬手，搭著阿爾德羅的頜骨，直接將他拽回自己眼前，再次交代了些什麼。

　　龍發出低低的喉音，像是在不滿，但最後還是沉重地歎了口氣，垂頭喪氣地趴了回去，顱骨內的魂火也蔫了，他說：「噢。」

　　蘇茜：誒，獨自看家的大狗狗好像有點可憐。

　　她看著阿爾德羅，龍非常失落，連尾巴都不動了，剛剛被他掀出去的小同學又湊了上來，挨挨擠擠地靠在一起安慰他。

　　蘇茜：「這樣就可以了？」

　　這麼看來，其實也不算很不聽話？

　　拉斐爾：「當然不可以。」

　　死亡騎士心平氣和地說：「但我已經警告過了，回頭打他時，他就不敢哭。」

　　蘇茜：？？？

　　這是又什麼經驗豐富的糟糕發言？

　　蘇茜：這話要是讓阿爾德羅聽見，我覺得他肯定要哭？

　　艾蘿突然跳在地圖上，尾巴輕甩兩下，要求道：「喵！」

　　拉斐爾低頭看著貓。

　　貓也不害怕，往前走了兩步，側了下腦袋，溫馴乖巧地說：「喵嗚。」

　　拉斐爾伸出手，艾蘿輕盈地一躍，掛在他的手臂上，然後死亡騎士轉手把小貓放到蘇茜肩頭：「走吧，領主大人，帶上您的燈，用不了很長時間的。」

　　蘇茜：「……」

　　她稍微扭過頭，她的小貓正舒舒服服地掛在肩頭，尾巴上的鈴鐺細細響著，還用冰涼的顱骨蹭了蹭她的臉頰。

　　蘇茜：……我覺得，阿爾德羅真的會哭的。

　　——

　　離開酒館的照明範圍後，黑暗迅速合攏過來。

　　探索明燈穿透濃霧，照亮的腳下的地面，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屬於亡靈的魂火在閃動。

　　周圍非常安靜，只有細碎的腳步聲，偶爾有落單的蹣跚僵屍與骷髏，但最終都變成蘇茜的劍下積分。更遠一點的霧氣中似乎有更強大的獵手徘徊，但忌憚於高等亡靈的存在不敢靠近。

　　蘇茜時不時看見一些殘垣斷壁。

　　它們大多佈滿風蝕痕跡，被腐敗的泥土所掩埋，覆滿灰化的菌類和藤蔓。但令人詫異的是，仔細看的話，這些建築遺骸幾乎仍未被亡靈氣息所侵染。

　　蘇茜彎腰扯掉那半截倒塌立柱上的枯藤，裸露出白色石料，上面是半風化、但依舊可窺見舊時輝煌的精美雕琢。

　　陸陸續續地，腳下偶有石板路面出現。

　　蘇茜隱約有種感覺：她正行走在一片死去的繁華之上。

　　拉斐爾突然停下腳步。

　　「到了。」他說。

　　蘇茜環顧四周，濃霧中曠野寂靜，不僅沒看到什麼建築，甚至連植被都極為稀疏。

　　蘇茜：？

　　蘇茜：這看起來並不像遺跡探索，反而像恐怖遊戲開局？

　　拉斐爾伸手，將艾蘿拿下來，交給蘇茜抱好，然後輕輕搭著提燈手柄。

　　他微微躬身：「失禮了，領主大人。」

　　蘇茜：？

　　拉斐爾側過身，動作極為輕柔地扶住她的腰。

　　蘇茜：！

　　提燈的火焰搖曳起來，暖黃色的燈光逐漸明亮，在腳下落下圓形的光圈。

　　這個過程極為短暫，下一個瞬間，蘇茜突然感到腳下一空，在尚未反應過來前直接自由落體。

　　暖色燈光模糊了視線，風聲從耳邊呼呼扯過，像是一個轉眼，又或者更長的時間，她重新站在地上。

　　蘇茜微微一個踉蹌，冰冷的手輕飄飄地扶了她一把之後又很快鬆開。

　　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像被塞進一百隻慘叫雞。

　　「怎麼辦掉下去了啊啊啊」與「這是個什麼姿勢要死了我不行——」交替回放，最終變成一團意義不明的亂碼。

　　接著她就被提示框糊了一臉。

　　【您已進入■■遺跡。】

　　艾蘿從蘇茜懷裡鑽出來，輕盈地落在地上，原地轉了兩圈，又哢噠哢噠地繞到她的腳邊廝磨著。

　　蘇茜抬起頭，見到了星空。

　　群星極低，幾乎觸手可及。而大廳的穹頂被毀去一半，夜色沿著缺口落到地上。

　　腳下的地磚有種奇異的透明質感，如同蒙上一層棱面玻璃，光落在上面，層層折射，鋪開一片璀璨星河。

　　大廳的一角是壁爐沙發和軟墊，有些像霍格沃茲的休息室，厚厚的紅色掛毯垂落下來，一旁是整牆書架，造型別致的壁燈早已熄滅，架子上空無一物。

　　另一角則是石質樓梯，臺階在靠近穹頂的地方戛然而止，幾塊斷裂的白色石階落在地上，覆滿了塵埃。

　　噠、噠、噠。

　　蘇茜沿著星光往前走，周圍很安靜，只能聽見死亡騎士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與小貓的爪子踩在地上的哢噠輕響。

　　被燈光照亮的地方，有著精緻雕飾的廊燈、牆上漫不經心的公式塗鴉、和已經褪色的掛畫。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保存完好，就像時間在這裡被驟然截住。

　　她走到盡頭。

　　這是個空曠的房間，所有星光最終都彙聚在房間的中央，托舉出花瓣形狀的高臺。一隻銀色燈架放在高臺上。

　　蘇茜看著那隻纖細燈架，突然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了。

　　她沿著臺階走到高臺旁，舉起手中的燈，點燃了那隻燈架。

　　「嘭」的一聲輕響。

　　火光沿著燈架淌下高臺，朝著地面蔓延，滿地星河被一一點燃，昏暗的房間驟然明亮起來，只是，有點過於亮了——

　　蘇茜聽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她看見——

　　穿著長袍的學徒正急急忙忙地順著旋梯跑下來，他一手抱著幾捆卷軸，一手壓著尖帽的帽沿，一不小心與正要上樓的人撞在一起。卷軸滾了一地，他忙不迭地道歉，一面手忙腳亂地撿卷軸。

　　幾名實習生正坐在沙發上討論旅行見聞，魔偶僕人為他們送上剛泡好的咖啡。

　　「多加塊糖！」一個埋頭趕報告的實習生強調道。

　　兩名導師正站在各自的實驗室門口爭執苜珀草應該第三分鐘放還是第四分鐘放，引經據典唾沫橫飛，彷彿下一刻就要撩袖子互毆。

　　他們的學徒縮在牆角瑟瑟發抖，互相對視一眼，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其中一個偷偷摸摸掏出塊小餅乾，遞給對方。

　　坩堝正咕嘟咕嘟地冒泡泡，酒紅頭髮的女巫正有條不紊地將材料添入鍋中。突然窗戶「嘭」的一聲碎開，長著黑色長角的紅龍一頭撞了進來，嗚嗚低叫著。

　　女巫一把抓過紅龍的角，笑眯眯地問：「你又做了什麼壞事情啦，小阿爾？」

　　突然間，所有的畫面都破碎了。

　　只剩下女巫站在房間中間，水晶球在她面前流轉著詭譎的光。

　　「就這樣決定吧。」她說，「反正不算最差的結果。」

　　她抬起頭。

　　女巫的瞳孔色澤與水晶球一樣深邃神秘，她像看見了什麼，微微有些錯愕，緊接著，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哎呀，新的領主。」她的聲音有些縹緲，每個音節都落在最輕的點上，「還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呀。」

　　她彎下腰，極為鄭重地行了個禮：「向未來的您致敬，尊敬的領主大人。」

　　她說：「真好，能在最後的時刻見到您，命運對我真是太仁慈了……」

　　她的話語逐漸淡去，消失在暗下的畫面中。

　　光熄滅了。

　　蘇茜還有些愣怔，這時，耳畔捕捉到「哢」的一聲輕響，彷彿有什麼碎開了。

　　她循聲望去，發現高臺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裂痕。緊接著，又是一道。

　　裂縫迅速蔓延，只聽「嘩」的一聲，整座高臺、連著燈架一起，碎成白色的粉末，撲撲簌簌地飛散開來。

　　蘇茜低下頭，地上只剩下一顆透明的水晶球。

　　她彎腰拾起它。

　　【您已完成本次遺跡探索。】

　　【您獲得了獎勵：技能點×2】

　　【您獲得了特殊掉落：塔心×1】

　　【塔心[★★★☆]

　　描述：當您準備好一切後，找個地方埋下它吧，您將獲得一座新生的高塔。它既年輕，又古老，幸運的話，您或許還能在塔中找到一些屬於過往輝煌的痕跡。】

　　蘇茜：「……」

　　她看著手中的水晶球，回想了一下，突然感到有些難過。

　　「怎麼了嗎？」這時，拉斐爾走上來，他一眼看到蘇茜的水晶球，一時間也有些詫異，「是塔心。」

　　他笑起來：「看來埃弗拉一定很喜歡您。」

　　蘇茜看看死亡騎士：「可是、這個……」

　　「沒問題的。」拉斐爾搖搖頭，打斷她的話：「女巫的目光可以越過時間，沒人能改變她的心意，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拉斐爾說：「我們該走了，領主大人。」

　　房間的另一端出現一扇虛掩的門。

　　蘇茜推開門，發現外面是一個巨大的庭院，花壇中生長著三米多高的巨型傘菇，它們的孢子在黑暗中閃爍著各色熒光。

　　有幾個小人在花圃裡跑來跑去。

　　他們的腦袋上都頂著熒光菌蓋，正忙著給傘菇鬆土澆水。

　　蘇茜：？？？

　　蘇茜：超、超級馬力歐？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4:23 PM

第四十章　開業第四十天

　　蘇茜抬起頭，感到迷惑。

　　很難描述這究竟是怎樣的景象：巨型傘菇生長在花壇中，最高的超過三米，龐大的傘蓋傾斜，遮蔽了卵石小徑。纖細菌絲垂下，形成微光朦朧的簾幕。

　　哪怕最小的菌菇也有近一米高，它們被蕨類植物所簇擁，黑暗中各色熒光明滅閃爍，看起來有種不切實際的迷幻，令人錯覺誤入了愛麗絲的仙境。

　　一些帶著菌蓋帽子的小人在花壇間忙忙碌碌。

　　他們身高不足一米，與巨大的傘菇在一起時顯得更加對比鮮明，這群小矮人拿著小工具穿梭在傘菇間，心無旁騖，埋頭苦幹。

　　蘇茜：？？？

　　咦原來這裡還有活物嗎？可這又是什麼奇妙的物種？

　　「牧樹人……？」拉斐爾說，又顯得有點疑惑，「應該是牧樹人吧？」

　　蘇茜：什麼！居然連拉斐爾都認不出來嗎！

　　死亡騎士想了想，輕輕推了下艾蘿：「把她們的首領找出來。」

　　小貓聞言，「喵」了一聲，抖了抖身子，「嗖」的一聲躥了出去。

　　骸脊貓動作輕捷，她沿著花壇邊緣隱蔽潛行，尾巴直直垂下，沒讓鈴鐺發出半點聲響。突然她縱身一躍，猛地壓住其中一個小矮人，低下腦袋在他腦袋上的菌蓋上蹭了一下，又抬起身。

　　小矮人們突逢變故，紛紛扔下工具，抱頭鼠竄，四下奔逃。

　　艾蘿「喵嗷」地叫了一聲，直接跳上一旁的傘菇菌蓋，隨著「叮鈴」的響聲，小貓輕盈的步伐踏出成片熒光孢子。

　　沒過多久，貓凱旋歸來。

　　它渾身都沾滿菌菇孢子，變成了一隻發光的骨頭貓，小貓用滾毛線球的方法，將一個比它大得多的小矮人骨碌碌踩到蘇茜跟前。它的前爪踏在矮人身上，得意洋洋地翹尾巴：「喵！」

　　蘇茜：「……」

　　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這畫面也太奇怪了。

　　這個小矮人頭頂的菌蓋比其他的都大，艾蘿將他滾了一路，留下一道星星點點的痕跡。他用小短手緊緊護著自己的菌蓋，發出低低的咕咕聲。

　　小矮人長得像個過於肥胖的地精，皮膚灰撲撲的，看起來居然有種莫名的憨厚感。

　　拉斐爾仔細看了看，肯定道：「的確是牧樹人。」

　　他露出一點微妙的嫌棄神色：「埃弗拉過去是養了一群牧樹人打理庭院和藥園。不過，沒想到會變成這幅樣子。」

　　死亡騎士：醜。

　　艾蘿點頭附和：「喵。」

　　拉斐爾上前一步，將小矮人拎起來看了看。小矮人立即被嚇得抖成一團，咕咕叫喚著，但小短手還是固執地拽著自己的菌蓋。

　　蘇茜：……真的非常執著。

　　而拉斐爾很快確定了：「是亡靈。」

　　他將小矮人舉到蘇茜面前：「契約他吧，雖然長得不好看，但還是挺有用的。」

　　比起垂死時仍然凶戾的蝕影獵鷹，小矮人要沒骨氣得多——他們都能被一隻骸脊貓追得落荒而逃了。

　　蘇茜花了一點功夫才找到他微弱燃燒的魂火，沒有遇上什麼抵抗，便得到了對方的契約。

　　【未命名[☆]

　　種族：牧樹人[半亡靈][首領]

　　詳情：自生至死都與植物相伴而生，他們會將最喜歡的植物種在頭頂進行光合作用。死亡並沒有改變他們的習性，而且，他們現在不需要陽光了，只需要水分和土壤就能存活。

　　溫馨提示：牧樹人都是優秀的園丁，除此之外，不要對其他方面抱有期待。】

　　蘇茜：「…………」

　　草，這又是什麼？派拉斯特嗎？！

　　拉斐爾將小矮人放回地上，只見他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發出連串高頻率的呼哧聲。

　　沒過多久，有幾隻小矮人從傘菇林後探出腦袋，他們猶猶豫豫地偷窺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鑽出來。

　　總共不到十個，最小的那個小矮人大概只有五十公分，頭頂的菌蓋還豁了個口子，應該是是剛剛逃跑時撞到的，他看上去有點沮喪。

　　蘇茜看看這些膽小的牧樹人，再抬頭眼前熒光閃爍的傘菇雨林，不由得發自內心地感到敬佩。

　　本能是真的可怕。

　　穿過茂盛的傘菇，庭院小徑最終通往一座拱亭。

　　拉斐爾在臺階下站定，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隨手從旁邊的花壇折下半截蕨類枝葉，走進亭子。

　　蘇茜跟了上去，當最後一個牧樹人連滾帶爬地翻上臺階之後，她手中的提燈再度亮起來。

　　搖曳的燈火溫柔地攏住亭子，然後，就像有一陣風——

　　成片的巨型傘菇漸次粉碎。

　　無數的光點沖天而起，由近到遠，就像寂靜夏夜中被驚擾的螢火蟲。

　　漫天熒光遮蔽了整個視野，又逐漸墜落熄滅，當提燈的火光重新平息下來時，映入眼簾的周野已是荒蕪的腐敗泥土。

　　「沙啦」。

　　細微的輕響。

　　蘇茜轉過頭，看見死亡騎士手中的蕨葉不知何時已經灰化，其中一部分就像被燒過的紙質品，無聲無息地飄落。

　　拉斐爾看看手中的植物殘骸，輕笑了一聲，鬆開手，僅剩的那一點灰化枝葉落下來，又在半空粉碎飛散。

　　「走吧。」拉斐爾說。

　　死亡騎士平靜地走下臺階，頭也不回。蘇茜走在他身旁，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

　　那座亭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塌、風化，苔蘚迅速攀上它的殘骸，它靜靜地躺在那裡，與腐敗的曠野一同沉睡。

　　像一場夢。蘇茜想。

　　而系統提醒告訴她，那並非夢境。

　　【您已完全探索閃金塔遺跡！】

　　【您獲得了完全探索獎勵：技能點×1】

　　【您獲得了完全探索獎勵：[女巫的眷顧]！】

　　【女巫的眷顧：被動素質。您將獲得稍許靈感，偶爾會看到模糊的啟示。

　　溫馨提示：時靈時不靈的被動天賦，您得花些力氣辨別所看到的究竟是啟示還是白日夢。】

　　【您已解鎖該地塊！】

　　蘇茜：「……」

　　這是什麼玄學技能？直感A嗎？？

　　麻煩告訴我下次抽卡能出貨嗎？？？

　　——

　　回到酒館，率先映入眼簾的是躲在旁邊縮成一團，努力裝鴕鳥的阿爾德羅。

　　蘇茜：「……」

　　她聽見拉斐爾輕輕歎了口氣。

　　死亡騎士說：「阿爾德羅。」

　　龍發出嗚嗚的喉音，試圖躡手躡腳地往後推，鑒於他龐大的身軀，這動作看起來十分滑稽。

　　「我不是故意的！」龍小聲逼逼，「是那個風車質量太差了！」

　　蘇茜：……好的，現在她知道哪裡被弄壞了。

　　蘇茜朝她的風車磨坊走去，還沒走到近前，就聽見「哐當」一聲巨響，風車的一葉扇葉直接在她眼前自由落體。

　　蘇茜：？？？

　　蘇茜：等一等，阿爾德羅不是還在後面挨訓嗎！現在是怎麼回事？

　　然後她就看到弗蘭克從閣樓上伸出腦袋：「不行，這玩意太難修了，我搞不定。」

　　磨坊下圍著一群小動物，聞言都把耳朵耷拉下來。特別失望：「唉——」

　　蘇茜：「……」

　　講道理，就弗蘭克的「工匠D」，正常東西落到他手上都可能修出毛病，更何況是要修損壞的風車？

　　【您的[風車磨坊]遭到破壞，是否修復（474積分）？】

　　蘇茜：這看起來也不像遭遇敵襲啊，這是什麼慘烈損失？

　　阿爾德羅特別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想幫忙的！我看磨坊的風車轉得特別慢。所以想幫它轉快一些！他們可以作證！」

　　龍的幼兒園同學非常講義氣，紛紛點頭證明：「是的！龍先生特別好，還幫我們種小麥！」

　　蘇茜：……

　　她隱約感到有些不妙。

　　她走到農田旁。

　　【您的[肥沃的田地]收到損壞，是否修復（286積分）？】

　　蘇茜看著田地裡深刻猙獰的骨龍爪痕陷入沉默。

　　蘇茜：嗯，至少，看得出非常努力？

　　蘇茜：拉斐爾真是料事如神。

　　阿爾德羅還試圖垂死掙扎：「不是我的錯！是那些東西質量太差了！我已經很輕很輕……」

　　他沒說完，「哢吧」一聲，下頜骨被死亡騎士直接卸了。

　　拉斐爾：「我之前已經交代過了吧？」

　　龍發出低低的嗚嗚聲，顱骨內魂火縮成小小一團。

　　拉斐爾：「不許哭。」

　　龍閉嘴，龍蜷縮，龍瑟瑟發抖。

　　蘇茜：「……」

　　她嘗試挽救一下：「算、算了吧，治療還要花錢。」

　　拉斐爾抓住阿爾德羅的角，笑容和善：「放心，領主大人。就算他的全身骨架都拆散了，我也能拼回去。」

　　龍：「……」

　　蘇茜：「…………」

　　對不起，救不了，愛莫能助。

　　她轉頭先修好風車和農田，又回市政廳點亮倉儲技能，買了個小倉庫放在烘焙坊旁。

　　而剩下的兩個技能點，被她用在了【林業】和【伐木】上。

　　城鎮商店隨即解鎖了林場和樺樹苗。

　　蘇茜試著在農田旁安置了一塊林場，只見那幾個牧樹人直接鑽進林場中，爬在地上轉悠了幾圈，紛紛從腦袋上扯下一些傘菇碎片，開始種植。

　　蘇茜：……不，我沒想搞蘑菇養殖。

　　她連忙兌出一組樹苗放到邊上。

　　一個牧樹人很快湊上來，他趴在樹苗上嗅了嗅，嘴上發出低低的咕咕聲。沒過多久，其他牧樹人也靠了過來，他們挨個上前嗅嗅樹苗，迅速達成共識，放棄菌菇種植。

　　小矮人們合力將樹苗抬進林場，靈活地挖坑種植，又啪嗒啪嗒地跑到一旁的泉水取水灌溉。

　　這些跑來跑去、忙忙碌碌的牧樹人很快吸引了小動物的注意力。

　　一隻小動物摸過來，兩隻小動物摸過來，沒多久，林場外坐了一圈的小動物。他們驚奇地看著這群小矮人，小聲地交頭接耳著「他們好小啊」「他們真能幹啊」「他們的帽子好好看」。

　　小矮人們心無旁騖地將樹苗盡數種好，一抬頭就發現自己被一堆小朋友圍觀。

　　他們僵硬了片刻，緊接著，紛紛原地挖坑，快速地把自己埋進土裡，只留下菌蓋帽子和兩隻眼睛露在外面。

　　蘇茜：？？？

　　蘇茜：我怎麼覺得，這些小矮人說不定跟阿爾德羅很有共同語言？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4:37 PM

第四十一章　開業第四十一天

　　又過了一些時日，林場收穫了。

　　小矮人頭頂的植物已經齊齊從菌蓋換成了樺樹枝，跑動起來時葉子還會颯颯搖動。

　　他們對小動物們的吸引力實在太大了，每一次到泉水邊取水時都會引來躍躍欲試的窺視。蘇茜發現這些小朋友已經完全認清這些牧樹人，甚至偷偷摸摸地給他們一一取了名字。

　　鑒於小動物們自己的名字都很隨便，所以給小矮人取的名字也都是些簡單的疊字組合，他們還在自己的住宅一樓貼了張紙條用來記錄小矮人的身高。

　　個頭最小的那個小矮人得到了小朋友們的一致關愛，蘇茜有一次甚至看到一隻小兔人追著他，試圖朝他腦袋上的樹苗澆水。

　　牧樹人膽小怯弱，一生都與植物共生。

　　這些小矮人會像照顧自己的珍寶一樣看顧他們種下的植物，不過，如果圈養他們看顧花園和藥園的話，需要多個心眼，因為牧樹人偏好高大的植株，一不小心就會將庭院種成一片森林。

　　關於牧樹人究竟更偏向植物還是動物一直都有爭議。他們會將最喜歡的植物種在頭頂，在生命的盡頭時將自己埋於土中，植物自他們的遺骸上長出，並在三年後結果，新的牧樹人將從果實中誕生。

　　亡靈化打斷了這個循環，但並未改變牧樹人熱愛種植的本性。

　　蘇茜掏出積分，買了個伐木人小屋，然後她從裡面拿出斧子，走進林場。

　　正圍著樺樹忙忙碌碌的小矮人們頓時呆住了，下一刻，他們四散逃開，找到自以為隱蔽的角落挖了個坑將自己埋進去。

　　蘇茜：……突然感覺自己像什麼大反派。

　　蘇茜：不是，我要砍樹，這些傢伙把自己埋得剩下頭上的樹枝，就不怕被誤傷？

　　她稍微想像了一下之前艾蘿刨蘑菇的場景，甚至有點想笑。

　　蘇茜提起斧頭，斧刃在樹幹上瞄了幾下。

　　她的砍樹技巧是從饑荒裡學的，約等於沒有，但過程卻出乎意料地非常順利。樺樹樹幹不粗，劈砍幾下後便整株傾倒下來。蘇茜看看地上的樺木，又看看自己的手，有點自我懷疑。

　　片刻後她將斧頭扔到一旁，彎腰伸手試著拖拽了一下樹幹。雖然費了一點力氣，然而，的確拖動了。

　　蘇茜：嗯……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蘇茜：我以前頂多也就給飲水機換個礦泉水？

　　她沉默地將樹幹拖進伐木人小屋，又用鋸子鋸成數段，系統及時跳出收穫五份木材的提示。

　　蘇茜內心毫無波動，她轉身出門想去撿回自己的斧子，結果發現牧樹人不知何時又鑽了出來，他們輪流上前摸摸樹樁，接著開始刨土。

　　他們一點一點將樹樁挖出來，運到一旁，在坑旁圍成一圈，其中一個小矮人戀戀不捨地將自己頭上的樹苗拔下來，放進坑中，重新種下。

　　蘇茜：……？

　　草，居然有點罪惡感？

　　但沒多久蘇茜就把自己的良心吃了。

　　獲得木材之後，工坊立即解鎖了一堆新的產品：床、桌椅、箱櫃，以及木符、護手、輕盾。

　　簡易住宅裡終於有了床，小動物們將三張床拼在了一起，快樂地滾了滿床絨毛。他們還擁有了一個立櫃，這些小朋友沒什麼財產，但他們仍舊鄭重其事地將找到的漂亮石頭、和得到的糖果收在櫃子裡，除此之外，還專門空出一個格子裝每天搜集到的毛。

　　公告欄上同時解鎖了一些新訂單。

　　樺木的特性溫和，能夠兼容大多數元素，由它製作的護符是很受歡迎的新手裝備。隱空鴉攜帶著批量製作的空白木符飛向各個魔法道具工坊。

　　蘇茜擴建了林場。

　　伐木的工作落到了遊俠身上，卡羅爾擅長並樂意跟林木打交道。可惜牧樹人很怕他，每當他出現在林場，這些小矮人都會把自己埋得更深一點。

　　這讓遊俠很失落，為了和牧樹人打好關係，他每次砍樹前都會先給躲在土裡的小矮人澆水。

　　「我以前聽說過，給牧樹人澆水是表達善意的方式。」卡羅爾看著試圖把自己埋得更深，只剩下一點點眼睛露出來的小矮人，有些迷惑，「可好像不是這樣？」

　　蘇茜：「……說不定是因為他們不是完全的生靈了？」

　　數日之後，緘默塔有了回信。

　　【您完成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來自學徒的快樂自紙條中滿溢而出，對方先大肆讚美零食的美味可口，又自誇一番自己英明神武沒被導師發現偷渡。接著抱怨了塔裡用餐時間的死板。

　　「口味單調就算了，居然還有時間限制。難道死靈法師不應該都是在夜晚出沒的物種嗎！晚上做完實驗回來快餓死了！」

　　紙條上這麼寫。

　　「雖然每種餅乾都很好吃，但是我還是買點蛋糕吧，餅乾越吃越餓！」

　　蘇茜將紙條一翻，背面寫的是「請至少和乾燥的素材放在一起吧！拜託了！！！」

　　蘇茜：……啊，對不起。

　　蘇茜：雖然但是，還是吃完了啊，果然亡靈法師在接受能力上都是了不起的物種。

　　她作為過來人，非常理解「通宵幹活後只想暴食」的狀態。封閉學校，食堂定時，還沒外賣，這是什麼聞者落淚的慘痛組合！

　　蘇茜：這位同學還是太年輕了，爆肝之後的空虛感哪裡是區區甜食能撫慰的？當然應該上串串！燒烤！大排檔和冰啤！

　　可惜都沒有。

　　蘇茜面不改色，除了好麗友蛋黃派之外，還往盒子裡塞了桶湯達人酸辣豚骨麵，縫隙間夾帶了火腿腸，搞了個社畜加班熬夜宵夜套盒。

　　……這個熟悉的組合看在眼裡甚至還能讓人感到略微的心酸。

　　然後她轉身翻了翻公告欄，挑了個普通的植物訂單，將訂單貨物與宵夜套盒打包放好，交給等候的信使。

　　——

　　琥珀平原。緘默塔。

　　第二塔從塔。

　　已經是下半夜時分，隸屬第二塔的學徒才三三兩兩地走出實驗室，沿著塔中回廊回到自己的房間。

　　貝蒂洗漱完畢，打著哈欠從盥洗室出來，看到自己的舍友正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偷偷摸摸地拆著什麼。

　　「尤妮絲——」貝蒂說，「你還不睡覺嗎？」

　　她的舍友抬起頭，比了個「噓」的噤聲手勢，向她招手示意。

　　貝蒂不明就裡，湊過去，發現舍友正在拆一個碗狀的紙盒子。

　　「我聽隔壁塔的學長說，賣素材的隱空鴉那裡可以買到吃的，付款時塞張紙條就行。」尤妮絲壓低聲音說，「剛好最近是我值日，所以偷偷試了一下，真的收到了。」

　　她拆開透明的薄膜，撕開上面的紙蓋，從裡面拿出裝有調料和配菜的小包看了看：「把這些放進去就行了吧？然後加熱水——」

　　等待的期間，尤妮絲還又拆了包蛋黃派，掰開一半遞給貝蒂，自己拿著另一半咬了一口。

　　「好吃！」尤妮絲捂住嘴，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地說，「我喜歡這個！」

　　貝蒂用力點頭：「比餐廳的乾麵包和南瓜湯好吃多了……啊我上次吃到零食，還是入塔學習以前。」

　　尤妮絲：「我也是！等我到了實習期一定要離塔遠遠的，在外面吃個夠再回來！」

　　兩個學徒繼續分享了蛋捲和威化餅，然後打開了泡麵的蓋子。

　　深夜中，滾燙食物的香氣蒸得她們眼睛發燙，她們蹲在地上，拿著一把塑料叉子，吃完了那碗麵。然後仔細銷毀了夜宵痕跡，坐在各自的床上，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意猶未盡。

　　「尤妮絲。」貝蒂說。

　　尤妮絲：？

　　貝蒂從自己的床頭櫃裡翻出一個小小的錢袋，鄭重其事地交到舍友手上：「這個月都是由你值日對吧？就交給你了。」

　　尤妮絲接過錢袋，一臉認真：「放心吧。」

　　——

　　【您完成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

　　【您獲得了概率獎勵：區域聲望[緘默塔]+1】

　　來自緘默塔的訂單突然多了起來。

　　蘇茜收到了更多的紙條，不同的筆跡、不同的語氣指向同一個意思——

　　「聽說這裡可以買吃的，我要買一點！」

　　佈告欄上的訂單被緘默塔佔領了一半，系統貼心地為指向不同委託人的訂單標明了不同顏色。以至於這段時間，蘇茜只要站在佈告欄前，就會看到五顏六色的「緘默塔」。

　　蘇茜：「……」

　　她看看已經不聲不響漲到16的緘默塔聲望——進入友好勢力範疇，快遞還有優惠。

　　我覺得好像不太對。她想。

　　她敢打賭這些聲望全部來自這些饞蟲學徒。所以這個塔裡的學徒是多可憐？居然只有她這麼一個供貨渠道嗎！

　　新的委託在聲望漲到20時悄然而至。

　　隱空鴉帶回一張卡片，上面只寫著：「一份宵夜」。

　　【額外委託：宵夜

　　有一名導師發現了學徒們的小動作，但他好像沒有生氣。請重視本次委託，如果失敗，您將會失去現有所有[緘默塔]聲望與今後的[緘默塔]訂單。

　　溫馨提示：完成額外委託將獲得獎勵積分，一定概率獲得獎勵聲望。】

　　蘇茜：出現了！限定任務！

　　還是個強制。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4:45 PM

第四十二章　開業第四十二天

　　所以，究竟是哪裡出問題了呢。

　　蘇茜想。

　　她都已經快習慣這個酒館寫作酒館實為素材雜貨鋪的奇怪設定，反正交付的訂單大多奇形怪狀，反正距離「食物」相差甚遠。

　　結果在她偷偷摸摸夾帶私貨，搞起夜宵外交之後，居然峰迴路轉，回歸傳統外賣路線？

　　蘇茜：而且亡靈法師究竟是些什麼奇妙物種？

　　她放下委託卡片，打開系統商店，迅速掃視一遍現有商品。

　　——不，還不夠。

　　雖說通宵工作後可以靠泡麵續命，但如果是跟老闆一起熬夜爆肝吃泡麵就只剩下「我要跳槽」的心酸了。

　　蘇茜轉身走出酒館，去自己的牧場裡拎了兩隻雞，熟練地處理乾淨，剔下雞腿肉與雞胸肉，分別切塊和切片，放入碗中醃製。

　　健康營養都見鬼去吧，社畜真理是：垃圾食品才是生命之源！

　　醃製入味的雞肉滾上蛋液，再裹上麵衣，入高溫油鍋中炸過瀝乾，敲開酥殼，重下油鍋中複炸撈出，撒上孜然與胡椒。

　　油鍋裡充裕的滾油滋滋作響，散發出一種與富足有關的迷人香氣。雞塊、雞排、雞翅，還切了個馬鈴薯炸了包薯條，再用番茄調好蘸醬，分別用盒子裝好，最後放上冰啤與可樂。

　　蘇茜：……我學做炸雞薯條時，絕對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在異世界開當德士？

　　蘇茜：講道理，就算是以前，我也經常懶得開火而選擇叫外賣？

　　她將外賣盒交給隱空鴉，這次不需要攜帶額外訂單，然而眼前又跳出一個提示框。

　　【加急訂單，配送需要支付20%額外積分[確定/取消]】

　　蘇茜：？

　　講道理，快遞包郵改順豐專送的差價難道不是應該由買家支付嗎？

　　這狗系統有事嗎？這個選項跟是否放棄該任務有本質區別嗎？

　　蘇茜沒得選擇，只好心平氣和地點下確定。信使隨即拎起盒子，揮動翅膀，飛出窗外。

　　她抬起頭，看見窗戶外圍了好幾個毛茸茸的小腦袋，中間還夾著個巴赫。

　　蘇茜：「……」

　　啊，油炸食品對小朋友的吸引力，真是到哪裡都一樣。在這種平民階層的物產並不算非常豐裕的世界設定裡，大量的油脂與大量的調味料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奢侈。

　　何況這群小動物也沒吃過多少好東西。

　　蘇茜笑了笑，朝小朋友們招招手，整整檯面上剩下的食材，重新開了火。

　　小動物們一開始還因不勞而獲而不好意思，但最終抵不過食物的香氣，團在一起，鑽了進來。

　　蘇茜很喜歡看他們吃東西，小傢伙一隻挨著一隻，用毛茸茸的手抓著食物，心無旁騖地咀嚼著。

　　雖然都是些剩下的邊角料，但這些小動物毫不在意，他們本能地搖動軟乎乎的耳朵和尾巴，渾身洋溢著滿足的氣息。

　　蘇茜：啊，有種在看倉鼠吃瓜子的安詳和快樂。

　　小動物們吃完食物，坐在沙發上，咬著耳朵竊竊私語了一番。然後一隻小兔人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溜了出去。

　　沒多久她又躡手躡腳地溜回來，將一個小包裹交給可可。

　　小狗人躊躇片刻，「啪嗒」從沙發上跳下來，幾步跑到吧台前：「那個！大人——」

　　可可忸怩了一下，舉起手中的東西：「露易絲阿姨幫我們給小貓做了這個！當、當做禮物！」

　　蘇茜一看，發現那是件小小的貓衣服，毛茸茸的，有著淺色的條紋，還帶著個小兜帽。

　　蘇茜：……啊，小狗給小貓做小衣服。

　　她彎腰撈起窩在自己腳邊打盹的艾蘿遞過去。小狗人踮起腳，小心翼翼地接過骨頭貓，將它摟在懷裡。

　　其他小朋友圍上來，他們輕手輕腳地幫艾蘿穿上衣服。艾蘿醒來了，她仰面躺在小朋友的懷抱裡，「咪」了一聲，顱骨內魂火閃動，看上去有點迷茫。

　　貓衣服很合身，乍一看上去艾蘿就像真的披上一層絨毛。

　　小帽子上還揪出兩隻小耳朵，軟軟地折著。

　　艾蘿站起來，抬起被絨毛裹住的爪子。然而她的動作似乎有些不太協調，沒走兩步，只聽「哢吧」一聲，整隻貓直接側倒在桌上。

　　她有些懵，試圖重新翻起身。

　　結果一個骨碌轉了兩圈，小貓的魂火搖曳著，整個身體直接趴伏在桌面上。她搖了搖尾巴，嬌聲嗲氣地說：「喵——」

　　蘇茜努力繃住嘴角的笑意，她走過去，摸了摸艾蘿毛絨絨的腦袋。

　　我的貓有毛啦！她想。

　　艾蘿：「喵？」

　　小貓不明就裡，她迷迷糊糊地翻過身，伸出爪子抱住蘇茜的手腕，細聲細氣地撒著嬌：「喵嗚——」

　　爪套上的絨毛輕輕蹭著蘇茜的手。

　　有毛的艾蘿是世界上最可愛的貓貓！蘇茜想。

　　——

　　灰白色的骨頭鳥無聲無息地穿過窗欄，落在長桌上。它放下盒子，輕輕飛到旁邊的架子上落下，尖尖的喙梳理了幾下骨羽。

　　萊布尼茨伸出手，將盒子挪到跟前，又看看架子上的隱空鴉。

　　這些骸骨鳥在數月前來到緘默塔，交付了閒置多時的素材訂單。沒人知道這些鳥來自哪裡，但它們陸陸續續地帶來短缺的材料，只要付出相應的金錢。

　　但管他是誰呢，緘默塔喜歡這樣乾脆的交易。

　　畢竟無論是亡靈法師還是黑魔法師，在多數地方都不是受歡迎的物種。緘默塔遠離城鎮，只有橫穿琥珀平原的商隊偶爾會在附近停留。

　　不知什麼時候起，塔裡的學徒對待值日工作突然熱情起來。

　　這些平日裡沒事一定見不到人影的小兔崽子精力充沛得過了頭，三天兩頭要把信房打掃一遍——他們對待實驗室和宿舍都沒那麼勤快。

　　各個塔的學徒關係突然好了起來，黑魔法學徒和亡靈學徒之間居然開始相談甚歡，甚至偷偷摸摸交換起小紙條和筆記——雖然他們的導師依舊成天兩看相厭，嘴上互懟。

　　三天前，萊布尼茨抓到了正在蹲在旋梯拐角偷吃東西的學徒。

　　他從學徒口中掏出信息：信鴉不僅可以帶來缺稀的峽谷素材，還能售賣許多食物。

　　——附帶一提，緘默塔的伙食糟糕透了。

　　如果把大陸的法師塔排個名次，在伙食方面，緘默塔絕對能反向占鼇頭。

　　塔中的菜園由骷髏管理，鑒於塔內環境險惡，只有寥寥幾種生命頑強的蔬菜能夠存活。餐廳則是魔偶掌廚，這些構裝生命在製毒上如魚得水，以至於時常還在廚藝上也顯露該天賦。

　　萊布尼茨問清點餐方式，便將卡片交給信鴉寄送出去。然後，他很快收到了回音。

　　萊布尼茨掀開盒蓋。

　　油炸食品的香氣在深夜中猶為誘人。

　　雞肉的表層覆著金黃色的酥皮，像是剛出鍋不久，還冒著些微熱氣。

　　旁邊還放著幾隻紅色或綠色的金屬罐，罐身上都覆著冰鎮的水珠。

　　萊布尼茨將一塊炸雞放入口中。

　　稍微有些遺憾的是，大概是因為放在盒中，受到水汽浸潤，酥皮並沒有想像中鬆脆。但咬開表皮之後，舌尖第一時間接觸到滾燙、鮮辣、細嫩的肉質。

　　同時某種既滿足又不滿足的複雜情緒自大腦中升起。

　　萊布尼茨：「……」

　　黑魔法師一臉平靜地伸手拎起一旁的金屬罐。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一番，扣住罐頂拉環，輕輕一拉。

　　「啪」。

　　豐富泡沫從罐中隨即溢出，他喝了一口，冰冷的碳酸飲料沖散了垃圾食品富餘的油膩，甜膩與熱辣交織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極為和諧。

　　萊布尼茨：「…………」

　　黑魔法師喝完了那聽可樂，又吃完半盒雞塊。抬起頭看見自己的兩個學徒蹲在桌子邊，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一個臉上寫著「看上去真好吃」。

　　一個臉上寫著「我也好想吃。」

　　他不由得輕咳一聲。

　　貝蒂跳起來：「是吧，導師——半夜工作完就應該吃點東西嘛！」

　　尤妮絲用力點頭：「而且這個比魔偶做的好吃多了！我已經吃膩馬鈴薯湯了……已經連續吃了五天了。」

　　萊布尼茨又咳嗽一聲。

　　他問：「信鴉多長時間來一次？」

　　他的學徒對視了一眼，各自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看了幾眼。

　　「普通素材往返一次大約三天左右，高級素材不清楚，有時候沒有回音。」尤妮絲說。

　　萊布尼茨沉默了片刻，說：「當成材料經費吧。」

　　尤妮絲：咦？

　　貝蒂：咦？

　　而黑魔法師站起身，走到門口，又返回來，交代道：「你們記得提醒亡靈塔的小兔崽子們，別被自己的老師抓住。」

　　尤妮絲：……

　　貝蒂：……

　　等一下，怎麼覺得這句敬告不太像善意的。

　　她們沉默地目送導師離開信房，互相對視了一眼，下一秒，兩人動作一致地跳起來，撲向桌上的盒子。

　　——

　　【您獲得了額外委託！】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216】

　　【您獲得了概率獎勵：區域聲望[緘默塔]+1】

　　【您解鎖了常駐委託！】

　　【常駐委託：宵夜

　　夜深人靜時需要點什麼撫慰空虛的胃，您得到了導師的好評，您可以每隔三天進行一次本委託，獲得積分獎勵。

　　溫馨提示：多次重複遞交同種貨物，將導致積分獎勵遞減。】

　　蘇茜：？

　　蘇茜：什麼，居然變成日常任務了嗎！

　　不知為什麼，突然對緘默塔感到淡淡的同情。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5:00 PM

第四十三章　開業第四十三天

　　於是隱空鴉快遞除了寄送素材和零嘴之外，又兼職做起了美團外賣。

　　大多時候承擔這項工作的是露易絲，狐人女僕的牧羊人派與芝士蛋千層麵得到廣泛好評，而根據卡片字跡，年輕人更喜歡的是炸雞辣翅。至於有一次蘇茜直接將晚餐剩下的三明治打包送了過去，還得到「請給一些不那麼容易飽的食物」的反饋。

　　蘇茜：草，這個塔究竟是怎麼回事？

　　畢竟法師出手相當闊綽，蘇茜不介意充多為顧客體驗考慮一點。

　　結果是，除了夜宵之外，信鴉時不時地帶回正餐的需求訂單。她的儲蓄逐漸寬裕起來，距離一次十連氪金池的目標也愈來愈近。

　　蘇茜在酒館手賬記錄每天的各項收益時，突然發現外賣業務的收入已經超過其它訂單的總和，她不禁陷入沉思。

　　蘇茜：雖然但是，緘默塔也太慘了一點吧？明明看上去是非常有錢的樣子？

　　她想想巴赫：……算是人怕入錯行的慘痛實例？

　　——

　　漆黑骨架的巨龍在濃霧中飛行。

　　他穿過乾涸的河道，時而俯衝掠過枯死的樹梢，受驚的亡靈四下逃竄，有一些朝著空中發出威赫的嘶吼。龍得意洋洋，發出呼呼低笑，昂首振動雙翼，重新提升高度。

　　他越過平野，最後落在一座小小的山丘旁。

　　骨龍低下頭顱，魂火微微閃動，

　　他繞著山丘轉了半圈，很快找到了倒塌入口，銹蝕的軌道在洞口處斷裂，爬滿灰色的藤蔓與苔蘚。龍將腦袋湊上去，卻被洞口的柵欄卡住，他想了想，掉轉身體，尾骨一揚，重重甩了上去。

　　「嘭」！

　　整座山丘嗡嗡輕顫，腐朽的柵欄「哐當」倒了下來，再被龍尾一掃，落進坑道中，「哐、砰、噹啷」的聲響在坑洞內悶悶迴響。

　　龍轉回身，又將腦袋伸進漆黑洞口，又立即縮了回來，險險躲過迎面飛斧。

　　先是地底巨魔，緊接著是一群灰燼蠑螈，受驚的怪物們魚貫而出，與龍對峙著。

　　骨龍顱骨內的魂火燃燒著，他在低空中盤旋，掀起重重風壓。他張開嘴，發出嘶啞的長鳴，緊接著，俯衝而下，抓起一頭地底巨魔。巨魔的血液浸透骨骼，發出滋滋輕響，但龍毫不在意，他撕碎爪下軀體，撞開飛斧與噴吐，將殘軀扔了下去，一口咬斷另一頭巨魔的頭顱。

　　死亡讓他失去了許多屬於龍族的天賦能力，但一頭優秀的巨龍絕不會因此感到自怨自艾。

　　他擁有更為堅固的軀體與利爪，同時取消了大多數要害與痛覺影響，這意味著他仍然是一頭強大的巨龍——何況，黑色的骨架也很好看。

　　——

　　蘇茜稍微搖晃了一下，差點沒拿穩手中的劍。自從她辛辛苦苦將劍術熟練度提升到1.2後，就很少犯動作跟不上劍這樣的錯誤了。

　　或許是因為高達29的潛行熟練度足以支撐她的反應……學習劍術導致潛行熟練度飛漲，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統的嘲諷。

　　「怎麼了？」拉斐爾用手中的木劍架住繁星詠唱，詢問道。

　　「啊……抱歉，沒什麼——」蘇茜話還沒說完，又瞬間被新的提示框糊臉。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發現了新探索地點[廢棄礦山]！】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遭遇了[廢棄礦山]的怪物群落！】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正在發起戰鬥！】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擊殺了地底巨魔首領[★★☆]！】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擊殺了灰燼蠑螈首領[★★]！】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驅散了[廢棄礦山]的怪物群落！】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佔領了探索地點[廢棄礦山]！】

　　蘇茜：「……」

　　突然被阿爾德羅刷屏，感到有點不知所措。

　　蘇茜：雖然是派他出去遛龍，劃掉，探索，但這個龍究竟是把自己遛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一一關掉系統提示，先完成今天份的學習與訓練，然後回到酒館翻開日誌，一眼就看到一個孤零零的坐標點在西岸腹地點亮。

　　【資源點8：[廢棄礦山]探索度0%

　　物產：？？？/？？？/？？？】

　　她眨眨眼，就見探索度跳成百分之十一。

　　【恭喜您完成本次探索！】

　　【您的員工[阿爾德羅]從資源點8回來了！】

　　【您獲得了物產：腐化的鐵礦石×21】

　　【您獲得了戰利品：灰燼蠑螈之核[破損]×1】

　　【您獲得了積分×25！】

　　【您獲得了積分×25！】

　　其實不用系統提示，蘇茜已經聽見骨龍扇動翅膀的呼呼風聲。

　　「我回來啦——」他在很遠的地方就大聲宣佈。

　　阿爾德羅從高空俯衝下來，在林場上方一掠而過，緊接著越過員工樹舍的樹梢，盤旋兩圈，落在地上，滾了半圈。然後他晃晃身體，鐵礦石掉了下來，最後他「呸」的一聲，吐出一塊灰色的核石。

　　他快樂地用尾巴拍打地面，邀功道：「我找到了我的礦山！」

　　【您佔領了一座礦山！】

　　【礦山：穩定的礦產資源是領地發展的基石。修建礦坑，派駐礦工，進行開採，當然，在資源獲取的種類還需要一點運氣。】

　　【您的礦坑嚴重損壞，請儘快進行修繕！】

　　【您的礦山距離您的領地過遠，請儘快修建通往礦山的道路！】

　　【您的礦山內不存在礦工，無法進行採集，請儘快招募礦工進駐！】

　　蘇茜被系統儘快三連，她低下頭，再度看了眼地圖，伸手用手指稍微丈量了一下酒館與礦山之間的距離，然後點開城鎮商店看看道路的價格，陷入沉思。

　　蘇茜：沒錢，快不了，告辭。

　　蘇茜：而且哪來的礦工？用那些小動物嗎？怕不是半路就要被吃了！

　　她關閉彈窗，合上日誌，走出門外。

　　幾隻小動物正忙著將掉了一地的鐵礦石撿成一堆，龍湊過去，壞心眼地將一隻小動物拱了個跟頭，又靈巧地一甩尾巴，把它撈在尾巴上顛了兩下。

　　小動物「哇」的驚叫了一聲，也沒有太害怕，她地從尾骨上滾下來，小聲抱怨道：「我在做事情呀，龍先生，現在不能玩。」

　　阿爾德羅頓時感到有些無趣，他往地上一倒，說：「我的礦山都被奇怪的東西占了！但是我把它們都打跑了……可是我以前藏在裡面的寶石也全都不見了，一定是被它們偷走了！」

　　拉斐爾冷靜地提出異議：「你的礦山？」

　　「當然是我的！」龍努力強調道，「我以前經常去那裡拿找東西！有時候還會找到秘銀！只要我動作夠快，就沒人知道是我拿走的！」

　　拉斐爾：……？

　　蘇茜：……？

　　突然想為以前的礦工鞠一把淚？

　　龍單方面宣示礦山的主權，並哼哼唧唧地表示，可以把自己的財產分給蘇茜，但如果挖到秘銀必須分給他一半——至少四分之一。

　　「龍收集財寶有什麼不對！」他理直氣壯，「我以前的寶藏都沒有了，沒有寶藏的龍，不是完整的龍！」

　　蘇茜：唉，突然覺得有點可憐，又有點想笑。

　　她伸手摸摸阿爾德羅。

　　龍嘀嘀咕咕，念念叨叨，他把腦袋趴得更低一些，然後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看起來有點像提前憂慮要上清華還是北大的小學生：「如果找回我的財寶，我可以分給你一點點，嗯，可以再多一點吧，但你不能挑我最喜歡的那幾樣。」

　　蘇茜：「好啦。」

　　龍想了想，又說：「……其實讓你挑走一個也沒關係，但你不能用掉，因為我有時候會想看一看。」

　　蘇茜：「謝謝，阿爾德羅真好。」

　　龍高興了，他驕矜地哼出一個鼻音，尾巴尖輕輕地拍著地面。

　　蘇茜強忍住笑意，轉身清點其它東西。

　　阿爾德羅的身軀過於龐大，無法進入礦洞內部，這些礦石其實是從灰燼蠑螈身上得來的。

　　這種地底生物以腐化的土石為食，但它們卻無法消化其中的金屬。隨著時間推移，礦石在灰燼蠑螈的體內積蓄，它們的表皮也會變得與金屬一樣堅硬。

　　只要捕獲並解剖它們，就能獲得大小不一的腐化礦石。

　　這些腐化過的鐵礦不太適合用在家常物品上。用他們打造的生活用具都會帶上一個「腐敗」的後綴，如果不想時刻侵染的話，最好不要輕易嘗試。

　　但由它們製作的武器與防具卻具有很強的亡靈抗性，也不知道是什麼原理……說不定負負得正？蘇茜想了想，覺得自己似乎又可以開發新商業渠道了。

　　而阿爾德羅帶回的另一樣東西。

　　【灰燼蠑螈之核[破損][★★]

　　詳情：這枚破損核心來自一頭年邁的灰燼蠑螈首領。找到它的巢穴，殺死新生的首領，並種下核心，然後你就能獲得一個全新的灰燼蠑螈巢穴。從那裡誕生的蠑螈將視你為首領。】

　　蘇茜：咦？

　　蘇茜：等一等，我收回前言，我是不是可以有礦工了？

　　蘇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個狗系統說不定又有詐？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5:13 PM

第四十四章　開業第四十四天

　　蘇茜站在原地默默回想一下。

　　然後她翻開面板重新數了數自己的積分餘額。

　　好的，冷靜了。

　　簡直是真實人間慘劇，明明有了礦，卻因為缺錢只能閒置。為什麼積分餘額是三位數、四位數還是五位數，她都是一樣的貧窮呢？

　　蘇茜：入不敷出，我還是先搞農業經濟吧。

　　她歎了口氣，將蠑螈核心直接塞進倉庫，假裝無事發生過。

　　酒館日誌的速寫上已經像模像樣地有了街區的雛形。

　　那些小動物們都是些努力生活的好孩子。

　　在他們吃膩白麵包之前，蘇茜擴建並升級了領地農田，除了小麥，還種了些玉米與豌豆。毛茸茸的小朋友整天跑來跑去，忙忙碌碌，將倉庫填得滿滿當當。在自以為沒人看到的時候，他們還會在麥堆上打滾。

　　而住宅裡的家具也逐漸豐富起來，床鋪、櫃子、置物架、餐桌。牆上還釘了個公告欄，上面貼了好幾張紙條。分別是牧樹人的身高、作物生長和澆水的時間、和值日的順序。

　　小動物們識字不多，不少詞匯都是用圖畫表示。

　　性格外向一點的那幾隻小動物偶爾會拿著紙筆小心翼翼向幾個人類員工請教，回到住宅後再磕磕絆絆地教給自己的同伴們。

　　雖然住宅中有了一張能容納所有人進餐的長桌，但每到晚餐時間，這些小朋友還是喜歡端著自己的盤子跑到酒館裡來。

　　有時候是圍坐在壁爐旁的，更多時候則是一團團挨著阿爾德羅坐著。自從這些小朋友知道他們的大朋友也可以吃東西後，不管吃什麼都要跟他分享一下。龍喜歡這樣的感覺，每次還要有模有樣地評價一番——雖然他其實嘗不出味道。

　　作為獎勵，蘇茜為他們修建了一個社區公園。

　　說是公園，其實只是一個小小的遊樂場所。有著小噴泉和簡單的健身設施。鞦韆大受好評，這些馬戲團出身的小動物能玩出各種各樣的花樣，阿爾德羅時常會跑來湊熱鬧，於是就能看到毛茸茸們從鞦韆高處跳起來，靈巧地撲到龍的身上，嘻嘻哈哈地抱住龍的骨骼。

　　他們在公園玩耍的時候，蘇茜偶爾還可以收到來自公園的積分進賬，也不知是什麼原理……勞逸結合有助於持續發展嗎？

　　酒館手賬中增添了關於領地的描述語段。

　　【建立在廢墟當中的微型聚落。您的領地已初具雛形，少量的領民在這裡生活定居，他們通過辛勤勞作自給自足，倉庫能夠貯藏一部分資源以備不時之需。領地內有簡單的休閒場所，您的領民在工作之餘有放鬆身心的去處。

　　您的林場能夠穩定出產木材資源。

　　您的領地內還沒有市場，您的領民無法進行商貿活動！】

　　蘇茜：？？？

　　蘇茜：請問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都處於踏入者死的亡靈峽谷，建市場是要用來養蚊子嗎？對不起，這裡好像也沒有蚊子。

　　再說她養的這些小動物手上也沒有錢。

　　商貿活動還是由隱空鴉快遞來承擔吧！緘默塔的法師慷慨大方，蘇茜的財產終於積攢到101金幣249銀幣——意味著扣掉手續費，她終於攢滿了第一次十連抽。

　　作為一名氪金抽卡選手，這麼長時間以來，蘇茜抽氪金池的次數居然一隻手就數的過來，只能靠抽積分池勉強過癮——在積分嚴重短缺之後，她連友情池都不碰了。

　　說到底，為什麼這辣雞遊戲居然連個簽到獎勵都沒有？

　　真實落淚。

　　蘇茜像預演多次一般，熟練地兌換晶鑽，她掃了眼32的晶鑽餘額，打開了氪金扭蛋界面。

　　雖然這麼長時間來，她鮮少打開這個昂貴的頁面，但看到界面上展示各項產物的預覽圖仍然覺得精神污染：家具、家畜、作物。她摸了一圈，沒找到卡池產物一覽與概率，感覺有些慌張。

　　蘇茜：……那麼問題來了，這個遊戲的抽卡玄學是什麼呢？

　　蘇茜深吸一口氣，默默去洗了個手。

　　然後她環顧酒館，目光最後落在拉斐爾身上。她看看她的騎士，再看看自己僅夠一次十連的晶鑽餘額，再看看那個混亂邪惡的卡池界面，最後想想自己的臉。

　　最終戰勝了自己的理智。

　　蘇茜走上前去：「拉斐爾。」

　　死亡騎士聞言抬頭，就看到領主將手伸到自己跟前，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手借我用一下。」

　　拉斐爾：？

　　死亡騎士不明就裡，但還是抬起手，擱在蘇茜的掌心。

　　亡靈的手指蒼白冰冷，蘇茜忍不住輕握了一下，又立即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鬆開。

　　然後她聽見拉斐爾輕笑了一聲。

　　「怎麼了？」拉斐爾問。

　　糟糕。

　　蘇茜感到了尷尬。

　　她乾咳一聲，與拉斐爾對視一眼，又移開目光，最後自暴自棄：「我想去抽點東西……可我覺得我的運氣可能不夠好，所以迷信一下。」

　　拉斐爾聽完，雖然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可語氣卻非常認真：「嗯——但是關於運氣，我可能無法給您幫助，領主大人。」

　　蘇茜：？

　　蘇茜：「……等等，這真的沒什麼，我只是試試玄學？」類似於把五星當中意從者吸引關聯從者？誒理智回歸了，這麼一說更加羞恥了。

　　「不，這是真的。」拉斐爾說，「我並不是被命運所眷顧的那一個。」

　　蘇茜：「……啊。」

　　她眨眨眼，撓撓頭髮，思考了一下，道：「那也沒關係。」

　　她抿了下嘴，說：「既然我是領主，如果命運眷顧我，那就一定也眷顧你。如果沒有，同樣是噩運，有人分擔總比一個人承擔強……所以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拉斐爾看著她。

　　「這可真是——」片刻後，死亡騎士笑起來，他後退一步，微微俯首，「您說得沒錯，領主大人，不管怎樣都是好的。」

　　蘇茜有些不好意思，她輕咳一聲，逃回吧台後抽卡。

　　給予了希望的三十個晶鑽投入卡池，久違的光效在眼前翻湧，在叮叮咚咚的音效中，十個扭蛋陸續滾了出來。

　　她坐在地上將它們一一打開。

　　很快她身邊便趴了三隻動物幼崽，其中一隻不停地想去叨地上的種子，被蘇茜用胳膊肘抵住。

　　三星、三星、三星……沒有例外。

　　拉斐爾可能真的沒說錯，他恐怕真的不被命運眷顧，與他握手並不能轉運。

　　蘇茜打開第七個。

　　這次總算給出了紫色的特效光霧。

　　【您獲得了服務型構裝偶人×1】

　　【服務型構裝偶人[★★★☆]

　　描述：精心設計和製造的構裝偶人，能夠滿足法師塔中生活的一切需求。除了日常打掃清理外，還錄入了超過一千三百種菜譜製作方式，可以根據使用者喜好進行自主改良。同時具有變裝能力，可以能提供一定的社交服務。請不要愛上它，人與偶人是沒有結果的。】

　　蘇茜目瞪口呆。

　　這玩意居然還是個稀有？？？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可怕的黑暗料理書櫃，對系統的評星之屑有了全新認識。

　　——混合池就算了，請不要把奇怪的垃圾塞進卡池啊謝謝！

　　她看看那個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非常微妙的偶人，畢恭畢敬地將它放到一旁，繼續開獎。很快她又開出了一包種子和一盞有恒定室溫功能的吊燈，直到最後一隻扭蛋才獲得了保底。

　　【未知的卵[罕見品質]

　　分類：藏品

　　描述：不明生物的卵，水生，似乎可以孵化。】

　　【您獲得了水生生物的卵！】

　　【您開啟了水產養殖！】

　　【您獲得了魚缸×1，快嘗試養殖吧！】

　　蘇茜：「……」

　　她來不及自我唾棄這個標準十連，便下意識回了下頭。

　　只見被閒置許久、放在櫃子上的多肉盆倉鼠籠旁邊，憑空多了個圓形的玻璃魚缸，水光粼粼，缸底還有彩色的石子與兩叢林水草。

　　同時商店還解鎖了新的養殖生物：虹魚魚苗。

　　蘇茜：「…………」

　　她的腦海裡首先迅速劃拉了一遍自己現有的食材：酸菜魚和水煮魚好像做不了，但似乎可以做個乾鍋魚？既然是指定養殖，應該是好吃的吧。

　　她又看了眼魚缸，重新回想起多肉盆種菜、倉鼠籠養雞的貧苦過去……明明已經跨過酒館經營，開始城鎮建設，居然還要回歸魚缸養魚這種原始操作，不禁讓人有點悲從中來。

　　但蘇茜沒能惆悵多久。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想好要先養條魚嘗嘗味道，還是直接把新員工孵化出來，幾條彈窗哢噠哢噠幾聲突兀地輪到眼前。

　　【您的礦山內孵化了新的灰燼蠑螈首領！】

　　【您的礦山內存在即將成熟的灰燼蠑螈首領！】

　　【請儘快前往您的礦山，擊殺灰燼蠑螈首領，否則怪物群落將重新佔領您的礦山，您將失去礦山所有權。】

　　蘇茜：？？？

　　蘇茜：！！！

　　等一下，能不能講講道理，等級不夠，暫時不想搞礦業都不行嗎？

　　這狗系統究竟能不能好了，不想跳坑還帶強行限時的嗎！

　　蘇茜：我越來越覺得，前面一定有什麼問題！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5:21 PM

第四十五章　開業第四十五天

　　蘇茜盯著提示框足足有一分鐘。

　　然後她冷靜地把它們關掉了。

　　她先清點本次抽卡的成果。

　　還沒有細看但反正都是三星的植物種子四袋。

　　眼睛都還沒睜開的動物幼崽三隻。

　　似乎具備空調功能的吊燈一盞。

　　未來員工一名。

　　還有。

　　蘇茜看看那個構裝偶人，陷入沉思。

　　偶人有著符合大眾審美的中性外觀，蘇茜碰了碰它，眼前便浮起半透明的使用菜單。支付相應積分或使用高純度魔石後能夠驅動偶人進行各項家政工作，甚至還能對外形進行調整，如果想讓它具備更多社交功能，需要繳納一份智慧生物的靈魂。

　　蘇茜：？

　　她重新看看構裝偶人的描述，對「人與偶人是沒有結果的」有了更深的體會。

　　蘇茜：……所以這個社交功能就非常微妙？

　　蘇茜：不管從什麼方面來看，法師真是非常了不起啊。

　　服務型偶人的驅使成本高昂，字裡行間全是享樂式溢價。蘇茜在腦海裡迅速過了一遍加減法，就將它塞進倉庫中吃灰。

　　蘇茜：溫飽階段，用不起。

　　然後她撈起動物幼崽。

　　其中有一頭梟熊和一頭鷲馬，它們似乎不太和睦，即便被蘇茜撈在臂彎裡，依舊掙扎著朝對方發出稚嫩的啼叫。

　　當然是啼叫，梟熊有著形若貓頭鷹的頭顱與羽狀被毛，而鷲馬的前半身則更類似鷹，這兩隻字面意義上的禽獸幼崽互不順眼，不願與對方共享同一塊地盤。

　　而剩下的一頭則安靜得多。

　　那是一匹雪白的小馬駒，看到蘇茜站起身，也跟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它的腳步還是軟綿綿的，翅膀收在身體兩側，覆蓋著淡灰色的幼毛。

　　一匹飛馬。

　　比起其它兩頭吵鬧不休的幼崽，小飛馬似乎不太習慣這裡的環境，接連打了兩個小噴嚏。

　　艾蘿一直蹲在吧臺上，這時候輕巧地跳下來，直起身子輕輕搭住飛馬的翅膀：「喵？」

　　小馬駒打了個哆嗦，噗通一聲，前腿一軟，摔了一跤。它有些懵，低低叫了一聲，一雙眼睛無辜又委屈。

　　艾蘿：「咪？」

　　她好奇地靠的更近一些，輕輕推了推小馬的腦袋。

　　拉斐爾突然出聲喊住小貓：「艾蘿，到這裡來。」

　　他將小貓喚到身邊，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來：「是飛馬，不過，這裡的環境可能不太適合這樣的小飛馬成長。」

　　蘇茜：咦？

　　她看看自己臂彎裡精力充沛試圖互掐的兩頭小崽子，再看看窩在地上的小馬駒。小飛馬看起來委屈又無助，它哆哆嗦嗦地試圖重新站起來，像是感到什麼氣息，朝拉斐爾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它的翅膀耷拉著，猶疑地嗚嗚叫了起來。

　　拉斐爾將貓抱起來，又退後了兩步。

　　他想了想，又說：「將它放進樹裡會好一些。交給小騎士養吧，他會樂意的。」

　　貓趴在死亡騎士的肩上，用腦袋蹭蹭他的臉，似乎有些不解地喵喵叫喚了兩聲。拉斐爾輕輕按住她的頭顱。

　　蘇茜：「……噢。」

　　她將梟熊與鷲馬交給拉斐爾，兩隻幼崽一到死亡騎士手上就立刻安靜了，不約而同地垂下四肢和頭顱，一動不動。

　　蘇茜抱起地上的小馬駒。

　　飛馬沒有反抗，它軟乎乎地趴在蘇茜懷裡，將蹄子擱在她的肩上，它看著拉斐爾，似乎感到有些不解，歪了歪腦袋，發出有點委屈的低鳴。

　　小馬駒的身體非常暖和，雙翼合在身側，新生的絨毛微微有些熱意，蘇茜能聞到一股屬於日光的溫暖味道。

　　她抱著飛馬走出門外，阿爾德羅立刻注意到了。

　　骨龍像是呆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稍微湊近一點：「是飛馬，你要有新的坐騎了嗎？」

　　小馬駒又打了個噴嚏，往蘇茜懷中靠了靠。

　　而龍看起來則有點兒垂頭喪氣，他顱骨內魂火閃了閃，自己嘀咕著：「可是，我會飛呀，唔，飛馬也會飛，我飛得比較快，嗯，只快一點點……你也要有新坐騎了啊。」

　　他最後歎了口氣。

　　蘇茜：哎？

　　她有點想去摸摸龍的腦袋：「沒有哦，這不是我的。」

　　「咦？」龍聞言，一下子又抬起頭，他仔細看了看，沒從蘇茜臉上看到撒謊的神色，尾巴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你還是要騎我的對不對？」

　　蘇茜眨眨眼：「只要你願意？」

　　龍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但他又像想起什麼，裝模作樣地哼唧一聲：「如果是你想的話，我就勉強同意了——我可不輕易讓別人騎的！」

　　他強調。

　　蘇茜：「當然啦，因為阿爾德羅最棒了。」

　　「對！」龍用力點頭，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說了，飛馬肯定打不過我，我可是最厲害的龍！」

　　他朝小馬駒哧哧兩聲，又努力要表現勝利者的胸懷，蘇茜幾乎能從從骸骨腦袋上看到他的快樂。

　　而凱文則驚呆了。

　　年輕的騎士聽完蘇茜的話，看看她懷裡的小飛馬，再看看蘇茜，滿臉愕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馬駒似乎已經對環境適應了一些，它轉動腦袋看來看去，用溫馴的雙眼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這……這是真的？」凱文幾乎語無倫次，他忍不住擺擺手，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是說，我可以嗎？這也太……」

　　太貴重了。他想。

　　一名成熟的騎士都會有一匹屬於自己的馬，凱文在擁有自己的馬匹前就因為兄長的陷阱來到這裡。

　　永夜峽谷是什麼樣的地方，凱文很清楚。有些時候，他甚至想過，有機會的話，說不定他還能有一匹骸骨戰馬……其實那也不錯，同樣是馬，還不需要餵食，就是騎起來可能會有點硌？

　　而蘇茜給了他一匹飛馬。

　　飛馬。

　　凱文忍不住抬起手，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感到了疼痛，他抬頭，小馬駒依舊在眼前，細膩的幼毛如同一捧輕飄飄的雪，淡灰色的翅膀合攏著。目光純淨，如同天真稚子。

　　就算是在年少時最不可一世的夢中，凱文也沒有一次想過，自己有可能擁有一匹飛馬。

　　這些夢幻的生物只生活在曙光山脈中。

　　它們中的每一匹都是無可挑剔的神駿，長著雪白的雙翼，偶爾會在雪後的日子裡飛過碧藍晴空。在傳唱史詩與騎士中，只有最為高貴忠貞的聖騎士才有機會與它們結下緣分。

　　凱文‧羅德尼，因錯誤而誕生的孩子，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物。

　　現在，蘇茜問他：「你想養一隻小飛馬嗎？」

　　一向認真的年輕騎士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我可以嗎？我不行吧……我還不夠——」

　　他磕磕絆絆地說著，目光卻怎麼也捨不得離開那匹小馬駒。

　　蘇茜笑了起來，她走上前，將小飛馬交給凱文抱著。凱文手忙腳亂地將小馬駒摟在懷中，卻又像中了僵直術一般杵在那裡。

　　「你當然可以啦。」蘇茜輕快地說，「你是很優秀的騎士啊。」

　　凱文身上幾乎具備一名騎士理應擁有的品質，哪怕有過不算美好的經歷後，他依舊恪守原則，如同系統給出的評價：認真刻板。

　　甚至在拉斐爾那裡，他也拿到頗為不錯的評價：這非常難得，死亡騎士性格溫和，但在有些地方絕不會輕易鬆口。

　　蘇茜摸摸小飛馬頭頂柔軟的毛：「拉斐爾也誇過你哦，是他建議把小馬給你的。」

　　「……啊。」凱文喃喃自語著，「前輩他——」

　　「是噢。」蘇茜說，「所以就交給你啦，不過外面好像會讓小傢伙不太舒服，記得別讓它離開樹。」

　　凱文幾乎是憑著本能點點頭。

　　他站在原地，看著蘇茜離開樹屋，又低頭看看懷中的小馬駒。

　　動物幼崽輕軟脆弱，甚至有些不真實感，他稍微收攏手臂，幾乎能聽見飛馬細小的心跳聲。

　　年輕的騎士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一顆眼淚掉了下來，落在小馬駒的頭頂。小馬抬起頭，溫潤的眼睛看著自己的新主人，片刻後它湊了上去，輕輕舔了舔他的臉。

　　溫熱鼻息落在皮膚上，凱文垂首，將臉埋進飛馬柔軟的羽毛裡。

　　飛馬交給了凱文，而梟熊與鷲馬則被放進牧場。

　　這兩隻幼崽性格不合，又都屬於大型雜食動物，當然不能和家禽牲畜養在一起。蘇茜增建了兩個圍欄將它們放進去。

　　幼年鷲馬還不會飛，兩隻禽獸幼崽隔著欄杆嘰嘰喳喳地吵嘴。

　　蘇茜想了想，將原本放在住宅頂上當保安的蝕影獵鷹拖回來。小二拍打著翅膀落在兩個圍欄之間，一個腦袋對應一邊，威嚇地鳴叫著，幼崽一開始還試圖反駁，但唧啾幾聲後便都縮成一團，安靜了。

　　領民住宅的安保交給整日沉迷牧樹人與樹的遊俠與阿爾德羅，鑒於後者通常會造成額外支出，蘇茜沒有特別向龍交代任務，反正這些幼兒園小朋友總是湊在一起玩耍。

　　人手居然有些不足。

　　想要去礦山的話，至少還得帶走阿爾德羅當坐騎。

　　蘇茜目光迅速掃過員工檔案：果然還是得先把新員工孵化出來再走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6:02 PM

第四十六章　開業第四十六天

　　新員工的卵是一朵水蓮花。

　　水葉碧綠，花瓣淺藍色，浮在魚缸中，看上去就像個非常隨便的水培盆栽。

　　蘇茜忍不住再度確認一番。

　　【您的卵正在孵化：3:14:09】

　　……居然真的是卵。

　　蘇茜對這個系統的分類能力有了新的認知。

　　她有點想試試能不能再換條魚苗扔進去，趁著這段時間做個魚鍋，但出於基本尊重，還是放棄了。

　　十連抽出的那四包種子都被播種下去。

　　這些生長在大陸不同地方、生長時節不同的植物在相鄰的土壤中同時發芽，抽枝，開花，場景實在有些奇妙。

　　其中一種的果實味道有點像芒果，口感更加脆爽一些。蘇茜很喜歡，所以多吃了一個。

　　跑來圍觀的弗蘭克目睹店主生吃高純度素材，當場愣住。

　　蘇茜卻誤解了他的意思，她大方地將「芒果」遞過去，好聲好氣：「挺好吃的，你要嗎？」

　　弗蘭克：？

　　弗蘭克：「……可我還想多活幾年？」

　　但行商注意力很快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了，他忍不住蹲在農場旁，托著腮，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那些素材植物緩慢、但比起正常情況簡直是突飛猛進地生長。

　　「大人，」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對蘇茜說，「有機會的話，種個龍髓花吧。」

　　蘇茜：「嗯？」

　　弗蘭克說：「我在幾年前曾經有機會採到一朵龍髓花。」

　　傳說這種植物會生長在被巨龍停駐過的地方，地點飄忽，週期漫長，還容易中途夭折。

　　弗蘭克曾經找到過一株龍髓花幼苗。他為了它在附近整整住了一年有餘，眼巴巴地守著它逐漸長大，最後長出龍血色花苞。

　　年輕的行商最終沒能等到花朵開放。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令即將盛開的龍髓花一夜枯萎。

　　「聽說那種花跟龍的寶藏一樣美麗。」弗蘭克說，又歎了口氣，「沒看到真是可惜。」

　　蘇茜說：「好啊。」

　　蘇茜：「有機會的話，就種上一整片，都給你管。」

　　「那太好了。」弗蘭克看看蘇茜，片刻後撓撓頭：「我相信了。」

　　當農場裡的素材再次收穫的時候，蘇茜聽見了歌聲。

　　聲音輕柔縹緲，就像那種在半夢半醒時不經意捕捉到的低聲呢喃，但當你仔細去捕捉時，它又想掌間流沙，簌簌流走。

　　蘇茜回頭一看，行商的神色恍惚，彷彿沉溺在什麼美妙的幻景中，嘴角還帶著若有似無的微笑。

　　【您的[未知的卵]孵化了！】

　　【您獲得了[歎息女妖：溫妮][★★★]】

　　【您獲得了經驗×25】

　　【溫妮[★★★]

　　種族：歎息女妖

　　詳情：毫無疑問是溫婉迷人的女性，她的歌聲曾可喚醒生機，如今也可帶來死亡。她的性格可能有些糟糕，但不管怎麼說，讓美麗的女性哭泣一定是錯誤的。】

　　蘇茜：「……」

　　蘇茜：出現了！唱歌殺人！

　　她走回酒館，就輕輕「嘶」了一聲。

　　歎息女妖坐在吧臺上，閉著眼睛，輕輕哼唱著。

　　在此之前，蘇茜見過的亡靈，除了拉斐爾之外，都具有非常明顯的特徵。

　　艾蘿與阿爾德羅都是骨架，小二身上長著腐蝕毒性的羽毛，而更多荒野中遊蕩的亡靈，大都沉陷狂亂之中。

　　哪怕有個人審美加成，蘇茜也不得不承認，大多數人見到它們，首先想到的必然不是褒義詞。

　　拉斐爾是個例外，死亡騎士的長相過分昳麗，甚至覆蓋了許多屬於亡靈的要素，以至於使人模糊了本能的恐懼。

　　而溫妮不同。

　　歎息女妖屬於幽靈，她的膚色蒼白，飄忽不定，長髮像水藻般飄浮著，渾身都彌散著淺藍色的冷光。

　　而她的臉——

　　膚色極白、瞳色極深，長著尖耳與獠牙，一道傷痕橫貫臉頰。第一眼便能令人心生畏懼，但又不得不承認她是美麗的，有種狂亂而淒厲的危險魅力。

　　蘇茜回頭看了一眼。

　　女妖歌聲的影響下，那些抗性不高的小動物們像集體喝醉了酒，有幾個暈暈乎乎地轉著圈子，剩下的乾脆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

　　阿爾德羅不明就裡，挨個推推他們。

　　蘇茜收回目光：「溫妮。」

　　女妖的歌聲倏然停下了。

　　溫妮從桌上飄到蘇茜跟前，彎腰行禮：「向您致意，領主大人。」

　　她的目光非常溫柔，聲音與歌聲一樣飄遠，就像夢遊者的囈語，帶著特殊的韻律和腔調。

　　然後她又轉過身，朝拉斐爾輕輕點頭：「好久不見，持劍者大人。」

　　死亡騎士看著她，語氣裡像是有些無奈：「你的歌比以前更麻煩了。」

　　溫妮飄飄忽忽地笑起來，她原地轉了個圈，白茫茫的裙擺旋開來——裙下並沒有腿。

　　「現在這樣還不錯。」她說，「我一直想試試唱歌殺人的滋味。」

　　蘇茜：？？？

　　蘇茜：等、等一下？請不要誤傷友軍？

　　死亡騎士道：「那麼這次就由你去吧。」

　　溫妮：？

　　蘇茜：？

　　拉斐爾：「阿爾德羅找到了礦山。不過還有些掃尾工作，你陪領主大人去吧。」

　　女妖聞言欣然應允：「沒問題呀，我也想試試我的新曲子！」

　　「不。」拉斐爾說，「如非必要，希望你不要攻擊。」

　　他又對蘇茜說：「領主大人，這次要由您自己動手。」

　　蘇茜怔了半秒立刻回過神來，她下意識站了個立正，道：「我知道了！」

　　「不要緊張，」拉斐爾說，「就算失敗了也不要緊，總有這樣的時候。」

　　蘇茜：「好、好的！」

　　「注意事項的話。」死亡騎士看了眼已經飄出窗外的歎息女妖，沉吟了片刻，道，「最好別讓她哭。」

　　蘇茜：？

　　蘇茜：這是個什麼奇怪的提示？

　　她想想溫妮的描述，感到了一點點不妙。

　　而溫妮已經飄到龍跟前，輕飄飄地感歎著：「你變得這麼黑了，阿爾德羅。」

　　阿爾德羅正趴在地上，小心地用爪子推推自己的幼兒園夥伴，見到溫妮，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湊近了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對方。

　　「是你呀，溫妮！」龍拍打尾巴。高興地說，「快來幫我，他們不知怎麼了都躺下了！」

　　始作俑者笑眯眯的：「我沒辦法呀，阿爾德羅。」

　　歎息女妖說：「我已經沒有治療的能力了。」

　　龍：……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6:42 PM

第四十七章　開業第四十七天

　　目送歎息女妖飄出窗外，拉斐爾重新執起劍，朝蘇茜點點頭：「雖然我覺得您沒問題，但最後再確認一下吧？」

　　蘇茜：咦？

　　她聞言頓時一個激靈，下意識站直身體嚴陣以待：「是！」

　　死亡騎士大多數時候都很好說話，只要不拿劍。

　　他之前能用劍鞘壓著凱文打，如今用木劍也不見得有絲毫遜色，凱文日復一日地一敗塗地。拉斐爾對蘇茜倒是非常有耐心，但每到考校時仍像教導主任般嚴格。

　　所以將他的話翻譯一下，大概相當於：把桌面清空，這節課要考試。

　　還要更慘，畢竟通常情況下，考試成績不會當場出，簽字家長也不會和改卷老師是同一個人。

　　蘇茜：礦山會遇到什麼先放一放，眼前這個更重要。

　　而另一邊，溫妮輕輕落在龍角旁，歎息女妖的白裙擺像籠著霧氣，朦朦朧朧，捉摸不定。

　　阿爾德羅的魂火閃動著，輕輕呼了口氣：「你變了好多哦，溫妮。」

　　「嗯？」女妖輕飄飄地應了一聲，以一種尤其奇特的角度折下身體，慢悠悠地問，「現在這樣不好嗎？」

　　龍認真地思索片刻，搖搖頭：「沒有，挺好的。」

　　他老老實實地說：「你現在能去更多的地方了吧？我就可以帶著你飛了。」

　　「是啊。」溫妮稍微飄起一些，轉了個圈，哼了個簡短的調子，又問，「我還可以和你一起去礦山。」

　　「哇。」阿爾德羅又開始拍尾巴，「真好。」

　　他說：「那裡本來有很多好東西，可惜現在好像都沒有了。」

　　龍與女妖敘舊的時候，躺了一地的小動物陸陸續續地醒來了。

　　可可踢了踢腿，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嘟囔著：「我好像做了個夢哦……」

　　夢裡的畫面溫柔婉轉，卻又如泡沫捉摸不住，在睜眼的瞬間迅速從記憶中溜走，留不下一點痕跡。小狗人坐起來，甩甩腦袋，揉了兩下眼睛，結果一抬頭看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歎息女妖。

　　她呆住了。

　　歎息女妖的長相與大眾審美徹底無緣，但她絕對會是狂亂噩夢中的女王，瘋狂、危險、歇斯底里。小狗人的目光剛與她對上，就如同被一把濕漉漉的利刃劈開理智，釘在原地。她難以抑制地叫了一聲，蓬起周身毛髮，齜起了牙。

　　其他的小動物也嚇呆了。他們膽子更小一些，全都不由自主地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而溫妮飄落下來，女妖湊到小動物面前，笑眯眯地說：「哎，是舊獸人幼崽。這麼害怕嗎？」

　　她朝因為自己的靠近而抖得更厲害的小朋友們露出一個大概是溫柔的笑容：「難道現在的我不美嗎？」

　　與長相截然不同，女妖的聲音輕柔縹緲，彷彿蒙著早春的薄霧，很容易讓人想起一些特別美好的意象：新葉、花蕊、露珠或者別的什麼。

　　年幼的小狗人愣了愣。她睜大雙眼，望向女妖漆黑瞳孔裡倒映出的身影。

　　突然溫妮將眼睛一瞪，擺出一個猙獰神情，猛地朝小動物們撲上去。

　　那群小朋友們發出「咿——」的驚叫，紛紛嚇得閉上眼睛低下頭，抱作一團。

　　但預想中的疼痛和惡意並沒有降臨，只有冷風飛快地從他們身上掠過，似乎還帶著輕薄的水汽。

　　……咦？

　　可可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眼。

　　女妖不知何時重新落回骨龍頭頂，倚靠著龍角，無聲地哼唱著什麼。水藻般的長髮飄飄蕩蕩，稍微遮住了臉孔。

　　看起來也不是非常可怕。小狗人偷偷地想。

　　至於阿爾德羅。

　　骨龍自從得知可以帶蘇茜和溫妮去「他的」礦山後，就像個準備去郊遊踏青的小朋友，歡欣熱切地準備起來。但他其實沒什麼可準備的，只能和他的幼兒園同學嘀嘀咕咕，還承諾以後有機會也帶他們去看看自己的寶藏。

　　小動物們對歎息女妖還有點本能的畏懼，但依舊很捧場，紛紛表示羨慕和期待，並且給了很多硬麵餅給他當零食。骨龍沒有味覺，只喜歡啃堅硬的東西，烘焙坊做出的硬麵餅有一半都給他當了零嘴。

　　拉斐爾被煩透了。

　　阿爾德羅每隔一會兒都要來敲敲窗戶，詢問是不是能夠出發，反復幾次後被拉斐爾直接按到地上去。

　　當死亡騎士重新確認過蘇茜的劍術水平之後，回頭看見已經整裝待發、興致勃勃的龍與女妖，突然就陷入了沉默。

　　拉斐爾：「……或者是我親自去？」

　　蘇茜：？

　　阿爾德羅：？

　　而溫妮哧哧笑起來，她隨手撩了下長髮，笑眯眯地說：「沒關係，我都可以哦，持劍者大人。」

　　在那個瞬間，蘇茜居然從死亡騎士的臉上讀到了一言難盡。

　　拉斐爾又慎重考慮了一下：「……算了。」

　　他拍拍骨龍的腦袋，特別交代一句：「別只顧著玩。」

　　「我才不會。」阿爾德羅甩尾巴。

　　——

　　歎息女妖坐在龍背上。

　　說是「坐」，其實不太對。女妖的本質是一團幽靈，她懸停在那裡。龍在飛行中帶起的風不斷將她的裙擺與髮絲吹散或聚攏。

　　她的身軀偶爾會穿過蘇茜的手臂，感覺就像接觸到乾冰，冰冷潮濕。

　　龍越過霧星河時上方時，溫妮像是注意到什麼，從龍骨架間落下去，看著被腐敗植被覆蓋的乾涸河床。

　　「這條河也不在了啊。」她的語氣有些遺憾，「真可惜，我非常喜歡那裡的花。」

　　蘇茜循著她的話向下望去。

　　探索明燈的光穿過濃霧，能看到幾匹骸狼在枯萎的河畔漫無目的地徘徊。

　　她突然回想起夢中那條滿溢星光的長河。

　　蘇茜忍不住問：「過去的這裡，是什麼樣的？」

　　溫妮重新坐回龍的頭頂，她托著腮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是家。」

　　阿爾德羅也認真附和：「是家。」

　　蘇茜：「……這樣啊。」

　　這是個非常溫柔的回答，但其中的意義又過於沉重。

　　女妖突然笑起來。

　　「沒有哦，領主大人。」她說，「陷落是所有人共同決定的事，我們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

　　「何況，」溫妮輕輕哼唱了一段輕巧的旋律，「就算我再也回不去了，有朝一日我還能看見我的同族重回霧星河，這樣就很好。」

　　蘇茜：「唔。」

　　她想了想，承諾道：「會有這一天的。」

　　阿爾德羅撲打著翅膀，聞言快樂地說：「那太好了，我也喜歡霧星河！夏天在河裡打滾最棒了！」

　　溫妮：「阿爾德羅。」

　　龍：？

　　溫妮：「既然持劍者大人還在，你這麼做還是會被打的。」

　　龍：「……對哦。」

　　他憂鬱地歎了口氣：「唉，那還是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抓到。」

　　溫妮敲敲阿爾德羅的腦袋，慘白手指散開又聚攏：「你不能總都往人堆裡跑，你個頭那麼大，肯定躲不掉嘛，還會弄壞東西。」

　　她輕聲細語地傳授經驗：「你可以往外城溜呀，就在空地上打滾撒嬌什麼都行，大人脾氣那麼好，又不會真的生氣。」

　　阿爾德羅嘀嘀咕咕：「可是，我覺得拉斐爾每次打我都非常認真啊？」

　　蘇茜：「……」

　　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死亡騎士生前說不定挺辛苦？

　　越過霧星河道，飛過一片曠野，最終阿爾德羅在礦山前落下來。他朝坑道探頭探腦，結果「哐吱」一聲，差點將角卡在裡頭。

　　龍歪著腦袋，一點點倒退出來，魂火閃動出些怏怏不樂的情緒，歎了口氣：「唉，變成骨龍以後就這點不好。」

　　蘇茜從龍背上跳下來，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頜骨。

　　阿爾德羅低低哼了一聲，摳著自己的爪子，念叨道：「我在這裡等你們，要快點回來啊。」

　　蘇茜應了一聲，將硬麵餅放進龍的爪子裡。

　　溫妮晃蕩到礦坑外，露出躍躍欲試的情緒。她一回頭，看到正將雪銀細劍掛到腰間的蘇茜，「嘩啦」，身形一陣模糊，轉眼飄開了數米。

　　蘇茜：？

　　歎息女妖片刻後才重新飄回蘇茜身旁，看上去還有點不情不願。

　　溫妮：「這是繁星詠唱吧？」

　　蘇茜：「唔，是的？」

　　溫妮：「……您不會也用它砍我的尾巴吧？」

　　蘇茜：？？？

　　歎息女妖一臉凝重：「持劍者大人用它砍過我好幾次尾巴！」

　　她還撩了一下裙擺，低頭看了一眼，然後反應過來：「……哎呀，忘記我現在已經沒有尾巴了。」

　　蘇茜：「……」

　　蘇茜突然感到有點不妙。

　　然後溫妮親親密密地貼上來，就像一個字面意義上的背後靈。她靠在蘇茜的耳邊，聲音輕柔，彌漫水汽：「領主大人，您就去跟持劍者大人說說嘛，別總是動手動腳的，多疼呀。」

　　……這個動手動腳就顯得很靈性。

　　蘇茜想了想，真誠地回答：「可是，我好像打不過拉斐爾？」

　　溫妮：「……」

　　溫妮：「說得也是。」

　　歎息女妖歎息：「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麼說，難道持劍者大人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蘇茜認真地思索片刻：「……嗯，他長得好看？」

　　溫妮：「以前領主大人也是這麼說！」

　　蘇茜：……啊，飄走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6:52 PM

第四十八章　開業第四十八天

　　如先前的提示所言，這個礦坑已被廢棄。原本架設的軌道徹底銹蝕，偶爾還能看到翻倒的礦車。

　　在荒廢之後，這裡又先後被幾群怪物當成巢穴，礦工們的工具間與休憩室滿目瘡痍，壁上與天頂上原有的照明符文也盡數損毀，有後來者在牆上綁了火把，同樣覆滿汙跡與苔蘚。

　　蘇茜沿著軌道往下走，細微的腳步聲在坑道內重重迴響，偶爾有齧齒類亡靈窸窸窣窣地從角落裡溜過。

　　……總覺得下一個拐角就會出現拿著巨斧的怪人，開啟追逐戰。

　　蘇茜：但我方也不遑多讓，有個幽靈正飄著呢。

　　溫妮晃來晃去，時不時將半截身體穿進牆面，嘴上哼著若有似無的輕柔旋律。

　　蘇茜握著提燈，鎮定自若地穿過歎息女妖突然落下的長髮或裙擺，還有功夫胡思亂想：不知道美式恐怖遇上日系恐怖，究竟會是哪方獲勝？

　　當然沒有追逐戰。

　　上一批佔領這個礦洞的是地底巨魔，在阿爾德羅的攻擊下幾乎全軍覆沒，骨龍留下的氣息尚未散去，新的怪物族群還沒有來到這裡。途中倒是遇上幾頭老弱病殘的巨魔，全被蘇茜直接變成了劍下經驗值。

　　礦道四通八達，但女妖擁有感知的天賦能力，能夠偵測到目標的大致方向。

　　在稍微繞了點路之後，蘇茜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原本應該是個用來暫時存放礦石的大廳，但如今，大廳中央被一個巨大的巢穴佔據。

　　乍一看像饑荒裡的蜘蛛巢，暗紅色，佈滿慘白脈絡，如同有生命一般搏動著，新生的灰燼蠑螈隨著搏動被巢穴噴吐出來，每一條的體長都超過一米。它們活蹦亂跳地蹭掉身上黏液，到處亂爬。

　　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相當糟糕的景象。

　　察覺到入侵者，巢穴的搏動速度驟然加快，幾條個頭更大的蠑螈被吐了出來，就像守衛蟻穴的兵蟻，直接撲向外來人，張嘴就是酸蝕性噴吐。

　　歎息女妖飄落下來，結果酸漿直接穿過幽靈的身軀，蘇茜反應迅速，像隻貓科動物般躥到岩壁上，險險避開了攻擊。

　　溫妮：「……啊，我忘記了。」

　　蘇茜：「沒關係。」

　　她又躲開一次噴吐，零星酸液濺到手背上，將她的積分值扣掉一點。而蠑螈愈來愈多地聚集在牆下，蘇茜深吸一口氣，用手勾住壁燈架，踏住凸出的牆飾，將手中提燈塞回倉庫。

　　她回想了自己在刺客信條時因為操作太菜暴斃佛羅倫薩街頭的次數，然後歎了口氣。

　　那時的自己肯定沒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會需要親身上陣。

　　蘇茜的潛行來自艾蘿，這讓她在行動上多了許多貓類的特點，比如現在——

　　她單腿蓄力，猛地一蹬，如同一頭小豹子躍了出去，險險撈住大廳頂上的吊燈。年久失修的吊燈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噹啷」一聲，懸掛吊燈的鏈條斷了兩根。

　　而蘇茜順勢鬆開手，在半空中抽出利劍，雪銀劍身亮起一蓬白光，直接劈開盤踞下方的灰燼蠑螈。有一條大蠑螈咬住劍身，被她甩出去，同另一條蠑螈撞到牆上。

　　新生蠑螈的血漿灼熱，時而濺在身上，都會帶走一些積分——好在擊殺怪物帶來的積分獎勵勉強能夠彌補這些損失。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太多了吧！

　　蘇茜：我覺得這些玩意用劍可能解決不了，需要特大號殺蟲劑……殺蟲劑對兩棲類有用嗎？

　　溫妮突然蕩開裙擺，飄了起來，口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

　　那聲音如同指甲刮鐵板般尖利刺耳，哪怕因為契約而豁免傷害，蘇茜還是下意識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滿地灰燼蠑螈則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抗性較低的新生蠑螈直接翻了肚皮，成熟的衛兵蠑螈同樣陷入恐慌。

　　蘇茜沒有和這些蠑螈多糾纏，她直接踩過去，一劍劈開仍在蠕動的巢穴。

　　「嗤啦——」

　　彷彿刺在肉體上。

　　事實上也是如此，隨著利劍劃過，巢穴噴湧出大量炙熱的腥臭液體。

　　「啪嗒」、「啪嗒」、「啪嗒」，像是什麼奇怪材質的泡泡炸開的聲響，數條還沒成型的灰燼蠑螈擠了出來，在漿液中彈動數下。

　　細劍自左而右地剖開，巨大的巢穴像苟延殘喘的心臟般重重抽動幾下。一隻灰色的頭顱擠出切口，朝蘇茜嘶聲嚎叫。然後是爪子、身軀，以及尾巴，一頭體長將近兩米的蠑螈爬了出來。

　　蘇茜已經徹底麻木了。

　　蘇茜：過於精神污染，想到接下來我還要種一個這樣的巢穴，突然有點不想幹。

　　新生的蠑螈首領尚未長出金屬質的表皮，腥稠的黏液覆滿全身，它張開血盆大口，蘇茜可以看見它嘴裡的三排尖銳牙齒。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被那玩意咬一口要花費多少積分。

　　蘇茜敏捷地退後兩步，順便挑起一條翻肚皮的新生蠑螈丟進首領口中。蠑螈首領將同族甩出去，徑直撲向入侵者，這次蘇茜沒有再躲。

　　新生首領還沒學會如何靈活戰鬥，只是本能地攻擊破壞巢穴的敵人。

　　蘇茜也沒有什麼戰鬥經驗，但她有另一樣優勢。

　　她矯捷躍起，直接跳到蠑螈的頭頂，一手抓住它頭上的利角。強腐蝕的黏液直接蝕穿衣物，在皮膚上滋滋作響，蒸發的積分數值抵掉了理應熔化骨骼的傷害。

　　蘇茜沒有猶豫，舉劍刺下。

　　繁星詠唱有著難以比擬的鋒利，刺入蠑螈頭骨就像刺入海綿般輕而易舉，蘇茜轉動劍身，再將其拔出，熾熱血漿噴濺，蠑螈首領發出一聲垂死的嘶鳴，低下頭顱，不再動彈了。

　　【您擊殺了灰燼蠑螈首領[★★]×1】

　　【您獲得了積分×100】

　　【您獲得了經驗×70】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12】

　　【您摧毀了灰燼蠑螈巢穴！】

　　【您獲得了積分×80】

　　【您已經清除了礦山內的怪物隱患！】

　　【您可以對您的礦山進行更多操作了！】

　　【礦坑軌道[石廳1]受到破壞，是否修復[1800積分]？】

　　【青岩地磚[石廳1]受到破壞，是否修復[1200積分]？】

　　【月英石吊燈受到破壞，是否修復[425積分]？】

　　【工具架受到破壞，是否修復[220積分]？】

　　……

　　蘇茜：哇，開屏討債？？？

　　蘇茜：……其實，似乎好像，不出所料。

　　她一臉冷漠地從死去的灰燼蠑螈身上跳下來，先關掉刷屏的提示窗，然後花費六十積分修好自己的衣服，踩著滿地狼藉走到巢穴殘骸旁。

　　灰燼蠑螈的巢穴活著的時候像顆畸形增生的巨型心臟，死去後卻如同一塊石灰岩，稍微一碰就有粉末簌簌飄落。

　　蘇茜隨手捏碎巢穴的一角，她一點也不想讓這麼個糟心玩意長在大廳中央，於是又花了一筆積分清理掉這個殘骸。

　　新的巢穴被種在大廳通往礦區的出入口旁。

　　核心被種下後，新巢穴很快破土而出。這個過程離奇到需要打馬賽克的程度，蘇茜面無表情地看著新生巢穴逐漸生長，慘白脈絡蠕動著，在暗紅外壁延伸。

　　巢穴一直長到僅半米高時才停下來，然後開始鼓動。起初非常輕緩，漸漸開始加速，最後穩定在大約五秒一次的頻率。

　　「噗哧」。

　　一條體長不到二十公分的灰燼蠑螈被吐了出來，它在地上翻滾了幾圈，蹭掉身上的黏膜，然後滋溜一聲鑽進旁邊的礦區內。

　　蘇茜：……咦，這個我想的好像不太一樣？

　　【您收穫了灰燼蠑螈巢穴×1】

　　【注意：您使用的灰燼蠑螈之核處於破損狀態，您的灰燼蠑螈巢穴產出的怪物強度將受到影響！】

　　【注意：您使用的灰燼蠑螈之核處於破損狀態，您的灰燼蠑螈巢穴無法產出怪物首領！】

　　【注意：您的灰燼蠑螈巢穴內缺少首領，該巢穴的灰燼蠑螈受到驚嚇後可能逃逸！】

　　【溫馨提示：請儘快升級城防科技，派駐安保人員，以免造成更多損失。】

　　蘇茜：？？？

　　蘇茜：我能不能反悔不要這玩意了？？？

　　她對巢穴核心的「破損」後綴早有防備，但沒想到狗系統這次非常有志氣，不屑於讓她修復缺陷巢穴，直接要她搞城防。

　　蘇茜回想一下自己的積蓄，再回憶一下科技樹中城防分支的消耗，心平氣和，關掉彈窗。

　　系統似乎退而求其次，又開始催促招募礦工。

　　蘇茜不想理會，她看看運行良好的蠑螈巢穴，轉身準備原路返回。返程路上簡直比打怪還要心累，每隔幾步都會跳出個討債，呸，修復彈窗，字裡行間全是「你怎麼這麼窮」。

　　蘇茜暫時沒辦法修理自己的礦山，不過可以找點別的替代。

　　她花了點功夫，抓了一小群骷髏塞進礦山中。當然不能指望骨頭架子進行什麼複雜勞作，但倒騰一下蠑螈養殖業還是綽綽有餘。

　　成熟的灰燼蠑螈會攻擊骷髏，沒關係，反正這些骨頭在永夜峽谷裡到處都是，便宜易得，可以歸為消耗品。

　　當同一批次的骷髏消耗殆盡，意味著能夠收穫的蠑螈已經足夠多。雖然週期較正常情況長，但礦山還是勉勉強強運轉起來。

　　……不過看上去更像是什麼三無賣命黑工廠。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6:59 PM

第四十九章　開業第四十九天

　　離開礦山的時候，阿爾德羅得到了一枚古金幣。

　　溫妮對廢棄礦山的環境很不滿意，她細聲細氣地埋怨道：「這跟你之前說的一點都不一樣，裡面沒有燈，也沒有寶藏，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阿爾德羅爭辯道：「原本不是這樣的，這裡原來很熱鬧，每到傍晚還能喝到肉湯。」

　　他又說：「霧星河也變了很多啊。」

　　「說得也是。」溫妮想了想，同意了。她落在龍的頭頂，摸摸他的腦袋，「好啦，不怪你。」

　　龍向上吹了口氣，將女妖的裙擺稍微吹散，他趴在地上，尾巴一掃，有些垂頭喪氣：「唉，我原本藏了很多好東西在這裡的，可是現在都不見啦！」

　　蘇茜：「……嗯，倒也不是什麼都沒有。」

　　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金幣，輕輕擦了兩下，遞過去：「這個你要嗎？」

　　那是在清理蠑螈巢穴後發現的，六邊形，並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款式，純度或許不太高，上面有被腐蝕的斑駁痕跡。

　　阿爾德羅：「……啊。」

　　他轉過腦袋，眼眶內的魂火躍動著，盯著那枚金幣，語氣有點羞澀，又透著期待：「要、要給我的嗎？」

　　蘇茜笑了，她走上前，將金幣放到龍的爪子中：「是啊，給你啦。」

　　骨龍一下子握緊了爪子，金幣從指骨之間漏了下去，又被他用另一隻爪子迅速接住。他換了幾種姿勢，終於將那枚金幣好好地握起來。

　　「嘿嘿——」龍傻笑起來，他看起來像是想炫耀，又找不到對象，於是反反復復看著金幣，彷彿它會憑空消失般，「我又是有寶藏的龍啦！嘿嘿嘿——」

　　蘇茜失笑道：「明明只有一個金幣吧。」

　　阿爾德羅甩了甩尾巴，認認真真地說：「沒關係，有第一個金幣，就有第二個，總有一天，我就會有很多財寶啦！」

　　蘇茜：雖然聽起來非常孩子氣，但好像又莫名其妙的有哲理？

　　——

　　雖說礦山產量有些低，但如今的相關訂單數量也不多，算起來反倒還有不少盈餘。

　　骷髏勞工偶爾會挖出一點鐵礦，很少，蘇茜乾脆全拿來給她的小領民們捏了些日用品和小玩具用。

　　至於緘默塔的聲望在一系列外賣服務中水漲船高，零食、宵夜、正餐。甚至有幾次，信鴉在理應是淩晨的時候敲窗戶：早點，加急，謝謝。

　　蘇茜：每到這時候，都覺得這群法師實在慘得非常真誠。

　　當聲望值達到51時，系統給出了新的提示。

　　【您的區域聲望[緘默塔]已達到友善！】

　　【您的流動攤販解鎖了新功能：定位。】

　　【定位：支付額外的積分，可以讓您的窗口出現在指定友善勢力的範圍內，使交易獲得更多收益。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反復定位同一地點將耗費高額積分。】

　　蘇茜：「……」

　　欸，真是容易獲得的友誼啊。她想。

　　不過，蘇茜對那座屬於亡靈法師與黑魔法師的塔好奇已久，她查了一下價格，額外手續費20%，合計1200積分。

　　比起動不動要修點什麼、建點什麼的花銷，這個價格簡直親切樸實，令人感動：一千二，連修段軌道都不夠！蘇茜眼都不眨，直接選擇支付。

　　流動攤販的轉盤指針轉了兩圈，很快在黑白色塊上停下。蘇茜推開窗戶，冰涼的風吹進來。

　　淡灰色的影子落在窗前，幾隻雀鳥因為響動而飛起，蘇茜聽見旗幟招展的聲音，她向外望去，看見了塔——

　　——如果說起有關法師的標誌，一定離不開塔。

　　每一個出身正統的法師提起自己師承的高塔，都像貴族對待自己的姓氏般驕矜自傲。

　　煉金學與魔藥學所屬的水銀塔，象徵預言與幻術的螺旋塔，自然元素派系大多來自於翡翠塔與秘晶塔，白塔則盛產卷宗法師與白法師……

　　而緘默塔，則是死靈法師與黑魔法師的聖地。

　　雖然被稱為「塔」，但眼前的建築絕不僅僅是「一座」高塔。

　　主塔是黑色，高近百米，塔頂飄揚著蒼白旗幟，上面繪有夜鴉與骸骨的標識。五座分塔拱衛著主塔，又通過懸空的回廊，與周旁高矮不一的副塔相連。

　　整個塔群沒有過多的裝飾，黑色、白色、灰色，對比分明，簡潔莊穆，沉澱著歲月的痕跡，甚至帶著某種與國際象棋類似的氣質。它靜靜屹立於荒涼平野上，此時還是清晨，晴空之下，塔的陰影在日光中鋪開，如同它的名字，緘默而孤高。

　　……就是裡面的法師似乎與塔的氣質不太相符。

　　而一旁的巴赫幾乎連呼吸都快忘記了。

　　這個野生死靈法師雖然宣稱「永夜峽谷也是科班」，可事到臨頭卻慫成一團。他整個人扒在櫃檯下，活像個「暗中觀察」表情包，又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的旗幟。

　　蘇茜在帳篷外走了兩步，受法師塔溢出的元素影響，緘默塔周邊的植被稀疏，只有零星鴉鳥偶爾起落，空氣也與尋常的平原不同，乾燥冷冽。

　　她轉過身，看見巴赫還慫在櫃檯後，不免有些失笑：「你不出來嗎，能看得更清楚一點。」

　　野生法師聞言，立即趴得更低一點，滿身散發著拒絕。

　　「算了吧……」巴赫搖頭，「算了吧！」

　　可他這麼說，又忍不住把頭探出來一點。

　　蘇茜：？

　　她大概意會了一下，覺得這可能是學渣面對清北課堂的嚮往和敬畏。

　　蘇茜：「我還以為你會想去敲一下門，試看看自己能不能被錄取？」

　　巴赫直接坐到地上。

　　「不了吧。」他猶猶豫豫地說，「反正我都已經出師了。」

　　他小聲爭辯：「再、再說，就算沒有緘默塔的傳承我也是死靈法師，又不是所有厲害的法師都是正統出身的。」

　　蘇茜想了想，善良地沒戳穿這個野生法師的蹩腳事實：「行吧。」

　　突然，有年輕活潑的聲音由遠而近：「咦，這個時節已經有商人來了嗎？」

　　蘇茜回頭，便看到兩個學徒打扮的年輕姑娘一路小跑過來：「太好了，剛好可以在實習前補充點東西！」

　　那個有著淡黃色頭髮、留著齊劉海、戴著圓框眼鏡、臉上有著點點雀斑的學徒語氣輕快地問：「你們有屍體嗎？」

　　蘇茜：……啥？？？

　　她看著那個長得非常乖乖女的學徒掰著手指，非常稀疏平常地列數：「要新鮮一點，最好有點魔法適性，不行的話，受過專業訓練的也可以。對啦！有男性的嗎？塔裡的女性儲備夠多了。」

　　蘇茜：「……」

　　……聽起來像是買什麼日常用品。

　　等等，你們的購物清單這麼硬核的嗎！難怪沒有人敢來啊！

　　蘇茜：我覺得，這兩家法師的名聲這麼差是有原因的。

　　她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就看見數隻灰白色的骸骨鴉鳥扇動翅膀，從高塔的一扇窗戶中飛出。其中一隻像是察覺到什麼，落在同伴後面。它在盤旋兩圈之後，躊躇了一下，忽然一個俯衝，「哢啦」一聲，落在蘇茜的肩上。

　　學徒：「……咦？」

　　這隻走了捷徑的信鴉梳了梳翅膀，將裝有貨款的信箋交給蘇茜，便直接飛進窗戶，回到酒館。

　　蘇茜打開信封，掃了眼裡面的錢幣，又抽出一張卡片——

　　「牛奶和糖漿餡餅，請給我雙倍糖漿！」

　　蘇茜笑了笑，轉手將卡片交給巴赫，又看向兩個傻眼了的學徒：「沒有屍體，不過，有些別的東西，你們要嗎？」

　　欸呀。

　　少女飛快地互相對視一眼：距離導師的正常活動時間大概還有二十分鐘？

　　足夠了！她們迅速達成共識。

　　「香芋派！」

　　「炸雞！」

　　最後異口同聲：「可樂，大杯，要冰的！」

　　欸，現在就是熟悉的畫風了。

　　熟食還需要一些時間，蘇茜給了學徒高腳凳坐，將窗臺的下擋板放下成一張小桌子，乍一看上去，還頗有些日式關東煮的感覺。

　　兩個學徒喝了口可樂，不約而同地發出輕聲喟歎，黃頭髮的那個將冰塊在嘴裡撥弄出咯啦咯啦的輕響。

　　另一個學徒綁著栗色的馬尾辮，她捧著杯子，問：「老闆什麼時候啟程？我們就要外出實習啦，能搭個便車嗎？」

　　「不行呀，」蘇茜拒絕道，「我們明天就不在了，而且，也沒有便車可以搭。」

　　「咦？」黃頭髮學徒抬起頭，「這麼快的嗎？一般不都是待小半個月？」

　　她還錘了下小桌板上撒了個嬌：「其實老闆可以待久一點，我們保證天天來光顧嘛，現在半夜做完實驗就想找東西吃，可是信鴉也不是每天都有——」

　　真是由奢入儉難。

　　明明以前連吃數日馬鈴薯湯也面不改色，通宵工作歸來只想倒頭睡覺。

　　蘇茜：「因為並不是行商啊。」

　　學徒：「咦？」

　　這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個子小小的小兔人舉著托盤走進來，耳朵一搖一晃：「大人，您要的東西——」

　　門的另一邊，分明是與琥珀平原截然不同的昏暗景象。

　　學徒：「……咦！！！」

　　其中一個乾脆趴在桌上嗅了嗅：「這是什麼，空間魔法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7:12 PM

第五十章　開業第五十天

　　剛出爐的炸雞與香芋派盛放在玻璃器皿內，尚未被水蒸氣浸染。炸雞的表層酥皮輕盈鬆脆，內裡肉質鮮甜，裹著汁水，又被冰鎮飲料互相中和。而香芋派的餡料滾燙溫潤，帶著柔軟的甜味。

　　從舌尖到胃部，最終反饋給大腦的是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尤妮絲眯起眼，習慣性地吮了下手指，又立刻意識到這不是在宿舍裡，她有些不好意思，掩飾地推推圓框眼鏡。

　　「其實我們也到實習期了，老闆待得不久也沒關係。」她輕咳一聲道，還一本正經地掰手指，「我還想買點別的路上用——杯麵，酸辣和清湯都可以，不要海鮮！還有玉米腸……對啦，餅乾也要一些。」

　　口吻倒是跟買屍體時一模一樣，這群法師的易耗品名錄真的豐富多彩。

　　貝蒂則托腮思索片刻，突然問：「如果是空間門的話，老闆那邊是什麼地方？反正都要外出實習了，我們可以去嗎？」

　　尤妮絲聞言警覺：「……對哦！反正只要寫報告的內容就可以了吧！」

　　蘇茜：這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看來不論哪裡的學生狗都會試圖在社會實踐和畢業論文上摸魚。

　　蘇茜其實不介意接收這些學徒，不過，現在愛莫能助。她的領地環境過於特殊，至少要到下一個豐水季，永夜峽谷才會重新接納旅人踏足——倘若今年的意外沒給他們帶來太多心理陰影的話。

　　「而且，」不知什麼時候重新回到房間，蹲在櫃檯下的巴赫小聲補充，「琥珀平原與永夜峽谷之間有點遠吧。」

　　雖說魔法可以彌消空間上的差距，但鑒於兩地的險惡名聲，周邊並不存在擁有定點傳送陣的大城鎮。

　　「永夜峽谷啊……」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外，但仔細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學徒對視一眼，互相從舍友臉上讀到了遺憾，於是兩人又一同歎氣，看看天色，一致決定再要一份炸雞。

　　——

　　一整天的時間，流動攤販前都非常熱鬧，活像坐落大學城旁的網紅小吃店。

　　學徒與年輕法師們三三兩兩地從塔中溜出來，有些行色匆匆，一看就是偷偷溜出來的，有的則悠閒地打著哈欠，甚至沒洗臉。

　　除了傳統的油炸食品，流動攤販還售賣一些因為盛放與保存原因而無法外賣的東西。

　　澆著熱糖漿與奶油、隨著時間推移會逐漸塌陷的熱鬆餅，外表撒著細糖霜、切開後會淌出甜酒味的巧克力漿的熔岩蛋糕，以及經典沙縣搭檔，扁食與拌麵。

　　有個學徒吃不慣花生醬，要了滿滿兩大勺芝士和著麵吃，這個搭配實在過於清奇，以至於蘇茜反復確認了三次。

　　蘇茜：「嗯……其實還有通心粉可以選？」

　　但這位亡靈學徒非常執著：「不，我就要吃這個。」

　　蘇茜：「……」

　　行叭，她閉上眼。

　　中西合璧，不倫不類，除了有點辣眼，也算是皆大歡喜。

　　緘默塔的法師都出手大方，在得知流動攤販只停留一天之後，就像遇到免稅商場促銷的遊客一樣大肆採購。還振振有詞：信鴉可以攜帶的東西太少了，餵不飽整個緘默塔。

　　蘇茜總算有了時間規劃遊戲的緊迫感。

　　外賣熱銷的那幾種之外，各種口味的膨化食品也廣受好評。系統的記錄欄一字不漏將這些顧客「要蝦條，不要蝦片」、「六包洋蔥圈和十包粟米條」、「番茄味和烤肉味，不要香辣味」之類的要求記錄在內。

　　她看的眼花繚亂，索性將記錄欄掛在左上角，專心從系統商店裡兌商品，而收銀和打包的工作被踢給巴赫和弗蘭克。

　　野生法師面對這群青春活潑的正統法師依舊顯得非常慫，磕磕絆絆地說著滿口並不標準的敬語，彷彿下一秒就要縮回桌子下。

　　然後又被行商拽著衣領扯起來。

　　蘇茜：這算是「不好好讀書就要去賣菜」的法師版本？

　　幾隻小動物被順手揪過來當服務生，這些毛茸茸的小朋友被委以重任，比店主本人更緊張，跑進跑出地端盤子送菜。小動物們認字還是不夠多，不少詞語都是用畫的，他們捏著卡片一本正經地記菜單的樣子非常可愛，有幾個女孩子忍不住伸手去揉他們的絨毛。

　　蘇茜也沒忍住，偷偷摸摸伸手揪了下小狗人的尾巴。

　　可可「呀」了一聲，蹦躂起來。她看了蘇茜一眼，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高興的樣子，甩著尾巴啪嗒啪嗒地跑掉了。

　　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與宵夜。

　　窗臺的小桌板不太夠用，於是行商帳篷外又撐開兩組桌椅。鑒於酒館只有一名廚師，並且是生靈，晚餐不再提供點餐服務。不過年輕的法師們也不介意——反正無論什麼都比被南瓜湯和馬鈴薯湯荼毒好。

　　夜晚過半的時候，緘默塔的鐘敲響了。

　　蘇茜收掉用過的餐盤，看看不遠處靜默的塔群，又回頭看看忙碌了一天而顯得有些蔫的小動物們，決定閉店歇業。

　　雖說好像沒什麼用，但她還是給這些兢兢業業的小服務生們發了工資，每隻兩銀幣，趁機捏捏他們軟乎乎的耳朵。

　　繁忙的回報非常可觀。

　　蘇茜一口氣獲得了大約半次十連的收入，同時卡了很長時間的支線任務終於再度有了進展。扣除兌換商品的支出，她的積分餘額終於摸到六位數。

　　一夜暴富，就地起飛，長此以往，建路致富，繁榮城市不再是夢！

　　蘇茜感到非常意動，低頭選擇查詢。

　　【額外手續費：200%[冷卻時間：三十日]。】

　　蘇茜：「……」

　　媽的，居然還是十進制。

　　夢醒。

　　這時，還未收起的窗板被輕輕敲了兩下。

　　靠坐在窗邊的弗蘭克打了個哈欠，眯著眼睛，含含糊糊地說：「不好意思，我們已經打烊啦。」

　　蘇茜回頭一看，幾個學徒站在窗前，她笑了笑：「今天結束營業啦。」

　　「不是啦！老闆！」貝蒂的馬尾辮輕快地搖晃著，「是這樣的，您想要收留一些法師學徒嗎，我們會按照市價付錢的！」

　　……咦？

　　蘇茜立即反應過來，她提醒道：「這裡可是永夜峽谷哦。」

　　「那有什麼關係！」尤妮絲推了下眼鏡，語氣裡帶著自矜，「我們可是緘默塔的魔法師啊？」

　　說得也是。

　　至少在扮演的角色上，緘默塔與永夜峽谷一定很有共同語言——反正都是恐怖故事的主角，傳奇史詩的反派。

　　永夜峽谷先前沒幾個活的常駐人口，無從辯駁。緘默塔法師也不可能去反復解釋：「搞事的不是野法師就是瘋子，我們正統法師大多沒那麼瘋，不這麼玩」——嘖，這聽起來就不太像人話。

　　反正在外界通常不受歡迎，年輕的見習生們仔細盤算一番，得出一個結論：好像去永夜峽谷實習不是什麼糟糕的選項？

　　作為一家像模像樣的酒館，蘇茜當然不介意接納付費旅客：「那就來吧。」

　　於是酒館迎來了一批新的客人。

　　四名亡靈學徒、六名黑魔法學徒，還有一名是二葉指環的博物學者，那個連續吃了兩次芝士拌麵和煉乳扁食的學徒也赫然在列，蘇茜看到他就條件反射地感到眼睛疼，她決定把沙縣小吃踢出最近的菜單。

　　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毫不畏生，他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簡單的房間，嘰嘰喳喳地吹噓自己是怎麼糊弄過導師的，討論著這個不定點空間門的原理，然後開始學術層面的爭論。

　　還有兩個女孩子悄悄地去抱小兔人。

　　【您的城鎮迎來了第一支旅遊團！】

　　【旅遊團：旅人們聽聞過您的城鎮的傳言，他們為此結伴而來。旅遊團會在您的領地內停留更長的時間並進行遊覽消費，修建店鋪和設施，賺取更多的金錢與積分獎勵吧！】

　　蘇茜臉色有些凝重。

　　不，跟系統催債掏錢逼建設沒什麼關係。

　　【現有空置客房：1

　　推薦價格：20銀幣/天】

　　蘇茜：「……」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青旅客房。

　　畢竟是大通鋪，應該能夠容納下一支「旅行團」。

　　但是。

　　蘇茜看著已經開始引經據典，激情互懟的魔法學徒，那兩隻被女孩子挾著肋下抱起來的小兔人滿臉茫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無意識地踢了踢腿，在一片專業術語與大概是學術髒話中暈頭轉向。

　　弗蘭克與巴赫不知什麼時候蹲到地上，正瑟瑟發抖地苟在牆角，野生死靈法師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捲入戰局——黑魔法學徒人多勢眾，亡靈學徒正視圖將博物學者拉入己方陣營。

　　弗蘭克偷偷摸摸用胳膊肘拐了拐巴赫，壓低了聲音：「你不去幫忙嗎，蹩腳法師？」

　　巴赫把腦袋埋得更低一點：「閉嘴。」

　　男女混住都已經不是首要問題了。

　　把死靈法師和黑魔法師關在同一個房間裡，是什麼驚才絕豔的主意？想要徹夜不休，共同書寫關於陰陽怪氣言語藝術的長篇巨著嗎？

　　蘇茜：要是再關個白法師進去能不能促進世界和平？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7:31 PM

第五十一章　開業第五十一天

　　學徒們吵吵鬧鬧地走出流動攤販的房間時，阿爾德羅正忙著藏他的金幣。

　　龍的第一枚財寶每天都要換幾次地方，屋頂樹梢，水池風車，然後又自己說漏嘴，被他的小夥伴找出來……雙方好像都很高興，彷彿是什麼例行遊戲。

　　院子也是常用藏匿地點，就是有點危險：拉斐爾會揪著他的角逼他把挖出來的坑一個一個填好。

　　不過，刨土的骨龍也是骨龍。

　　轉化骨龍並不需要完整的龍骸，但至少要有一份骨骼屬於龍，甚至還有個亡靈法師曾經用一截龍尾搭配栗尾鼠和刺兔的骸骨捏出一條迷你龍。緘默塔也有一條骨龍，它的頭骨來自銀龍，而胸肋來自黑龍，使得它的行為時常會有些糾結，具體表現是陰晴不定，反復無常，作為一個塔衛，學徒們長期飽受他的荼毒。

　　——但阿爾德羅不同，他生前就是一頭真正的龍。

　　骨龍聽見響動，連忙把地上的土拍平，轉過頭來。

　　那是一頭完整的、毫無瑕疵的骨龍，學徒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他們就像偶然撞見繆斯的年輕藝術家，下意識都停下爭執，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真美啊……」一個亡靈學徒小聲讚歎，「我也想要轉化一條這樣的骨龍！」

　　「首先，你要有一副完整龍骸。」他的同伴冷靜地指出，「然後，你就會被龍族追殺。」

　　殺死一條龍並不會被龍族記恨，但褻瀆屍體一定會。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想要。」亡靈學徒抽了抽鼻子，「難道你不想要嗎？」

　　他的同伴頓時語塞，最終還是遵從本心：「……沒有，我也想要。」

　　「唔，魔法師？」阿爾德羅歪著腦袋看看客人們，看起來並不是特別高興，「我不太喜歡魔法師，他們都好狡猾……」

　　說完還轉了個身，用尾巴對著這些學徒。

　　但這幾個亡靈學徒對待骨龍的態度就像對待熊貓寶寶，哪怕面對個冷冰冰的屁股也覺得非常可愛。

　　「他會說話！好棒！」一個學徒說。

　　「尾巴真漂亮啊，是完整的龍骨……」另一個學徒說。

　　最興奮的那個學徒直接跑到龍旁邊蹲下：「我想好我的實習課題是什麼了，骨龍習性觀察日誌，骨龍說話，骨龍活動，骨龍狩獵，骨龍睡覺——我不走了，我要住在這裡！」

　　學徒一面說一面搭臨時帳篷——作為緘默塔的學徒，露宿野外是家常便飯。

　　阿爾德羅從來沒被這麼熱切地注視過，還是些麻煩的法師，渾身有些發毛。他哼哼一聲，尾巴輕輕一甩，將帳篷連著學徒一起掀倒，扇動翅膀飛到一旁去了。

　　學徒爬起來，抹了把臉，還是傻笑：「啊，還有骨龍生氣。」

　　蘇茜：……這些學徒真的沒問題嗎！

　　蘇茜：等他們發現阿爾德羅其實就是個狗習性會不會很失望？

　　亡靈法師因為骨龍走不動路，其它人卻注意到更多。

　　銀光粼粼的巨樹，屋舍、農田、林場，鋪設整齊的道路與路燈，與稍遠處的濃霧與荒涼對比鮮明。這裡是永夜峽谷，又不該是傳言中的永夜峽谷。

　　他們走到樹屋前，一匹青年鷲馬「嘩」地突然從樹上掉下來，嘶鳴一聲後又拍著翅膀飛到酒館屋頂。在不遠處，一頭梟熊正對著圍欄裡的角羊虎視眈眈，還沒有動手，一隻蝕影獵鷹落下來，踩著它的後背，啄了一下它的腦袋。

　　鷲馬通常生活在岩嶺，而梟熊則是典型的叢林生物，反正不會是永夜峽谷的物種，更不應該在一隻亡靈的看管下勉強和睦相處。

　　在樹屋中，一匹雪白的小馬駒有些笨拙地從旋梯上飛下來，它在陌生人面前有些驚慌和害羞，噠噠噠地躲到旋梯後。

　　博物學者托蘭傻眼了：「……那是什麼？」

　　蘇茜蹲下身，朝小馬駒招招手：「嗯……飛馬？」

　　小飛馬猶豫了一下，還是踢踢噠噠地從旋梯走出來，被蘇茜抱起。它沒被養在牧場裡，生長的速度緩慢，如今只換過一次羽毛，原本灰撲撲的翅膀變得雪白漂亮。它比以前膽子大了一些，但依舊對黑漆漆的學徒們表現出抗拒，用鼻子噴了幾口氣，便將腦袋塞進蘇茜懷裡。

　　「我當然知道那是飛馬！」托蘭神色有些崩潰，「問題是為什麼這裡會有飛馬！」

　　蘇茜：？

　　蘇茜：「……因為是養的？」

　　托蘭：「……」這麼敷衍的回答不如沒有！

　　尤妮絲平靜地點點頭：「托蘭學長，總會有一些事是在常理之外的。」

　　托蘭：「比如說一覺醒來看到你家導師正跟白塔首席相談甚歡，互為知己？」

　　尤妮絲：「……」

　　黑魔法學徒打了個寒顫：「那已經超出世界規律了！」

　　相較之下，青旅通鋪完全不是問題。

　　亡靈學徒決定集體露宿院中，好歹避免了徹夜論戰的人間慘劇。客房中間用布簾拉開，充當分隔屏障。

　　緘默塔學徒對居住環境非常豁達。

　　「有床，還有被子。」他們說，「比露宿野外好多了。」

　　客人這麼隨遇而安，蘇茜便將建設旅館的念頭重新按了回去：畢竟單價四萬五，有點貴，她還想攢錢修路呢。

　　——

　　旅行團為領地帶來了新的變化。

　　首先是經驗，酒館的經驗槽終於被填滿。商店內因此更新了更多商品，其中有兩種果樹和一些常見藥草，另外，牧場裡可以養牛了。

　　蘇茜不由得感歎：有常駐客人就是好啊。

　　除此之外，博物學者托蘭還帶來了一些其他的種子，它們能夠在酒館的農田中順利生長。只要一份就足夠，之後蘇茜便能通過系統商城重複購買。

　　其中一種活力劑材料的味道嘗起來頗像花椒，蘇茜一口氣種了幾輪，拿來做水煮魚。

　　虹魚肉質肥美細膩，口感有點類似巴沙魚，是種怎麼做都不容易出差錯的優質水產。

　　學徒們為此歡欣鼓舞，要知道緘默塔遠離澤地與海洋，通常見不到新鮮魚類，畢竟行商要將保鮮措施留給更加昂貴、也更嬌貴的素材。

　　水煮魚、酸湯魚、糖醋魚、香煎魚柳、酥炸魚塊，這些魚類料理在餐桌上輪了一番，這些年輕旅客們心滿意足。

　　更重要的是，蘇茜終於完成八十次水產養殖，獲得了魚塘。

　　農場、牧場和魚塘，酒館後原本荒涼的空地已經顯得有些擁擠，蘇茜翻了翻酒館日誌，覺得還是需要先擴建酒館，以免朝著農家樂的方向繼續發展。

　　唯一不太開心的是阿爾德羅，他第一次被煩得渾身發毛（當然並沒有毛），這非常稀奇，畢竟通常只有他煩別人的份。

　　亡靈學徒對骨龍的愛意溢於言表，即便被龍尾掃臉，也因為被主動近距離接觸而滿臉滿足，還誇他行動敏捷，骨骼美麗，連甩尾巴的模樣都非常優雅迷人。

　　阿爾德羅從沒見過這種類型的魔法師，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進去。

　　不過，龍的抗議沒有得到採納。

　　每當學徒們外出探索和採集時，阿爾德羅都會被一同派遣出去充當護衛，當然，這是付費服務。

　　龍最初顯得不太情願，然後蘇茜給他發了點工資。

　　他高興了，還要擺出紆尊降貴的模樣，哼哼唧唧，磨磨蹭蹭。不過蘇茜懷疑那些亡靈學徒早就已經看穿了，因為有她兩次目睹學徒偷偷摸摸用寶石與龍交換「就摸一下」的機會。

　　除了骨龍與獨有的腐敗植物，對於這些緘默塔學徒而言，永夜峽谷還有更多寶藏。

　　還記得嗎，巴赫曾經苟過四年的法師巢穴。

　　這個蹩腳的半吊子法師能活到今天，除了好運氣，還有一個優點就是見狀不對就認慫。他雖然在地下巢穴待了四年，但被詛咒和反噬搞翻兩次後，就對那些看起來非常厲害的藏品與房間敬而遠之。

　　「這麼做沒錯。」學術分歧不波及頭腦簡單的野生同行，尤妮絲推著眼鏡，順便黑了下隔壁塔，「亡靈學派都這樣，總在想方設法地把別人變成自己的財產，冒進的話，說不定你已經變成一具屍妖了。」

　　亡靈學徒立即反唇相譏：「但你們可是想方設法地把別人變成祭品？」

　　黑魔法學徒：「發揮事物的最大功效有什麼問題嗎？」

　　亡靈學徒：「那我們明明是廢物利用？」

　　蘇茜：這是在比爛嗎？

　　蘇茜：……活該你們名聲不好！

　　這些從無論哪方面看都是半斤八兩的未來大陸隱患們互相噴吐了一番毒汁後，最終達成共識：去那個巢穴看一看！

　　蘇茜：「你們剛剛還在說不要冒進？」

　　「那不一樣！」年輕人從沙發上跳下來，「這是冒險！一個廢棄的法師住所，而我們可能是踏足的第一批人，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運氣！」

　　蘇茜：事實上，這應該叫盜墓，呸，考古。

　　不過，嚴格來說，大多數瑰麗的傳說都與古老的遺贈脫不開關係，神跡、遺址、龍穴……這些年輕學徒都還是會為故事心潮澎湃的年紀呢。

　　而蘇茜其實對那裡也有些感興趣——指那片培植田。雖然巴赫對菌類料理怨念頗深，但是小雞燉蘑菇很好吃啊！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46 PM

第五十二章　開業第五十二天

　　雖然年輕的學徒們興致高昂，躍躍欲試，但他們在事前準備上依舊足夠謹慎，寄希望於巢穴原主人是個善良陣營太荒唐，何況魔法師從來就不靠感知和幸運吃飯。

　　他們重新清點自己的私藏：這些傳承自緘默塔的雛鳥手上總有幾件師長的饋贈，用以在關鍵時刻保命。

　　之後還租用實驗室對各種原材料進行處理，蘇茜收下租金，看了眼因此擴充不少的製作列表，默默摸了摸鼻尖，感到一點隱晦的心虛，欸，這算不算是把人賣了還讓幫數錢？

　　最後的人選則是通過辯論、吵架和小規模鬥毆決定的：亡靈學徒朵拉、艾賽亞和莫里，黑魔法學徒尤妮絲與貝蒂，以及博物學者托蘭。

　　年輕人們考量了可能發生的情況，盡可能周全地豐富自己的行囊：防禦符石、精力藥劑、以及解除卷軸，傳送符石不需要攜帶，但操縱魔像的白水晶是必需品，還要一些攻擊卷軸與符石以備不時之需。

　　除此之外，還有施法材料、法術書和抄錄筆，餘下的一點縫隙塞了條德芙巧克力。

　　巴赫對這些科班同行的庫藏感到非常羨慕和驚訝，他試圖解釋如果不亂動東西，那個巢穴其實沒什麼危險。當然沒人聽他的。

　　臨近出發時，他們換了新的隊員。

　　「走吧。」拉斐爾說，「阿爾德羅留下來。」

　　正搖頭晃腦地等候在一旁的骨龍聞言愣了一下：「咦？」

　　拉斐爾看看龍，似乎想交待什麼，最後還是放棄無用功，敲敲他的頜骨。

　　阿爾德羅顯得不太開心，他趴下來，嘴裡嗚嚕嗚嚕地嘀咕：「為什麼你總是不帶我去？」

　　「因為，」拉斐爾非常敷衍地思索一下，「誰讓你連吐息都不會？」

　　「可是——」阿爾德羅呆愣片刻，然後用尾巴用力拍打地面，竭力反駁道，「我現在是骨龍了，骨龍本來就不會吐息！」

　　拉斐爾從善如流：「嗯，所以才讓你留下來保護這些舊獸人？」

　　龍顱骨內的魂火頓時凝滯住了：「……這樣。」

　　他猶豫了。

　　目睹一切的蘇茜：誒！這是究竟什麼欺騙狗狗看家的糟糕話術！

　　她忍住笑意，熟練地走上前，伸手摸摸阿爾德羅，遊刃有餘：「麻煩你啦，阿爾德羅最厲害啦！」

　　龍的翅膀尖隨即下意識揚了揚，他流露出點苦惱的情緒，趴在地上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後彆彆扭扭地嘟囔著：「既然這樣、既然這樣，那我就勉強幫個忙……」

　　拉斐爾：「但是不許弄壞東西。」

　　阿爾德羅：「……」

　　龍重重噴了口氣：「噢。」

　　——

　　法師巢穴距離酒館並不遠，否則巴赫先前也不會成為唯一常客。借助騎具只需要小半天就能夠抵達。

　　那是霧星河上游的一段支流河道，哪怕在豐水季時，水位也不足以讓航船通過。現在河道內殘留著沼澤泥怪爬行過的痕跡，還有一些亡靈沿著河畔蹣跚，在幾個陷阱的殘骸裡，還能看到零散被分食後的碎塊。

　　巴赫抓了抓頭髮，有些不好意思：「那是我以前用來抓僕從設下的，其實還挺好用，不過現在好像全都壞掉了。」

　　蘇茜看了一眼那些陷阱中的遺骸，那些被魔藥氣息吸引、然後被弄翻的倒黴亡靈沒等來十次操縱術只能成功一次的蹩腳法師，慘遭其它同類瓜分。她不由得對巴赫升起一點肅然起敬：果然，哪怕是野生的魔法師也不是只憑幸運值就能苟活的。

　　而巢穴的入口隱藏在河畔一片枯萎的蘆葦叢中，像半塊窖井蓋，上面刻著隱秘的花紋，它的顏色跟周圍的泥土非常接近，如果在豐水季，這個入口幾乎就在淺灘上。

　　巴赫吟唱了一段簡短的咒文，窖井蓋「噹啷」一聲輕響，向下打開，露出一條僅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通道，一副簡單的繩梯垂在斜向下的通道邊緣。

　　「下面就是了。」巴赫說，「不過，入口比較窄，體型太大的僕從是進不去的。」

　　說完他駕輕就熟地鑽進那條通道，順著繩梯爬了下去，下方傳來一聲落到實地上的響聲。

　　有巴赫做示範，其他學徒也從作為載具的魔像上下來，他們將無法通過入口的大型魔像收起來，由動作靈巧的輔助魔像打頭，一個接一個的進入巢穴內部。

　　繩梯正下方是一片培植田。

　　與能用簡陋來形容的入口不同，這些培植田有著漂亮的石頭底座，其實說「田」並不準確，嚴格來說，這明明應該是一個花壇，只是裡頭如今只生長著零星菌類。

　　花壇邊的臺階向下延伸，穿過一個大概是拱門的入口，映入眼簾的則是一個寬敞的平臺。

　　巴赫已經點亮了魔石吊燈，一張L型的長桌被安置在平臺中，上面橫七豎八地放滿了實驗用的器皿，以長桌為中心，堆積著亂七八糟的雜物，鍋碗瓢盆跟書籍卷軸塞在一塊，用途不明的奇怪材料與道具裝成一箱，長桌下方鋪著簡單的被褥。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籠子裡關著兩隻枯萎的沼澤泥怪。

　　蘇茜：……哇，這是什麼死宅的房間！

　　房間的前任主人，巴赫就像每個突然被直系上司或暗戀女神造訪的宅男一樣，還試圖垂死掙扎地收拾一下，結果「哐當」一聲，保持著微妙平衡的雜物堆垮了一地。

　　他局促地擦擦手，努力解釋道：「那個，是這樣……我出門前忘記收拾了。」

　　緘默塔學徒默默看著他，在野生法師窘迫得快要找個地方躲起來的時候，其中一個人發出「噗」的一聲輕笑，彷彿是個信號，他們紛紛笑起來。

　　「抱歉抱歉，不是在笑你——」亡靈學徒朵拉扶著同伴的肩膀，輕快地笑道，「真的，這沒什麼，反正我們都差不多，其實我以前還用燒杯煮過馬鈴薯！」

　　「小惡魔煙熏肉，」貝蒂不甘示弱，「在實驗室裡閉關三天的黑魔法師什麼都做得出來。」

　　蘇茜：太慘了，圖什麼！

　　巴赫在笑聲中稍微放鬆了些，他掩飾地乾咳一聲，又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床褥往桌子下踢了踢，拽出一隻箱子，從裡面翻出幾卷破舊的手劄，又手忙腳亂地清理了一下被器皿堆滿的長桌。

　　然後他發現沒有椅子。

　　學徒們察覺到野生同行無言的尷尬，他們很快發現了根源，於是笑嘻嘻地將輔助魔像拼成椅子，拖到長桌旁，頭碰頭地圍坐在一起，輕手輕腳地翻開手劄。

　　說是手劄，其實應該是日記本，前任主人在裡面隨心所欲地寫了許多東西。

　　糟糕的天氣，培植田的生長情況，遊記見聞，當日心情，整整三頁半的魔藥配方，塗塗改改到最後發現是個失敗品，沒頭沒尾的時間、數據、反應情況，大概是實驗時隨手記下的。有用的「乾貨」七零八落地夾雜在這些冗雜記錄內。

　　至於更有價值的書籍與卷軸都設有保護手段，吃過一次教訓後，巴赫直接認慫。

　　蘇茜在房間內轉了一圈，打量著四周。

　　這個平臺的中央是三人合抱的雕花立柱，左側靠牆的地方擺放著一列厚重的架子與長櫃，架子上面一些是盛放材料的器皿。有一部分因為歷時過久失去了保鮮效果，裡頭儲存的東西已經變成一灘意味不明的污漬，但還有一些仍完好如初。

　　這顯然不會是巴赫的藏品，它們屬於巢穴的上一任主人。

　　角落裡還散落著不少魔偶殘骸，損壞桌椅，花盆碎片，除此之外還堆放著幾個儲物箱。

　　立柱的右側是幾扇緊閉的雙開房門，在靠裡側的地方有一座通往下層的扶手樓梯。平臺的盡頭則是一截完整石料築成的中央臺階，蘇茜抬起頭，看著穹頂上垂下的精緻吊燈，感覺好像哪裡不對。

　　她有些遲疑：「我怎麼覺得，這裡應該不是什麼法師的巢穴吧？」

　　什麼神經病會在自己的巢穴裡修四級半的六米大臺階啦！！！

　　這可還是在永夜峽谷！

　　拉斐爾也在觀察周遭環境，目光裡帶著饒有興致，他聞言笑了一聲：「嗯？至少它目前的作用的確是法師住處？」

　　蘇茜：「……可這裡看起來其實更像是圖書館或者閱覽室？」那些用來陳放材料的置物櫃，應該更適合用來放書籍或雜誌，那張擺滿器材的長桌分明就是個諮詢台或者借閱登記處。

　　拉斐爾聳了聳肩，語氣聽上去居然有些輕快：「也沒錯，但那是更早以前的事情了。」

　　永夜峽谷的豐水季是如此短暫，不足以建起這樣的地下建築，如果有，那麼這裡原本一定有什麼——

　　這個巢穴的前任主人同樣是個足夠幸運的傢伙，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他發現了這個圖書館殘骸，並將它修繕和改造成自己的居所。

　　從殘存的痕跡來看，這個法師應該在這裡待了非常長的時間，但離去時幾乎又什麼都沒帶走。最終便宜了另一個幸運的傢伙。

　　學徒們還在桌前嘰嘰喳喳地討論與爭辯著手劄上的內容，博物學者獨自離席，踱步到一旁的置物櫃前。

　　被放在裡面的都是難得的材料，托蘭認出了其中幾種，剩下的那些從色澤與外觀上來看，同樣不會是凡品。

　　他忍不住施放了一個鑒定術。

　　書架隨即泛起淡淡的魔法靈光——這是用於防護的魔法。令人訝異的是，這道詛咒的強度與它所守護的物品比起來，實在過於微不足道。

　　這麼說吧，巴赫之所以在觸動兩次反噬還能活蹦亂跳，並不是因為他皮糙肉厚、閃避點滿，而是因為，這點手段的確連一個半吊子的蹩腳學徒都弄不死。

　　但是，存放在器皿中的那些生物部位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輩能獲得的。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8:53 PM

第五十三章　開業第五十三天

　　雖然感到有點不同尋常，托蘭還是回頭喊了一聲：「貝蒂，解除卷軸在你那裡吧？」

　　「啊，是的。」被點名的黑魔法學徒從一份長長的解剖數據中抬起頭，「怎麼了，發現什麼——」

　　她說著從桌前起身，走上前去，抬頭看清了置物架上的容器。

　　貝蒂：「……我靠。」

　　黑魔法學徒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十秒，才語氣飄渺地呼喚同伴：「……尤妮絲、尤妮絲——我好像，看到了夜魔的畸角。」

　　長桌邊的學徒齊齊為之一靜，緊接著，他們上演字面意義的人仰椅翻。

　　蘇茜目睹這些冒冒失失的學徒們，覺得像帶一群小學生參觀科技館。

　　哦，不過這幾個小學生會拆展廳玻璃。

　　書架上的單薄禁制在一張中級卷軸中輕易破碎，但在之後卻沒人敢擅自伸手去觸碰那些器皿。

　　學徒們站在已經安全無虞的書架前，手裡捏著那些手劄，交頭接耳地試圖從那些零散記錄裡辨認容器中裝盛的材料，臉上都露出了垂涎欲滴卻不敢輕舉妄動的糾結神情。

　　「是恒定魔法，居然是恒定魔法！」貝蒂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似乎想錘幾下牆，「哪怕它是個靈魂詛咒也好啊！我真的好想拿下來看一看——那個是蜥魔的炎囊嗎！我只在圖鑒上見過！旁邊那個又是什麼東西的爪子！」

　　托蘭回答：「是夢妖，幼年的那種。」

　　學徒們同時發出真心實意的感歎：「草。」

　　——這些書櫃都曾附有完美的恒定魔法，哪怕歷時彌久，仍在努力發揮效用，這也是為什麼這些材料會被放置在裡面。但是，誰也說不好那些需要精心保存的素材離開架子後會變成什麼樣。

　　年輕人們願意冒被詛咒的風險去觸碰那些奇妙的、即便以緘默塔豐富館藏來看也相當難得的東西，卻無法忍受它們因為自己的行動而損毀。

　　他們長籲短歎地惋惜了一陣，才戀戀不捨地從書架前離開，去查看房間內的其他藏物。

　　拋開來自巴赫亂七八糟的生活痕跡，這個房間裡的其他陳設其實十分規整，或者說，非常法師。

　　書籍、抄本和卷軸被整齊地碼在長櫃中，盛放符石的匣子分門別類地摞在櫃子上，而旁邊的儲物箱上分別貼著「寶石與金屬」、「空白卷軸」、「觸媒」等標簽。

　　好消息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與書櫃一樣，這些東西上的禁制手段都堪稱溫柔，就像用十元三把的玩具鎖去鎖保險櫃，甚至不需要用過於複雜的手法就能拆除。

　　但還有個令人痛心的壞消息：他們攜帶的解除卷軸不夠多，簡直像在進行選擇困難的開箱遊戲。

　　就在這幾個學徒像倉鼠一樣滿地亂爬時，蘇茜站在那座同往下層的扶梯旁。

　　她向下望去，下方沒有照明，黑洞洞的。可視範圍之內，那座旋梯在第一個拐角處戛然而止，只餘下小半截扶手。

　　看上去是條死路。

　　但拉斐爾走過來，他往下看了一眼，便回頭對蘇茜說：「我們去下面。」

　　蘇茜：「哎？」

　　她眨眨眼，很快明白了死亡騎士的意思，點亮探索的明燈，跟上拉斐爾的背影。

　　勘破迷霧的燈火映照出的一段完整的臺階。在轉過兩個轉角，上方傳來的聲響與光線徹底消失的瞬間，蘇茜的眼前跳出一個熟悉的彈窗。

　　【您已進入■■遺跡】

　　而這段旋梯也已經走到了盡頭。

　　眼前佇立著一扇大門，它超過五米高，是屬於精靈工藝的傑作，門框上有著藤蔓花紋的裝飾，它並未被嵌在牆上，就孤零零地立在那裡。

　　蘇茜仰頭望去，大門的拱頂上流淌著纖細的字符。那並非一扇實質的門，走近一些便能發現這扇門完全是由濃郁的光構成的。

　　她走到它跟前，伸出手按在冰涼的門頁上，甚至還沒有用力，大門便發出一聲輕響，然後便緩緩向內打開。

　　裡面是一個環形房間，整牆的高大書架直達穹頂，銀質的扶手由下至上地螺旋在書架外側，卷式的平臺懸浮在各處。

　　每一列書架都整齊地擺滿了書籍，各種語言，任意題材，用來消遣的遊記讀本，厚重的歷史典籍，主婦的拿手菜譜，兒童的啟蒙讀物，龍語魔法、藥劑配方、詛咒研究，應有盡有，琳琅滿目，無論是傳奇法師還是稚齡兒童，都能在這裡找到想要的東西。

　　「嘩啦——」

　　就在蘇茜走入房間的那一瞬間，彷彿是一大群被驚擾的蜂蝶，那些安放在書架上的典籍同時掙脫而出，無數書頁在房間內瘋狂飛舞，蘇茜下意識伸出手，抓住了迎面撲來的幾頁。

　　幾乎在握住書頁的一瞬間，她的腦海裡被塞進了兩段長長的咒文與施法方式，她的固有素質讓她立即讀懂了那些晦澀的法師語言。它們顯然不屬於同一條法術——

　　【您獲取了[■■■■]的部分信息[2/15]。】

　　【您獲取了[■冰■■]的部分信息[1/6]。】

　　遺跡之所以會被定義成遺跡，只是因為過去的饋贈仍等候在那裡。

　　閃金塔的塔心被女巫憑照心意贈出，但如果蘇茜不得她的歡心，那麼埃弗拉寧願讓自己的高塔永遠沉睡，反正女巫都是些隨心所欲、任性妄為的傢伙。

　　相較之下，圖書館更為慷慨。

　　——或者說，過於慷慨。

　　數不清的書頁如同暴雪般落下來，蘇茜獲得了其中的一部分，但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有更多的書頁就這樣了落在地上，然後迅速消融。

　　提示框在她眼前瘋狂刷屏，腦海中交錯閃過無數畫面與訊息，太多了，以至於蘇茜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究竟抓到了什麼。許許多多的收集進度條在跳動，當每個進度條被填滿，她能得知這本書的名字，並獲得一個全本收集的提示，但還來不及看清，信息窗很快被新的獲取提示覆蓋。

　　就像棕熊面對洄游季時的鱒魚，只要隨意揮出爪子就能獲得豐厚報償，但哪怕最貪婪的母熊也無法將塞滿河道的魚撈光。

　　——你又怎麼可能留住一整座圖書館的館藏？

　　當這場紛揚書頁的暴雨結束之後，所有的書架變得空空蕩蕩，鑲嵌在櫃身上的壁燈也變得黯淡下來。

　　蘇茜眼疾手快，撿起落在幾步前還未徹底消融的最後一頁。

　　【您獲取了[弗朗特遊記]的部分信息[4/4]】

　　【您已成功收集《弗朗特遊記》全本！】

　　被收集的全本與殘部都被分門別類地錄入系統的圖鑒庫中，可以隨時調出。

　　一共有176冊全本，此外還有近千份殘卷。當然，那些來不及被蘇茜接住、就消融不見的書卷要遠遠多過這個數量。

　　蘇茜走到已經空無一物的書架前，撫摸著冰冷的隔板，忽然感到某種無法言喻的悵然。

　　這時，一陣微弱的機械聲響打斷了她的思緒。

　　「哢噠」、「哢噠」、「哢噠」。

　　有什麼舒展開來。

　　一個東西從上方的書架上落下，又在半空中展開翅膀，輕輕扇動著。

　　那是一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構裝生物，看上去有些像妖精，關節處由鉚釘銜接，還長著一對金屬蝙翼。

　　它懸停在蘇茜面前，在一陣接觸不良的嘶嘶聲後，發出了清脆的話語——

　　「歡迎來到外城圖書館，這裡是三號廳，我是圖書館妖精0413號。」

　　「您可以在本廳內進行瀏覽，抄錄與實驗請提前遞交專用房間申請，若需要將藏書借出館外，請往大廳辦理登記手續。」

　　「現在開始讀取本廳藏書目錄，您可以使用我進行檢索……叮！讀取失敗，出現錯誤——」

　　「正在進行檢測……讀取失敗……出現錯誤、出現錯誤——嘶嘶……能源不足……」

　　這隻小小的圖書館妖精在發出一陣紊亂的聲音後，最終和所有失去能源耗盡的魔像般，將翅膀合攏起來，哢嚓嚓地團成球狀，直直墜了下去。

　　蘇茜伸手接住了它。

　　【您已完成本次探索。】

　　【您獲得了獎勵：技能點×1】

　　【您獲得了特殊獎勵：城鎮科技[圖書館Ⅰ]】

　　【您獲得了圖書館妖精×1】

　　【圖書館妖精[☆]

　　描述：這種精巧的小型魔偶被用在圖書館中，它能做到不少事：檢索、指路、端茶送水、搬運書籍，但它也只能被用來做這些。】

　　蘇茜關掉眼前的彈窗：她的這次探索結束了。

　　她抬起頭，靜默的書櫃重新陷入沉睡，用以照明的壁燈接連熄滅：該離開了。

　　蘇茜轉過身，原路返回，當她踏出門檻，那扇光鑄成的門便重新關上，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徹底消散無形，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

　　死亡騎士一直等候在門外，見狀朝蘇茜點了點頭，說：「那麼，我們回去吧？」

　　蘇茜看看他，突然感到有些沉重和愧疚：「嗯……抱歉。」

　　拉斐爾：？

　　蘇茜低下頭：「……我沒能拿到全部的書。」

　　拉斐爾：？？？

　　死亡騎士露出了迷茫的神色，他甚至想了一會兒，才理解蘇茜的意思。

　　拉斐爾沉吟道：「不到三本嗎？」

　　蘇茜：？

　　蘇茜：「當然不止！！！」

　　於是死亡騎士聳了聳肩：「那不是很好嗎，外城圖書館最開始是萊昂用來哄小孩子的，只有三本書，還是他自己寫的……萊昂偷懶的時候，就會把學生關進去，讓魔偶照著書念故事。」

　　他笑著搖搖頭：「雖然背後詆毀同僚不太好，但我還是要說，萊昂寫的故事真的難看死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00 PM

第五十四章　開業第五十四天

　　拉斐爾這麼說了，蘇茜不由得感到有些好奇。

　　她偷偷拖出書庫，粗略地檢索一番，然而並沒有找到相關的內容——顯然，拉斐爾所說的「最早的三本書」與這座圖書館曾有的其它館藏一起徹底消失無蹤。

　　……可惡，有種遺失了鎮館之寶的不甘心。

　　死亡騎士注意到蘇茜臉上的遺憾神色，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說：「沒必要覺得可惜，哪怕算上紀念意義，那些書也是外城圖書館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他想了想，說：「如果您真的想知道，回去後可以去問阿爾德羅，他聽過很多遍。」

　　「噢。」蘇茜應道，她關掉系統頁面，看看拉斐爾，突然又想起什麼，「那麼你聽過嗎？」

　　拉斐爾：「……」

　　死亡騎士輕咳一聲，轉身走向回程的臺階：「走吧。」

　　蘇茜：啊，看來是聽過。

　　她感到有點想笑，又不好真叫拉斐爾講故事，只好結束這個話題，跟上他的腳步。

　　外城圖書館的探索已經結束，不過，他們來此的最初目的，對法師巢穴的探索卻還在進行。

　　蘇茜這時才想起那些被扔在上面的活潑學徒，不免升起些帶隊老師的擔憂：「不會有事吧？」

　　雖說巴赫已經住過四年，且先前他們的翻箱倒櫃也沒有遇到什麼險惡的情況，但畢竟那裡的上任主人畢竟是個亡靈法師，那可不像是會對同行和雛鳥網開一面的物種。

　　都是學徒，再怎麼準備周全，事到臨頭恐怕都會手足無措。

　　「沒事的。」拉斐爾回答道，「畢竟這裡是圖書館？」

　　雖然與下方的遺跡是兩個空間，然而那片大廳的殘骸仍保留了外城圖書館原有的特性。

　　上一個居住於此的法師將自己的珍藏近無保留地放在房間內，並非他對居所的安全充滿信心。他同樣想用最嚴苛的手段來武裝自己的珍藏，但是做不到。

　　在建造伊始，符文便被刻進這座圖書館的抄錄室之外的每個角落，烈性攻擊術法在這裡將被消彌無形，書櫃上的恒定魔法能保護所有館藏不受時間的破壞，但卻絕不會阻止任何人拿走和翻閱它們。

　　畢竟這裡是公共圖書館，而不是私人藏寶庫。

　　——

　　雖然這麼說。

　　蘇茜還沒走出旋梯，就已經聽見那些學徒正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突然間，一聲低沉的咆哮蓋過了學徒們的交談，緊接著是一陣慌亂的驚叫與腳步聲。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到一個巨大的灰影從正上方一掠而過。

　　驚叫聲中，只聽「嘭」的巨響，有什麼沉重的東西被打翻在地，夾雜著大片玻璃破碎的聲音。

　　尤妮絲發出淒涼的悲鳴：「材料櫃——！」

　　蘇茜一怔，立即抽出劍，幾步衝上臺階，恰好將那個因為變故而失去理智，想要一頭撲上去的黑魔法學徒一把撈了回來。

　　她抬起頭，與狂亂的目光直接對視——

　　眼前的物種實在過於聞名遐邇，哪怕是蘇茜，也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什麼。

　　地獄三頭犬。

　　這匹三頭犬應該已經死了，原本燃燒火焰的漆黑皮毛被慘淡的灰白色取代，其中一個腦袋只剩骸骨，還有半扇猙獰肋骨裸露在外，幽藍魂火微微跳動。

　　它踱步到翻倒的櫃子前，踩過滿地液體與玻璃渣，叼起一顆仍燃燒著微弱火焰的心臟，用一種相當糟糕的方式將它撕碎併吞咽下肚，深色的血液順著它的獠牙滴落在地上。

　　「那是炎魔的心臟……」被蘇茜緊緊拽住的黑魔法學徒發出一聲哀婉的呻#吟，捂住眼鏡不忍再看。

　　蘇茜：「……？」

　　她真摯建議：「……我覺得，是不是先關心自己的心臟比較好？」

　　活著的三頭犬很麻煩，死掉後還能動的更麻煩，哪怕圖書館有針對魔法的保護措施，可看看它的尖牙利齒，就該知道這玩意是個肉搏系。

　　它饑腸轆轆，先是被打翻在地上的素材所吸引，慢條斯理地吞食著仍蘊含能量的那部分材料，每吃一口，蘇茜都能聽見那些學徒痛苦而懊惱的抽氣聲。

　　接著三頭犬抬起一個腦袋，注意到了屋內的生靈。

　　這些咋咋呼呼的年輕人從意外損失中冷靜下來，終於意識到了現狀。

　　方才他們四散逃開，現在蘇茜手裡抓著一個，還有一個在她腳邊抱欄杆。巴赫躲在桌子下瑟瑟發抖，還有兩個蹲在立柱後，托蘭拿著法術書站在他們跟前。

　　蘇茜握著劍，感到有些發愁。毫無疑問，法師都是些跑不快跳不高的傢伙，學徒更是如此。自己要好一些，她如今的劍技熟練度是4.5，四捨五入就是戰鬥力五，可是她實在不認為自己能跑得比狗快。

　　然後拉斐爾在歎息。

　　「你們……」死亡騎士說，聽上去就像看到阿爾德羅又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弄壞了什麼東西，「怎麼連在圖書館裡都會搞成這樣。」

　　他走到蘇茜身旁，輕巧地接過她手中的細劍，隨意地一揮，劍尖斜指著地面：「還是我來吧，這個對您來說還太早了，領主大人。」

　　繁星詠唱握在拉斐爾手中，纖細的劍身立即騰起一層稀薄的火焰，似乎感受到威脅，三頭犬停下對生靈的觀察，另外的兩個腦袋也抬起來，前肢伏低蓄勢，三雙猩紅的眼睛同時盯住他。狗的喉嚨中發出低吼，黏稠的涎液順著交錯犬齒的縫隙不住淌下。

　　啪嗒、啪嗒。

　　「等一下、等一下——」尤妮絲突然反應過來，她急急忙忙出聲，「地獄犬是火屬，哪怕亡靈化也應該有火系豁免，我記得有帶冰霜符石……」

　　她手忙腳亂地低頭翻找，但拉斐爾直接走上前。

　　死亡騎士只往前走了兩步，他在第三步時突然暴起，與此同時，三頭犬一躍而起，撲了上去。

　　交鋒只在一瞬間。

　　混濁腥臭的血液從斬斷的脖頸處噴出，臉盆大小的頭顱「啪」的一聲重重摔在黑魔法學徒跟前，碎了半邊，濺起的黏液沾到她的眼鏡上。

　　尤妮絲：「……」

　　她默默將掐在指間的符石收了回去。

　　發怒的惡犬扭頭咬住劍刃，但劍身上的火焰焚燒著它的骨骼並迅速蔓延。最後那個頭顱當機立斷，及時止損，張口齊頸撕掉正在燃燒的那個腦袋。

　　這樣的傷勢沒有讓狗退縮，深淵的火焰駁雜著灰敗氣息在它身上熊熊燃燒，它殘存的皮毛被層層剝落，露出猙獰的骨骼，然後，又重新覆上一層新鮮的血肉，那個僅剩的腦袋仰天發出一聲悠長狼嗥——這玩意居然還會進階，並且是朝著深淵守衛的方向。

　　非常稀奇，惡魔與亡靈的屬性在這條狗身上共存，如果將它送到緘默塔，說不定能促成一個合作議題。

　　但沒有機會了。

　　劍光落下來。

　　繁星詠唱刺穿狗的脊椎，貫穿它的魂火。

　　惡犬發出嘶啞的低吼，後腿屈著，仍試圖要站起來。「嚓」的一聲輕響，劍尖沒入它身下的磚石，蒼白火焰吞沒魂火，也吞沒深淵烈焰，它最終將整條狗都包裹起來，燒成灰燼。

　　蘇茜眼前隨即彈出結算信息——

　　【您擊殺了地獄三頭犬[亡靈]×1】

　　【您獲得了積分×160！】

　　戰鬥結束了。

　　拉斐爾拔出劍，看著劍鋒上的最後一點污漬燒盡，轉身走回去，將劍遞還給蘇茜。

　　眼看他靠近，尤妮絲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她反過來抓住蘇茜的胳膊，躲到她身後，嘶嘶地抽著冷氣：「天……這種級別的騎士究竟是被什麼殺死的？」

　　死亡騎士聽見黑魔法學徒的低聲自語，抬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尤妮絲頓時一個激靈，忙掩飾地推了下眼鏡，將頭埋得更低。

　　蘇茜收起繁星詠唱，她抬頭環視滿屋狼藉與劫後餘生的年輕人，感覺自己就像個去了趟衛生間結果春遊學生放火燒山了的班主任。

　　……幸好用不著賠款。

　　她歎了口氣，上前兩步先將巴赫從桌子底下揪出來：「怎麼回事啊，我離開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野生法師齒關打顫，滿臉都寫著後怕。他精神恍惚地喃喃：「……我居然跟那種怪物做了四年鄰居。」

　　蘇茜：「放鬆點，那不是鄰居，是室友。」

　　巴赫：「……」更加放鬆不了啊！

　　時間倒回到之前。

　　這些學徒嘗試著打開了右側的房門，裡面是一間普通的工作室，不普通的是，那個房間中央有一頭因衰竭死去的鏈魔。

　　永夜峽谷與深淵位面沒有重疊，聯繫居所前任主人的藏品，年輕人們終於意識到一件事：那個法師，根本就是個黑魔法師。

　　他們被興奮沖昏了頭腦，接連打開了剩下幾個房間：一頭弗洛魔、兩隻小惡魔、還有一隻誘魔，這些惡魔被囚禁了太長時間，全已變成枯萎的屍體。

　　在最後一個房間，他們開出了地獄三頭犬，亡靈化的那種。

　　——顯然，前任主人不全是個黑魔法師。

　　蘇茜：「……」

　　她此時真切地感受到，巴赫的慫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品質。

　　不作死就不會死啊！

　　「看到第一頭惡魔後就該停下了。」拉斐爾稍稍擰起眉，非常難得地用上嚴厲的口吻，「你們沒有想過如果是高階惡魔，時間根本不足以殺死它們？」

　　被訓斥的學徒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輕微騷動，貝蒂似乎想爭辯什麼，被托蘭按下了。

　　博物學者將書本按在胸口，深深地行了個鄭重的禮：「非常抱歉，閣下，是我們過於莽撞了。」

　　他說：「多謝您出手相救。」

　　拉斐爾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其他學徒，神色略微緩和：「這裡是外城圖書館，保護你們不在此受到傷害是我的權職所在。但是——」

　　「不代表你們不用為此付出代價。」

　　說完他側過身狀似漫不經心地揚起手，在年輕人們錯愕的低聲驚呼中，僅剩的那個完好的置物櫃彷彿被狂風掃過，上面的器皿同時碎裂，存放在裡面的素材被飄落的銀灰色浮塵覆蓋，迅速枯萎失活。

　　蘇茜聽見死亡騎士的低語：「……用書架放這種東西，差勁透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07 PM

第五十五章　開業第五十五天

　　回程路上的氣氛有些沉默。

　　平心而論，這趟探索的收穫已經足夠豐富：書籍、卷軸、甚至還有幾具完整的惡魔屍體，考慮到他們的付出，一些普通的解除卷軸，簡直物超所值，近乎免費放送。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損失慘重。

　　畢竟得而復失永遠比從未得到更令人沮喪。

　　「早知道會這樣，」貝蒂垂頭喪氣地念叨，「剛剛就應該什麼都不管，拿下來先看兩眼。」

　　「算啦……」她的舍友稍微豁達一些，勸說道，「就當什麼都沒看過啦——記憶清除，嗯，清除！」

　　貝蒂：「可那是虛空領主的喙……」

　　尤妮絲也頹了：「別說了，別說了，我還看到淵鯨的支鰭——我之前只在老師的庫房見過一次標本。」

　　她們對視一眼：「唉。」

　　比起懊惱的黑魔法學徒，同樣目睹整座圖書館館藏在眼前灰飛煙滅的蘇茜心態要平和得多，說不定是物極必反。

　　在那些學徒一面緬懷再也拿不到的那些素材，一面將其它收穫運出巢穴時，她還順便拿起擱在一旁的書籍粗略翻閱了一下。學徒沒來得及阻止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翻開了書。

　　然後，什麼都沒發生。

　　魔法師的法術書通過特殊的手法書寫而成，往往蘊含著能量與意志，這取決於上面記錄的法術強度。

　　類似於「鄉下小子偶然獲得一本傳奇法術書變身大法師」的戲談根本不可能發生，能看懂傳奇魔法的，只能是另一個傳奇法師。擅自窺視超過自身能力的法術書，後果可不僅僅是看不懂，磅礡的信息能在一瞬間將者的識海攪個粉碎。

　　然而這條定理在蘇茜身上失效了。

　　蘇茜並沒有，或者說現在沒有魔法技能，法術書中的內容對她來說，基本與亂碼無異。但她還是堅持從頭到尾地翻完了。

　　【您已成功收集《達爾文法術筆錄（三）》全本[拓本]！】

　　蘇茜因為這個特別眼熟的名字停頓了兩秒才關掉彈窗，然後拿起另一本。

　　不需要一字一句都讀過，只要從頭到尾地翻完整本書，書庫就會自動將其記錄在冊。蘇茜很快得到了一整套法術筆錄，編號從一到十三，最後一本的序號是十五，兩本研究筆記，以及一本未完成的物志圖鑒。

　　「說不定——」她忍不住喃喃道，「我還真的能重建一個圖書館。」

　　拉斐爾走上前，伸手拂去剩餘完整的那個書架上的玻璃碎片：「那就把它帶回去吧。」

　　【銀松木書架[☆]

　　描述：做工精良的立式書櫃，上面的恒定魔法可以確保存放其中的書籍不會受到時間、蟲豸與大多數意外狀況造成的損傷。但它只是一個書架，受到攻擊同樣會毀壞。】

　　亡靈學徒艾塞亞目睹蘇茜翻完所有書籍並且安然無恙，不禁蠢蠢欲動。他偷偷摸摸地湊上來，拿起最薄的那本法術書，謹慎地翻開封面，瞄了一眼。

　　——「砰」！

　　這個莽撞學徒的只來得及合上書頁，整個人就像遭受了巨大衝擊般向後倒去，「哐當」一聲砸在拉斐爾身邊。

　　拉斐爾：「……」

　　蘇茜：「……」

　　蘇茜因這突發「看書致暈」的狀況愣了愣，而死亡騎士則露出一臉複雜的神情，他伸手將艾塞亞拎起來，以免他被滿地奇怪液體和玻璃渣弄傷。

　　朵拉與莫里也嚇了一跳，然後他們連忙衝過來架走他們的冒失同學，慌慌張張地朝拉斐爾鞠躬：「非常抱歉！」

　　蘇茜見狀不由得眨眨眼，又忍不住抬頭看看拉斐爾。

　　拉斐爾：？

　　拉斐爾：「怎麼了？」

　　蘇茜張口即答：「沒有，就是覺得你長得很好看。」

　　拉斐爾：「……」

　　他走開了。

　　——

　　回到酒館時，艾塞亞還沒醒來。

　　搭配上其它人沉重的神情，留守酒館的其它人差點以為他遭遇什麼危險，命不久矣。在得知這個倒黴蛋是因為擅自翻閱法術書而遭到反噬後，他的同學們流露出的神情大概是「算了乾脆別救了」。

　　……不得不說，在冷漠無情的方面，這種反應真的非常緘默塔。

　　出於（大概並不存在的）同窗情誼，最終艾塞亞還是得到了一份清醒藥劑。

　　偷看法術書的代價非常慘重，至少在接下來的三個月中，這個莽撞學徒別想使用哪怕最簡單的魔法，還會被失眠與偏頭痛所困擾，最不幸的是，他將會被當成反面教材在緘默塔的傳承中發揮餘熱。

　　換而言之，釘在恥辱柱上，與緘默塔共存亡。

　　之後的好幾天，緘默塔的學徒忙著整理探索的收穫。

　　高深的法術書不能，但研究筆記依舊可以查看，亡靈學徒對照著手抄，斟字酌句地進行解讀。而黑魔法學徒甚至全天都泡在客房內，跟乾癟枯萎的惡魔屍體同吃同住，負責送餐的小動物推門看到橫在房間中央的猙獰怪物，差點被嚇哭出去。

　　在學徒們忙著寫論文、做實驗的時候，蘇茜在領地內建設了社區圖書館。

　　「圖書館」屬於城鎮科技的「文化」分支，前置技能有「基礎常識」、「識字」與「小學」。不過，蘇茜在探索時拿到的特殊獎勵讓她直接擁有了建設資格。

　　社區圖書館是一座非常可愛的紅屋頂白牆壁的小房子，窗欄上簇著蔥蘢盆栽，墨綠色的木門上還釘著木頭掛牌：「請保持安靜」。

　　蘇茜推門進去，地板上鋪著糖果色的地墊，燈光比之前的所有房間都要明亮。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蘇茜：「……」

　　她又打開系統商店，確認了一下自己花三萬積分買的是什麼：……圖書館？？？

　　我只看到館了！書呢！

　　……拉斐爾讓她把書櫃帶走真是先見之明。

　　蘇茜將銀松木書架從倉庫中取出，靠牆放好，然後她嘗試著敲了敲書櫃的隔板。

　　【您的圖鑒庫中擁有書籍信息，是否進行放置？】

　　蘇茜立即感到本能的警覺。

　　她遲疑了三秒鐘後，才猶豫地選擇了「是」。

　　眼前立即展開半屏書籍列表，列表上方還有個切換全本與殘部的選項卡，裡面是她書庫的清單。蘇茜隨意掃了一眼，平靜地點下第一項。

　　【是否放置《安托瓦尼特預言術概論（上）》[640積分]？】

　　蘇茜：「……」

　　蘇茜：我就知道！！！

　　她迅速瀏覽過列表，嘗試過一遍，放置全本書籍的花費在一百積分至一千積分不等。殘卷價格參差，諸如詩歌、遊記菜譜的殘卷都在一百積分內，而法術書與研究手劄的價位都是上千。最過分的是備註拓本的那幾本，除了放置積分，還需要支付拓印花費，每本費用高達一萬。

　　……這什麼屑系統，整天就只會討債。

　　蘇茜：重建什麼圖書館，沒錢！

　　她怒而關閉彈窗，轉身走出房間，結果看到蹲在不遠處眼巴巴看著的阿爾德羅和小動物。

　　蘇茜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她歎了口氣，又重新走回去，拖出書單。

　　鑒於對於常人而言，魔法書屬於危險品，蘇茜並沒有將那幾本法術書放上書架——開什麼玩笑，她的領民大多還是半文盲呢。況且那類書籍的放置價格都非常高昂。

　　童話故事、詩歌、遊記見聞，蘇茜挑挑揀揀了一番，往書架上塞了十來冊全本與五十多冊殘卷，又從工坊中拽了幾張桌凳，社區圖書館就算開張了。

　　雖說配套簡陋，不過，她的領民們一直很容易滿足。

　　這些小朋友每天都任勞任怨，努力勞作，蘇茜的領地聲望從來沒有低於80。

　　圖書館裡的兩本圖畫書最受歡迎，露易絲在忙碌之餘，也會來給他們講故事。除了他們之外，阿爾德羅也是圖書館的常客。

　　骨龍的個頭太大了，進不了房間——他第一次試圖進去時成功弄壞窗戶，打翻盆栽。

　　於是他只好盤在外面，用爪子小心翼翼地將抱著書本的舊獸人湊到眼睛跟前，畢竟脆弱的紙頁可經受不住它的利爪。

　　「……白王子聽從了渡鴉的建議，將自己的雙眼獻給沼澤女巫……嗯，翻頁——」阿爾德羅甕聲甕氣地給圍坐在身邊的玩伴念故事，「作為報酬，女巫送給王子能夠渡過黃昏之河的葉舟。『您只有一次機會，』女巫說，『在兩個黃昏交疊的那個小時，您能夠通過水流，抵達另一個世界。』」

　　阿爾德羅停下了。

　　抱著書的那隻小兔人眨眨眼，問：「然後呢？」

　　龍老老實實地說：「然後沒有了，這本書只寫到這裡。」

　　「咦——」小動物們紛紛發出急切的疑問，「可是，還沒完吧！白王子接下來怎麼辦呢！他還沒有找到公主？」

　　最感性的那隻小姑娘甚至都要哭出來了。

　　阿爾德羅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它尾巴輕輕搖了搖，渾身骨節哢嚓響了幾聲，才磕磕絆絆地說：「找、找到了的！這個故事我看過的！後來白王子在河邊遇到了一條厲害的龍，龍給了他兩顆寶石當做眼睛，幫他打敗了幽影君主，帶回了公主！」

　　……不管怎麼說，這個結局也太莫名其妙了些吧？

　　但天真無邪的小朋友很快相信了，他們為沒有聽到過程而有些遺憾，還開始輕聲細語地討論起自己想像的情節。

　　提供了半本書籍的蘇茜目睹一切，從阿爾德羅的魂火中讀出「鬆了口氣」的情緒。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24 PM

第五十六章　開業第五十六天

　　社區圖書館在領民之間廣受好評，就連弗蘭克也找到了過去從未看過的詩歌合集，於是他翻出琴，撥弄出跑調的旋律，靠在壁爐旁唱歌。艾蘿團在他的腿上打盹，毛絨絨的小衣服被爐火烘得暖洋洋的。

　　狐人女僕的菜單上多了兩道新甜點，楓糖蘋果餡餅和青橙酥皮奶油麵包，領地裡沒有青橙，拿柑橘代替，口味偏甜。

　　唯一一點不好，缺胳膊少腿的書也太多了！所以阿爾德羅常常不得不絞盡腦汁地編造劇情，可他又不擅長這個！骨龍最近有點頭禿——雖說他本來就是禿的。

　　過了不久，尤妮絲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蘇茜。

　　醉心研究的黑魔法學徒剛剛洗過頭，應該是為了出門見人匆忙拾掇過一番，掛著水珠的鏡片稍微遮擋了黑眼圈與眼中血絲。

　　……反正就是個卡著deadline肝論文的研究生形象。

　　尤妮絲對拉斐爾還有些忌憚，她小心地看了他幾眼，才對蘇茜提出租借信鴉的請求。

　　「太奇怪了，弄不太明白，」她說，「我們想跟老師諮詢一下。」

　　黑魔法學徒無奈地歎了口氣：「出來實習時只想著離塔越遠越好，當然現在也是這麼覺得的，不過像這種時候就很不方便。」

　　蘇茜隨意地瞥了一眼尤妮絲捏在手中的筆記，厚厚的一遝，上面詳細記錄著一堆讓人眼花繚亂的數值和猜想，紙張的最後還畫了個惡魔速寫，密密麻麻地標滿備註……這些學徒真是多才多藝。

　　她沉吟片刻：「這種東西，當面說明會比較有用吧？」

　　「是這樣沒錯。」尤妮絲的神色有些凝重，「我們一般是實習後再回塔彙報，但是，現在這些問題如果不搞懂，我們就都別想睡覺了……」

　　蘇茜：是個學霸呢。

　　她扭頭與死亡騎士對視一眼，見對方微微頷首，說：「……其實，你要不要直接回去說？」

　　尤妮絲：「咦？」

　　蘇茜：「當然，要收費的。」

　　她頓了一下，補充道：「會很貴。」

　　雖然流動攤販的冷卻時間還沒過去，不過，200%的溢價勉強還在承受範圍內，畢竟這些學徒為此支付了五十個金幣。

　　窗戶被推開時，琥珀平原已是深夜。四野漆黑而寂靜，只有遠處偶爾響起輕微的振翅聲。

　　而恢弘的塔群仍是明亮的。用「明亮」來形容或許並不準確，它其實並未照亮周圍分毫，但卻依舊能像白天時一樣，看清塔身的顏色以及旗幟上的圖案，就像一張彩色照片被貼在黑色的底圖上。

　　學徒們聽聞可以回塔，又驚又喜，但到了站在窗前時候，一個個卻都又猶猶豫豫。

　　「我們出來才多久，現在就回去，」一名學徒遠遠望著高塔，忍不住後退了一步，臉上出現抗拒的神色，「會被打死吧。」

　　「打死那還好了。」貝蒂平靜地指出，「我覺得會讓你順便做個實驗，然後去打掃樣品籠。」

　　學徒們：「……」

　　太有道理了。

　　年輕人們面面相覷，紛紛從同學的眼裡看出了驚恐的神色。

　　在一陣充斥著對自己家導師的詆毀和抹黑（「老師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的互相推諉之後，最後的決定是：貝蒂與尤妮絲拿論文初稿（？）去見自家導師。另外，禁魔狀態中的艾塞亞則被托蘭提溜回去。

　　雖然這個莽撞的倒黴蛋大聲抗議，但他的同學卻非常友愛地表示，還是回去休養以免留下後遺症。何況他現在什麼都幹不成，礙手礙腳還分薄大家接觸骨龍的時間。

　　蘇茜：……總覺得最後一個才是真正理由。

　　被推選出來的黑魔法學徒翻出窗臺，沒走兩步就又停下來交頭接耳了一番，轉身回來。

　　「我們買點吃的帶過去吧。」尤妮絲緊張得絞手指，她皺著眉想了想，又補充說，「信鴉不能郵遞的那種。」

　　蘇茜：「……」

　　欸，你們的生存壓力真的好大噢。

　　於是蘇茜回酒館燉了一大鍋番茄魚湯，又燙了碗麵條給她們打包帶走。

　　餘下的魚湯濾過一遍，煨在鍋中，打算當成明天早餐的湯底，然後整理將食材整理了一番：番茄魚湯麵，標配魚湯生菜與荷包蛋，單價十八銀幣，加料另議。

　　——

　　流動攤販延續了上一次的熱鬧。

　　早餐是湯麵，午餐是雞排三明治與馬鈴薯沙拉，晚餐則是蘑菇通心粉與玉米濃湯，菌菇是探索法師巢穴的收穫。

　　顧客們並不在乎菜品單一，他們用完餐後，又紛紛採購了比上次更多的零食。

　　直到傍晚的時候，尤妮絲與貝蒂回來了。

　　她們帶來了一名渾身裹著黑袍的高個子中年人，當他走過來時，原本人聲鼎沸的流動攤販前像被按下了靜止鍵，瞬間陷入了凝滯。

　　站在窗口前猶豫要不要把烤肉味薯片換成海苔味的那個學徒僵在當場，當中年人走到他身邊時，這個學徒的寒毛都要炸起來了，他僵直著身體，慢慢蹲下身，朝一旁平移，連找零都忘了拿。

　　短短幾分鐘內，圍在行商帳篷旁的年輕人們跑得一乾二淨，只剩下跟隨貝蒂她們一起來的幾個。黑袍法師倒也沒有作聲，只是冷冷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蘇茜扭頭一看，原本在房間裡充當義務推銷員的那幾個年輕學徒不知什麼時候溜走了。

　　蘇茜：……怎麼說，這是教導主任查網吧嗎。

　　教導主任的目光落在蘇茜身上，片刻後他微微頷首致意：「您好，我是黑魔法師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我的學生告訴我一些事，請問能否借用您的門，到永夜峽谷進行課題研究？」

　　蘇茜：「……」

　　……聽著這個名字，她有點理解為什麼那幫年輕人會作鳥獸散了，她都本能地感到一陣敬畏好嗎。

　　「還有我——」

　　蘇茜還沒有答話，從另一頭走來一名灰袍女性，她有著深灰色的捲髮，外貌明豔，個子應該不高，但腳下卻蹬著雙尖銳的高跟鞋，行走時發出「噠、噠、噠」的敲擊聲。

　　她走到窗前，撩了一下頭髮，幾不可聞地朝萊布尼茨哼了一聲，對著蘇茜笑道：「多蘿西‧洛夫萊斯，是個還可以的亡靈法師——之前我家不成器的弟子給您麻煩了。」

　　萊布尼茨皺起眉：「我的學生說了，發現的明明是惡魔，你過去幹什麼？」

　　「哈——？」多蘿西狀似詫異地瞪起眼，雙臂環胸，似笑非笑，「這位先生，麻煩您回想一下，那個地方是哪裡——永、夜、峽、谷，而我，是個亡靈法師，你覺得我們誰更適合那裡？」

　　蘇茜：「……」

　　蘇茜：等等，我覺得你們誰都不適合。

　　因為，我現在只有一間客房。

　　——

　　結果是，付過帳後，萊布尼茨和多蘿西還是帶著自己的助手與學生通過了窗口。

　　蘇茜同時收到了兩條旅行團提示，甚至附帶注意事項。

　　【溫馨提示：請合理安排不同旅行團的住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爭端。】

　　蘇茜：請問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她算算今天的積分進賬，再看看旅館的價格，心平氣和地歎氣：算了算了，反正該付的債，遲早是要付的。

　　相較於經驗尚淺的學徒們，兩位導師知道得更多，他們剛走出房間，就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魔法師的目光掃過隱約已初具雛形的領地，萊布尼茨注視著樹，而多蘿西則看向一旁與歎息女妖喁喁交談的骨龍，本應膽小怯弱的舊獸人整個趴在龍的爪子上打盹。

　　亡靈導師的目光在滿臉癡迷的學徒身上停留一秒，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蘇茜看到跟在一旁的助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蘇茜：啊……總覺得有人要倒黴。

　　這時候，大概是聽見聲音，拉斐爾從酒館中走出來，他平靜地與新的來客對視一眼，就移開目光，朝蘇茜點了點頭。

　　幾乎是與死亡騎士目光相接的同時，多蘿西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看著蘇茜小步跑向對方，與他輕聲交談了什麼，然後黑髮少女重重歎了口氣。而死亡騎士抬起手，輕輕按了下少女的髮頂。

　　——他笑了笑。

　　多蘿西輕輕吸了口氣：「……是死亡騎士，可那怎麼可能是死亡騎士？」

　　她咬緊了後齒，怔怔地自語：「……那些笨蛋弟子，眼睛居然只注意到骨龍。」

　　「的確不太常見，不過你名下也有一例嗎。」萊布尼茨有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管怎麼說，龍肯定比騎士罕有得多吧。」

　　「閉嘴吧，烏鴉。」多蘿西翻了個白眼，「你什麼時候見過會笑的死亡騎士。」

　　不那麼客觀的說，死亡騎士一種是飽含施術者惡意與嘲諷的物種。

　　轉化死亡騎士的最好時機並非死後，而是在垂死之時，原材料心中的不甘與執念是最好的養分。

　　有一個相當諷刺的事實是：只有那些強大而信念堅定的騎士才可能被成功轉化，死亡甚至無法徹底摧毀他們的堅守，以至於這個物種的共同特徵是奇奇怪怪的固執。

　　——死亡騎士怎麼可能會笑？過去的準則仍殘存於他們的本能之中，每一個死亡騎士都身處痛苦，憎惡一切，包括已經徹底腐化墮落的自己。

　　「那又怎麼樣。」萊布尼茨輕嗤一聲，低聲道，「難道你想過永夜峽谷裡會出現城鎮？」

　　多蘿西聞言沉默了片刻：「……樞心。只有這個可能，那個女孩是個新生的樞心——沒想到居然還會有樞心誕生，是那些小寵物嗎？不，她跟它們完全不一樣。」

　　「說不定是亡靈？」萊布尼茨說，然後他又搖了搖頭，自我否定，「不對，她是活著的。」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33 PM

第五十七章　開業第五十七天

　　兩名導師低聲交流一番，便各自去自己的學生那裡。

　　沒過多久，多蘿西就把自家弟子按在地上踩：「你們是不是傻？啊？把房間讓給那群小烏鴉，自己搭帳篷露宿，我是這麼教你們的嗎？嗯？」

　　「可是、可是啊，老師，」她的學徒不敢反抗師長，趴在地上嗚嗚咽咽，「骨龍在這裡啊，老師！這是隻完整的骨龍啊！」

　　「閉嘴吧。」多蘿西咬牙切齒，「再說一句你乾脆去餵骨龍吧！」

　　阿爾德羅：？

　　龍不太高興地動了動尾巴：「我才不吃奇怪的東西——」說完他撲打著翅膀飛到一旁去了。

　　多蘿西：「聽到了嗎，連骨龍都嫌棄你沒腦子！」

　　學徒抽抽搭搭，也不知道是因為被師長暴打，還是因為被阿爾德羅嫌棄。

　　蘇茜最後還是建設了旅館。

　　由於現在的這幫旅遊團的破壞力驚人，為了避免意外損失和誤傷，蘇茜默默將旅館安置在酒館的另一旁，與領民的居住區隔開。

　　旅館是個帶著小庭院的三層半小別墅，一樓大廳有著用來休憩聊天的環形沙發與調酒吧台，二樓和三樓是客房，頂層則是小閣樓與露臺。

　　亡靈法師佔據了二樓，黑魔法師住在三樓。可是，旅館只有一個樓梯，每當兩個導師在樓梯上相遇時，都會給對方一個十足嫌棄的神情，如果時間充裕，還會牙尖嘴利地互相陰陽怪氣一番。

　　……不愧是導師，連語言藝術都比弟子高明。

　　兩名導師互不順眼，甚至每天用餐時桌子都要離得最遠。但學徒之間的關係卻意外地融洽起來。

　　永夜峽谷沒有白天，時間只能依靠酒館裡的沙漏鐘計算，所以師長名正言順地壓榨起自家學生，徹夜幹活。這些可憐兮兮的年輕人臉上永遠寫著睡眠不足，他們偶爾對視時，眼裡都寫著「早知如此」的悔不當初。

　　……太慘了。

　　魔法師們通宵達旦地沉浸在研究與工作中，晨昏顛倒、晝伏夜出已經屬於常態，蘇茜想了想，將先前扭蛋時獲得的構裝偶人塞進旅館中。

　　只要付出足夠的魔力，構裝偶人就是一種非常好用的家政助理，兩名導師對它讚不絕口。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他們時常會啟動偶人，調一杯水果氣泡酒或特選奶茶，搭配熱騰騰的楓糖鬆餅，小憩一番。

　　不過，倘若老師不親自動手，學徒們就別想使用它了：構裝偶人的啟用魔力是一個甚至能用誇張來形容的數值，不然蘇茜也不會一直將它扔在倉庫中吃灰。

　　過了大概一周的時間，多蘿西拎著那個亡靈化的地獄三頭犬頭顱走到樹屋，敲開被黑魔法師臨時租用為工作地點的客房。他們將學生們趕出房間，關起門商量了一陣。

　　出門後他們徑直穿過茫然的學徒與助理，找上蘇茜。

　　「我之前聽見他們叫您領主。」多蘿西說，「那麼，能讓我們在此定居嗎？」

　　蘇茜眨眨眼，一時有點茫然：「……什麼？」

　　多蘿西笑眯眯地坐下來，她將胳膊支在桌上，托著腮，朝蘇茜拋了個媚眼：「怎麼樣，您的領地裡應該還沒有法師吧？不是自誇，在這方面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雖然這隻烏鴉性格不怎麼樣，但他的本職工作也幹得還不錯。」

　　蘇茜：哇哦。

　　她看看這兩位星級很高的魔法師，遲疑了一下，試探地說：「……但是，這裡的條件可比不上法師塔？」

　　「啊呀……小姑娘，我們知道這裡是什麼，說不定比你還清楚。」多蘿西聞言，愉快地笑起來，她看著蘇茜眼神就像慈愛的長輩看懵懂的後輩，隨意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別擔心，好法師到哪裡都能幹活，如果能有獨立的住宅和實驗室就再好不過了，當然沒有的話，現在的情況也還不是不能接受。」

　　「怎麼樣？您還可以隨便差遣我的那些沒用弟子。」多蘿西又拋出一個誘惑，「當然，日後他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過既然現在他們在我眼皮下實習，就隨您怎麼使用啦。」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同意啊。

　　【您的城鎮遷入了新的領民：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

　　【您的城鎮遷入了新的領民：多蘿西‧洛夫萊斯】

　　【戈特弗里德‧萊布尼茨[★★★☆]

　　詳情：緘默塔第二塔的高等黑魔法師，嚴肅寡言，癡迷學術。他年輕時用來遊歷的那個身份至今仍在榮耀公會的懸賞欄上。】

　　【多蘿西‧洛夫萊斯[★★★☆]

　　詳情：緘默塔第三塔的高等亡靈法師，性情熱烈，愛憎分明，她的魅力甚至能令亡靈為之傾倒。當然，美貌女士的年齡是秘密。】

　　多蘿西契約的力量落下，她眨眨眼，朝拉斐爾拋了個飛吻：「作為獎賞，能讓那個死亡騎士跟我喝一杯嗎，我買單？」

　　拉斐爾：「……」

　　蘇茜：「……」

　　蘇茜：「不行。」

　　亡靈法師聽了也沒生氣，她特別沒誠意地歎了口氣：「哎呀，真是遺憾。」

　　蘇茜：「……」

　　噫，看起來是各種意義上的危險分子啊。

　　這時，新的提示跳了出來。

　　【您的領地內存在適合魔能工坊的領民，您可以調遣相應領民進駐魔能工坊。】

　　【注意：使用非員工個體進行工作時，需支付一定手續費[200積分/次]】

　　……對哦。

　　蘇茜重新回憶起剛一解鎖就進入休眠的魔能工坊，她也一直沒有獲取有相關技能的員工，後面又醉心種田和貿易，漸漸地就把它忘在腦後了。

　　法師們欣然同意了蘇茜的請求。

　　他們回到樹屋，走進沉寂的工坊，看到房間中央平靜的池子，下意識交換了一個隱約錯愕的眼神。

　　但他們沒有說什麼，直接走到池邊：魔能工坊的啟動方式並不複雜，只需要在短時間內注入足夠多的純粹魔力。

　　法師的力量落入池中，半透明的池底隨之暈開一圈一圈的漣漪。

　　有什麼在池中翻湧。

　　蘇茜聽見一聲微弱的輕響，就像山岩被鑿開一道縫，清澈的泉水從岩縫淙淙流淌出來。

　　清澈的能量在池中閃爍流轉，很難描述那是怎樣的色澤，就彷彿整個晴朗星空都融化裡面。池中的水位逐漸上升，然後，到了某個臨界點——

　　「啵」。

　　如同氣泡破碎。

　　池子中央突然湧出一柱噴泉，它幾乎能觸及天花板，水花——大概是水花吧——濺出池外，落在地上，碎成點點熒光。

　　水柱逐漸回落，最後大約只剩半米高，它溫吞地在池中翻湧著，輕薄的霧氣彌漫在水面。

　　彷彿有什麼從水池中滿溢而出。

　　先是旁邊的兩間工坊，鍛造爐與熔煉爐中的火焰似乎停滯一瞬，下一刻更加歡躍地燃燒起來。

　　田地裡的作物迅速舒展開枝葉，開花結果。林場中的樹木無風而動，牧樹人停下忙碌的動作，仰起頭看著愈加繁盛的樹冠，他們頭頂的樹枝冒出了一個又一個新的嫩芽。

　　魚塘中的虹魚從水中一躍而起，有力的尾巴甩開冰涼水花。鷲馬扇動有力的翅膀，俯衝而下，敏捷地叼走那條發現新天地的魚。

　　變化最大的是樹。

　　在室外的所有人都暫且放下手頭的工作，忍不住去看它。

　　那本來就是一株足夠繁茂而巨大的樹，但它現在卻在繼續生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新生的淺銀枝葉次第舒展，繁盛樹冠不斷延伸、延伸、延伸，它幾乎已經將倚靠著的酒館籠罩在裡面了。

　　咚、咚、咚……

　　是心臟有力搏動的聲音。

　　然後，鮮嫩的花苞從滄桑的樹枝上冒出了頭。

　　嫩黃色，讓人想起初生雛鳥的柔軟幼毛。

　　——彷彿有一陣微風拂過，是一個無聲的信號。

　　在眨眼之間，滿樹花蕾接連盛放。

　　它們的樣子像一串串半透明的鈴蘭，在流光中輕輕搖曳，乍一看，就像掛了滿樹晶瑩的鈴鐺。有些花從樹梢飄落，卻如雪花般在半空中無聲消融。

　　鍛造工坊、煉金工坊、魔能工坊。

　　缺失的最後一片，也是最重要的一片拼圖碎片終於合上了。

　　被蘇茜放在酒館中的日誌裡，那個閒置許久的主線任務，「喚醒魔能工坊」後也無聲無息地打上了勾。

　　與此同時，蘇茜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提示框。

　　【您的酒館/城鎮已經可以擴建了！】

　　真是意外之喜。

　　上一次擴建，蘇茜是被系統連哄帶騙，限時促銷，才半推半就地買下的。雖然事後證明這個屑系統是不可能讓人占到半點便宜的。

　　但這一次，擴建領地的需求已經迫在眉睫，而且，蘇茜看看自己的積蓄，感到了一陣富足的安心：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會為1699積分而動搖的我了！

　　她打開了商店。

　　她關掉了商店。

　　【擴建許可

　　價格：88888積分

　　溫馨提示：該項商品僅為擴建許可，後續使用需支付建設費用：258金幣。】

　　蘇茜：？

　　蘇茜：？？？

　　她冷靜了幾秒，重新打開商店，數了一下價格的位數：這已經不是漲價的程度了，通貨膨脹程度超過紅色警戒線了！

　　沒有折扣優惠，沒有限時禮包。

　　相比於上一次的熱情大方，現在只有冷冰冰的商品掛在商店欄的第一格，渾身寫滿了「愛買買，不買滾」的冷漠。

　　蘇茜：「……」

　　蘇茜：草，垃圾系統，你知道258金幣是多少嗎！兩次十連啊！！！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09:56 PM

第五十八章　開業第五十八天

　　我可能跟魔法師沒什麼緣分。

　　蘇茜想。

　　好像上一次也是因為魔法師，導致財產大幅跳水……當然，情況不太一樣。

　　蘇茜看了眼自己的資產：積分餘額110236，貨幣餘額289金幣576銀幣……她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定是被套路了。

　　但又能怎麼樣呢，無論如何，這是必需品。

　　蘇茜只好自我紓解：算了，爆肝就是為了氪金，遲早都是要給這個狗系統送錢的。

　　……並沒有感到安慰。

　　心甘情願被騙氪和無可奈何被逼氪完全是兩種心情：感覺輸了。

　　蘇茜將商店頁面打開又關閉，反復兩次後最後吐出一口鬱氣，妥協地選擇購買。

　　然後面無表情地在「是否立即使用」的窗口上選擇了「是」。

　　她的視野驟然暗下來。

　　「喀噠」。

　　似乎是什麼機關被撥動的聲音。

　　沉悶的轟鳴聲在耳邊響起，如同蒸汽火車的輪軸從軌道上隆隆軋過，又像沉睡已久的巨人舒展開軀幹。在這樣沉悶的聲音之中，蘇茜捕捉到了一些更為細微的響動。

　　是晨露從樹葉上滴落，細雨落進池塘，微風拂過樹梢。

　　是新生的草木抽出新芽，嬌妍的花蕾舒展花瓣。

　　是一段稍縱即逝的輕快歌謠，一聲若有似無的清越歡笑。

　　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從腦海中流過，轉瞬即逝，捉摸不住。彷彿往滾油熱鍋中放下雪白柔軟的麵團，蒸騰起某種平凡溫和、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悅的氣息。

　　蘇茜的眼前突然亮起一個讀條，進度緩緩推到盡頭。

　　她睜開眼。

　　一個半透明的彈窗浮現在眼前。

　　【您的城鎮[★]

　　現有領民：19

　　領地聲望：82

　　評價：雖然人丁稀少，但至少，現在您可以說，這是一個城鎮了。】

　　蘇茜：？

　　蘇茜：我好像什麼都沒做，就增加了半顆星嗎？

　　她有些茫然，眼前的魔能池仍汩汩湧動著，與先前似乎沒有太多差別。

　　蘇茜抓了抓頭髮，走出樹屋，然後她停下來，露出了迷茫而驚愕的神情，傻乎乎地環顧四周。

　　沒什麼好奇怪的，無論是懵懂的舊獸人、年輕的魔法學徒，還是見多識廣的行商與遊俠，甚至跟在她身後的兩名高等法師，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差不多。

　　如果說先前是樹屋倚靠著酒館，那麼現在就是樹擁抱著酒館。

　　樹長得很高、非常高，銀色的繁茂樹冠幾乎遮蔽了酒館前的大半個廣場，鈴蘭狀的花穗從枝葉間垂落。幾盞路燈立在石板路旁，道路只延伸到廣場外的一點土地上，但這並不妨礙看清楚這座城鎮的構造。

　　是的，「城鎮」。

　　以樹與廣場為中心，所有的建築呈環形鋪開，領民的住處佔據了其中一扇，而旅館與圖書館在另一扇，街心公園與泉水距離居民區只有一街之隔，磨坊與烘焙坊在第二環，再往外則是農田林場與牧場，倉庫則在靠近（理應是）道路的地方。

　　鷲馬似乎不太清楚為什麼會突然變換位置，它撲騰著翅膀，一下子撞進林場中，嚇得牧樹人四散奔逃，埋進土中。

　　這甚至不能叫作「擴建」了。

　　分明就是重構。

　　況且變化不僅如此。

　　——陽光。

　　這個詞距離永夜峽谷實在過於遙遠，自從有記載以來，這片土地就是濃霧籠罩、暗無天日，只有短暫的豐水季，霧星河才會亮起一點稀薄微光——來自水中的礦石與發光植物。學者甚至斷言，這裡與亡靈所屬的位面重疊。

　　但現在，日光透過濃稠的霧氣，從枝葉的縫隙落下來。

　　那幾束稀薄的微光如此淺淡，以至於讓人懷疑那只是樹本身落下的投映。

　　小飛馬踢踢踏踏地走出來，它在陽光中疑惑地仰起腦袋，嗅了嗅，輕輕打了個噴嚏，然後舒展開雪白的翅膀，一扇、再一扇——

　　這匹小馬駒歪歪扭扭地飛到酒館的屋頂，轉了兩個圈，發出愉快的叫聲。

　　——這是人工無法達成的偉力，是無法企及的幻想城市。

　　蘇茜聽見身後的法師發出低低的抽氣聲。

　　她回過神來，感到有一點無法解釋現狀的窘迫，下意識地用笑容掩飾：「對了，非常感謝——」

　　「不，」萊布尼茨打斷蘇茜的話，這個神色嚴肅的中年人後退一步，特別鄭重的行了個標準的法師禮，「該說這句話的，是我才對。」

　　蘇茜：「咦？」

　　「沒錯哦——」多蘿西眨眨眼，露出一個調皮的神色，但下一刻，她便斂起笑意，做了個與黑魔法師相同的姿勢，「感謝您，年輕的領主小姐，非常榮幸能讓我得見眼前的一切，並為此留下痕跡。」

　　每一個法師，不，每一個人，都會為他們所獲得的殊榮嫉妒到發狂。

　　蘇茜：……哇哦。

　　她愣了一下，還沒開口，一個快樂的歡呼聲就在所有人耳邊炸開。

　　「嘿嘿嘿，哈哈哈，嘿嘿嘿嘿——」阿爾德羅扇動翅膀，沖天而起，他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突然俯衝而下，整個撞上樹冠，搖落大片花葉，「我又可以、我又可以——飛個痛快啦——哇呼！！」

　　龍哈哈大笑著，幾乎是貼著酒館的屋頂飛過，上面的小馬駒被嚇了一跳，腳一滑便骨碌碌滾了下去，被拉斐爾接到手中。骨龍掠過街道，然後提升高度，衝向外面的林場，它的尾巴快活地搖擺著，翅膀掀起的風浪轉動起風車。

　　蘇茜：「……」

　　等一等，剛剛幾乎傾家蕩產大筆支出，請不要讓我再修東西啦！

　　拉斐爾露出一點歎息的神情，他將小飛馬放到地上，迎著光束抬起頭，片刻後又看向蘇茜。

　　流光的樹葉與花瓣簌簌飄落，稀薄的陽光落在死亡騎士臉上，孔雀藍的眼中彷彿有什麼光芒在流動。他笑了起來，像是有些感慨，將手虛虛放在胸前，魂火在他的心口靜靜燃燒，拉斐爾微微躬身：「真的，非常感謝，領主大人——」

　　蘇茜：……啊，感覺拉斐爾好像很高興，但似乎又不止是高興。

　　身後的多蘿西突然輕咳一聲：「真的不能讓我跟你的騎士喝一杯嗎，領主小姐，我也有一例死亡騎士，可以借給你用？」

　　蘇茜：「……不用了。」

　　而十分鐘後，阿爾德羅被拉斐爾抓著角一頭按進土裡。

　　——

　　……可惡，我怎麼會這麼窮。

　　蘇茜想。

　　她四處溜達了一圈，看著煥然一新的城鎮，然後回到廣場，撓撓頭髮，又忍不住拖出系統商店看了好幾眼。

　　非常客觀地說，這次的八萬八和二百五十八的擴建實在是物美價廉，讓人錯覺狗系統就此洗心革面，改邪歸正，棄暗投明。

　　但是。

　　蘇茜：對不起，我錯了，在沒錢時被騙氪的感覺還不如被逼氪呢。

　　商店內解鎖了大量城鎮裝飾，雕塑、花壇、噴泉……每一樣的預覽都精緻漂亮，如果是先前的簡易聚居地，蘇茜還能不為所動，但如今規劃整潔的城鎮雛形，蘇茜一閉眼，就彷彿能看見它應該是什麼模樣——

　　想將石板路鋪在每一條道路上，將雕花路燈安放在街邊，花壇旁應該圍上白色的柵欄。廣場上有帶著雕塑的大噴泉，路燈下放置著休息的長椅。

　　就像一張未完成的拼圖作品，讓人忍不住想將它補齊。

　　同時，由於高等法師領民的進駐，在居所分類下還增加了新的商品。

　　法師宅邸，附帶庭院藥田、閣樓實驗室與私人藏書庫的漂亮小別墅，能夠滿足魔法師日常起居、實驗研究和教授學生的需求，每幢僅售六萬八千積分。

　　蘇茜：非常心動，然而買不起，再見。

　　她長歎一口氣，關掉琳琅滿目的商店列表，忍不住捂住臉，蹲在地上。

　　拉斐爾：？

　　死亡騎士走過來，詢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蘇茜悶悶地回應道，她為自己的反應感到有些好笑，索性直接坐下來，下意識地朝拉斐爾抱怨道，「啊，建城真的好難哦——」

　　拉斐爾看看她，沒有猶豫，理所當然地說：「那就先休息一下？」

　　蘇茜：「……」

　　蘇茜：「欸，你用這種口氣說話，我會當真的。」

　　死亡騎士的神色似乎有些無奈：「當然是真的，領主大人。」

　　他稍微彎下腰，伸手揉了揉蘇茜的髮頂：「工作是做不完的，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蘇茜：……雖然但是，這究竟是什麼重度拖延症的摸魚宣言啦！反正活是幹不完的所以就不幹了？

　　拉斐爾又說：「這樣吧，今天的訓練課程取消。」

　　蘇茜：「咦！」

　　死亡騎士伸手握住蘇茜的手腕將她輕輕拉起來：「我記得過去每次放假的時候，那些學生都很高興？」

　　蘇茜：「……」

　　蘇茜的心情有點複雜。

　　她像每個突然被老師宣佈放假的學生一樣，感到一種難言快樂。

　　但仔細一琢磨這又有點蠢：畢竟某種意義上，這其實是個從不點名的選修課老師。

　　她甩甩頭，覺得不能再多想，索性去找點便宜的娛樂項目。

　　比如開個任意門。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03 PM

第五十九章　開業第五十九天

　　如果用顏色來形容的話，副都是深灰色的。

　　它有著高聳巍峨的城牆，灰白色的磚牆上斑駁著磨損與修復的痕跡。這座城市歷經滄桑，曾兩次成為王城，也曾作為前線的堡壘，甚至還曾被戰火付之一炬。

　　直至如今，副都依舊屹立於瑞格瑟王國的平原之上。

　　都城外的道路排起長隊，大多是附近的村民、行商與冒險者。他們的板車與行囊上放滿了想要進城交易的貨物，駝獸時不時發出煩悶的嘶鳴。

　　蘇茜將寫著價格的木牌掛到臨時攤販外，看著許久才會挪動一下的隊伍：「照這個速度，今天不像能全部進城啊。」

　　「今天？」一名肌肉飽滿、鬍子拉碴的冒險者走過來，「你是剛到的吧，小姑娘。我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天了。」

　　幫忙將餐具搬進房間內的凱文聞言一愣，問：「副都通常不這樣，發生了什麼？」

　　「誰知道呢。」冒險者抓了抓油膩膩的頭髮，吐了口鬱氣，「看樣子是戒嚴，唉，糟糕透了，早知道這樣，寧願多繞點路，也應該去索帕城的。」

　　他看看價格表，哐地將背在身後的重劍卸下來放在一旁，坐了下來，又說：「算啦！先來杯啤酒吧！」

　　冰鎮的酒水盛進玻璃杯中，杯身立即沁上冰冷的水珠，僅僅是看著便稍微驅散了秋天陽光直射帶來的燥熱。

　　「哇哦，」冒險者伸手碰了碰杯壁，勾起一點水珠抹了下腳臉，忍不住飛了一聲口哨，「真是奢侈。」

　　隨後他拿起杯子，豪邁地一飲而盡，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哐當一聲將空杯跺在桌上，整個人都攤在椅子上，往後一仰。那把木頭椅子隨即響起了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蘇茜輕咳一聲：「……損壞桌椅是要賠償的。」

　　大塊頭的冒險者聞言，立刻坐正了一些，那把椅子又叫了一聲。他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來，嘿嘿笑道：「這酒味道不錯，我能買一些走麼？當然當然，杯子的錢我會付的。」

　　蘇茜聞言搖搖頭：「這個倒不用。」

　　她將幾罐啤酒放到檯面上：「一罐一銀幣。」

　　冒險者見狀愣了一下，他直接拿起其中一個易拉罐，仔細端詳一番：手中的金屬罐輕薄冰涼，罐頂有一個小小的拉環，他用力搖晃了幾下，聽見液體在裡面咕咚作響。

　　蘇茜：「等等不要……」

　　她話沒說完，就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伸出手，拉開了拉環。「啪」的一聲，大約有一半的酒水化成冰冷綿密的泡沫湧出，順著罐身流淌下來。

　　「哦呼。」大塊頭有些驚訝，他將罐子湊到眼前看了看，又嘗嘗溢到手掌上的酒水，「這是哪裡的工藝，精靈嗎——也不像。誒，但真是不錯啊。」

　　他喝完那半罐啤酒，又爽快地購買了一打。蘇茜眼睜睜地看著他將每隻易拉罐都劇烈搖了幾回再打包帶走。

　　蘇茜：行叭，反正你已經付錢了。

　　接下來又陸續有一些行商和冒險者造訪這個臨時的攤販。不過，比起緘默塔年輕人們的出手闊綽，這些人則要節制得多。

　　通常是幾杯冰啤、汽水，或者再加上一小碟糖酥餅。有一個有些精靈特徵的弓箭手宣稱在維他檸檬茶嘗到了一點點「懷念的味道」，直接買走了一箱。

　　期間倒是有一個鏈斧手見店主是個狀若無害的小姑娘，試圖當場耍酒瘋。不過，連凱文還沒來得及出手，蘇茜就用劍鞘將他按了在地上。

　　這個鏈斧手最後不得不賠償了打壞的杯子與桌子費用，連自己損壞的武器都不敢討要，灰頭土臉的離開了。

　　凱文：「……」

　　他看看蘇茜：「說不定不用多久就會有神秘女劍士為生計所迫經營路邊攤販的流言了。」

　　蘇茜：啊，女劍士風評被害。

　　她將細劍收回去，擦擦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畢竟我以前也是個冒險者，直到我膝蓋中了一箭——」

　　凱文：？

　　年輕的騎士臉上露出一種驚訝又嚴肅的神情：「是這樣嗎——這裡有不少冒險者，可以找牧師看一看。」

　　蘇茜：「……」

　　蘇茜：「不是啦！這是個玩笑，玩笑而已啦！我是什麼情況你不是很清楚嗎！」

　　事實上並不清楚。

　　但凱文還是認認真真地鬆了口氣：「那就好。」

　　蘇茜感到有些遺憾，她在心裡歎氣：唉，只有這點不好，連這麼老套的梗都沒人知道啦！

　　當太陽升到中空的時候，攤販前的客人逐漸才多了起來。

　　臨時攤販售賣的餐點很簡單：白麵包單價是一枚銀幣，芝士雞蛋三明治是五銀幣，菌菇蛋花湯最便宜，二十個銅子就能買到一大碗。

　　價格比市價略高一些，但這些在野外逗留多時行商和冒險者不介意花這點錢改善一下伙食。

　　甚至還有幾名村民走過來瞧了幾眼。

　　他們徘徊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走進來，要了兩碗湯和一個白麵包。

　　烘焙坊出產的麵包分量並不算小，但對於幾個成年人的食量而言肯定遠遠不夠。而這些村民也只一人分了一小塊，然後拿出自己的乾糧，就著熱湯，也沒有坐椅子上，就蹲在旁邊吃起來。

　　「都城就是好，連麵包都比村裡好吃。」一個男人珍惜地吃完分到的麵包，拿著硬麵餅，低聲感慨著，「等換了錢，我想買點帶回去給家裡的小鬼。」

　　年長些的村民則抬頭看看漫長的隊伍，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唉，也不知什麼時候能進城。」

　　「等吧，總會輪到的。」另一個人接口道。

　　蘇茜看了眼外面，經過一個上午，但漫長的隊伍似乎完全沒有縮短的意思。隨著正午臨近，土石道路蒸騰起讓人心煩意亂的熱浪，就連駝獸都顯得萎靡不振。

　　讓人意外的是，雖然偶爾有些不耐煩的騷動，然而大多數人仍是規規矩矩地排著隊。

　　蘇茜感到有點訝異：迪士尼排隊都不見得有這樣的秩序，何況聽上去，這已經持續數日了。

　　聽見蘇茜的疑惑，一個村民抬起頭來。他就像所有農民一樣滄桑而樸實，站起來時露出被煙草熏黃的牙齒。

　　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手中的煙杆磕了磕地面：「那也沒辦法哇，咱都聽說啦，現在城門口的都是騎士團的老爺們，咱也不知道發生了啥，但是不多添麻煩就對啦。」

　　凱文看著村民，突然插嘴道：「副都騎士團會解決的。」

　　村民「嘿嘿」了兩聲：「那是肯定的嘛，那可是騎士老爺啊。」

　　副都騎士團是副都的象徵，他們的歷史與副都同樣悠久，他們的過往與這座城市屢經沉浮。

　　與生而榮耀、動輒流傳史詩的王國騎士不同，這些人身上幾乎都沒有過什麼傳奇故事。但他們就像沉默的基石，世代守護著這座城市。

　　對於這些居住在副都輻射範圍內的村民而言，副都騎士團與副都之間幾乎可以畫上等號。

　　一旁喝酒的行商也贊同村民的說法：「沒辦法，只好等啦。希望城裡沒出大事，我這趟可打算大賺一筆呢。」

　　「會好的。」凱文又說。

　　「當然會好的。」那個行商笑了一聲，又要了一杯酒，「要知道那可是副都騎士啊。」

　　凱文：「……是啊。」

　　蘇茜看看凱文。

　　從一開始，這個年輕騎士對眼前這座城市的態度便有些不同尋常，時不時還會望著城牆發呆。

　　而且他實在不是個會掩飾的人。

　　待凱文回到櫃檯後，蘇茜直接問道：「說起來，我記得凱文你是新晉騎士？」

　　凱文聞言一驚：「……是、是的。」

　　蘇茜見眼前這個年輕人頓時顯得有些慌亂的樣子，噗嗤一聲笑出來：「太明顯啦，凱文！所以你之前是這裡的騎士嗎？」

　　「……是。」凱文臉上露出了一些掙扎的神情，但他最後還是低聲承認了，年輕人呼出一口氣，「但也不是——我雖然通過考核被錄取，但沒有正式報到。」

　　然後他就步入兄長的陷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永夜峽谷。雖說如今的情況並沒有什麼不好，但當看到近在咫尺的副都城牆時，凱文還是會回憶起當初走進騎士團時的悸動。

　　——他想要成為那樣的騎士。

　　「唔。」蘇茜想了想，又說，「雖然沒什麼用，但你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說不定能留個通信地址什麼的——唉，這個還是算了，我們的信使長得太糟糕了。」

　　正常人看到一個骸骨鳥來送信，怕不是以為是死亡宣言。

　　……哦，緘默塔不算正常人。

　　凱文也笑了，他搖搖頭，拒絕道：「不用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能再次看到副都，就很好。」

　　蘇茜安慰他：「說不定你以後也會是個受歡迎的騎士長呢，那些小朋友那麼喜歡你。」

　　凱文：「……嗯，有個請求。」

　　蘇茜：？

　　凱文：「倘若日後我能當上騎士長，至少不要把無頭騎士編入隊裡，帶著巡夜怪瘮人的。」

　　蘇茜：「……當然是要招活的騎士啦！」

　　——

　　到了傍晚太陽落下的時候，城門關閉了。

　　沒輪到進城的人們紛紛發出歎息，卻沒有離開隊列，有的直接在板車上整理起鋪蓋。

　　蘇茜的攤販又迎來一波客流，然後她將店鋪交給弗蘭克與凱文，自己則出去逛了逛。

　　由於副都的戒嚴，許多行商都被堵在城外。他們中的不少人因地制宜，開始熱情地向一同排隊的冒險者們兜售起自己的貨物。

　　蘇茜從他們之間走過，她對那些素材並不感興趣，倒是在首飾和化妝品間斟酌了一番，最後挑了兩隻漂亮的手鐲和一些花色漂亮的布料。

　　當她走到一輛由駝獸牽引的四輪板車前，發現了她想要的商品。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10 PM

第六十章　開業第六十天

　　一籠子的舊獸人。

　　雖然籠子上罩著篷布，但在外面待了太長時間，這些小動物還是都顯得蔫噠噠的，它們軟綿綿地趴在籠中，一動不動，耳朵有氣無力地耷拉著，一旁更小的籠子裡還關著幾隻真正的小貓小狗，還有一對重羽鶯。

　　蘇茜停下腳步。

　　寵物商人正煩躁地搓著手，在駝獸旁來回踱步。

　　他跟這些老實巴交的農夫、無所事事的行商與冒險者可不同。那些沒見過市面的鄉下人會被那些小販天花亂墜的吹噓所動搖，擠出一點餘裕的錢幣，買下一些七零八碎的商品。還有個鐵匠能為冒險者做點簡單的武器保養。

　　但在這裡，無論是什麼人，都不會花幾十個銀幣買一隻毫無用處的寵物。

　　有個村民過來看了一眼，問過價格後就捏著錢袋搖頭晃腦的走了：「噯，就這麼個小玩意，夠買一頭母羊啦，傻子才會買。」

　　商人朝著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沒眼光的傻子。」

　　他的客人都在高牆的另一邊，每在城外多逗留一天，他的損失就要多一分。

　　這些寵物可不像死物，食料、淨水與簡單的清潔，每一天都必不可少。肯為此花錢的貴人們都非常挑剔，他們不介意多花一些錢，但會在意自己買下的寵物是否乖巧健康，皮毛是否柔順漂亮。

　　他轉了一圈，抬頭注意到站在一旁打量著籠子的蘇茜。

　　少女紮著俐落的馬尾，衣著款式簡潔，袖子挽到小臂處，手上拎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幾卷布料，一些水果，幾個小工藝品，還有一束乾花。

　　她看上去與周圍等待入城的旅人不同，應該是那種受過良好教養、又沒經過什麼風浪的中產階級家的小女兒。

　　寵物商人頓時來了興致，他搓了搓手，熱情地迎上去：「來看看吧，都是上好的寵物，金薔薇區的貴人們最喜歡了。」

　　蘇茜忍不住笑了：「聽上去整個金薔薇的供貨商都在這裡了啊？」

　　金薔薇的香水，金薔薇的首飾，金薔薇的寵物，好像副都金薔薇區的商店已經全部缺貨歇業了。

　　「我跟他們可不一樣！」寵物商人聞言頓時激動起來，他手掌抖動著，大聲嚷嚷，「你——您看看這些動物，這些皮毛！這可都是難得一見的上等貨！」

　　關在籠子裡的貓被他嚇了一跳，在狹窄的籠子裡轉了兩圈，又臥下了。

　　那真的是一隻很漂亮的貓，看上去有點像波斯貓與布偶貓的結合，柔軟的長毛幾乎垂到地面。

　　蘇茜：「……」

　　蘇茜：啊，是貓。

　　活的，有毛的，軟綿綿、熱乎乎的貓。

　　貓睜著雙圓乎乎、澄黃色的眼睛：「喵。」

　　蘇茜：「……」

　　她付出全部意志，才勉強把自己的理智拽回來：「不了，我家裡已經有貓了。」

　　然後她看向大籠子：「這些呢？」

　　商人露出諂媚的笑容：「啊，您看上這種啊。放心，這些小東西是從正規養殖場出來的，毛色都非常純正，也聽得懂話，性情乖順不鬧事，我可不賣亂七八糟的野生種。」

　　這些舊獸人的單價大概是四十多個銀幣，最貴的是一隻有著蓬鬆尾巴的卷耳朵小貓人，兩個金幣。還有一隻小山羊，只需要一枚金幣。

　　「這隻羊有些凶，不過毛還是非常漂亮的。」商人說，「反正就是隻羊，沒什麼攻擊性，只是年齡大了點，如果小姐您看上的話，可以再便宜一些。」

　　蘇茜：「太貴了。」

　　她將手伸進籠子，輕輕摸摸一隻小狗人的鼻子，感覺有些乾燥：「而且看起來都不太精神啊。」

　　她注意到那隻小山羊稍微抬起頭瞪了自己一眼。

　　「這不是在外頭待太久了嘛，」商人眼見有戲，連忙敲了敲欄杆，引得小動物迷迷懵懵地抬起頭，「沒事，這都是健康的，回去餵點水就好啦。這些小東西沒那麼容易死。」

　　蘇茜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她就像那種偷偷出門的乖乖女，對眼前的新鮮事物非常感興趣，又因額外支出感到躊躇。

　　商人不願放過上門的生意，他巧舌如簧地大肆推銷，又擺出一副心痛模樣，磨磨蹭蹭地降了兩次價：「真的不能再低啦，小姐，您去金薔薇的寵物店看看，這麼好品相的動物可都不便宜！」

　　蘇茜來回試探了幾次，感覺應該沒有太多回旋空間，掂量了自己的存款：「那我全買了吧。」

　　商人：「啊？」

　　蘇茜：「怎麼，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雖然感到奇怪，但沒人會拒絕送上門的餡餅，尤其是在蘇茜拿出錢袋，數出十一枚金幣後。

　　商人借著油燈，辨別過錢幣的真偽，便興奮地搓著手，打開籠門，將那些迷迷瞪瞪的舊獸人一隻一隻拎出來，還附贈一條麻繩，穿著小動物的項圈將他們串成一串。

　　與馬戲團出身的小朋友不同，這幾隻舊獸人看起來懵懵懂懂的，他們不吵不鬧，也不害怕，最貴的那隻小貓人因為睏意，腦袋一點一點的。

　　只有那隻小羊凶巴巴地瞪了蘇茜一眼，但也沒有反抗。

　　蘇茜拎著一串小動物，又忍不住去看那隻真正的貓。

　　……啊，它舔爪子了，真可愛啊。

　　商人嘿嘿笑著湊上來，說：「怎麼樣，小姐，這是隻純種的鬆尾貓，如果您想買，我可以給您底價。」

　　蘇茜肉眼可見地動搖了一下，她努力將自己的目光扯回來，艱難地搖搖頭：「算了算了，我也有貓的，她也很可愛。」

　　她牽著一串舊獸人往回走了幾步，停下來，想了想，又轉了回去：「小狗多少錢？」

　　……一番討價還價後，蘇茜用一個金幣的價格撈回兩隻肉乎乎的短腿狗崽。

　　蘇茜：我養了那麼多羊，買兩隻牧羊犬合情合理！嗯，合情合理！

　　蘇茜：……柯基就是牧羊犬！

　　蘇茜出去逛了一圈，回到攤販時牽著一串跌跌撞撞、迷迷糊糊的小動物，其中一隻手裡還拎著兩條狗崽子，凱文和弗蘭克頓時沉默了。

　　弗蘭克：「……您也去搶劫馬戲團了嗎？」

　　蘇茜：「才沒有！」

　　她推門走進房間——在擴建之後，流動攤販就多了一扇門，總算不用再翻窗戶。

　　此時已經入夜，白天時的熱意逐漸被夜間寒意取代，不少人在路邊聚起火堆取暖。臨時攤販也冷清下來，只有幾個客人坐在位置上小酌。

　　蘇茜簡單交代了凱文和弗蘭克幾句，便先帶著小動物們先回酒館。

　　流動攤販現在位於應該是酒館二樓的地方，扶梯順著樹幹的弧度延伸到地面。

　　這太奇怪了，畢竟上一刻他們還在平原的道路邊上。不過這些小動物大多還沒到能為此感到詫異的年齡，他們或許感到有些好奇，但都還是溫馴地被蘇茜牽著走下臺階。

　　蘇茜先將兩條柯基（？）拴在樓梯扶手，開始解舊獸人頸上的麻繩。順便招呼正在不遠處玩翻花繩的小朋友：「去把可可叫來。」

　　小動物應下了，一隻小兔人啪嗒啪嗒朝居民區跑去，剩下的幾隻則湊了上來。他們一面幫忙把繩子解開，一面溫柔地靠近對方，蹭著臉蛋。

　　「是新的朋友嗎——」他們嘰嘰喳喳地說，「都好小哦，不過都好好看啊。」

　　可可很快跑過來，小狗人呼呼地搖著尾巴，大聲說：「我來啦，大人！」

　　來到這裡以後，這隻小狗人變得開朗又活潑，她每天認真工作，認真學習，認真玩耍，將自己與小夥伴們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已經是個小小的領導者啦。

　　蘇茜將還沒解完的繩子遞給可可：「他們交給你啦。」

　　可可：「啊。」

　　小狗人看著懵懵懂懂的新同伴，愣了一下：「噯，都好小喔——」

　　她抱起那隻小貓人，輕輕撫摸著她的背部，又去拉一臉警惕的小山羊：「別害怕呀，我們已經到家啦。」

　　這些小動物牽著手往住宅走去，七嘴八舌地安撫著比自己更加年幼的新朋友：「我們先去洗澡，然後再去吃東西。」「你喜歡吃什麼呀，這裡有牛奶噢！」「我還有一些糖，很好吃的，可以分給你一點，但是只能一點點……」

　　蘇茜看著他們熱熱鬧鬧地離開，關掉領民遷入提示，拎起自己購買的其他東西。

　　水果可以播種，她還能裁兩件新裙子，當然，最重要的是——

　　蘇茜露出滿足的笑容，將手伸向她的狗，直接將狗崽子掀翻在地，狠狠地揉了揉它們柔軟的肚皮。

　　「喵。」

　　隨著一聲細細的貓叫，艾蘿不知從什麼地方躥出來，蹲在臺階上，魂火閃爍的眼眶直直地對著蘇茜。

　　蘇茜：「啊，艾蘿。」

　　骨頭貓看看狗崽子，又盯著蘇茜：「喵。」

　　蘇茜：「…………」

　　——

　　副都的夜鐘響起，悠揚的鐘聲一直傳到城外。

　　城門的側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一小隊騎士從城中出來，沿著道路邊緣策馬而過，巡視著已經準備休息的旅人，這是這些天副都騎士團臨時抽調來進行城外的巡夜的小隊，

　　弗蘭克收拾掉桌上的杯盤，打了個哈欠：「不早啦，也沒什麼人，回去睡覺吧——還是你想再多留一會兒？」

　　凱文原本站在外面，遠遠望著在黑夜中靜默的城牆，聞言轉過身，順手摘下掛在邊上的價格表：「不看了，回去吧。」

　　他剛走兩步，突然聽見有人喊道：「羅德尼！」

　　凱文頭也不回，直接走上前，將兩把折凳合起，拎在手上。

　　馬蹄聲由遠至近：「凱文‧羅德尼！」

　　行商站在窗邊，出聲提醒道：「哎，那好像是在叫你。」

　　「不是我。」凱文平靜地說。

　　他推門進屋，將折凳靠牆放好，然後關好門，又準備去關窗。

　　一名騎士衝進來，正好與凱文目光相接。凱文微微一愣，回過神來後便冷靜地將窗頁合下。

　　「等等——」騎士喊道，「羅德尼侯爵出了意外，他在找你！」

　　窗戶「砰」的一聲重重合上，幾乎在前一秒，一塊圓形金屬從窗外飛了進來，落在地上。

　　弗蘭克被嚇了一跳，他看看凱文，咳嗽一聲，還是忍不住問：「你沒事吧？」

　　「沒事。」凱文說，他呼出一口氣，收回看著窗戶的目光，彎腰撿起地上的金屬，用拇指輕輕摩挲著。

　　深灰色，上面浮著交叉雙劍與徽盾的雕紋，那是他本應拿到，卻沒能拿到的。

　　副都騎士團的勳章。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19 PM

第六十一章　開業第六十一天

　　蘇茜將放在狗崽子肚皮上的手收回來，搭在膝蓋上。

　　艾蘿直勾勾地盯著她。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摸艾蘿的腦袋。

　　艾蘿倒是沒有閃躲，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咕嚕聲，它動了動脖子，依舊端坐著。

　　蘇茜：「……」

　　糟糕，怎麼辦，她以前在微博上雲養的貓貓狗狗雪豹還有兔猻好像並不會互相吃醋。

　　她感到一陣心虛，輕咳一聲，雙手捧著艾蘿的頭顱，哄道：「別這樣嘛，這也是你的小夥伴，而且，艾蘿還是我唯一的小貓呀。」

　　艾蘿：「喵。」

　　小貓似乎並不滿意，她發出咕嚕咕嚕的喉音，亦步亦趨地跟在蘇茜腳邊，看著她將幼犬牽到酒館窗下安頓好，又跟著她去了居民區。

　　有幾隻新來的舊獸人們已經洗完澡，正坐在住宅外的長椅上被擦乾皮毛，他們有的手上還拿著牛奶杯子，一臉睡意惺忪的，似乎完全搞不清楚情況，小腦袋一點一點著。

　　年長的的小朋友在一旁嘰嘰喳喳，用嗅聞氣息與磨蹭皮毛的方式與新朋友互相打招呼，一團一團的毛絨絨挨挨蹭蹭，蘇茜不禁感到有點心動，但她瞟了一眼蹲在一旁，一副嚴肅模樣的艾蘿，又默默縮回了手。

　　……算了，總會有機會的。

　　新來的舊獸人共有九隻，都還非常年幼：雖然可可他們也是未成年，但一年級和六年級還是有差別，就連被寵物商人說是「年紀大」的小山羊也比可可要小。

　　「我第一次被賣時也差不多是這麼大吧！」可可說。

　　與在馬戲團的磨礪中成長起來的小朋友們相比，他們剛剛離開養殖場，安靜乖巧，逆來順受，只學過一些簡單的交流——但是沒關係，可可在屋子裡跑上跑下，精力充沛地安排著所有事情。

　　「今天太晚啦！先把床鋪好，然後休息！」小狗人將寫好日程的紙條貼在公告欄上，大聲宣佈，「明天一起早餐，帶大家四處轉轉，對啦！還有取名字！」

　　蘇茜看著這些已經吵吵鬧鬧討論起幼崽名字的大孩子——顯然這些日子他們讀到了不少故事，正打算把自己喜歡的角色安給後輩，她想了想，打開系統商店，買下一幢新的民宅。

　　由於人口增加，一幢住宅已經顯得有些擁擠，雖然小動物們還是喜歡擠在一起睡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也該有自己的房間。

　　新住宅的門牌編碼是「004」，蘇茜沉吟片刻，直接將它改成「002」，然後走回路口處，插下一塊「獅市長大道」的路牌。

　　……其實「狗市長」說不定更加貼切，但這聽起來好像在罵人。

　　接著她順便去了趟隔壁街區，立下「對角巷」的路牌：還特地多花200積分選了個帶著沸騰坩堝圖案的路標。

　　她對著路標躊躇了一會兒，又將其改成「翻倒巷」。

　　一個剛從導師的住宅出來，正哈欠連天地走回旅館的學徒注意到了新路標，他停下來看了看：「這是晝夜翻倒的意思嗎？」

　　蘇茜：「不，是黑魔法的意思。」

　　學徒：？？？

　　——

　　凱文與弗蘭克回來了。

　　年輕的騎士對先前的經歷沒多說什麼，只是直接將騎士團的勳章交給蘇茜：「我已經不會是副都騎士了，這個就請您代為保管吧。」

　　蘇茜從弗蘭克咋咋呼呼裡稍微瞭解經過，她有些訝異：「不去看一眼，真的沒關係嗎？」

　　凱文笑了笑：「不用了，父親那裡用不上我——一直是這樣。」

　　他頓了一下，又說：「而且，現在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蘇茜看看他。

　　又低頭看看手中的勳章，撓撓頭髮：「其實……好像也不是不行。」

　　【信物：副都騎士團鐵勳章

　　描述：正式騎士的象徵，也是出入副都的通行證。您可以使用它對流動攤販與傳送陣的目的地進行標記（剩餘次數10/10）。】

　　【溫馨提示：使用時需要付出一定積分，標記地點會出現微小偏差。】

　　【傳送陣：每個成功大城市的標誌建築之一，哪怕您的領地位置偏僻，旅行者、大宗貨商、遷徙旅人也能夠瞬間抵達這裡。】

　　城鎮科技樹在魔能工坊喚醒後增加了「魔導科技」的分支，「法師塔」位於大量前置技能交織後的末端，但傳送陣卻屬於基礎科技。

　　蘇茜手上還存著一點技能點，她思索了一下，還是回市政廳點亮了這個科技。

　　傳送陣有許多種：高塔中的樓層傳送，城市街區間的短途傳送，以及城與城之間的長途傳送——簡而言之，電梯、公交、高鐵，一種科技，多種功能，簡直超值！

　　蘇茜的領地還沒有結構複雜的高塔，也暫不需要城際交通，她花了兩萬積分，建設了傳送大廳。

　　【您的名下存在暫不處於領地內的員工，您可以傳送至對方所在方位附近。】

　　【溫馨提示：單向傳送時目的地存在一定偏差，請注意落地時腳下情況。】

　　蘇茜：「……」

　　豐富的經驗使她立即警覺起來了。

　　蘇茜走進傳送大廳，這座建築的外觀如同羅馬神殿，裡面也像個環形劇場。

　　熱熔金繪成的複雜魔法陣烙在大廳中央，浮著淡淡流光，四角有明亮的魔法焰光穩定燃燒。大廳的裝潢簡潔，白牆彩窗，中心的魔法陣如同一個環形舞臺。

　　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寫著「兩萬四的價格絕對物超所值」。

　　蘇茜才不信。

　　公交站點的單價都要兩萬積分，高鐵站便宜成這樣肯定有什麼問題！

　　她試著踩上傳送陣，腳下光暈一陣搖曳，眼前隨即浮現出目的地的列表——

　　【北境/極冬領/不知名村落/？？？[艾拉]：500積分/次】

　　【副都/副都騎士團[副都騎士團鐵勳章］：800積分/次】

　　有且僅有兩條。

　　餘下一片空白。

　　蘇茜：「……」

　　不詳的預感成真了！

　　她不甘心地又戳了幾下列表，戳出了個溫馨提示。

　　【溫馨提示：您需要先與目標城市的傳送陣建立交通許可，才能進行雙向定點傳送！】

　　蘇茜：草。

　　我要是能跟外面聯繫，我還用得著建什麼傳送陣！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3 10:34 PM

第六十二章　開業第六十二天

　　城市傳送陣，毫無疑問是魔導科技泛用化的典型傑作。

　　哪怕完全沒有魔法適性的人也能使用，魔法彌消了空間上的距離，令不同國家與城市之間的學術交流、商業貿易與外交活動得以更加順利地進行，除了使用價格與維護支出有些昂貴，似乎並沒有什麼缺點。

　　……不，缺點還是有的。

　　畢竟，哪怕最和平好客的中立城市，也絕不會想被一幫聲名狼藉的黑巫師無緣無故地深夜造訪。

　　號稱學術之都的西格維特幾乎可以作為大陸各地之間的中轉城市，與之相反，緘默塔的目的地只有位於活火山群附近的敘拉前哨——有時還是張單程車票。

　　那麼問題來了。

　　要多麼兼容並包的地方，才願意與永夜峽谷建交？

　　蘇茜感到一絲凝重：「……」

　　緘默塔會是一個選擇。

　　但沒必要——信鴉與流動攤販已經基本能夠滿足現有需求，將有限的名額消耗在上面顯得有些浪費。

　　蘇茜吐出一口氣，將彈窗一一關閉，走出傳送陣，非常光棍地想：那麼就先把這個問題放到一旁吧。

　　她走出傳送大廳的時候，看到阿爾德羅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一邊，腦袋抵在窗下。一隻小松鼠顫顫巍巍地趴在他的頭頂，扶著窗臺，正小心翼翼地望向裡面，輕聲細語地向龍描述著看到的東西。

　　領地擴張後，最高興的大概是阿爾德羅。骨龍就跟被定時了一樣，每早每晚都要繞著城鎮外圍飛上幾圈，然後在空地上痛痛快快地舒展開渾身骨節，嗚嗚長吟，再飛去找他的幼兒園同學——在此之前，他大多數時候都不得不做一頭丟人現眼的走地龍。

　　龍看到蘇茜，高高興興地伏下脖頸：「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傳送陣——對不對！」

　　蘇茜對他的興奮感到有些不解：「是啊。」

　　阿爾德羅將小松鼠放到地上，口吻自豪地介紹道：「我沒說錯吧！這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從這裡可以去外面的任何地方！」

　　蘇茜：「欸，其實……」

　　現在並不能。

　　龍顱骨裡的魂火躍動著，他說：「我現在不能離開啦，不過你們可以出去看看，外面有很多跟這裡不一樣的好東西，你們回來以後再告訴我，就能當作我也去過啦！」

　　蘇茜：「……」

　　而小松鼠不安地擺動了一下蓬鬆的大尾巴，露出了畏怯的情緒：「我去過外面很多地方了，我覺得還是這裡最好。」

　　阿爾德羅像是傻住了：「這樣啊。」

　　他慢慢趴下來，將頭顱枕在爪子上，過了一會兒，嘴裡嘟嘟噥噥：「我記得過去的時候，每天都有很多人會通過傳送陣來來往往。我認識許多外面的好朋友，他們每次回來都會帶許多禮物，我跟他們出去玩耍過，有幾次缺錢的時候，他們就把我賣給騎士團，然後我再偷偷地逃出來。」

　　龍說到有趣的地方，自顧自地嘿嘿笑起來，然後他突然又歎氣，這條龍總是傻乎乎的，可這時候卻很認真：「後來有一天，他們都離開啦，通過傳送陣……再後來，我就死掉啦。」

　　蘇茜伸手摸了摸他。

　　阿爾德羅嗚嚕嗚嚕地忸怩了一下，冰涼的腦袋輕輕抵了抵蘇茜的掌心，像一個不那麼熟練的撒嬌，他的魂火在眼眶裡搖曳：「現在我們又有傳送陣啦，他們會回來吧？他們說過會回來的。」

　　龍的顱骨並不是那麼光滑，有種堅銳的鱗片感，蘇茜用拇指摩挲著他的顎骨，說：「當然都會回來的，大家一定有很多見聞能告訴你。」

　　龍呼呼笑起來。

　　回到酒館後，蘇茜順手翻開她的日誌。

　　上面的速寫圖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酒館外觀，變成了城鎮鳥瞰，零星的建築物在空曠的領地內顯得非常寒酸，蘇茜看了一會兒，拎著本子，順著隱藏在酒櫃後的樓梯，爬到自己的閣樓。

　　膠囊公寓在擴建後變成了位於酒館上方的閣樓，一扇窗戶正對著廣場，窗臺是一張寬敞的桌板，桌板上擺著幾個小擺飾，以及一束乾花。

　　閣樓內還有另一扇門，通往樹屋內部的市政廳。

　　蘇茜小心翼翼地關好房門，蹲下身，敲敲地板，沒過多久，兩隻軟乎乎的短腿狗搖搖擺擺地從床底下鑽出來，在她的手邊磨蹭著，用小乳牙輕輕咬著她的手指。

　　她快樂地擼了一會兒狗，又給它們添了水和自製狗糧——自帶清潔功能的房間就這點好處，甚至不用擔心小狗隨地排泄。

　　然後她坐在床上，隨手推開窗戶，翻出速寫圖。

　　她拿起筆，對照著窗外的景象，試著在圖上勾勾畫畫，很快，空空蕩蕩的街道兩側便出現了錯落有致的建築，更遠處，是飄揚旗幟的高塔，幾座風車佇立在田野邊。

　　但這些線條只在紙頁上停留了片刻，就像魔術墨水一樣迅速褪去了顏色。

　　「唉——」蘇茜歎了口氣，她舉起手賬本，直接往後一躺，發出靈魂質問，「要怎樣才能一夜暴富啦！」

　　兩隻小狗被她嚇了一跳，它們立起來，爪子搭在床鋪邊緣，在她的頭髮間嗅來嗅去。

　　蘇茜翻了個身，捏了捏小狗的爪墊，然後將手賬本從頭到尾迅速翻過一遍，「啪」的一聲蓋在臉上。

　　……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蘇茜聽見有人在說話，她有些迷惑：走，要去哪裡？

　　「不走啦。」緊接著她聽見阿爾德羅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傻乎乎的，「我可是最好的龍，要留在這裡。」

　　她的眼前亮了起來。

　　蘇茜看見了紅龍——他的鱗片在日光下閃閃發光，就像上好的、正在燃燒的紅寶石。龍盤踞在那裡，翅膀微微合起，他說：「反正，等事情結束了，你們就會回來了吧？」

　　他的跟前站著好多冒險者打扮的人，騎士、遊俠、魔法師、吟游詩人……什麼都有，一個穿著斗篷的詩人走上前，抱了抱龍的腦袋，摸摸他漆黑的角，說：「當然會回來，到時候，會給你帶很多很多禮物。」

　　龍甩了甩尾巴，呼呼笑起來。

　　耳邊逐漸變得嘈雜，什麼語言都有。

　　蘇茜看到了很多很多人，他們都聚集在那裡，互相擁抱，互相道別。

　　「大人，我會將您的名字作為最高的榮耀。」有個人在說，「只有最優秀的子孫才能以此為名——這樣的話，至少您的名字一定會在大陸流傳下去。」

　　「哎，雖然你是這麼說……」另一個人答道，「但我總覺得，要麼你是在自吹，要麼你是在罵我。」

　　那是個銀色長髮的精靈，穿著帶著披風綬帶的禮服，滿臉卻寫著不正經的戲謔。

　　在相視大笑之後，精靈用力推搡了對方的肩膀：「快滾吧，小混蛋，誰管你的子孫後代叫什麼名，反正都不會再是我的學生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流淌著熔金的光芒。

　　蘇茜終於看清了：那是傳送陣啊——

　　它是那樣巨大，一環套著一環，覆蓋了整個廣場，魔法的焰光正灼灼燃燒。很多人站在裡面，還有很多人站在外面，不同的語言都約定著再見，蘇茜聽見許許多多的聲音，他們都在說。

　　「會再回來的。」

　　畫面開始晃動，就像信號接觸不良的電視屏幕出現大量雪花。

　　蘇茜最後似乎聽見輕微的振翅聲，在沙沙的雜音當中，她看見銀髮精靈回過頭，笑眯眯地說：「誒，你來晚啦，拉斐爾——」

　　蘇茜睜開眼。

　　她掀開蓋在臉上的手賬本，翻身坐起來。小狗仍搭著床沿，咧著嘴，笑呵呵地呼著熱氣。蘇茜一把將其中一隻撈起來，放在膝蓋上撫摸。

　　她望向窗外。

　　阿爾德羅正趴在地上，用爪子蓋著眼眶，大聲數著數，而舊獸人們正四散躲藏——亡靈追逐生靈從來就不依靠視覺，也不知道這個捉迷藏究竟是怎麼玩起來的。

　　「怎麼辦，」蘇茜挾著肋下，將小狗舉到跟前，「許下一個特別厲害的承諾啊。」

　　小狗肉乎乎的短腿憑空劃動了幾下，發出不解的嗚嗚聲。

　　——

　　建設好傳送陣後的第三天，凱文找到了蘇茜。

　　年輕騎士的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窘迫，他躊躇了好半天，也沒好意思說話。當凱文第三次走到蘇茜面前時，蘇茜終於笑出聲來，她一把將騎士勳章塞給凱文：「去吧去吧。」

　　凱文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他抓著勳章，磕磕巴巴地說：「對不起，我不是——」他卡了半天沒說出話，最後耷拉下肩膀，「我一定會儘快回來的。」

　　「我知道，」蘇茜說，「凱文是個騎士啊。」

　　前往副都的人選，除了凱文，還有那匹鷲馬充當坐騎，多蘿西自告奮勇一同隨行。

　　亡靈法師換下了灰袍，穿上一件火紅裙裝，打扮得像個風情萬種的交際花，她向蘇茜保證：「放心吧，領主小姐，不管發生了什麼，我都會帶著您的小朋友全鬚全尾地回來。」

　　蘇茜：……這個全鬚全尾就顯得很微妙。

　　而多蘿西則靠在整個僵住的年輕騎士肩上，打量著他的臉：「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傳統派的騎士了，這可是珍貴的材料，別擔心，就算你死了，我也會讓你活著回到這裡。」

　　凱文：「……」

　　蘇茜：「……」

　　為了佐證自己所言非虛，多蘿西甚至說起她手上那例死亡騎士的來歷——那位可憐的騎士被美貌無情的亡靈法師欺騙身心，在一場美妙虛幻的愛情後，獻出了自己的靈魂。

　　蘇茜：「……」

　　蘇茜：我反而更加擔憂凱文的安危了啊！！！

　　但凱文搖搖頭：「就這樣吧，由洛夫萊斯女士與我同行。」

　　他走進傳送陣，持劍躬身，朝蘇茜行了個標準的騎士禮：「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的。」

　　「當然，」蘇茜說，然後支付了傳送積分，「要知道你可是未來的騎士長。」

　　魔法焰光騰空而起，注入地上的熔金陣紋當中，白光逐漸變得耀眼，多蘿西注意到了腳下的情況，她挑起了眉，像是想說什麼，身影就消失了。

　　單向傳送時，目的地會存在一定偏差，所以需要注意腳下——

　　腳下什麼都沒有。

　　在傳送慣有的輕微眩暈之後，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深藍色，耳畔傳來呼呼風聲。

　　鷲馬愣怔了一下，本能地用力扇動翅膀，然後它的一條後腿被扯住了，接著是另一條，它歪歪斜斜地掙扎著，連帶著拽著它的兩個人，灰頭土臉地摔在地上，滾了幾個圈。

　　「我要回去！」多蘿西呸地吐掉一口草，痛心疾首地錘了一下地面，「那是什麼古典傳送陣，我還沒看清楚！」

　　他們這邊的響動很快引起了周圍旅人的輕微騷動，沒多久，一小隊騎士從後方疾馳而至：「什麼情況！」

　　「啊，」凱文抬起頭，看向過去的友人，露出一個微笑，「好久不見了，科雷。」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8:30 AM

第六十三章　開業第六十三天

　　導師出了遠門，她的學徒和助手則留下來給蘇茜提供付費服務，指既付費又服務。

　　這些年輕人對朝九晚五的義務勞動非常滿意，甚至感覺是在放假。每到下班時，他們還會成群結隊地拎著晚餐招搖路過翻倒巷。

　　黑魔法派系與亡靈派系之間的關係立即又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

　　蘇茜：……依靠共患難維繫的友誼真是淺薄啊。

　　拋去視覺效果，亡靈法師確實非常好用。

　　骷髏與僵屍在召喚者的指揮下，平整著還未鋪設磚石的道路，又勤勤懇懇地從城鎮泉水引出一道溝渠，經由廣場，穿過獅市長大道，一直延伸到到外環的農場。

　　清澈的泉水從街邊建築前淙淙流過，蘇茜在水渠中放養了一些魚苗。這些魚趨光遊動，在街邊路燈的光照下，鱗片隱隱出呈現彩虹般的光澤。

　　那個懷抱水晶瓶的地標雕塑被安放在城鎮泉水旁，蒙著一層乳白色的光暈。不過，它的提示上一直顯示「效果尚未開啟」，蘇茜戳了幾回，也沒有得到更多信息。

　　……算了，反正也就2888積分，就當個裝飾也挺好看的，誰知道額外功能會不會有詐。

　　蘇茜覺得自己已經被這個狗系統鍛煉出處事不驚、百毒不侵的抗性了。

　　由於免費勞動力的增加，糧食的產量迎來了暴漲。

　　哪怕倉庫已經經過擴建，但還是被豐收的小麥與果蔬塞得滿滿當當，緘默塔消化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那些除了低價倒賣回系統外別無選擇，蘇茜終於體會到了領地中生靈不足的苦惱。

　　直到大概一個多月之後，歸來的凱文解決了這個問題。

　　年輕的騎士帶回了大筆糧食訂單。

　　——

　　客觀地評論，羅德尼侯爵算是個還可以的貴族，他沒有祖輩的戎馬功績，沒有英明神武的決策，但也從沒犯過什麼大錯，平平無奇，碌碌無為。

　　可惜長子是個傻子。

　　布魯姆‧羅德尼是個毫無才能、心比天高的廢物。他厭惡遠比自己更加優秀的弟弟，但他謀殺的手段又拙劣得只有凱文那樣死腦筋的騎士才會上當。

　　侯爵在與副都騎士長的一次偶然交談與詢問中，才記起自己還有另一個兒子，順帶發現長子做的蠢事。

　　布魯姆在父親的問話中驚慌失措，為自己的行徑暴露而恐懼，又為凱文仍活著的消息而嫉憤，在他人的挑唆下，這個蠢貨做了件可能會把自己與父親送上歷史課本的大事。

　　——他在宴會上行刺了來自王都的特使，並且成功了。

　　當然是有人教唆，這個腦容量不足五的廢物哪裡策劃得出這樣的刺殺。在得知自己的父親也因此失去了一隻眼睛和一條胳膊後，布魯姆甚至自己先嚇哭了。

　　他哭哭啼啼，含含糊糊，甚至說不清給自己出主意的究竟是個什麼人，然後在事發後的第三天暴斃身亡。

　　顯而易見，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行動，城衛兵與副都騎士封鎖了城市，仔細篩查近期入城的外來人口，仍一無所獲。

　　羅德尼侯爵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了久未逢面的次子。

　　那個總是生活在陰影中的孩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長大成人，他長得更像他的母親，但眉宇間的堅韌卻與那個軟弱的女僕毫無相似之處——

　　當然，也與自己截然不同。

　　正如騎士長所言，這個年輕人一定會是個優秀的騎士。

　　這對並不比陌生人更加熟稔一點的父子在生疏的問候後便陷入沉默，很快就草草結束了這次見面，直到事件解決之前，都沒有再會面。

　　出乎意料的是，最終揪出幕後指使的是多蘿西。

　　雖然非常微弱，但亡靈法師還是在布魯姆的屍體上找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屬於黑魔法。

　　邪惡陣營有自己解決事情的手段：在一系列大概能讓緘默塔名聲更加糟糕的見招拆招、偵查與反偵查之後，亡靈法師技高一籌，找到了隱藏在居民區中的黑魔法師。

　　並不是外來人口，這個隱匿於人群中的法師已經在副都居住了五年之久，在鄰居眼裡是個憨厚老實的普通鞋匠。

　　如果不考慮替換的話，那麼這之後的含義實在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更糟糕的是，在追捕與交戰中，劇烈的爆炸波及了副都的穀倉。

　　王都特使的遇難、謀殺背後的暗湧帶來的陰影還未散去，擺在副都民眾眼前的最大難題，是如何度過接下來的將要面臨的寒冬。

　　思量再三之後，憂心忡忡的騎士長還是同意了凱文的提議。

　　——

　　副都的騎士與凱文一起通過傳送陣抵達了永夜峽谷，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他們還是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一大堆白花花的骨頭正在埋頭修路。

　　這麼多骷髏在眼前聳動的景象實在過於驚悚，有個騎士沒沉住氣，一劍砍碎了幾個骷髏——然而這些亡靈也不以為意，有兩個僵屍哢噠哢噠走過來，將同伴（？）散落的骨頭一一撿起，送到一旁。

　　騎士們仔細一看，那兩個僵屍掄起錘子，將拾到的骨骼砸成碎渣，前一批骷髏平整過腐敗的土壤後，後一批骷髏就將這些骨頭渣均勻地鋪在路面上。

　　騎士：？？？

　　這究竟是什麼物盡其用的神奇的操作？？？

　　旁邊的年輕監工（？）大聲抗議：「喂！別隨便弄壞我的隊伍——缺了口子路就鋪不平啦！」

　　騎士看向那個亡靈學徒打扮的年輕人：「……」

　　騎士：「對、對不起？」

　　也不全是亡靈。

　　骨龍盤踞在廣場上，歎息女妖飄浮在水池裡，除此之外，是一大群毛茸茸的小動物。

　　這些小動物毫無戒心地在亡靈之間跑來跑去，因為陌生人的造訪而停下腳步，紛紛用懵懂無知的眼神打量著騎士們。

　　在得知他們的來意後，幾隻膽子更大一些的舊獸人蹦躂起來：「有的！我們有很多糧食！都裝不下啦！」

　　甚至湊上來拉騎士的手：「跟我走，我帶你們去！」

　　小動物的爪子毛茸茸、暖乎乎的，顯然是屬於生靈的溫度。

　　城鎮外環田地經過擴建，已經綿延一片，如今長滿了黃澄澄的麥子。與骨灰修路相比，舊獸人與骷髏搭檔收割的場景過於和諧，難以觸動騎士們的內心。

　　科雷喃喃自語：「……可是，現在完全不是收割的季節吧？」

　　凱文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因為這裡是永夜峽谷？」

　　科雷：「這樣更不可能了！」

　　恰好撞上這一批小麥的收穫，副都騎士買到了比預計更多的糧食。

　　任勞任怨的骷髏勞工將糧食打包裝袋，搬到傳送大廳。這些勞工的骨質不一，有幾個較為疏鬆的骷髏在搬運的過程中突然散了架，掉落在地上的麻袋很快被其他骷髏背走，而散架的勞工則被一一拾起來，作為鋪路材料發揮餘熱。

　　……不對，骨頭又沒有體溫，哪裡來的餘熱。

　　副都騎士們滿載著新鮮的糧食與支離破碎的世界觀返回副都，在離開前，科雷忍不住問道：「你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羅德尼？騎士長大人還誇你了。」

　　如果是更早之前，凱文大概會為這句誇讚而感到心潮澎湃——當然現在也依然會。

　　但僅此而已。

　　凱文輕笑一聲，甚至沒有花時間思考，便搖搖頭：「不，請替我感謝騎士長大人，但是科雷，我已經有了想要效忠和守護的地方了。」

　　他的好友走上前，用力攥住他的胳膊，大聲說：「你瘋了嗎！這裡可是永夜峽谷，你想跟一群亡靈混在一起嗎，羅德尼！你忘了嗎！你可是個騎士啊！」

　　「沒錯，這裡是永夜峽谷。」凱文道，他低頭輕輕掰開科雷的手指，「你也看到了，這裡居然是永夜峽谷——我為什麼要走呢？更何況，科雷，我還見到了真正的騎士。」

　　「羅德尼——」

　　凱文笑了笑，打斷了他：「別叫我羅德尼了，我的名字是凱文。」

　　他將舊友推進傳送陣：「等到了豐水季，如果你願意來這裡，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但現在的話，還是就此別過吧。」

　　科雷還想衝上去說些什麼，然而眩暈感阻止了他。下一刻，他已經重新回到副都中。

　　羅德尼侯爵站在騎士長身旁，僅剩的一隻眼睛掃過歸來的騎士們，卻沒有找到次子的身影。他像是早有預料，只是重重地歎了口氣。

　　「別想那麼多。」騎士長將手搭在侯爵肩上，又吩咐下屬：「先將糧食運回駐地檢查，如果沒有問題就收進倉庫。」

　　除了金錢，蘇茜還向副都要了些其他的東西作為報酬。

　　一些花卉與藥植的種苗、兩籠子信鴿、幾盒家庭常備藥物，還有各種各樣的日用品：雖然領地裡有工坊與煉金坊，但礙於原材料限制，做出的東西還相當有限。

　　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地安頓好，蘇茜搓了搓手，步履輕快地走回酒館。

　　她是看透了，攢錢是沒有意義的！這個狗系統時不時就要逼著她氪金！

　　蘇茜決定先下手為強：她直接氪了一個158金幣，兌換41晶鑽，打開扭蛋池。

　　蘇茜：我主動氪的，算我贏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8:48 AM

第六十四章　開業第六十四天

　　抽卡這種事，只有按下去的那個瞬間，才是快樂的。

　　蘇茜想。

　　她看著自己抽出來的貓爬架，有著磨爪板、壁掛貓箱、攀爬甬道、逗貓絨球，做工精緻，簡潔美觀，還附帶調節溫度與安撫寵物的功能，絕非淘寶爆款可以比擬。

　　……但不意味蘇茜看到它會很高興。

　　蘇茜：講道理，這個垃圾卡池對四星的定義是不是昂貴且沒用？

　　……這麼一說，阿爾德羅也是四星。

　　她將貓爬架安置在酒館中。木質的跳板、貓屋與立柱在淡黃色的壁紙上顯得非常可愛。

　　艾蘿蹲在坐墊上，仰著腦袋看了一會兒，起身輕巧地躍上跳板，沿著隔板跑了一圈，整隻貓鑽進牆上的貓箱中，只剩下骨頭尾巴在外面快活地甩來甩去。

　　蘇茜上前捏了下它的尾巴，小貓靈活地捲起骨節，輕輕拍打了一下蘇茜的手指，然後轉過身，探出半個小腦袋，「喵」地叫了一聲。

　　蘇茜：算了，反正艾蘿也很高興。

　　蘇茜：……可惡，看著這個貓爬架，好想養一大群貓哦。

　　標準十連還給了火椋鳥的卵。

　　這種小型的火屬禽類據說與不死鳥是遠親，它們的冠羽與血液都是良好的觸媒與素材，唯一的缺點是，它們敏感易驚，很容易集體自燃。

　　蘇茜隨手將它塞進倉鼠籠，半個小時後，她得到了一團嘰嘰喳喳的火球。

　　這隻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鳥剛一出殼就開始自燃，火星隨著它拍打翅膀的動作四下飛濺，在桌面上落下斑駁灼痕。原本鋪在倉鼠籠下的草窩是易燃品，塑料滑梯與跑輪也已熔化，蘇茜還得到一個修復的提示。

　　蘇茜：「……」

　　她對「敏感易驚」有了直觀體會。

　　蘇茜彎腰從櫥櫃中拿出毛巾，墊著手拎起倉鼠籠子，放到水池中，擰開水龍頭。

　　剛破殼的雛鳥被澆熄了身上火焰，它的叫聲更加尖利，奮力地撲打著翅膀，羽絨上的火星明明滅滅。沒過多久，這隻火椋鳥暈頭暈腦地原地轉悠兩圈，僵直著爪子倒在籠底。

　　【您的火椋鳥已死亡。】

　　蘇茜：？

　　蘇茜：這算是被淹死嗎？

　　她看了眼提示窗，默默關掉水龍頭，打開籠門，提著小鳥的爪子將它拎出來。小鳥身上的絨毛還殘留著微微燙手的餘溫，頭頂的橘紅色冠羽濕噠噠地垂著，看上去極為可憐。雛鳥的羽毛與血液尚未被火元素浸染，沒有什麼回收價值。

　　蘇茜想像了一下將這種不穩定火種養在牧場中的後果，不由得覺得有點牙酸。

　　蘇茜：我總覺得這個系統好像又試圖在坑我。

　　她看看手中的小鳥，思考了片刻，舉起來朝拉斐爾示意了一下，詢問道：「拉斐爾——這個能吃嗎？」

　　死亡騎士沉默了一瞬，給了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火椋鳥養在城區內不太好，它們很容易受到外界驚擾。」他又提醒道。

　　蘇茜看了一眼自己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倉鼠籠，花了一點積分修復了它，一臉心有餘悸：「……我已經知道了。」

　　拉斐爾盡職盡責地提供圖鑒服務：「這種鳥一般生活在河畔淺灘的鷹矛蘆葦叢裡，那種蘆葦不易燃燒，火椋鳥會用其築巢。」

　　蘇茜：明明是火屬性，卻生活在水邊……自然生態真神奇啊。

　　她在自己剛剛抽出的植物種子中翻了翻，果然找到了鷹矛蘆葦……但問題來了，哪裡有河畔淺灘呢？

　　蘇茜歎了口氣，順便將蘆葦種子也收回倉庫。

　　至於保底員工也是個蛋。

　　個頭不大，白色的，看上去特別正常，好像敲進鍋中就能煎成荷包蛋。

　　考慮到先前的員工，蘇茜甚至有點懷疑系統給錯東西了。她將信將疑地將蛋放進剛修好的倉鼠籠，趁著孵化時間，她順便處理了那隻火椋鳥。

　　……並不是非常好吃。

　　幼禽的肉質理應非常鮮嫩，但火椋鳥卻並非如此。它的肉質有些粗糙，或許是火屬性的緣故，還透著一股突兀的辛辣。這股辣味像劣質的辣椒醬，又很難被其它調味料中和覆蓋。

　　蘇茜大失所望，她草草咬了兩口，就放棄折磨自己，順便把它從菜單上劃去。

　　三星的員工孵化所需的時間並不長，很快蘇茜便收到了提示——

　　【您的[未知的蛋]孵化了！】

　　【您獲得了[雲鴒][★★☆]】

　　【您獲得了經驗×20】

　　蘇茜：……咦。

　　她愣了一下，感覺似乎少了點什麼：這次的新員工，沒有名字嗎？

　　她抬起頭，在倉鼠籠中看到一朵棉花糖。

　　這隻小鳥好像整隻都裹在一團雪白雲朵當中，看上去輕飄飄、軟綿綿的，只露出一個小腦袋。蘇茜打開籠子，它便拍打著雲狀的翅膀，從籠子裡鑽出來，輕盈地落在蘇茜的肩膀上。

　　蘇茜忍不住摸了一把它的身子，冰涼柔軟，就像一大團蓬鬆棉花。

　　【雲鴒[★★☆]

　　種族：雲鴒

　　詳情：雲鴒就是雲鴒。它是守望春天的鳥兒，有著最動人的鳴叫，能夠喚醒春天的第一朵花。直到現在，它的身體還是如同雲朵一樣蓬鬆柔軟。】

　　小鳥停在蘇茜的肩頭，細細的喙蹭了蹭她的臉頰，好奇地轉動腦袋，四下打量。

　　艾蘿也注意到了新成員，小貓向來認為蘇茜的肩膀是自己的固有領地，然而這一次卻沒有吵鬧，她從貓屋中鑽出來，哢噠哢噠幾下跳到吧臺上，攀著蘇茜的手腕，抬起身體，望著小鳥。

　　蘇茜撈起小貓，艾蘿伸出爪子，輕輕撓了撓雲鴒的羽絨，小鳥動了動身體，低下頭啄了下艾蘿的腦袋，又撲打著翅膀飛起來，這一次落在死亡騎士的頭頂上。

　　蘇茜：「……」

　　草，好可愛。

　　拉斐爾仰了下頭，他抬起手，想讓雲鴒停在自己的手指上，但鳥兒並不理他。他顯得有些無奈，頂著這麼一團棉花走出酒館，剛一出門，小鳥立即扇動翅膀飛到樹枝上，窩成一團，像是在打盹。

　　蘇茜看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誒，它不會叫的嗎？」

　　「雲鴒只會在春天來臨前鳴叫。」拉斐爾說，他看看蘇茜隱隱露出的失望神色，又笑了笑，「別著急，領主大人，您會聽見的。」

　　——

　　在亡靈法師的努力下，領地裡的道路都被鋪設了骨頭碎片，雖然仔細看起來有些詭異，但總比裸露的泥濘腐敗好。

　　翻倒巷中，屬於導師領民的法師住宅還是建起來了，原本的基礎民宅也沒有被拆除，而是作為打算留下來的學徒的住處——雖然學徒的實習期還沒有結束，但已經有不少人決定繼續留在這裡，其中就包括博物學者托蘭。

　　除此之外，圖書館所在的街區也變得熱鬧起來。

　　社區圖書館經過一次升級擴建，增設了一間閱覽室，每天都有一堆學徒熬夜寫論文，宛若大學的期末季。銀松木書櫃裡也被放上了法術書與研究筆記，為了防止被無辜孩童誤拿，只放在最高的兩層。

　　在一次例行與緘默塔交流期間，一名卷宗法師無意中走進這個圖書館，一抬頭看清了那究竟是什麼，緊接著發現居然真的是正品，這個有一把年紀了的老法師差點當場犯了心肌梗塞。

　　他痛駡了一番這暴殄天物的書籍擺放，然後直接席地而坐，拿著那冊研究筆記看得如癡如醉，直到蘇茜來提醒他流動攤販的時限快到了的時候才回過神來，唾沫星子險些噴蘇茜一臉：「開頭和後續呢！這個筆記的開頭和後續呢！」

　　蘇茜瞥了一眼封皮：「沒有了，只有那一部分。」

　　「怎麼會沒有了呢！怎麼能沒有了呢！」老法師痛心疾首，捶胸頓足，搞得蘇茜甚至生出了一點愧疚感。

　　於是卷宗法師錯過了第一次流動攤販的時限。

　　在第二次，他撩起袍子一路小跑回了高塔，沒過多久便拖家帶口地帶來了一箱書冊和小半打學徒和助手。這些學術派沒日沒夜地泡在閱覽室裡，埋頭苦讀，奮筆疾書，討論到激動處居然還潸然淚下，彷彿一群精神病在聚會，連黑魔法學徒與亡靈學徒見了都繞道走。

　　據多蘿西所言，緘默塔只有兩名卷宗法師導師，蘇茜算是直接撬走了半面牆角。

　　蘇茜：「……你們緘默塔連卷宗法師都這麼可怕的嗎。」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年輕的法師們的確給這片領地注入了新的活力。

　　年輕人們在街道上來來往往，閒暇時坐在廣場旁的長椅上談天說地，又或者到酒館裡小酌一杯。

　　不過，邪惡陣營的確名不虛傳，有兩個法師曾偷偷摸摸地想誘騙舊獸人當實驗材料，小動物懵懂無知，欣然同意，然而在半路上，那兩個法師被從天而降的骨龍按在了地上。

　　犯罪未遂的年輕人被直接丟進萊布尼茨的宅邸，兩個小時後這兩個面無人色的傢伙被扔出了流動攤販，他們運氣不太好，那一次的攤販正好開在一片懸崖邊上。

　　「沒關係。」多蘿西用鮮花汁液染著指甲，輕描淡寫地評價，「在什麼地方，就要守什麼地方的規矩。要是在緘默塔，這樣的學徒一般會被扔進活火山邊上釣惡魔。」

　　不過，更多的時候，這些年輕人還是會犯一些莫名其妙的錯誤。

　　比如在街上召喚惡魔，卻當場失控——當然沒造成太大破壞，那頭惡魔在掙脫契約的瞬間，便被拉斐爾一劍兩段，順帶削掉了那個學徒的兜帽。

　　學徒腿軟坐在地上，也不知道是被惡魔嚇的，還是被死亡騎士嚇的。蘇茜也沒有詢問，她走上去，收了一筆維修費用。

　　到了更晚一些的時候，一個新的提示框出現在蘇茜眼前。

　　【本年度結算】。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8:55 AM

第六十五章　開業第六十五天

　　【本年度結算】。

　　看到這個提示時，蘇茜居然有些恍惚。

　　她抬起頭，銀色的樹冠流光浮掠，而不遠處，則是她的城鎮。幾名學徒匆匆忙忙地從旅館朝翻倒巷跑去，幾團小朋友正蹲在路燈下看水渠中的遊魚，更遠的地方，磨坊的風車正緩緩轉動。「呼啦——」，骨龍扇動著翅膀，從高空中飛過。

　　已經過去一年了嗎。

　　蘇茜回過頭，突然發覺，自己已經快要記不得那個孤零零坐落在黑暗與廢墟中，連門都已經損壞的小酒館是什麼模樣的。

　　真的是努力的一年啊。她想，然後打開了年度結算。

　　【本年度結算

　　領主：蘇茜[Lv.3]

　　領地評價：★】

　　【本年度累計完成交易次數：4119

　　本年度累計完成訂單次數：14973

　　本年度累計積分收入[貿易]：254015

　　本年度累計積分收入[城鎮設施與稅金]：273669

　　本年度累計積分收入[擊殺獎勵與其他]：198801

　　本年度累計積分支出：576210

　　本年度積分合計收益：150275[查看詳情]】

　　【您擁有領地員工×4，需支付費用：1350積分

　　您擁有契約員工×7，需支付費用：105積分

　　您擁有領民數量×47，可獲得年度獎勵：515積分

　　您需要支付費用：935積分[查看詳情]】

　　【您擁有農田×12，牧場×8，魚塘×1，

　　領地田地×16，林場×2；

　　城鎮住宅×7，城鎮設施建築×15；城鎮裝飾建築×51，城鎮道路×532；

　　您需要繳納年度維護費用：50980積分[查看詳情]】

　　蘇茜：……這明明是年度信用卡催債吧？？？

　　蘇茜：以及這是越肝代價越大的意思嗎！

　　她心如止水，付掉賬單，順便打開詳情頁瀏覽一番：最昂貴的居然是她的農場與養殖場，其次是領民田地，城鎮建築的維護費裡，法師宅邸所占的比例也頗高。蘇茜仔細翻看明細，發現骨渣道路與沿街水渠，以及先前差遣亡靈搭建的臨時倉庫都不在支付列表當中。

　　她微微一怔，感覺自己好像就快抓到什麼念頭了——

　　「啪嗒」。

　　一點冰涼的水突然滴落在她的臉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蘇茜看見正在路燈下交頭接耳的年輕法師止住了談話，奔跑的學徒慢下了腳步，他們都錯愕地抬起頭——

　　下雨了。

　　與之前穿透濃霧的微弱陽光不同，這是一場真正的豪雨。

　　大雨攪散了終年彌漫的霧，在石板地面上形成一汪汪淺淺的水窪，而在沒有鋪設路面的空地，雨水打落下來，很快滲入土壤中。

　　雨滴濺在銀色的樹葉上，劃出閃爍的弧，再落到地上。這時候，一直窩在樹枝上的雲鴒突然醒了過來。

　　它在雨中抖動著蓬鬆綿柔的羽絨，嘗試著張開翅膀，撲打了兩下。

　　雲鴒飛了起來——這隻鳥兒似乎完全沒有被雨水淋濕，它甚至在長大，原本如同一團柔軟的棉花糖，在飛翔中逐漸舒展開寬闊的、雲團狀的翼展，長出了雪白冠羽與尾翎。

　　它揚起修長的頸部，發出悠遠的啼鳴。

　　鳥鳴聲既高又遠，卻清晰可聞。

　　那是一種清澈純真的聲音，帶著甦醒的生機，溫柔輕緩，動人心魄。歎息女妖從水池中飄了起來，她的裙擺纏繞在水邊的雕塑上，輕聲合著鳥鳴吟唱。

　　雲鴒在城鎮上空盤旋飛過，又停駐在泉水旁的雕塑上，細聲歌唱，無面女子手中的水晶瓶暈起迷蒙柔光，緊接著，「嘩啦——」，星光閃爍的泉水從瓶中湧出，落成晶瑩裙擺，再匯入城鎮水渠。

　　這場雨不止落在城鎮，它的範圍甚至更遠——

　　記載以來的第一次，霧星河在豐水季正式到來之前，泛起了粼粼碎光。

　　究竟是雲鴒守望著春天，還是春天被雲鴒喚醒？

　　在這場屬於永夜峽谷的第一場雨中，城鎮外環的空地上，石板道路的縫隙中，陸續冒出了奇跡般的新鮮綠意。有一簇野草長得太快了，甚至開出了一蓬細碎的、淺黃色的小花。

　　行商彎下腰，摘下牆角生長的一片細葉，湊到唇邊，吹了一段輕快的小調。

　　——春天到了。

　　雨停之後，雲鴒重新落回樹枝上，它仔細梳理自己的絨毛，然後團成一團，彷彿午後的小憩。但這隻鳥兒不會再醒來了——

　　雲鴒就只是雲鴒，它的一生只歌唱這一次，而新生的鳥兒將會從過去的羽絨中孵化，為來年的春天縱情歡呼。

　　「您聽見了嗎，」拉斐爾踩著地上的水窪走過來，「這就是迎接春天的聲音。」

　　蘇茜望著枝頭沉眠的雲團，喃喃道：「是啊，真好聽——只聽這一次，未免也太奢侈了。」

　　死亡騎士輕快地笑出聲來：「當然不會只聽一次了，領主大人。」

　　他剛剛沒有避雨，此時抬手梳開被雨打濕、落在額前的頭髮，抬頭望去：「只要春天來臨，雲鴒就一定會醒來，接下來的每一年，您都能聽見它的歌唱。」

　　「真好啊。」蘇茜說。

　　她看著自己的城鎮。這場猝不及防的驟雨過後，街邊的花壇與樹木都煥發出一種蓬勃的、新鮮的色彩。幾隻小動物被淋了滿身，他們站在屋簷下，噗嚕噗嚕地抖著濕漉漉的皮毛，然後嘻嘻哈哈地踩著水，互相推搡起來。學徒們拎著頭髮與帽子，匆匆忙忙地趕到導師的宅邸門口，他們的導師走出房門，告訴他們今天放假。有人推開了窗戶，將盆栽擺出了窗臺。

　　真好啊。蘇茜想。

　　——

　　龍在霧中飛行。

　　永夜峽谷的濃霧無法遮蔽巨龍的雙眼，在霧星河的明滅微光中，一些微小的、難以察覺的變化在發生：那些死去多時的枯樹枝頭似乎長出了一點嫩芽，覆蓋在河畔的苔蘚中泛起些許綠意，一頭骸狼路過，似乎感到有些好奇，低下狼吻嗅了嗅。

　　這些變化是如此微不足道，卻又如同驚濤駭浪：那是屬於生靈的氣息。

　　阿爾德羅突然揚起頭顱，望向天空。

　　幾乎是與此同時，蘇茜聽見了一聲悠長的龍吟，以及呼呼的振翅聲，她抬起頭——在一陣強烈的風中，紅色的巨龍穿過黑暗與濃霧，緩緩降落在廣場上。

　　那是一頭璀璨奪目的巨獸，它的每一片鱗片都像沸騰的岩漿，鱗片的邊緣則隱隱透著金色的光澤。龍高昂著脖頸，傲慢而美麗，暗紅色的龍角尖銳而漂亮。

　　紅龍發出一聲長吟，身體慢慢縮小，最後變成了一名高挑的女性。

　　那是你一看就能知道她一定是龍的女性，熱烈的紅髮彷彿還在燃燒，傲慢的龍角仍在她的頭上，尖尖的耳朵覆蓋著龍鱗，足部則是堅硬的龍爪。

　　這名紅龍女士有著寶石般冷淡而美貌的面孔，更特殊的是她的眼睛：其中一隻是灼熱的深紅色，而另一隻則是璨爛的流金色。

　　前來湊熱鬧的年輕法師們紛紛發出驚歎，躍躍欲試地想要湊上去，立刻被隨後趕到的導師按了回去。

　　黑魔法師也好、亡靈法師也罷，甚至年邁的卷宗法師，都沉默地低下頭，朝紅龍女士行禮致意——這個大陸上只有一頭巨龍擁有這樣的異色雙瞳，她是來自浮空島的女王。

　　紅龍女王沒有理會周圍的法師，她抬起頭，打量了漆黑的骨龍片刻。阿爾德羅眼眶中的魂火閃動了兩下，有些不自在地扭過腦袋，趴在地上，坐在他旁邊的小動物不明就裡，摸了摸他的顱骨。

　　女王收回目光，她走向蘇茜，堅硬的龍爪與地面發出噠噠聲響。

　　「我從未想過，時至今日，還會有新的城誕生。」龍低下傲慢的頭顱，「向您致以遲到的新生祝願，年輕的領主。」

　　被一個（至少看起來）並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女性獻上誕生祝福的感覺太奇怪了，哪怕那是頭紅龍。

　　蘇茜眨眨眼：「嗯——謝謝，以及，您好？」

　　紅龍愉快地笑起來：「您好呀，我是青空之主，紅龍芙爾維納。很高興見到您，永夜之主——」

　　她突然停下了，紅龍抬起頭，望向銀光浮掠的巨樹，她那隻流金色的眼睛閃動了幾下：「不對。」

　　「在我的記憶中，有這棵樹……」蘇茜聽見女王的輕聲喃語，「原來如此，您是繁星之主。」

　　蘇茜對紅龍的怔忪感到有些不解，她想了想，提議道：「唔，我是說，您想喝點什麼嗎？」

　　芙爾維納看看她，那雙異色的瞳孔中帶著深深的笑意，她說：「啊，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芙爾維納‧■■■‧■■■■■[★★★★★]

　　詳情：眾所周知，是紅龍女王。

　　招待積分：6000

　　喜好：？？？/？？？/？？？】

　　這是蘇茜迄今為止遇到的第一份不打折扣的五星資料，也是最敷衍的一份。所給出的信息都是當前已知，彷彿只是走個過場。

　　……不過，報酬非常可觀。

　　在與價值六千積分的紅龍走進酒館時，她聽到廣場那邊的幼兒園正小心翼翼地嘀嘀咕咕。

　　「那個大姐姐，跟你一樣，也是龍嗎？」

　　阿爾德羅：「是啊。」

　　小動物發出驚訝的歎氣聲，用貧瘠的語言感慨著：「她看起來好像會發光，真漂亮啊……跟太陽一樣。」

　　蘇茜聽見她的龍嗚嚕嗚嚕地嘟囔了什麼，甕聲甕氣地說：「……我以前也有這樣的鱗片。」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03 AM

第六十六章　開業第六十六天

　　紅龍女王喝了一杯不摻糖的黑咖啡，還試了下奶鹽蛋糕。

　　她對黑巧克力讚譽有加，不太喜歡齁甜的奧利奧。

　　「這個太甜了，像幼崽才會喜歡的口味。」她抿了口RIO雞尾酒，搖搖頭，「不過，以年齡來說，您也還是幼崽呢。」

　　蘇茜：「……像我這個年齡的人類，已經不算幼崽了。」

　　「在我眼裡都是幼崽。」芙爾維納說，她點了點自己的額頭，「要知道，只有幼崽才會有這樣天真的想法——開一間酒館，嗯？」

　　蘇茜：？？？

　　紅龍大笑起來，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死亡騎士：「您都沒告訴她麼——也對，您應該也不清楚。」

　　她靠近了蘇茜，異色的瞳孔直視她的雙眼：「聽好了，小女孩，你是這裡的領主，所以你的領地只會是你心中的期待的模樣——哪怕這會讓一個死亡騎士來當酒館店員。」

　　蘇茜：「……啊。」

　　「明白了嗎。」芙爾維納戳戳蘇茜的腦門，然後笑著拉起她的手，「來吧，繁星之主，帶我去看看你的領地。我只曾經在遙遠的記憶中偶爾窺見過它的碎片，畢竟那是來自太久之前的傳承了……」

　　紅龍走過街道，她堅硬的爪子在石板路上磕擊出清脆的聲響。

　　這其實還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城鎮，但卻洋溢著新生的活力。色彩明麗的建築沿街而立，窗前簇著花叢，門前掛著可愛的金屬風鈴。

　　門口的小筐裡放著水果，芙爾維納走過去，隨手撈起一個，還順便呼嚕了一把垂耳兔的腦袋。

　　「獸人真好啊，」紅龍女王感慨著，「不管什麼時候都是柔軟溫暖的，龍就這點不好，幼崽還好一些，年紀越大就越是硬邦邦的，從身體到脾氣都這樣，一點都不可愛。」

　　蘇茜想了想：「其實有時候也挺可愛的。」

　　芙爾維納哧哧地笑著，揉了下蘇茜的頭髮：「我覺得你也很可愛。」

　　她還去了外環的農場，從田埂間漫步而過，參觀了風車磨坊，吃了一塊剛出爐的麵包。

　　女王在圖書館逗留了很長時間，她甚至坐下來看完了一冊龍語寫成的，然後圍觀了學術派法師的研究現場，順手改掉了一個爭論已久數據。

　　期間有個膽大包天的學徒尾隨了一路，偷偷摸摸地想要拔走一根紅龍的頭髮，被女王微笑著捏斷了胳膊扔到一旁。

　　「往好處想。」他的導師神情和善，深情地望著莽撞弟子被龍碰觸過的胳膊，說，「你可是跟傳說中的女王親密接觸了啊。」

　　這個學徒立刻痛哭流涕：「等等哇老師，不是被龍碰過的所有東西都能變成素材的啊老師！」

　　最終紅龍化為原型，在城鎮高空盤旋了一圈，俯瞰著這座從廢墟中重獲新生的嶄新城市，然後她重新落下來，注視著阿爾德羅，骨龍看了一眼對方傲慢有力的龍角，哼哼唧唧地別開腦袋，自欺欺人地將頭顱藏起來。

　　「原來是頭小龍啊。」芙爾維納說，「你身上似乎有我的同族的氣息。」

　　阿爾德羅還是埋著頭，嘀嘀咕咕地反駁：「才不是小龍，我的年齡比你大多了！」

　　「哎呀，你的領主沒有說錯。」紅龍發出愉快的笑聲，「你果然挺可愛。」

　　阿爾德羅：「……」

　　骨龍既不抬頭、也不作聲，只有尾巴偷偷地甩了幾下。

　　紅龍想了想，抬起爪子，將一顆瑰麗的紅寶石放到地上：「新生的幼龍都應該有族長的祝福，雖然遲到了很久，不過，這是給你的誕生禮物。」

　　阿爾德羅：「……啊。」

　　骨龍偷偷抬了下頭，他看看那顆寶石，又看看站在一旁的蘇茜，顯得猶猶豫豫。

　　蘇茜忍住笑意，摸了摸她的龍：「喜歡的話就收下吧。」

　　阿爾德羅：「……才沒有喜歡。」他這麼說，尾巴卻小心翼翼地一掃，準確地將那顆寶石圈到自己身前。

　　芙爾維納與蘇茜對視了一眼，沒有戳穿骨龍的彆扭。紅龍走向蘇茜，垂下脖頸：「想去我的領地看看嗎，小女孩？」

　　蘇茜：「欸？」

　　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可以嗎——現在？」

　　紅龍說：「當然是現在……走吧，讓你看看巨龍環擁的青空浮嶼。」

　　——

　　當傳送的失重感消失，重新踩在實地上時，蘇茜首先感受到了清涼的海風，她睜開眼，看到了滿目晴空。

　　——太近了，彷彿觸手可及。

　　她的腳下是帶著粗糙紋路的翡翠色地面，並不算非常平整，稍遠的地方，一雙造型奇特的螺旋狀巨大雕塑相對而立。而平臺之外——

　　晴空與鈷藍海面相融，如同一大塊完整的無瑕寶石。蘇茜極目眺望，白色的海鳥從下方飛過，有魚躍出海面。

　　這是高懸於墜星海之上的浮空島。

　　「怎麼樣，歡迎來到我的領地。」紅龍在她身邊落下，自傲地環顧自己的島嶼，然後她化為人形，握住蘇茜的手，輕輕鬆鬆地抱起她，肩胛後展開赤紅龍翼，助跑兩步後高高躍起，「來吧，讓你看得更清楚一點。」

　　蘇茜猝不及防地被公主抱，下意識環住女王的肩膀：「哇等一下——」

　　下一刻，嘶嘶的抽氣聲取代了驚呼。

　　映入眼簾的是巍峨巨龍。

　　「巨龍環擁之城」並非一句泛指的形容，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翡翠色的眠龍臥在浮島邊緣，它的身軀與山脈河川相合，將浮島環擁其中。蘇茜方才所站的位置是它的頭頂，而那雙奇異的巨型雕塑正是龍的角。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莊嚴壯麗的生物——

　　但這頭巨龍並非雕塑，蘇茜彷彿能感受到它綿長而緩慢的呼吸，龍息如同海風，輕緩地拂過整座島嶼。

　　「怎麼樣？」紅龍女王驕傲地笑道，「就算與你的月樹相比，青空嶼的眠龍也不遑多讓吧！」

　　蘇茜還有些回不過神，她下意識點點頭，又搖搖頭。

　　龍族通常不居住在建築當中，當芙爾維納抱著蘇茜掠過森林與山脈時，蘇茜聽見其間傳來問候的長吟。

　　但龍島上也有城市，它位於島嶼南側的小山上，與眠龍的尾部緊緊依偎。白石砌成的建築沒有多少精緻修飾，它們沿著山勢，從山頂一直到山腳。

　　這居然是一個非常繁華的城市。

　　女王帶著蘇茜降落在山腳，牽著她的手沿著寬闊的石階走上去。

　　蘇茜看到許多熱鬧的店鋪，掛著各種花裡胡哨、金碧輝煌的招牌。酒館和魔法商店就在隔壁，武器鋪的門掛著兩條鹹魚，書店的廣告上寫著「精品寶石促銷」。

　　……非常隨心所欲，不走進去，你完全不知道這裡頭賣的是什麼。

　　一大群人在街上來來往往，龍裔、龍族血脈、或者乾脆就是化成人形的巨龍，他們就像普通人一樣討論著天氣、晚餐和見鬼的工作，還有一頭巨龍試圖在賴帳。

　　至於山頂，則是一個能同時容納二十頭成年巨龍同時降落的圓形廣場，廣場的中央是一頭傲然昂首的紅龍雕塑。雕塑紅龍的爪下按著寶石與黃金妝點的王座。

　　——當然，這個座椅的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龍在聚會時，通常以原型示人。

　　芙爾維納坐上王座，她笑眯眯地打了個響指，一隻空酒杯出現在她手中，澄清的液體憑空落入杯中。

　　女王用手指輕輕彈了下杯壁，「啵」的一聲，杯沿燃起一圈橘紅色的火焰。她將杯子遞給蘇茜：「火焰龍舌蘭，請你的。」

　　「啊，謝謝……」蘇茜接過酒杯，她看看仍在躍動的火焰，猶豫了一下，還是湊到嘴邊。

　　芙爾維納說：「怎麼樣，喜歡的話，你可以留下來噢。」

　　蘇茜頓時嗆了一口。

　　燃燒著的烈酒在口中翻滾，雖然蘇茜如今已經不會被酒精所困擾，但還是被這樣激烈的口感嗆得咳嗽不止。

　　「哎呀哎呀——」芙爾維納起身上前，拍拍蘇茜的後背，「別著急嘛，我可不是在開玩笑哦？可愛的女孩子，一定不會被青空嶼拒絕的，考慮一下吧？」

　　蘇茜止住咳嗽，她抬起頭，已是黃昏，天空呈現出一種水彩渲染般的橙色與粉紅色。眼下的城市一點一點地，被燈火點亮。燈光與霞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永夜峽谷從來不會有的時間變幻。

　　不得不說，這座被天空與大海所擁抱的浮空嶼實在過於符合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對於浪漫的全部幻想，如果是在一年之前，蘇茜對這樣的邀請一定不會有絲毫猶豫。

　　現在的她也沒有猶豫。

　　「不了。」蘇茜搖搖頭，「這裡是很好，但我還是回去吧。」

　　紅龍笑眯眯地看著她。

　　蘇茜說：「我還有好幾個承諾沒做到呢，出爾反爾不太好。」

　　紅龍大笑出聲：「好吧，小女孩——繁星之主。」

　　她又用上了敬稱：「不過，您應該不介意收下一些小禮物？」

　　她拉著蘇茜的手，帶著她走過街道，拐進一家書店，從最高的那個書架上，取下一本書。

　　「我在還很年輕的時候，讀過這個故事的上半部分。」芙爾維納將書冊遞給蘇茜，「今天，我在您的領地看到了它的結局。」

　　紅龍認真地說：「這是個好故事，所有心懷善意的人最後都會得到應有的回報，謝謝您讓我看到它。」

　　蘇茜接過書，抓抓頭髮，輕咳一聲：「唔，不用謝？」

　　「您是個好領主，會有許多人想去您的領地定居的。」芙爾維納低下頭，看著少女領主的雙眼，然後鄭重其事地問道，「那麼，青空嶼有這個榮幸，作為一座前往的橋樑嗎？」

　　蘇茜聞言一怔，立即意識到女王的話意味著什麼，她不禁輕輕吸了一口氣：「……不，您言重了，這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

　　【新的目的地已錄入您的傳送陣：青空浮嶼。】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10 AM

第六十七章　開業第六十七天

　　帶著紅龍女王擁抱的溫度，蘇茜回到了永夜峽谷。

　　她將帶回來的甜品分給小動物，魔法師們則得到一些龍鱗、龍骨粉末、與龍血墨（真是神奇的特產，包裝紙袋上還寫著「保證真品」）。

　　然後蘇茜將弗蘭克叫了過來，給了他一個花盆。

　　「龍髓花。」蘇茜說，「在龍的巢穴外有很多，你沒說錯，真的很好看。」

　　「哇。」行商接過花盆，「哇哦。」

　　弗蘭克抱著他的花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這裡真的什麼奇跡都能發生，如果您告訴我，明天我就能變成龍騎士，我也不會驚訝啦！」

　　蘇茜：「這估計會很難吧，連阿爾德羅都嫌棄你。」

　　死亡騎士得到了一把長劍。

　　劍鞘上有簡潔流暢的龍紋，劍柄纏繞著銀龍的鱗片，這把漂亮的劍其實不太好用，它更適合擺放在某個貴族家族的展示架上，但總是會在一些奇怪地方浪費精力的龍裔鐵匠用龍火淬煉過它的劍刃——還是把雙刃劍。

　　「雖然你應該不需要，」蘇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過去的故鄉有個習俗，出門旅遊的話，總是要帶點什麼回來送給親人和朋友的。」

　　拉斐爾目光溫和地看著蘇茜：「我以為您會待得更久一些，青空浮嶼的天空還跟過去一樣美麗嗎？」

　　「是個很漂亮的地方，我已經好久沒見過大海啦。」蘇茜說，「不過，不是還有好多活沒幹完嗎？等空閒下來，我們再一起去看看好了……唔，放假去海邊玩，也是我的故鄉習俗。」

　　拉斐爾笑著搖搖頭，沒有應聲。

　　「好啦——」蘇茜又說，將握著長劍的手往拉斐爾推了推，「收下吧。」

　　拉斐爾沉吟片刻，然後他伸出手，覆在劍鞘之上，死亡騎士昳麗的臉上露出莊重的神情，他後退一步，緩緩俯下身，以額頭抵住自己的拇指指節。

　　「感謝您的授劍，領主大人。」拉斐爾鄭重許諾，「我的全部忠誠與榮譽，盡歸於您。」

　　蘇茜：「……」

　　蘇茜：「…………」

　　蘇茜：「拉斐爾。」

　　蘇茜：「以後做這種事前，還是先給點心理準備吧。」

　　拉斐爾抬起頭，似乎有些迷惑：？

　　蘇茜：「……算了。」

　　她決定去看看外環空地的草場搞得怎麼樣了。

　　那場奇跡般春雨使城鎮外環的空地長出了新鮮的野草：既然這樣，應該也能長出別的東西。蘇茜差遣骷髏勞工圈起一小片土地，經過平整和鬆土，播種了牧草，靜候結果。

　　大約半個多月之後，草場中冒出了星點綠意，它們看上去比正常的牧草顯得更加幼小嬌弱一些，但無關要緊——這些脆弱又頑強的植物，的的確確是在這片土地上紮了根。

　　與此同時，遷徙者們陸陸續續地到來了。

　　最初抵達的是龍裔與龍脈混血，他們當中什麼職業都有，工匠、藥劑師、術士或者學者，其中一些的職業等級還不低，蘇茜也因此解鎖了不少新的建築。

　　並不完全是因為紅龍女王的饋贈，這些被巨龍眷顧的種族擁有遠比人類更加漫長的生命，血脈深處鼓動著喜愛探險的天性。他們的大多數人都熱衷於在年輕時不斷地前往新的目的地。

　　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這些漂泊不定的浪子遲早會厭倦這裡，重新開始新的旅程，但至少現在，他們打算暫且在這個全新的城鎮落腳。

　　「謔，看上去還不錯嘛。不是很暗。」一名有著赤銅鱗片的龍裔走出傳送陣，四下打量，將背在背上的金屬火爐放在地上，「我原想只要有塊空地放我的老夥計就足夠啦！」

　　不必擔心那些打造出來的武器與煉製的藥劑沒有銷路，甚至不需要通過龍島的橋樑，沒過多久，豐沛的河水便重新湧入霧星河，在春夏之交的驟雨中，永夜峽谷終於結束了漫長的封谷期。

　　旅人們為利所趨，如約而至。

　　而這一次，當他們隨著霧星河的水流進入峽谷時，便能看見位於東岸的光透過黑暗與迷霧，宛若海上不滅的燈塔。

　　這些好奇的旅人踏上他們過去鮮少涉足的東岸，映入眼簾的是整潔而明麗的城鎮。

　　居然真的是城鎮。

　　有不少骷髏被放置在農場裡工作，但這並非一座亡靈之城：一些沒栓繩的寵物在路燈下玩鬧成一團，幾個學徒打扮的年輕人匆匆跑過街道，還有龍裔與長著龍角的混血龍脈正在長椅上閒談。

　　……是龍裔耶？開什麼玩笑！

　　最先來到這裡的冒險者暈暈乎乎，甚至懷疑這是什麼邪法師的幻術陷阱。可要怎樣的蹩腳邪法師才會搞出這樣荒誕不經的幻術？

　　舊獸人們好奇地看看這個風塵僕僕的陌生人，細聲細氣地提醒他臉上髒了，可以在水渠裡洗把臉。

　　他走過這個街區，在另一個街區看到了一些商店。並不是那種行商的簡易攤販或帳篷，而是那種掛著漂亮招牌、一看就是精心修建的房屋。

　　一間有著大面積玻璃櫥窗的藥劑鋪內，一個的藥劑師正將盛著各色液體的藥瓶分門別類地擺放整齊，看到一臉茫然的訪客，這個身材高大的店主露出一個笑容：「抱歉，今天還在清點庫存，暫不營業。」

　　他又說：「不過，微量治療藥劑五銀幣一瓶。」

　　他的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藍色龍尾。

　　這個冒險者渾渾噩噩地掏出五枚銀幣買下了一瓶治療藥水，錢貨兩訖後，藍龍血脈的藥劑師用覆蓋鱗片的手（或者說爪子？）指了指另一個方向：「今天大家應該還沒開始營業，不過，你可以去那條蜥蜴的屋子裡看看，噢，對了，往那裡看，那棵樹下有個酒館。」

　　這個大膽的幸運兒順著藥劑師的指點走到一個鐵匠鋪，他在那裡以近乎白送的價格，買到了一把龍火鍛造的匕首。

　　「老規矩，」那個赤銅龍裔的鐵匠撓了撓臉上的鱗片，笑呵呵地說，「到了新地方，第一單生意要優惠。」

　　他往手中的火鉗吹出一口赤焰，「哐當」一聲在鐵氈上砸出一蓬火星。

　　至於酒館，它就是酒館。

　　一些人坐在位置上喝酒用餐，談天說地，沒人注意到推門而進的訪客。哦，有的，靠坐在壁爐邊的那個黑髮少女將目光從手中書冊中抬起，告訴他價格表在吧臺上方。

　　他點了一杯啤酒，小心翼翼地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沒過多久，一隻穿著帶領結制服的小兔人舉著托盤走過來，將冰鎮啤酒放到他桌上，轉頭給他隔壁桌的魔法學徒端了一份芝士焗飯。

　　焗飯的味道太香了，這個冒險者忍不住也要了一份，在等候的時候，他聽見窗外傳來一聲長鳴，一頭漆黑的骨龍落在酒館外的廣場上。

　　他下意識跳了起來，甚至撞翻了酒杯，結果發現坐在酒館裡的其他人毫無反應（頂多看了他幾眼）。唯一反應激烈的是那個學徒，他立即扔下勺子躥起身，撈起桌上的筆記本一溜煙跑向骨龍，然後他被龍尾掃了一下，骨碌了兩圈。

　　冒險者：「……」

　　他慢慢坐下來，正好，送餐的小兔人走到他的桌邊，踮著腳將碗放到他桌上：「您要的芝士焗飯。」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聞風而至。

　　無論是做工精良的武器與防具還是各類用途的藥劑向來都是熱銷品，魔法師手上的卷軸與符石也賣了個好價錢。至於酒館，聚眾喝酒吹牛向來都是冒險者的保留節目呀。

　　繼冒險者之後，是行商。

　　這些四處遊蕩的商人的背囊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對其感興趣的不僅是遠道而來的冒險者，還有魔法師們：這些法師在這裡得到了幾乎數不清的永夜峽谷限定材料，以至於其他的庫存消耗得有些快。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不太見得了光，來自緘默塔的魔法產品其實很受歡迎。上到棘手的惡弒詛咒，下到讓人做兩個禮拜噩夢的惡作劇，或者一小份能讓你的魔偶變得愈加生動的靈魂，還有保質期在五年至四十年不等的靈活義肢……

　　緘默塔在歷時悠久的實踐當中搞出了不少神奇的副產物，比他們的本體，比如說法師雇傭，賣得還要好。

　　商人們有著自己的消息渠道，第一批來到這裡的人行囊中還裝滿了各種冒險補給品，而第二批就帶來了魔石、空白卷軸、空試管，以及各種各樣的材料與種子。不少人還騰出了一點空間，塞進一點小玩具。

　　他們在城中的空地紮營，形成一個雜貨聚落，行商們並不長久待在這裡，他們很快就會背起裝滿各種新的貨物的行囊匆匆離開，去往下一個目的地，但空下的位置很快會被新的到訪者填充。

　　冒險者們在這些貨攤與商鋪之間挑挑揀揀，順便賣掉一些不太貴重的收穫。鐵匠鋪的火爐徹夜不息，有個銀龍血脈的煉金術師還能兼職一點醫生的工作，弓箭手還可以去一旁的工坊裡挑選想要的箭矢，這些東西在旅途上通常不太好補充。

　　許多人突然覺得東岸的這個位置真是恰到好處——資歷較淺的年輕人們在此停步，清點收穫，準備返程，而資深者則在稍作休整之後繼續深入峽谷腹地，順便帶走一些罐裝飲料和速食食品。

　　又過了一些時日，有一些冒險者試探著找到了蘇茜。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16 AM

第六十八章　開業第六十八天

　　這些冒險者與來到這裡的大多數人沒有什麼區別，披著斗篷，背著簡單的行囊，攜帶的武器帶著磨損的痕跡。

　　蘇茜對著他們的檔案回想片刻，記起這些人甚至不是隨著同一支隊伍到來的，其中兩個是獨行俠，還有一個是與浮空島的商人一起經由傳送陣抵達的。

　　為首的那個冒險者，就是從浮空島前來的那一個，輕輕摘下自己的斗篷。那是個有點年紀了的旅人，他有著一雙顏色非常淺淡的白金色瞳孔——那是來自日精靈血脈的特徵。

　　他向蘇茜行了個禮，遞給她一個卷軸。

　　蘇茜有些迷惑，她小心地接過卷軸，將它輕輕展開——這卷羊皮軸實在太舊了，即便經過妥善保存，握在手中也顯得極為脆弱。

　　即使過去的筆觸在時間的沖刷下已變得模糊不清，但蘇茜仍舊認出來了。

　　——是樹與城堡。

　　繪圖者滿溢著的滿腔熱愛與懷想，力透紙背，滲過那早已黯淡混濁的顏料撲面而來。

　　蘇茜抬起頭，而那個混血精靈朝蘇茜笑了一下，不再年輕的臉上露出些靦腆的神色：「雖然這麼問非常冒昧，但是，我們能在這裡定居嗎？」

　　龍族有著漫長的生命與獨一無二的血脈傳承，先祖的見聞與知識穿過光陰，一代沿著一代，流淌在他們的血脈當中。所以在紅龍女王的記憶深處，仍閃爍著星辰的碎片。

　　可那實在是太過久遠的往事了，哪怕巨龍也只抓住了那麼一點舊時光輝。

　　其他種族沒有那麼長久，那些閃著光的記憶曾在遊子之間傳唱，成為父親的睡前故事、爺爺的老調重彈、先祖的臆想傳說——

　　用書卷和口述記載的故事本就最容易散落，戰爭，遷徙，衰落，望門貴族在數代後落沒，珍貴的收藏被落拓子孫折價賣出，傳奇冒險者的後人可能不再執起刀戟，還有更多的人在長眠於顛沛旅途之中。

　　實在太久啦。

　　久到吟游詩人彈唱的史詩主角已經換過數代，曾經熟稔於心的地標也面目全非，森林變為河谷，沼澤化成荒漠，就像一本厚重的書籍最終被合上，鎖入箱子的最底部，被塵埃一層一層覆滿，又遺失了鑰匙。

　　他們最終還是失去了那些過往。

　　可也不是什麼都沒有被留下。

　　可能是一段模糊的曲調，或者一頁殘破的故事，以及一卷古老繪圖。那些深沉的、熱烈的情感以這樣的方式，越過漫長歲月，被打磨得閃閃發光。

　　總會有人為此吸引，如同飛蛾撲火般背起行囊，尋找那個不知存在於何處的終點——

　　直到現在，他們終於見到了漂泊遊子魂牽夢縈、卻至死未能再見一面的月樹。

　　「哎——」蘇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留下來當然可以，但是，這裡可能沒有你們想的那樣好。」

　　「我從我的爺爺遺物裡得到了這張卷軸。」混血精靈輕輕搖搖頭，平靜地敘述，「我已經走過許多地方，森林、平原、山谷，翻遍了我能踏足的所有遺跡，都沒有找到它存在過的影子。我就快要放棄了，但不久前我從龍那裡得到了訊息。」

　　他愉快地笑起來：「它比我想像的還要大，還要美麗……真高興看到它是活的。我已經不再年輕啦，但我應該還能再多看一會兒，還有什麼比見證一個奇跡更讓人心動呢？」

　　蘇茜想了想，沒有再勸說：「你們有帶禮物嗎？」

　　阿爾德羅得到了一枚銀戒指、半瓶矮人釀造的烈酒、一把鑲著白水晶的匕首，兩瓶隨處可見的藥劑和一支月之森特有的羽樹樹枝。

　　骨龍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零碎的禮物圈在跟前，腦袋湊近了訪客，快樂地說：「哎呀，你們真的回來啦！」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緊接著，魂火閃動出一點不好意思和沮喪的情緒，他不太自然地甩動尾巴：「啊……我好像、我好像，有點不記得你們了。」

　　混血精靈也沒有反駁，他說：「畢竟過去了太長時間啦，不過，現在重新認識也不算太晚？」

　　龍想了想，很快又高興起來：「對！」

　　龍與他的舊友——就算是舊友吧，重新自我介紹，然後阿爾德羅興致勃勃地向他的小夥伴介紹老朋友。

　　龍的記憶多好呀，他如數家珍地講了一大堆屬於故人的經歷：這個弓箭手曾經一箭射穿了炎魔的腦袋，那個魔法師獨自走過矮人的地下國度……這些事蹟大多來自舊友們曾經的講述，吹牛的成分遠比真實的成分多。如今過去的聽眾成了講述者，沒人去計較這些故事的真偽。

　　就算是假的又怎麼樣呢，傳說之所以成為傳說，就是因為它們有著令人心蕩神迷的魅力啊。

　　蘇茜沒有打擾龍與朋友之間的敘舊（？），她走過熱鬧的商業街，在行商的攤販上買了一包裹著楓糖的漿果，倒了兩顆，就把剩下的都送給路過的舊獸人。

　　咬開楓糖糖衣後，春季漿果本身的酸甜便溢了出來，蘇茜舔了下嘴唇，隨手將另一個糖果塞給拉斐爾。死亡騎士顯得有些無奈，但還是吃掉了那顆糖果。

　　行商中有人在彈琴唱歌，比弗蘭克那個蹩腳水平好聽多了，他唱的大概是首有些名氣的曲子，蘇茜注意到不少人跟著曲聲哼唱。

　　真熱鬧啊。

　　蘇茜想。

　　這種鮮活的景象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滿足感，雖然不太貼切，但她深深地感受到一種資本積累的快樂。

　　其實也不算錯——蘇茜的積分儲蓄在無聲無息地上漲，店鋪每天都會產生稅金，行商雖然只是暫留於此，但他們所做出的每一筆交易，都會給蘇茜帶來雖然少但確實存在的積分收入。

　　能躺著賺錢就是好呀。領主發出了靈魂感慨。

　　她沿著街道走出城區，外環空地上的牧草正在努力生長，再過不久，或許可以試試在這裡放牧羊群。

　　突然間，一個提示框跳了出來。

　　【您的農田圍欄遭到破壞。】

　　蘇茜：……？

　　怎麼回事，阿爾德羅明明還在廣場上開追憶往昔故事會？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21 AM

第六十九章　開業第六十九天

　　蘇茜轉身，走向她的農場。

　　蝕影獵鷹兩腳朝天，躺在地上，蘇茜伸手摸了一下，發現這隻大鳥並沒有受傷，只是睡著了……可是亡靈也會睡覺嗎？

　　接著她看到了罪魁禍首。

　　是個遊蕩者。

　　蘇茜的農場分為兩種，領民田地被用來種植各種作物，效率更高的酒館農田（姑且這麼叫吧）則被作為藥田，滿足領地內魔法師們的日常素材需求。

　　這些材料的價值大多數不高，至少沒有高到引起大多數人的覬覦：這些藥田被魔法學徒看管著，有那個精力做什麼不好，非要給緘默塔搞事情。

　　但還是有這樣的傻子。

　　這個遊蕩者對這片藥田垂涎已久，他精心籌劃數日，錯開學徒的採集時間，避開牽熊巡邏的遊俠，藥翻虎視眈眈的獵鷹，輕手輕腳地試圖翻過圍欄，打算進行偷盜。

　　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就被攔腰抱住了。

　　抓住他的是個標準牧師裝扮的、一看就是大小姐的女孩子。

　　她將遊蕩者整個按在地上，順帶壓倒了一片圍欄和幾株快收穫的藥材，嘴上細聲慢氣地說：「您怎麼能這麼做呢，這裡是別人的藥田，不告而取是錯誤的，雖然並不昂貴，但錯誤就是錯誤……」

　　女孩子一口氣說了整串沒重複地說教，期間遊蕩者似乎想要掙扎，但卻被牧師少女用手死死按在地上。

　　直到注意到蘇茜的到來，這個遊蕩者努力把自己的臉從土中抬起來，喘了口氣，求助道：「咳……救、救命！」

　　蘇茜：「……」

　　她說：「嗯……但我是這裡的主人。」

　　牧師少女：「……」

　　遊蕩者：「……」

　　只見女孩子立刻自然而然地鬆開手，施施然站起身，她輕輕拍掉身上的泥，又將有些散亂的頭髮與衣襟整理整齊，接著朝蘇茜點頭打了個招呼，笑容乖巧甜美。蘇茜看看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而終於失去鉗制的遊蕩者哆哆嗦嗦地從地上爬起來，想要趁機溜走，沒走兩步，一旁的拉斐爾平靜地用劍鞘將他抽回地上。

　　蘇茜走上前，蹲下身，熟練翻出這個未遂小偷的錢袋，將他僅剩的一點財產歸為己有——不過，這個遊蕩者剛花了一大筆錢買了那支能夠睡倒蝕影獵鷹的藥劑，口袋裡已經沒剩幾個錢幣。

　　蘇茜：……誒，所以這是圖什麼。

　　牧師少女見狀，連忙跟著摸出自己的錢袋：「啊，對了，這個欄杆算是我不小心弄壞的，對不起，我會賠償的。」

　　蘇茜聞言搖搖頭，婉拒道：「唔，不用了，沒有什麼大問題。」

　　「不行，」只見這個女孩子突然就板起臉，露出一副執拗又嚴肅的神情，「犯了錯誤就應該賠償，這跟是不是無意的沒有關係，我給您造成了損失，就應該付出代價，否則……」

　　蘇茜立即改口：「好，我收。」

　　損失慘重的遊蕩者捂著被死亡騎士重擊的後背，躺在地上朝著牧師叫道：「你不是牧師嗎，就這樣看著亡靈襲擊生靈嗎？」

　　牧師：？

　　「可是，這裡是永夜峽谷呀。」女孩子顯得迷惑又認真，她絮絮叨叨著，「所以肯定是有亡靈的呀，而且，您現在也沒有生命危險，不是嗎？」

　　她一本正經地掰起手指：「更何況，您剛剛都沒有道歉，雖然沒有造成嚴重損失，但不能因為別人的寬容，就忽視自身的問題……」

　　那個遊蕩者想要逃，被牧師少女輕輕巧巧地踏著肩膀，臉朝下踩在地上。

　　蘇茜：……我倒是覺得你再講下去，說不定這個遊蕩者就有生命危險了。

　　她忍不住對小偷產生了一點點同情，但蘇茜明智地選擇沉默，手腳敏捷地修好了圍欄，又將小二弄醒，告誡這隻大鳥不許再饞嘴誤事，匆匆忙忙地落荒而逃。

　　——在此期間。那個牧師少女的嘮嘮叨叨就沒停下過，令人頭昏腦漲、心生敬畏。

　　蘇茜：「真可怕，我寧願去跟一百個遊蕩者打交道。」

　　拉斐爾點點頭，神色也有些複雜：「光明神挑眷屬的眼光已經奇怪成這樣了麼。」

　　不過，隨著大量冒險者的流入，的確到了需要制定規則與條例的時候了。

　　繪有城鎮地圖的木質告示牌被設立在城鎮的路口，標著旅店、酒館、鐵匠鋪等熱門地點的位置。告示牌的另一半則寫了幾條注意事項。

　　包括禁止當街鬥毆、禁止損壞城鎮設施與財產（包括工作骷髏）、禁止欺負和誘騙舊獸人。

　　在幾個性情叛逆、試圖以身試法的冒險者被死亡騎士教做人之後，在酒館和旅店內酗酒鬧事的人數直線下降。

　　牧師瑪格麗特自告奮勇地做起了普法工作。

　　這名年輕的牧師自從那天之後就跟著蘇茜跑，見到違法分子便化身教導主任，能揪著對方念念叨叨上大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內容還不帶重複的。

　　蘇茜簡直歎為觀止，深刻瞭解到系統的人物檔案中那句「面對她的話，只要點頭就對了」是多麼用心良苦。

　　瑪格麗特每天都花大把的時間在城鎮裡跑來跑去，精力充沛地四處巡查，蘇茜忍不住詢問道：「你的同伴呢？」

　　畢竟牧師可不是什麼適合獨行的物種。

　　剛問出口，蘇茜就後悔了。

　　「哎，他們呀，」女孩子不滿地撇撇嘴，「那天早上——嗯，應該是早上，我睡晚了，起床時他們已經先出發了，留言說不是去什麼危險的地方，沒有牧師也沒關係。唉，雖然這裡也不錯，能看到很多以前沒見過的東西，食物的都很美味，但是把同伴獨自丟下是不對的，到時候我要好好教訓他們……」

　　蘇茜真誠懺悔自己打開話匣子的莽撞行徑：……其實我覺得你被獨自丟下是有理由的。

　　她剝開一顆橙味硬糖，塞進瑪格麗特嘴裡。

　　瑪格麗特：「……」

　　蘇茜：「好吃嗎？」

　　女孩子眯起眼，將糖果在口腔內翻攪出喀拉喀拉的聲響：「是甜的。」

　　聚集在城郊空地上的行商越來越多，在混血精靈的建議下，商業街上建起了一個簡單的交易站。

　　在支付一點手續之後，外來的行商可以在交易站的告示板上張貼收購需求與收購價格。其中有一個告示板上掛著來自浮空島的大額訂單，後來也陸續掛上幾個外來商隊的採購項目。

　　巴赫與弗蘭克分擔了訂單登記與貨物驗收的工作。

　　等到了草場上的牧草大約長到腳踝高度的時候，蘇茜將自己的兩隻短腿狗從房間裡放了出來。

　　小狗適應良好，它們在草坪上撒歡打滾，標記著自己的領地，蘇茜躍躍欲試，打算試試繞過系統牧場放養角羊。

　　……沒成功。

　　一份突如其來的、價值高達200金幣的訂單讓她將預計放牧對象換了一種。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28 AM

第七十章　開業第七十天

　　草場周圍很快立起整齊的圍欄。不是骷髏骨頭做成的那種簡易恐怖片道具，而是近半米高的橡木柵欄，草場裡佈置了水槽、食槽、簡易攀爬架和一條二十五米的直跑道。

　　幾天之後，蘇茜將一大群淺咖啡色的動物幼崽從牧場中抓了出來，一一關進修繕一新的草場中。

　　瑪格麗特幫忙撈了兩隻，她看著在自己手中啾啾叫的小禽獸，神情有些恍惚：「鷲馬？」

　　蘇茜：「嗯，鷲馬。」

　　鷲馬。

　　這種不可思議的野獸通常生活在岩嶺地帶，主要以齧齒類動物為食，食物短缺的季節也會食用植物的莖葉，偶爾會襲擊牧群。

　　但鷲馬同時也是一種優秀的飛行坐騎，相比於兇猛桀驁的獅鷲，鷲馬更加馴順忠誠。

　　來自副都的訂單二十匹鷲馬，兩百金幣是預付款。

　　「鷲馬是沒有問題啦，」收到訂單時，蘇茜對報酬感到非常心動，同時又有點撓頭，「不過，我並不會訓練啊？」

　　成年鷲馬不易馴化，想要獲得一匹優秀的坐騎，得從幼年時期開始專門訓練。現在家裡那頭鷲馬整天四處撲騰，招貓逗狗，偶爾還會驚嚇羊群，反正就是不肯給人騎。

　　「不用擔心，」凱文解釋道，「騎士的坐騎會由騎士親自訓練。」

　　蘇茜看看將腦袋搭在騎士胳膊上、無辜地東張西望的小飛馬，感到有點好笑：「那就沒問題了。」

　　小飛馬已經換過第三次羽毛，正式步入少年期，這匹小馬駒一向乖巧溫順，卻不太喜歡枯燥乏味的訓練，時常繞著凱文打轉，用軟乎乎的腦袋和翅膀蹭他，試圖撒嬌耍賴。

　　年輕的騎士對他親手養大的小馬駒也沒什麼辦法恪守原則這種事，又不是用來要求相伴一生的夥伴的。

　　為了滿足副都騎士的需求，這批鷲馬在牧場中養到第二次換羽毛後便被放養到草場中。

　　這麼一群毛絨絨的禽獸幼崽整天唧唧啾啾，在草地上翻滾撲騰的樣子非常可愛，兩隻小狗每天煞有介事地守在草場旁，一會兒攆著鷲馬滿地跑，一會兒被鷲馬追得翻跟斗。

　　沒過多久，來自副都的騎士團抵達了永夜峽谷的傳送大廳。

　　一隻捲耳朵的小貓人和與長著角的小鹿人坐在門口的桌前給一支商隊進行登記，見有新的訪客，那隻小貓人從桌上拿了幾張紙，連蹦帶跳地跑到騎士跟前，將紙張遞上去，又連蹦帶跳地跑回去坐好，趴在桌上看小鹿人給商隊領隊填表。

　　「您稍等一下噢，」小鹿人抬了下頭，「旁邊有休息座椅和茶水，這邊登記完就輪到你們了。」

　　未成年幼崽的聲音軟軟糯糯，還帶著強裝成熟的一本正經。

　　這時候，凱文從外面走進來，他先向率隊的騎士長點頭致意，又與小動物商量道：「這幾位是我的客人，我就先帶走了。」

　　而這兩隻小動物看到凱文，一下子豎起耳朵，眉開眼笑地與他打招呼，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凱文還順便摸了下小貓人的腦袋，捲耳朵小貓仰著頭在他的掌心裡使勁蹭了蹭，發出嗚嚕嚕的輕微喉音。

　　騎士長看看這個年輕騎士：「看來你在這裡過得還不錯。」

　　「這裡很好。」凱文應道，又問：「您是先去旅館，還是先去草場？」

　　騎士長看著凱文的臉，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先去草場吧。」

　　雖然早有準備，但看到一群活生生的鷲馬幼崽在眼前蹦躂，副都的騎士們還是傻了眼。

　　一共有二十四隻鷲馬，由於擔心存活率，所以蘇茜多養了幾隻。騎士長走進草場，挨個確認過每隻鷲馬的翅膀強度與性格，選下了其中的二十隻，並當場決定了他們的搭檔。

　　未來的飛行騎士歡天喜地，而剩下的人盯著多出來的幾頭幼崽，滿臉渴望：「不是還有四匹嗎，買下吧。」

　　騎士長：「沒必要。」

　　年輕騎士們：「沒關係，反正都還是幼崽，就算現在身體條件不好，多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騎士長看了眼這些年輕的下屬：「我的意思是，以你們這樣的素質，註定會浪費飛行坐騎，所以沒必要。」

　　騎士們：「……」

　　鷲馬一生只認定一個主人，這些小鷲馬再換一次羽毛，就要被帶回副都進行長達一年的騎乘訓練，才能成為合格的坐騎，而戰鬥訓練所需的時間則更久一些。在飛行騎士盛行的岩嶺國家，每年都有在作訓中不小心把自己摔死的騎士，一旦騎手死亡，這些忠誠的坐騎絕不會再與第二個騎士結成締約。

　　騎士長沉吟片刻，又對凱文說：「我記得你的基本功還不錯，如果願意的話，可以挑一匹，到時候與我們一同回副都進行飛行訓練。」

　　凱文聞言愣了一下，旋即笑著拒絕了：「謝謝大人，不過我還是……」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一陣輕微的振翅聲，一匹雪白的小馬駒落了下來，張嘴叨住凱文的袖子往後拽了拽。

　　凱文摸了摸他的飛馬：「我還是就留在這裡吧。」

　　騎士長看著那匹哼哼唧唧撒嬌的飛馬，再看看凱文，半晌他笑著搖搖頭：「看來你在這裡過得真的不錯。」

　　小鷲馬們需要再換一次毛才能夠負擔得起訓練強度，但不妨礙一幫騎士每日眼巴巴地守在一旁：來自副都的騎士與騎士侍從，以及一群騎乘職業的冒險者。

　　他們在很短的時間裡分清了每一隻鷲馬幼崽，並且各自給它們取了名。這個人口中的「雷霆」可能是另一個人嘴裡的「風暴」，這些人每天徘徊於草場外，雞同鴨講地討論著這隻鷲馬又長胖了一些，那隻鷲馬又跟同伴鬥毆叼了一嘴毛。

　　然後為誰取的名字更貼切爭執上大半天。

　　但是，真正的命名權依舊掌握在未來的騎手手中。

　　所以哪怕旁人再痛心疾首，也無法阻止一個騎士管他未來的搭檔叫做「焦糖布丁」，那還是這一批中最強壯的一隻，在其他小崽子還只能滿地打滾的時候，它已經能歪歪斜斜地飛出兩三米遠了。

　　只有最優秀的那二十名騎士被准許進入草場，照料並熟悉與自己的搭檔，這個過程包括且不限於摟摟抱抱、梳理皮毛、被翅膀痛擊、被爪子撓臉、被馬腿怒踹。

　　每到這時，圍觀者都會發出一陣陣感同身受的喟歎，更有甚者，將那兩隻傻乎乎的小短腿揪到懷裡輪流撫摸，以至於蘇茜都覺得她的狗似乎變禿了不少。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38 AM

第七十一章　開業第七十一天

　　「每天一磅鮮肉，搭配少量纖維食材，分四次餵食，在第三次換羽後可以開始食用帶骨肉類……好的！」蘇茜拿著筆記核對著，「還有其他的嗎？」

　　她記得很認真︰離開牧場與農場之後，這些動植物的生長就無限趨近於正常情況。需要充足日照的粟影草在移植到草場的第一天就全軍覆沒，事實上，這群小鷲馬的羽毛密度與肌肉強度也比同齡的野生種遜色一些。

　　蘇茜以前既沒養過鷹，也沒有養過馬，想要將養殖正規化，只能求助專業人士。

　　萊斯汀沉吟片刻，補充道︰「幼崽換羽時需要保溫，條件允許的話，之後可以試著搭建更高一些的攀爬架進行飛行訓練。」

　　「唔，攀爬架啊——」蘇茜停下筆，拖出系統商店掃了一眼，「大概是什麼樣的？」

　　萊斯汀停頓了一下，然後直接拿過蘇茜的筆記本，在空白處簡單地畫了個草圖，他瞥了眼本子上的其他內容︰剛剛記下的鷲馬飼養方法、塗塗抹抹的日程表與城鎮建設規劃、還有零零散散的劍術心得。

　　騎士長的目光在那些凌亂的劍術心得上多逗留了幾秒，便將本子還給蘇茜。

　　眼前的少女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過於青澀了一些，遠遠不足以到能夠到能夠被稱為「領主」的地步。她接過自己的筆記本，並沒有注意到騎士長的審視，只是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惱，下意識地咬著筆管︰「唔，好像有點麻煩，我看看能不能做出來。」

　　萊斯汀︰「沒關係，這只是個建議。」

　　蘇茜對著那個大型貓爬架草稿圖咬了一會兒筆，又抬頭看看在草場內吵鬧翻騰的鷲馬幼崽，打定主意，合上筆記本︰「這樣吧，我先去工坊看看。」

　　「麻煩了。」騎士長微微頷首道謝，他看看不遠處踢踢踏踏跟在凱文身邊的小飛馬，又問︰「對了，這裡也能馴養飛馬麼？」

　　話音剛落，萊斯汀眼角的餘光就瞥到自己身邊的幾個下屬紛紛警醒地抬起腦袋豎起耳朵。

　　「飛馬麼……」蘇茜聞言止住腳步，習慣性地用筆管捲了下頭髮，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這個暫時還不行，您知道的，永夜峽谷不太適合飛馬生存。」

　　萊斯汀聞言點點頭，並沒有強求︰「知道了，謝謝。」

　　那幾隻偷聽的年輕騎士馬上就耷了下去，一不小心跟騎士長似笑非笑的眼神對上，下意識就一個哆嗦，立正站好。

　　萊斯汀神色平靜︰「你們多久沒做常訓了？」

　　副都騎士們傻眼了，下一刻，一個個蔫得像沒玩盡興的春遊小學生。

　　打發走了沒出息的下屬們，萊斯汀走近草場，他彎腰折下一葉牧草，仔細打量著。這是春季新生的草葉，因為光照與土壤的緣故顯得有些脆弱。

　　突然「撲啦」一聲，那隻名叫焦糖布丁的鷲馬飛了過來，用前爪扣住柵欄邊緣，敏捷地探出腦袋，叨走那葉嫩草囫圇吞下，然後又去叨騎士長的頭髮。

　　萊斯汀抬起頭，就見這隻禽獸幼崽「哢噠」動了動爪子，讓自己站得更舒服一些，一面慢條斯理地咀嚼著那束頭髮，他居然從那個雛鷹腦袋上看出了無所畏懼。

　　萊斯汀︰「……」

　　騎士長冷靜地伸出手，一把直接揪住禽獸幼崽的後頸，將它拎起來。他面無表情地扯開它的翅膀看了看，又捏過過它的腿部肌肉，最後倒提著兩隻蹄子，直接將這隻膽大包天的小崽子扔了回去。

　　小鷲馬啾啾叫著，奮力撲騰著翅膀，結果還是在地上滾了兩圈半，又被一旁的短腿小狗興匆匆地撲住，小禽獸與小狗在草地上翻來滾去，毛髮亂飛。

　　萊斯汀看了一會兒，也沒回頭，問︰「那麼，我最後再問一次好了，你真的不打算回副都了嗎，凱文‧羅德尼？」

　　「不了。」經過他身後的凱文停下腳步，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我夢想的一切都在這裡了。」

　　他的身旁，皮毛雪白的小馬駒正輕輕拍打翅膀，頑皮地咬著他的袖子。

　　「你會是個優秀的騎士。」萊斯汀說，「羅德尼侯爵也很記掛你。」

　　凱文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個我可不信。」

　　萊斯汀想了想，也笑了︰「也對，不過前半句是真的。」

　　這位來自副都的騎士長轉過身，看著眼前的年輕騎士︰「你的曾祖父是我最尊敬的老師，你身上有他的影子，很遺憾不能為你授勳。」

　　凱文不由得睜大了眼，有了一秒的屏息。

　　這時候，廣場中央的大立鐘發出三聲悠揚鐘鳴——在這個很難辨別晝夜區別的地方，大多數人都是依靠這隻鐘判斷時間。

　　「晚餐時間到了，」年輕騎士回過神，露出了輕鬆的神色，「我請您喝一杯吧。」

　　——

　　【大型攀爬架[★]

　　評級︰D

　　建議售價︰32銀幣

　　回收價格︰無

　　評價︰做工粗糙的攀爬架，部分構件不夠牢固，請注意避免讓幼童擅自使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蘇茜︰「……」

　　她呼出一口氣，將手中的鑽子扔到一旁，後退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高達兩米餘的大型貓爬架，附帶滑梯和跳板，以及平衡木樑，最底層還有一間醜醜的狗屋。乍一看上去，其實還挺不錯。雖然被系統嚴重嫌棄，但這已經是蘇茜奮戰多時的四號機，先前的三個試作品甚至沒法立穩。

　　蘇茜︰工匠技能在星露谷學的，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D就D吧。

　　艾蘿不知何時鑽了出來，她飛快地沿著斜坡躥上高處踏板，又上上下下跑過一圈，最後直接從跳板上輕輕躍到蘇茜肩頭，用骸骨腦袋使勁蹭了蹭她的臉頰︰「喵嗚。」

　　蘇茜︰好的，質檢過關了。

　　她滿意地將勞動成品塞進倉庫，拎著鎚子與鐵釘回到草場邊，將自己的勞動成果安置在原有的小架子旁，用釘子仔細釘好，以免過早散架。

　　艾蘿輕巧地跳到架子的橫椽上蹲好，好奇地轉動腦袋四下打量。

　　一隻鷲馬飛到底層的平台上，緊接著，又一隻，這隻直接鑽進掛在上面的箱屋中。

　　蘇茜釘好最後一枚釘子，試著搖了搖，覺得它一時半會兒不會散架，順手偷偷摸摸地揉了把小狗的耳朵，她站起身，招呼自己的小貓︰「好啦，我們回家吧，艾蘿。」

　　艾蘿︰「……喵？」

　　艾蘿︰「喵！！！」

　　小貓終於意識到什麼，她站起身，靈巧地在木樑上轉了一圈，然後縱身一躍，落在平台上。她直起身子，揮出一爪子，將毫無防備的小鷲馬推了出去。

　　艾蘿扒住平台的邊緣，瞪著蘇茜，氣鼓鼓地說︰「喵嗷！」

　　蘇茜︰「……」

　　小鷲馬被摔了一圈，看起來有點懵，但下一刻這隻小崽子便呼朋引伴地捲土重來。十來隻小鷲馬飛了上來，還有兩隻繞著攀爬架不停打轉跑動叫喚的小狗。

　　艾蘿毫不退縮，這隻勇敢的小貓咪緊緊守住那個狹窄的平台，就像獅子固守自己的領地，不斷地將這些還在學飛的小禽獸驅趕下去。

　　沒過多久，蘇茜聽見了不太妙的喀嚓聲。

　　緊接著，平台與主幹的銜接點出現了一道裂痕，向地面緩緩傾斜。在小鷲馬的一次踢蹬下，木板不堪重負，連帶著懸掛的箱屋與跳板，整段垮塌。

　　蘇茜︰「…………」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47 AM

第七十二章　開業第七十二天

　　相較於繁忙熱鬧的商業區，被命名為翻倒巷的街區要冷清得多，除了幾棟風格不一住宅，就只有一間旅館，距離居住區域有一段距離，偶爾兼做一些雜貨鋪生意。

　　萊斯汀在路標前駐足，那個坩堝圖案的路牌下掛著一塊提示板：

　　【1、請勿擅自進入法師住宅。

　　　2、經過實驗區域附近請注意觀察周圍環境。

　　　3、遇到失控召喚生物時請勿驚慌，就地尋找掩體躲避即可。

　　　溫馨提示：雪鈴蘭大街13號「龍之血」的煉金術師能夠治療您的傷勢。】

　　……不論從哪方面看都是相當糟糕的注意事項啊！！！

　　萊斯汀將地圖折起，走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很快來到旅館門口。這個城鎮如今有三間旅館，其中兩間都位於雪鈴蘭大街，而這家名為「靜謐之眼」的旅館接待的大多是魔法師。

　　旅館周邊的路燈下擺著木質桌椅，此時還是用餐時間，法師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位置上用餐，有兩個學徒正端著自己的餐盤搜尋著空位。

　　旅館的告示牌上一邊寫著本日菜單，另一邊則是「魔像載具與魔法師助手租賃」和「符石、藥劑、卷軸出售」。

　　最後的「卷軸」一詞被劃掉，拖出一個箭頭備註「卷軸已售罄，如有需要請前往翻倒巷1號諮詢」，緊接著又是不同字跡的「翻倒巷2號更好」。

　　……很奇怪。

　　萊斯汀沿著寬敞的街道前行，偶爾有幾個年輕人叼著麵包匆匆跑過，因他的騎士打扮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這個街區其實並沒有多少建築，1號至5號是年輕人們的住所，6號至8號是導師的宅邸，除此之外，還有個小小的街心公園。

　　身為副都的騎士長，萊斯汀去過不少地方，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城鎮。

　　無論是偏遠村落，還是繁華都城，它們的基礎毫無疑問，是人。

　　由於人口增長、貿易流通而擴張，由小至大，由疏至密，完善設施，翻修擴建，新的覆蓋舊的，從村莊、到小鎮，最後是城市。

　　也可能因為各種災禍，逐漸衰落凋零，最後消失不見，或者成為荒蕪遺址。

　　但眼前這座城鎮截然不同。

　　它有著平整寬敞的道路，沿街路燈終日不滅，繁花、噴泉、雕塑妝點著每個角落，單看某個熱鬧的街角，這個城鎮甚至不遜於副都。但是，與此同時，這裡的居民與建築物太少了。

　　以至於整個城鎮看上去就像一張空白畫卷，被天馬行空的想像力一點點勾勒填補，抹上絢麗色彩，又或者是在嶄新的棋盤信手落下棋子，其中還帶著一種毫無經驗的青澀與執拗。

　　奇特的所在地已經不是重點了，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城鎮究竟是怎樣建成的……

　　突然間，身旁的樹叢發出一陣倉促的騷動聲，伴隨著某種野獸的嘶吼和年輕人的慘叫，打斷了騎士長的思考。

　　「哇——小心！快快快讓開——！！！」

　　「嘭！」

　　兩名年輕的魔法師灰頭土臉、連滾帶爬地逃竄出來，直接摔在地上。他們乾淨俐落地放棄抵抗，縮到路燈後，蹲下、抱頭、一氣呵成。

　　緊接著，成片灌木被點燃，一頭長著獨角的漆黑巨狼嚎叫著踩過樹叢，跳上花壇，仰頭發出一聲長嚎。它的身上蒸騰著深紫色的火焰，整個花壇都在燃燒。

　　狼低下頭，混濁的瞳孔猛地盯住眼前的生靈，它齜起牙，發出低沉的吼聲，燃燒的涎液順著齒縫不斷滴落。

　　萊斯汀頓時一怔，條件反射地側身抽出佩劍，後退半步，蓄勢待發。

　　但未等他再有動作，一道白光驟然掠過，眨眼之間，那頭巨狼隨即被整個地從花壇上掀翻，滾落到地上，一把雙刃長劍穿過它的脖頸，將它牢牢釘住。

　　騎士長的瞳孔猛地一縮，愕然回頭——

　　噠、噠、噠。

　　拉斐爾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他單手握住劍柄，直接踩在狼的頭顱上，稍微一用力。

　　「哢嚓」。

　　他甚至沒看那頭不再動彈的狼一眼，隨意地拔出長劍，甩掉上面附著的血污，收回鞘中。

　　死亡騎士看看還在燃燒的灌木與花壇，再看看兩隻明顯鬆了口氣的魔法師。

　　年輕的魔法師心領神會，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來，掏符石的掏符石，撕卷軸的撕卷軸，很快將火撲滅了。其中一人還特別熟練地摸出幾枚金幣，遞給拉斐爾。

　　死亡騎士接過來，他搖搖頭，說：「第四次。」

　　「嘿嘿，嘿嘿嘿……」年輕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心虛地傻笑道，「我還以為這次就能成功了，明明前面的步驟都非常順利，結果最後不小心誒嘿嘿嘿——」

　　拉斐爾：「你們應該有實驗室。」

　　「不了不了，」魔法師的頭搖得像撥浪鼓，瘋狂拒絕，「在室內亂來一定會被導師幹掉的。」

　　這個邏輯就非常神奇，以至於連死亡騎士都一時陷入了沉默。

　　「下一次就不會出問題了！」魔法師習以為常地保證，努力強調，「再出現意外的話，我們也會付錢賠償的！」

　　作死恐怕是魔法師亙古不變的天性，魔法的發展歷史上一直充滿了無數先驅者前赴後繼、義無反顧的搞事身影，而作為個中翹楚，隸屬邪惡陣營的這部分人更是作得熱烈奔放，肆無忌憚。就連拉斐爾也想不通，為什麼這些年輕人們這麼執著於在同一棵樹上反復吊死。

　　他說：「算了。」

　　兩隻年輕人嘿嘿傻笑幾聲，隨便整理了自己的袍子，跑出了兩步，又像想到什麼，小跑回來，搓了搓手，一臉期盼：「對了，大人，這個狼，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拉斐爾看看他們，大概是覺得有點兒無可奈何，他一言不發，走到一旁。

　　魔法師見狀，立即相視一個擊掌，然後其中一個一溜煙鑽到到一旁牽了幾隻骷髏回來，抬起狼屍朝住宅走去。他們這時候顯然已經忘了剛剛的險況，甚至還快樂地哼起一段小調。

　　萊斯汀：「……」

　　他知道為什麼這個街區會這麼冷清了。

　　拉斐爾伸手隔空抹去了地面與花壇上殘留的焦黑痕跡，看上去也不太想在糟心地方久留，徑直朝廣場走去。與萊斯汀擦肩而過時，副都的騎士長感受到屬於亡靈的冰冷氣息。

　　突然死亡騎士停下腳步，回過身，平靜地打量著萊斯汀片刻後，他行了一個騎士見面禮，自報名字：「拉斐爾。」

　　「萊斯汀‧格林，副都騎士。」萊斯汀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之後，同樣頷首回禮。

　　「萊斯汀……？」拉斐爾輕聲重複了一遍，彷彿想起什麼有意思的事，昳麗的臉上露出一點淺淡笑意，他朝對方點點頭，「謝謝。」

　　然後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還沒走遠的魔法師注意到這一幕，發出羨慕的歎息：「啊，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都沒被問過名字。」

　　他的同伴安慰道：「沒關係，那位大人是記得你的，第四次——說不定再多來幾次他就會問了。」

　　「……但是在此之前會被殺掉吧。」

　　——

　　【您的城鎮[★☆]

　　現有領民：127

　　領地聲望：78

　　評價：您的領地內基礎設施相對完善，季節性的貿易與景點為您的城鎮注入了新的活力，您現在可以考慮更多方面了。】

　　蘇茜：……這個景點就顯得非常靈性。

　　她好不容易哄好自己的小貓，割地賠款了許多親親抱抱舉高高，許多新的小衣服，許多新玩具，才終於將那個大型貓爬架修好留在草場內。

　　現在她在市政廳咬筆。

　　多出的半顆星不是沒有理由，城鎮的科技樹意外地在沒有技能點的情況下，點亮了一連串新的項目——

　　【市集：行商們自發聚集於此，建立市集，在您的領地內進行貿易活動。】

　　【養殖：您的領地內存在簡易牧場，但您還需要招募更有經驗的牧民。】

　　【基礎教育：您名下存在持有教育技能的領民，他正在進行教學研究活動。】

　　【魔法培養：您名下存在持有高等魔法技能的領民，他正在進行教學活動。】

　　【基礎城防：副都騎士正在您的城鎮內巡邏，為您的領民帶來了安全感。】

　　【溫馨提示：領地人員帶來的科技會在相關人士離開後失效。】

　　蘇茜：學習強國誠不我欺，人才是支撐發展的第一資源。

　　至少這一段時間還會是旅遊旺季（？），但之後該怎麼辦呢？還是要想辦法跟外面建立聯繫。

　　蘇茜放下筆，合上筆記本，頭頂著骸脊貓，離開房間。她走到廣場上，骨龍正好從高空中落下，一頭將腦袋紮到噴泉中洗掉在外面沾上的淤泥，他的角將池沿撞出了一道豁口，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圍觀冒險者習以為常，紛紛躲遠了一些，為死亡騎士讓開道路。

　　阿爾德羅飛快地將濕漉漉的腦袋拔出來，自欺欺人地用爪子捂住眼眶：「我不小心的！上次明明都沒事，這次是衝的太快了！」

　　拉斐爾：「……爬遠一點。」

　　龍等了半天，發現對方沒有動手，小心翼翼地將爪子挪開一隻：「咦？」

　　他搖了搖尾巴。

　　拉斐爾看看這沒出息的傢伙，甚至笑了：「怎麼，就這麼想被折角嗎？」

　　「沒有沒有。」龍用力搖頭，哢啦哢啦地迅速向後平移了一段距離，然後扇動翅膀，飛了起來。

　　他一邊飛還一邊偷著樂，發出一長串逃過一劫的嘿嘿笑聲，尾巴在起飛時還抽斷了一截樹枝。

　　拉斐爾：「……」

　　蘇茜：「……」

　　蘇茜無奈地用筆記本拍了下自己的額角，走上前修噴泉。拉斐爾在一旁輕聲告訴她翻倒巷的街心公園也需要去一趟。

　　蘇茜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抬起頭，仔細看看自己的死亡騎士：「拉斐爾。」

　　拉斐爾：？

　　蘇茜想了想：「我覺得你的心情好像還不錯？」

　　拉斐爾聞言一怔，旋即笑道：「嗯，遇到了挺有意思的事情。」

　　蘇茜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一個彈窗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您的員工[艾米]正在請求您的幫助，是否回應？

　　溫馨提示：該選項有概率造成您的員工[艾米]被刪除，請慎重選擇！】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06 AM

第七十三章　開業第七十三天

　　北境。

　　極冬嶺。

　　小艾米緊緊靠著牆，手中握著她的短弓。

　　眼前的火堆劈啪作響，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裡帶來一點聊以自慰的溫暖。桌子、椅子、櫥櫃，能找到的柴火都用來燃燒了，小艾米看著窗外慘白的天色，對即將到來的夜晚仍感到深深的畏懼。

　　這兩年的氣候都不太好。

　　去年的冰化得太晚，而今年的雪又下得太早，鹿群只在附近逗留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便匆匆離去，前往食物更加豐富的地方。

　　對於以狩獵為生的北境獵人而言，這註定是個漫長而難熬的冬季。但因此忍饑挨餓的不僅僅是獵人們。

　　——狼群。

　　生活在這裡的狼群與人類共享一片獵場，他們在夏季與秋季狩獵鹿群，囤積足夠的能量，養育幼崽，在其他時節則追逐雪兔與林鼠。但去年，獵物實在少了。

　　狼群饑腸轆轆，它們搜尋著一切可以活動的獵物，在一場深夜的暴雪之後，它們造訪了這個林地旁的人類村落。

　　暴風雪壓垮了村落裡的不少房屋，就在村民們忙著修繕的時候，狼來了。

　　每一個北境獵人都知道，春末夏初時的狼有多可怕，它們甚至敢獨自撲咬體型數倍於己的曲角牛。而這一次，它們對食物的渴望戰勝了對火與箭矢的本能恐懼。

　　天亮的時候，獵人們終於趕走了狼群，但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那是小艾米短暫的人生中度過的最難熬的夜晚，他們躲進最堅固的那個屋子裡，外面是此起彼伏的狼嗥與長輩們的痛聲怒喝。她想拿起短弓衝出去，但顫抖的雙腿卻使不上半分力氣，只能被母親緊緊抱在懷中，母親用力捂住她的耳朵，彷彿這樣就能隔絕外面的災難。

　　小艾米緊緊閉上眼睛，但她依舊聽見了哭聲，她的弟弟、隔壁家的小妹妹、還有對門的雙胞胎兄弟，還有一些分辨不清的啜泣聲。突然有滾燙的液體落到自己的手背上，小姑娘抬起頭，她看見無聲落淚的母親。

　　「別怕。」母親輕聲安慰她，「等天亮了就好了，就快天亮了——」

　　這個小女孩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也在流淚。

　　等到天亮的時候，狼群暫時退去了，可情況並沒有「好」。

　　周圍不間斷的狼嗥告訴所有人，這些畜生並沒有離去，它們對這些食物勢在必得。事實上，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狼群又來了一次，山姆大叔在這次襲擊中失去了一條胳膊。

　　滿屋子都是血的味道，艾米看到嬸嬸又往火堆裡添了一大把柴火。這堆火已經燒得比新年時的篝火還要旺，坐在火堆旁甚至能感到一股撲面的熱浪。

　　但小艾米依舊感到冷。

　　天就要黑了，狼的嚎叫聲愈來愈急，愈來愈近。

　　小姑娘握住自己的短弓，她的指甲甚至嵌入自己的掌心，她盯住窗外逐漸稀薄的日色，由於緊張和畏懼不斷顫抖著。

　　有誰能——

　　她胡思亂想著。

　　有誰能幫幫我？

　　在過於明亮的火光中，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手上亮起了一個沙漏鐘的烙紋。

　　——

　　蘇茜對著提示框愣了片刻，才記起這是她先前在流動攤販上用一碗熱湯與一袋馬鈴薯換來的員工。

　　由於她的流動攤販一直沒能開到重複的地方，漸漸地也就置之腦後了。

　　說起來，大概也是這個季節——

　　蘇茜歎了口氣唉，這個世界的小朋友，生存壓力都好大喔。

　　「怎麼了？」拉斐爾注意到蘇茜的臉色變化，問了一句。

　　「之前在北境契約的小姑娘，」蘇茜說，「好像在求助，我想過去看看。」

　　她想了想，又問︰「你要一起過去嗎？雪地的森林其實很漂亮。」

　　拉斐爾笑著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蘇茜：「咦？」

　　拉斐爾伸手將艾蘿從蘇茜腦袋上撈下來，放在她手中：「艾蘿大概能跟您一起外出，但我不行，阿爾德羅也不行——需要的能量太多了，現在的您還負擔不了。」

　　蘇茜：「……是這樣麼。」

　　她的臉上不禁露出一點失落的神色，又輕輕歎了口氣：「是這樣啊。」

　　拉斐爾見狀，將手放在蘇茜的髮頂，揉了一下：「別著急，總會有那一天的，領主大人。」

　　「……也對。」蘇茜想了想，重新振作起來，「到時候多積攢一些有趣的地方，休個長假，一次性玩個夠！」

　　她抱著艾蘿，跑向烘焙坊，打算裝一袋麵包帶過去。

　　去年的這時候她還是個資源貧乏的小酒館主人，但現在她可以給那個小姑娘更多的選擇啦！

　　——

　　血。

　　大片暗紅色的血漿潑灑在雪地上，血液的溫度將雪層稍微融化，又迅速凝固成紅色的冰。

　　蘇茜不由得愣住了。

　　這一愣神的功夫，一匹狼直接朝她撲了上去，原本趴在肩頭的艾蘿一下子立起身，「嗖」地一躍而下，細細的爪子迎面按住那匹狼——直接將遠比自己大得多的狼撲回地上。

　　骸脊貓壓住狼的身體，張嘴咬住狼的咽喉，用力撕開，如注鮮血頓時將雪白骨架染了個通紅。艾蘿的魂火閃動著，揚起腦袋，發出長長的嗷叫聲。

　　那些狼本已在周邊啃食起屍體，聞聲又聚攏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突然出現的人。

　　艾蘿見狀，抖開了自己的骨刺，看起來比原來大了一圈，從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咆哮。但她的個頭實在太小了，餓極了的狼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

　　蘇茜很快鎮定下來，她將目光從滿地殘損的屍體中移開，握緊了手中的細劍，深吸一口氣。

　　萊布尼茨拍拍她的肩膀：「我來吧。」

　　黑魔法師對四周場景適應良好，他甚至還歎了口氣：「我本來是想順路來北境看看有沒有能夠採集的觸媒。」

　　他執起法杖，念了一段簡短的咒文，滿地的鮮血突然開始沸騰，踩在血地上的狼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慘叫，它的四肢就像被融化一般，一寸寸消融，它一開始還能掙扎兩下，但在短短幾秒內，就變成了一灘沸騰的血泊。

　　蘇茜：「……」

　　這比剛剛還要掉san值啊！！

　　而黑魔法師還是和顏悅色的：「怎麼樣，想學嗎？這招可比亡靈系好用多了，雖然有點浪費，但在處理現場時更方便。」

　　蘇茜：「……還是不了，謝謝。」

　　萊布尼茨：「沒關係，如果您有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

　　蘇茜：希望不會再有那一天吧。

　　圍攻村落的狼群被黑魔法師屠戮殆盡，只剩下幾隻驚恐地逃回山林。蘇茜踩著滿地血漿，挨個搜尋過還完整的房屋，終於村中心大宅的地窖中找到了倖存者。

　　她一劍格開襲來的匕首，用肘部將那個一看就還沒成年的少年獵人擊倒在地，借著提燈的光，從這些驚恐的老幼婦孺中找到了自己的員工。

　　「艾米？」蘇茜問，「你還好嗎？」

　　小姑娘的胳膊上有一道很深的爪痕，只草草包紮過，如今還在滲血，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人，臉上有著恍惚和不可置信，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就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小女孩捂著臉，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她顫抖著嘴唇，最後還是沒把「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出現」說出口。

　　蘇茜歎了口氣。

　　她走上前，蹲下身，摸出一板德芙巧克力，拆開包裝，折下一半遞給這個痛苦的小姑娘，剩下的另一半則塞到一旁的孩子手中。

　　她等了一會兒，才問：「你要跟我走嗎？」

　　小艾米愣住了，她哭得打了個嗝，猛地抬起頭，驚慌地看著蘇茜，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弟弟，用力搖搖頭。

　　蘇茜看著她：「但是，你知道留下來會怎麼樣吧？」

　　經歷過暴雪和狼群，這個損失慘重的村落只剩下眼前這些婦孺與幾名重傷員。擺在他們面前的是比狼更嚴酷的饑寒哪怕夏天來臨，他們也很難再獵到足夠的食物。

　　冷風從地窖的入口灌了進來，小艾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她呆呆地看著蘇茜的眼睛，臉上出現了一點掙扎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間，下一刻，這個小姑娘就堅定地搖搖頭，重複道：「我要留在這裡，跟大家在一起。」

　　她握緊了拳頭，像是要說服自己：「我去年已經能獵到鹿了，只要、只要再過幾天，等鹿群回來，就一定能、就一定能……」

　　小艾米的聲音越來越低，但這一次，這個小姑娘沒有掉眼淚。

　　蘇茜看看她，又看看其它人。

　　得救的喜悅沒有在這些倖存者臉上停留超過半秒，或許孩童還懵懂無知，但他們的母親已經意識到接下來將面臨著什麼，恐慌與絕望寫在他們的眼中。

　　蘇茜又歎了口氣：「那麼我換一種問法吧，你們要跟我走嗎？」

　　銀色短髮的小姑娘猛地抬起頭，眼裡有光。

　　——

　　「龍之血」的店鋪裡被塞進了好幾個重傷員，銀龍血統的煉金術師忙得團團轉，索性暫時閉店歇業一天。

　　瑪格麗特跑來幫忙，光明神的牧師在經過一段長得讓人頭昏眼花的禱告之後，得到了好得出乎意料的治療效果：雖然沒能令斷肢重生，但那些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了。

　　而其他人被安頓在獅市長大道的住宅中，與舊獸人的居所比鄰。

　　小動物們小心翼翼地來探望新鄰居，很快被淚水與哀歎嚇了回去，但沒過一會兒，他們又躡手躡腳地湊了過來，帶著裝滿糕點與水果的小籃子。

　　「別傷心，」這些幾乎都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模樣的小朋友踩在椅子上，努力地安慰比自己高大得多的人類，「都會好起來的，有什麼需要跟我們說就可以了，我們就住在隔壁。」

　　他們煞有介事的模樣非常可愛，以至於那兩個年紀最小的孩子破涕為笑，伸出手去摸小動物的耳朵。

　　小艾米安頓好其它人，又去看望過傷員，最後忐忑地跑到蘇茜面前。

　　「謝、謝謝您。」小姑娘忐忑地揪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但是，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蘇茜摸了下她的頭髮，經過一年的時間，這個小姑娘有些扎手的短髮變長了一些，還是沒過耳，但摸起來有些柔軟。

　　【您的員工[艾米]損壞程度達到3.7%，是否修復？】

　　蘇茜選擇了「是」。

　　在支付了少量積分之後，小姑娘胳膊上的傷迅速癒合了，她不由得睜大了雙眼，愣愣地看看自己的胳膊，又看看蘇茜，磕磕絆絆地說：「謝、謝謝！」

　　「不用謝。」蘇茜說，她想了想，又說，「你不是已經把靈魂給我了嗎？」

　　她看著小艾米呆怔的神情，忍不住又點點她的鼻尖：「有需要我會叫你的，現在，回去找你的媽媽吧。」

　　目送小艾米離開，蘇茜回過頭，發現拉斐爾的目光也落在那個小姑娘的背影上。

　　蘇茜：「怎麼了？」

　　死亡騎士收回目光：「不，沒什麼。」

　　他頓了頓，又說：「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霜精靈血脈……」

　　——

　　來自北境的居住者很快安頓了下來，並且比蘇茜想像的更快適應了這裡的環境。

　　過度沉痛的悲傷或許能夠讓人失去理智，也能讓人更快地清醒，來到這裡的第三天，一名年輕的婦人就找上蘇茜，詢問要如何在這裡工作。

　　「總不能一直讓一群孩子們接濟。」她說，「我雖然失去了丈夫與兄長，但我還有自己的雙手，能養活自己和孩子呢。」

　　她們接過了牧場的工作，這些來自北境的村民過去馴養獵犬與鷹幫助狩獵，如今同樣能看護好這些鷲馬。另外一些則在旅館與酒館的後廚工作，這些主婦們的作風與北境的風雪一樣，豪爽大方，乾淨俐落。

　　至於還未成年的那些孩子們則被塞進了混血日精靈的基礎學堂裡，跟著一群毛茸茸的舊獸人每天識字算數。有幾個少年大喊「我已經到了能拿弓打獵的年齡了」企圖逃課，上了年紀的混血精靈帶著他們去靶場裡轉了一圈後，就又乖乖地坐回課堂。

　　……只是時常會在課餘時纏著老師要求教授弓箭技藝。

　　小艾米得到了一把獵弓。

　　這是之前在荒野獵人的行李中找到的，一直被蘇茜收在自己的倉庫中。在這個霜精靈血脈的小姑娘到來的第二天，拉斐爾向蘇茜要走了這把弓，並轉贈給她。

　　「我與你的祖先有過一點緣分，」死亡騎士說，「他有著卓絕的箭術，連我都與之無法比肩。」

　　蘇茜看著他，死亡騎士的眼中倒映著女孩子的銀髮，情緒莫名難辨。

　　但很快他便收斂起神色，朝蘇茜露出一個溫和笑容。

　　一切彷彿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偶爾，只是偶爾從這些遠離風雪的北境人的屋中，會傳來悠長而憂傷的歌聲。

　　時間會是最好的解毒良劑，那些痛苦的、鮮血淋漓的過往最終會被一點點掩埋。逝者已經遠去，而留下來的人的目光，仍注視著未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28 AM

第七十四章　開業第七十四天

　　「一份炸雞套餐，請給我多一些香草醬。」瑪格麗特說。

　　「唔……」收銀員看看她，露出一點複雜的神情，「好的，請稍等。」

　　片刻之後，這名身穿雪白祭袍，打扮規整的少女牧師便端著托盤轉悠了一圈，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將用紙盒裝盛的炸雞塊、辣翅與薯條依次擺好，又將香草醬仔細地淋在上面。

　　然後少女閉上雙眼，手握聖徽，開始漫長的例行祈禱。

　　陸陸續續有用餐的魔法師走進餐廳，他們一眼注意到坐在窗邊的少女，不約而同地露出了隱約牙疼的表情。

　　這裡是翻倒巷009號，「靜謐之眼」旅館。

　　一般而言，緘默塔以外的施法者喜歡住在圖書館旁的「霧都卷軸」旅館，至於位於雪鈴蘭街區中心地段的「陽光青年旅社」則是更加大眾化的選擇……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沒明白這地方究竟跟「陽光」有什麼關係。

　　不過，比起餐廳全天營業、提供垃圾食品的社畜之友，這兩家旅館只提供速溶咖啡、罐裝飲品，以及簡餐三明治。青旅內倒是有公共廚房，但在永夜峽谷裡烹飪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

　　……可這也不是一名光明系牧師連續幾天跑來這裡用餐的原因呀？

　　魔法師們面面相覷，欲言又止，就像一群海魚在圍觀一條想不開跳海的淡水魚。可最後誰也沒敢去打擾認真禱告的牧師少女，默默找了個盡可能遠離的位置坐下。

　　瑪格麗特完成一輪真摯的讚美、事無巨細地說完自己的今日見聞，才呼出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眼。

　　她拿起自己攜帶的刀叉，姿勢優雅地切下一截薯條。

　　涼透了的薯條被水汽浸透，又吸飽了香草醬，變得軟綿綿、甜膩膩的，瑪格麗特毫不介意，甚至愉快地又多加了一勺醬料。

　　與她鄰桌的一名黑魔法師目睹全程，臉色頓時變得與香草醬差不多，他想了想，默默端著餐盤起身，換了個位置。

　　瑪格麗特對自己無聲的精神打擊毫不知情，她慢條斯理地吃完薯條和雞塊，又拿起刀叉，耐心切割著那對辣翅。同時她好奇地豎起耳朵，聽著餐廳裡的交談閒聊。

　　吐槽導師脾氣不好的、抱怨工作時間過長的、討論實習報告的，時不時還夾雜著複雜的學術髒話，這些毫無疑問是邪惡陣營的年輕人們有著各種各樣這個年紀的煩惱。

　　真有意思。

　　瑪格麗特出身白晝公國，她過去近二十年遇到的黑魔法師和亡靈法師加起來恐怕還不到這裡用餐人數的三分之一，多數還是在監牢裡。不過，與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不同，這裡的魔法師活潑熱鬧，不像聖殿騎士刻板，也不像冒險者放浪，有種特別生動的趣味。

　　牧師少女將乾淨的雞骨放下，捧著可樂，腦袋小幅度地轉來轉去，滿眼新鮮。

　　「不行，還是不對！」一名黑魔法師「哐當」一聲將自己腦袋砸在桌上，捲曲的頭髮落下來，還沾上了番茄醬，他毫不在意，甚至試圖臉滾餐盤，「照這個步驟肯定還是不行，啊……我已經不想再看到死亡騎士大人的臉了……」

　　他抽抽鼻子：「喂，玩骨頭的，你那裡真的沒問題嗎？為什麼每次都是最後一步就失控？」

　　「我已經按著步驟來了！」他的同伴見狀，尤其嫌棄地將自己的餐盤拉開了些，「倒是你，就不能抓隻更容易控制的惡魔嗎？」

　　「上一次已經是小惡魔啦！」黑魔法師說，口吻裡帶著「你為什麼這麼菜」的抱怨，「再往下就都是沒有智慧的召喚物了！」

　　「這不能怪我，亡靈系就不適合克制深淵系嘛。」亡靈法師怏怏地捶了下桌子，又捶了一下，然後悉悉索索地翻起筆記。

　　這兩隻知法犯法的慣犯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突然有個年輕的女聲插了進來：「我覺得，你們是不是需要我的幫忙？」

　　他們抬起頭，看見坐在他們後座的那個光明牧師不知什麼時候站起來，少女不動聲色踮起地腳尖，好奇地看著桌上的筆記簿，眼睛閃閃發光。

　　魔法師舔了舔嘴唇，有點沒反應過來：「……什麼？」

　　「想要克制深淵的力量，難道不是光明最擅長的領域嗎？」瑪格麗特虔誠著握住銀質聖徽，語氣輕柔優雅，用著牧師特有的遣詞與敬語，「在這方面我還是很有自信的，要試試看嗎？」

　　魔法師：「……哇。」

　　其中一人猛地右手握拳擊左掌：「對哦，我怎麼沒想到！」

　　——

　　【領主：蘇茜（Lv.3）

　　種族：？？？】

　　【隨機技能：潛行B[艾蘿][熟練度：49/100]

　　評價:黑暗中的您悄無聲息，行動如貓一樣敏捷靈動，但是注意，您畢竟不是真正的貓，比如，沒有尾巴。】

　　【隨機技能：至高劍藝EX[拉斐爾][熟練度：6.4/100]

　　評價：可圈可點，差強人意，倚仗武器的星輝，你能做得比想像的更好一些。】

　　蘇茜忍不住偷偷扭頭瞥了眼自己的背後，然後默默關掉了彈窗，撿起一旁的細劍，一骨碌爬起來，拍拍自己的衣擺。

　　「休息一下吧。」拉斐爾說，「已經很不錯了。」

　　蘇茜扯下髮筋，用手指隨意梳了梳的長髮，又重新紮起來，嘟囔道：「可我覺得沒有什麼變化呀。」

　　拉斐爾走過去，伸手隨意撈起蘇茜沒撈著的一縷散髮，併入她的手中，溫和地說：「不，有變化的，現在的您已經有足夠的能力使用繁星詠唱之外的佩劍了。」

　　咦——

　　蘇茜聞言一愣，抬起頭：「……我覺得你誇我了。」

　　「當然。」拉斐爾見狀，忍不住笑了，他略微頷首，「如果您還有精力，可以去與小騎士試一試……」

　　死亡騎士還想說什麼，突然像是感受到異樣的氣息，猛地扭頭看向翻倒巷的方向，接著頗為無奈歎了口氣：「抱歉，我去那邊處理一下。」

　　蘇茜：「……」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覺得自己內心毫無波動：「去吧，多收點維修費用。」

　　拉斐爾：「知道了，領主大人。」

　　死亡騎士將長劍佩回腰間，便朝翻倒巷走去，不過，沒走兩步，他的腳步突然一頓，抬起頭。

　　蘇茜也抬起頭——

　　頃刻間，白色的流火從天而降，帶著滾滾熱浪，劃破漆黑天空，接二連三地落在翻倒巷的街心公園裡。

　　「嘭」！

　　刺眼火光照亮了半個街區。

　　蘇茜：「……」

　　蘇茜：「…………」

　　這已經不像是多收維護費能解決的事了！！！

　　死亡騎士助跑幾步，矯捷地躍至半空，踏著街燈與屋頂朝事發地點掠去。

　　蘇茜恍然回神，連忙追上去，此時，街心公園旁已經聚集了一堆的圍觀人士，灌木和花壇上跳動著沒熄滅的火焰。

　　蘇茜走進人群，先關掉跳到眼前的修復提示，低頭只見那兩條始作俑者蹲在一旁，瑟瑟發抖，如同被雷陣雨嚇壞的狗。

　　但這時候，他們已經不是主角了。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事發中心，一名白袍法師痛心疾首地高聲疾呼，手中的法杖用力跺著地面，「您怎麼能做這種事呢，殿下！」

　　瑪格麗特規規矩矩地握著聖徽，溫和有禮地回應道：「我覺得我沒有錯，老師說過，學術和研究是沒有陣營之分的，何況，這裡是永夜峽谷，不能依照白晝公國的規矩來。」

　　白袍法師吹鬍子瞪眼，表現得像個辛辛苦苦養肥的豬被狗咬了的可憐老農民：「這些可都是邪惡法師！那是在召喚惡魔！您怎麼能參與進去！您是不是受到他們的蠱惑了？」

　　瑪格麗特：「可是，白塔也會時常借助一些其他魔法技術吧，我不覺得這是什麼違禁的事情，而且沒人蠱惑我，這是我自願的決定，和其他人都沒有關係……」

　　——白袍法師看上去快要氣死了。

　　蘇茜眨眨眼，抓住了重點：「……殿下？」

　　已經看了好一會兒熱鬧的多蘿西接口道：「是哦，聽起來好像是白晝公國的聖女，欸，難得一見的大人物呀。」

　　亡靈法師嘖嘖稱奇，順便又瞪了一眼縮在一旁的弟子，年輕人若有所覺，渾身一個哆嗦，拉下帽子，蜷得更緊一些，只差「汪嗚」叫兩聲了。

　　蘇茜：？？？

　　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拉斐爾。

　　根本沒有出手機會的死亡騎士朝她點點頭：「我不是說過了麼，那是光明神的眷屬。」

　　蘇茜：「……」

　　光明神的喜好真的好奇特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44 AM

第七十五章　開業第七十五天

　　在外城圖書館的遺址裡，蘇茜與探索的學徒們曾經遇到一頭被亡靈化的地獄三頭犬。活生生（？）的，雖然被轉化成亡靈，但依舊沒有失去惡魔的特性，甚至在被激怒後還能夠往深淵守衛的方向進階。

　　要知道雖然同屬邪惡陣營，但亡靈系與黑魔法系其實就像廣式月餅與冰皮月餅，本質上是兩種東西。打個不太貼切的比方，這簡直相當於拿鹹粽子蘸蜂蜜與白糖，結果還很好吃，最後還能再倒點甜辣醬完美調味。

　　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位名叫達爾文的魔法師的確沒有辜負自己的名字。

　　一般情況下，在面對這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物成果時，卷宗法師通常會先從過往典籍中尋找有用信息，煉金術師會選擇大膽推理，小心論證，而緘默塔派系的作風就比較熱烈奔放了，他們更樂於直接上手先嘗試一下。

　　尤其是那些膽大妄為的年輕人，直接導致緘默塔的小公園三天兩頭要被燒一次。

　　……所以說，緘默塔出身的魔法師戰鬥力大多比較高是有理由的，幸運值和實力不夠的那些恐怕在成長起來前就早早被自己和同伴作死了。

　　那對年輕的作死二人組在連續失敗了七次後，創造性地往實驗中引入了史無前例的新變量光元素。

　　效果拔群。

　　在淨化了兩隻試驗品、再三調整了光元素濃度後，他們得到了新的進展：召喚出來的惡魔終於沒有在被亡靈化後失去控制，而是在契約轉移的瞬間徹底暴走。

　　下一刻，暴走的亡靈化惡魔被暴走的白袍法師天降流火，燒了個乾淨。以白袍法師捶胸頓足、怒火中燒的模樣，似乎更想把那兩條始作俑者一起淨化。

　　……然後他家聖女細聲慢氣地跟他講起了道理。

　　自從聖女十五歲以後，這位白晝公國的首席法師就再也沒能成功說服過他親手撫養長大的小姑娘。

　　在一番讓人望而生畏的長篇大論之後，快被氣出心肌梗塞的白袍法師憤怒地拂袖而去，而瑪格麗特乖巧地眨眨眼，規規矩矩地向蘇茜繳納了罰金。

　　蘇茜也有些無奈，但想了想，還是明智地選擇不多發表意見：「還是小心點吧。」

　　「我知道了。」牧師少女溫馴地應了一聲，端莊的臉上流露執拗的神情，她認認真真地說，「在白晝公國，研究黑魔法是違法的，但在這裡不是，就不能按照公國的法律來。何況，哪怕白晝公國的罪犯也不都是黑魔法師。老師既然讓我外出游歷，就不該什麼都不讓我接觸，否則，跟過去有什麼區別？」

　　蹲在地上的亡靈法師特別後腿地瘋狂點頭附和︰「瑪格麗特小姐說得沒錯，您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再試一下吧！我覺得這次已經離成功非常近……嗚哇！」

　　他沒說完，就被多蘿西用高跟鞋將臉踩進地裡。

　　瑪格麗特手握聖徽，神色平靜地點點頭，只是語氣中還有壓抑的雀躍︰「沒問題，這個真有意思，比在聖殿里研究教義有趣多了。」

　　蘇茜︰「……」

　　那個白袍法師聽到了吧……是聽到了吧？真是太慘了。

　　她不作聲，只默默拖出修復窗口，付掉這筆積分，修好街心公園，同時再一次自我懷疑自己建這個公園是圖什麼……用來被燒嗎。

　　——

　　蘇茜原以為經此一事後，瑪格麗特將會很快離開這裡，但在幾天之後，這位光明聖女親自找上門來。

　　她開門見山︰「我能僱傭您嗎？」

　　蘇茜：？

　　蘇茜：「需要招募隊友的話，酒館裡有佈告欄。」

　　雖然來到永夜峽谷的冒險者大多都有著自己的團隊，但也會因為種種原因需要重新招募人手、或者臨時結盟，他們會將需求張貼在佈告欄上。

　　不過……蘇茜看了一眼瑪格麗特的同伴，雖然這些扔下聖女自己先行出發的傢伙因為被聖女與白袍法師輪番教訓過而顯得蔫頭蔫腦，但從職業和星級而言，毫無疑問是相當完善的配置，並不像缺人的樣子。

　　「不是哦，」瑪格麗特搖搖頭，「我的同伴找到了一處遺址，但是，打開通道需要一名高等亡靈的協助。我本來打算在靜謐之眼僱傭法師幫忙的，不過，他們的等級都有些低，我的老師讓我來找您……」

　　牧師少女毫不隱瞞地將白袍法師賣了個乾淨，她攤開一張地圖，在霧星河西岸腹地，畫了一個小小的星號︰「位置是在這裡。」

　　蘇茜看向那張地圖，只見一個只有她能看到的氣泡框從那個星號上冒了出來，輕輕閃動︰「■■遺址」。

　　她的目光微微凝滯了片刻，卻沒有輕舉妄動，雖然蘇茜對瑪格麗特印象不錯，但她對高星級的白塔法師仍心存警惕︰「目的，還有需要做的具體事項。」

　　「這個……」瑪格麗特皺了下眉，臉上露出些許猶豫的神情，她咬了下嘴唇，難得地沒有話癆︰「我只能保證，不會對您的從屬造成損害，其他的……」

　　蘇茜聞言，立即折起地圖，遞還回去：「我拒絕。」

　　「答應她吧。」與此同時，拉斐爾突然插話道。

　　死亡騎士伸過手抽走地圖，展開再看了一眼︰「沒有什麼太大問題，但是報酬方面……」他想了想，才說，「光明神的屬國裡，應該有日遊香草吧？」

　　牧師少女驚訝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拉斐爾。

　　拉斐爾一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二十株成草。」

　　瑪格麗特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沒法決定主意，她跺了下腳︰「這個——我需要跟老師商量一下。」

　　蘇茜看著光明聖女顯得有些匆忙的身影，又抬頭看她的騎士，感到有些迷惑︰「你好像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拉斐爾點頭承認：「大概知道吧。」

　　蘇茜：「唉，可我還是不太想跟白塔法師打交道。」

　　拉斐爾想了想：「您可以把劍握緊一些。」

　　蘇茜：？？？

　　拉斐爾看著傻眼的自家領主，忍不住笑了起來︰「放心吧，至少在行事上，阿洛弗里恩的追隨者通常不會有什麼讓人指摘的地方，不過，如果有時間的話，您可以跟那個小騎士練習一下，試著用用普通的佩劍。」

　　他說︰「其實我覺得可能有點早，但應該不會有問題……嗯，應該。」

　　蘇茜︰「……聽你這麼說，我反而覺得更加不安了啊！！！」

　　【日遊香草[★★★★]

　　描述︰蘊含著純淨光元素的奇妙植物，在祈禱中誕生，花朵呈絨球狀，發出的可見光芒可作為環境光源，提供生物所需的光照及光合作用。】

　　這種在祈禱中誕生的植物只存在於白晝公國的神殿花園，除了有些許安神效果的香氣，幾乎沒有更多的作用，所以甚至一些普通的博物學者都不知曉它們的存在。

　　不知道瑪格麗特與她的老師、同伴之間如何商討的，過了一周左右，牧師少女將十株日遊香草交給了蘇茜。

　　「我不知道在這裡它們能不能成活。」瑪格麗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心疼，「我沒見過日遊香草在別的地方生長過，雖然它們好像沒什麼用途，但也是白晝神殿的吉祥物，如果不能成活的話，能不能就算了啊，我們可以用其它東西做報酬的……」

　　小姑娘愁眉苦臉地絮絮叨叨著，而蘇茜在觸摸到這些嬌嫩的植物時，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您獲得了[日遊香草][★★★★]！

　　[日遊香草]可以為您的領地提供一定模擬陽光，將它種植在領地內時，您需要支付一定積分維持它的生命︰100積分/時/株

　　溫馨提示︰該植物性質特殊，您無法使用您的農田進行種植，請珍惜每一棵成熟植株。】

　　……有點貴啊。

　　蘇茜迅速計算了一下，輕輕吸了一口涼氣，但仔細想想，又覺得不算非常虧本，畢竟陽光對於生命的重要性毋庸置疑，而日遊香草就相當於產出陽光的向日葵。

　　「可以存活。」蘇茜回答，她將其中的九株植株收進自己的倉庫中，剩下的一株則被小心地移植到草場邊上。

　　雖然名字是「香草」，但日游香草其實屬於藤本植物，在瑪格麗特的輕聲祈禱中，它們的緩慢地藤蔓攀上圍著草場的柵欄，淺綠色的藤上結出了一連串如同蒲公英一般的絨球狀花朵。

　　蘇茜的積分開始自動扣費，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其中一朵絨球花，觸手暖洋洋的，就像一團被陽光曬得暖呼呼的棉花，幾簇成熟的絨毛因為她的觸碰散落飄開，有一些飄到拉斐爾的手背上，落下一點不易察覺的灼傷。

　　瑪格麗特也顯得有些愣怔︰「居然真的能存活……」她呆了呆，半晌鬆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

　　這時候她才想起什麼，扭頭問拉斐爾︰「對了，您是怎麼知道日遊香草的？它們只在白晝神殿生長的，我問了老師，他也沒在其它地方見過這種植物。」

　　死亡騎士的語氣稀鬆平常：「我活著的時候見過。」

　　牧師少女不由得瞪大雙眼︰！

　　拉斐爾輕輕搖搖頭，打斷她的想法︰「那個時候，這種東西總是長得到處都是。」

　　瑪格麗特︰？？？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00 AM

第七十六章　開業第七十六天

　　火光在黑暗中嗶啵作響，引來了些許不懷好意的來回窺伺，周邊的霧氣沉重濃郁，帶著黏稠的腐敗氣味，過於豐沛的水汽令魔法恒定的篝火都顯得有些垂頭喪氣的。

　　瑪格麗特坐在火堆旁，慢慢烘乾被打濕的長袍，然後她將手掌合攏，輕輕呵了口氣暖了暖。

　　「這裡真是又濕又冷。」牧師少女小聲抱怨著，在這樣的環境中跋涉數日，她一向梳理整齊的頭髮也有些散亂，她用力抹平褶皺的袖子與衣角，低著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念念叨叨了一會兒，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歎了口氣。

　　蘇茜沖了杯草莓味的優樂美遞給瑪格麗特，自己則捧著杯巧克力味，在作為載具的魔偶旁邊坐下。她把自己的提燈掛在魔偶的架子上，昏黃的光暈勉強能照亮駐地的範圍。

　　瑪格麗特接過熱飲，偷偷瞄了眼白袍法師，見他似乎沒有反應，嘴角忍不住向上翹了翹，握著杯子，合上眼，開始輕聲禱告。因為環境緣故，她的禱告只持續了十餘分鐘就停下來。

　　蘇茜見瑪格麗特一派優雅地輕輕轉動著吸管，直覺告訴她，對方正在挑裡面的椰果，她想了想，又拆了盒好麗友蛋黃派，光明聖女握著小蛋糕，呆怔了片刻，臉上露出了不知道是不是該重新禱告一次的掙扎。

　　蘇茜不禁笑了一下，接著她扭頭問道︰「大概還要走多久？」

　　冒險者們還借著火光確認方位，而拉斐爾思索片刻，便答道：「依照現在的速度，應該只要再走兩天。」

　　瑪格麗特聞言，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同伴，很快從他們的神情中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她頓時顯得有些萎靡：「還要這麼久呀，明明在地圖上感覺不是很遠啊。」

　　永夜峽谷並不是一個對於旅行者非常友好的地方：濃霧與黑暗讓人迷失方向感與時間感，而腐敗的土壤與無處不在的亡靈又杜絕了大多數生靈坐騎的踏足，食物與飲用水同樣無法就地取材，大多數人在這樣的環境中很難不感到焦慮與壓抑。

　　從出發至今，白袍法師攜帶的鐘錶轉滿了五圈，意味著已經過去了五天。這個地方深入西岸腹地，回望的時候，已經看不見月樹樹冠的光輝。

　　不過，相較於白晝公國的訪客，蘇茜則顯得遊刃有餘許多。

　　糟糕的環境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困擾，她不會感到疲憊與饑渴，或許是潛行技能熟練度足夠的緣故，泥濘的地面對她而言也不算什麼阻礙。

　　唯一失策的是沒有將自己的酒館日誌一起帶出來：至少還能在休息時間打打單機遊戲消遣時間，否則，總不能指望那個因為與死亡騎士同行而渾身不由自主地緊繃著的冒險者一起湊桌鬥地主？

　　……而且拉斐爾好像也不會打牌。

　　繼續行進了兩天之後，一座建築的遺跡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還是蘇茜第一次在這裡見到真正意義存在著的「遺址」。那是看上去彷彿是大型劇場，原本似乎是白色的，灰敗的爬藤與苔蘚攀附在外部牆面上。整座建築彷彿遭遇了海難的遊輪般傾斜著，有大約三分之一仍裸露在地面上，而其餘部分則深深沉入地下。

　　原有的入口與臺階隨著沉陷的部分垮塌毀壞，但後來的勘探者從建築的側面重新打開了一個臨時入口。

　　蘇茜跟著冒險者們鑽進那條通道。

　　這是一道非常逼仄的甬道，最狹窄的地方僅能容納一人側身通過，地上雖然經過簡單的清理，但依舊散落著坍塌的碎石，還有一些小型亡靈的屍體，看上去死亡時間不算太長。上方傾斜的牆壁壓得極低，有些地方連蘇茜都不得不彎腰低頭。

　　她借著提燈的照明看了看近在眼前的牆面，可惜因為年代久遠，上面原有的壁畫已經剝落斑駁，看不出原有的痕跡。

　　這條通道大約有兩百餘米，之後經過一個需要側身收腹才能通過的拐角之後，出現了一個稍微寬敞的空間——然後前面沒路了。

　　眼前牆面上的各種時間不同的痕跡似乎訴說著歷經艱辛抵達這裡的訪客的不甘與懊惱。來自白晝公國的冒險者中，其中一部分人已經先行一步抵達過這裡，此時都看向白袍法師，而瑪格麗特則顯得有些茫然，她上前摸摸牆面，沾了一手灰。

　　「這裡看起來沒路了呀。」牧師少女疑惑不解地問，「而且應該有很多人來過了，確定沒有找錯地方嗎？」

　　「星象預言的指示是這裡。」其中那名占星師說著，朝白袍法師躬了躬身，「首席大人。」

　　白袍法師點點頭，他站到那堵牆之前，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然後他將法杖換到左手，抬起自己的右手，用手指輕輕抹上去。

　　法師的指尖亮起一點白光，在昏暗的環境中尤為顯眼。然後蘇茜忍不住睜大了雙眼︰就像指環王中的甘道夫擦亮地底礦坑的大門一般，一串流光的文字在法師的手指間逐漸顯現在斑駁的牆上——

　　「命運輪轉，星辰更迭」。

　　「咦！」瑪格麗特忍不住後退了一步，神情訝然，「這寫的什麼？」

　　蘇茜聞言一愣，明智地選擇閉嘴沉默。

　　然後她看見白袍法師仔細辨認了一會兒，也搖搖頭︰「不清楚。不過，這並不太像……」不太像亡靈系的東西。法師看了一眼身後的占星師。

　　訪客們有些驚疑不定，倒是拉斐爾發出一聲輕笑，邁步上前，望著那行文字，神色有些感慨︰「你們預言到需要亡靈協助？」

　　「是這樣的。」既然已經走到這裡，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占星師也對眼前的情況感到有些不解，語氣不禁帶上了些許遲疑，「高等亡靈。」

　　死亡騎士伸出手，直接覆在文字上︰「其實也不算錯……就是不太準確，算你們歪打正著吧。」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牆面微微震顫起來，那行發光的文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沿著拉斐爾的手掌流過，緊接著，彷彿依次亮起的夜景燈，由下至上，牆面上徐徐出現了一扇大門的輪廓。

　　先是門框、然後是門頁上的精緻花紋，最後是一道圓形的、位於死亡騎士手下的契合鎖。拉斐爾回過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準備好麼，那我要開門了——」

　　「哢噠」。

　　一個細微的開鎖聲在寂靜中響起，然後是年久失修的輪軸發出的吱呀聲，那扇大門自動朝裡打開。

　　拉斐爾往後退了兩步，又退了一步，他不動聲色地帶著蘇茜退到一旁。

　　蘇茜︰……？

　　只見大門轟然洞開，緊接著，一把近兩米長的重劍直接從門裡劈下來，「嘭」的一聲重重斬在地面上，落下一道深刻裂紋。

　　一架高大的重甲魔像佇立在大門口，它的行動似乎有些遲緩，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吱聲，軸承咯咯轉動，緩緩將劍重新舉起。

　　蘇茜︰！！！

　　但白晝公國的眾人同樣反應迅速，戰士們立即搶上一步，將牧師與法師擋在身後。瑪格麗特握緊了聖徽，輕聲吟唱起來，而白袍法師揮動權杖，劃出一道耀眼閃電。

　　拉斐爾攔住蘇茜，往牆邊又靠了靠。

　　蘇茜：？

　　蘇茜︰「……不幫忙嗎？」

　　死亡騎士的手搭在劍鞘上，一臉平靜：「不幫。」

　　蘇茜：「哦。」

　　這場戰鬥並不算艱難，僅僅十五分鐘後便宣告結束，守衛魔像轟然倒地，它被卸掉了一支胳膊，核心部位的能量晶石碎了一地。

　　白袍法師似乎感到有什麼不對，他微微皺了下眉，拾起其中一塊晶石碎片打量了一下，又回頭看了一眼作壁上觀的死亡騎士。拉斐爾笑了笑，與蘇茜跨過地上的魔像殘骸，走進那扇大門。

　　眼前豁然開朗。

　　與門外坍塌傾斜的甬道截然不同，門內是一個明亮寬闊的殿堂，有點類似古羅馬的鬥獸場，高大的立柱林立在殿堂四周，正前方則是貴賓席般的高臺，上面空空如也。

　　【您已進入時鐘劇場遺址。】

　　蘇茜……咦。

　　她看著彈窗，微微一愣：與前兩次不同，這一次，她還未完成探索，就已經知曉了這處遺址的名稱。

　　拉斐爾轉過身，朝白袍法師微微頷首：「我已履行約定，你們想找的東西就在這座遺址之內，我們就不與你們繼續同行了。」

　　瑪格麗特聞言一愣︰「哎？」

　　她身後的白袍法師按住自家聖女的肩膀，他看著死亡騎士，最終點點頭：「多謝。」

　　拉斐爾：「不必，這算物歸原主。」

　　只見白袍法師與牧師少女輕聲囑咐了幾句話，少女抿了抿嘴，又回頭看了一眼蘇茜與拉斐爾，才握住聖徽開始輕聲禱告。

　　聖徽在牧師虔誠的祝禱聲泛起柔和的光芒，為這些尋訪者指明了方向，這個術的持續時間不長，尋訪者們不再耽擱時間，循著指引快步走進劇場後的通道中。

　　聽著腳步聲遠去，拉斐爾才重新看向蘇茜，他伸出手，摸摸她的髮頂，溫和地說道：「過去吧，別擔心，只要按您以往的經驗來就行。」

　　嗒、嗒、嗒——

　　隨著拉斐爾的話音，從他們的腳下逐一亮起半透明的臺階，一直延伸到正前方的高臺上。一道鏤空雕花的拱門出現在那裡，拱門的正上方是一隻沙漏鐘。

　　蘇茜下意識舔了下唇，嘗試著踩上那憑空出現的臺階，感覺就像踩在石質臺階般堅實穩定。她又回頭看了一眼，她的騎士朝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拱門那邊是與方才一般無二的環形劇場。

　　不，還是有區別的。環形殿堂的周邊靜靜佇立著一圈重甲魔像，它們一動不動，沉默的陰影落在殿堂之中。而前方的高臺上則立著三座雕像。

　　中間是一名端坐著的女巫，她笑容溫柔平靜，雙手捧著一冊攤開的典籍，典籍中心放著一枚水晶球。左側則是側身而立的精靈，神色有些玩世不恭，一頭身姿修長柔韌的豹靠在他的身旁。至於右側——

　　蘇茜認出了她的騎士。

　　拉斐爾神色冷淡，持劍而立，蘇茜抬起頭，愕然地睜大雙眼，看著他的背後——

　　那是一雙巨大而美麗的羽翼，靜默地合在他的肩後，雖然只是雕塑，但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都清晰可見，彷彿還會被風微微吹動。

　　真美啊。蘇茜想。

　　原來拉斐爾真的是天使嗎。

　　突然間，有條不紊的腳步聲打斷蘇茜的思緒，她回過神，看見一名少女正不緊不慢地從高臺那裡走來，在自己身前三米處站定。

　　熟悉的黑髮黑眼。

　　熟悉的面容神色。

　　——那是她自己的模樣。

　　緊接著，一連串提示窗在蘇茜面前展開。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08 AM

第七十七章　開業第七十七天

　　【您已進入時鐘劇場！】

　　【您的名下存在代行[守序者]權職的守護者！】

　　【您的名下存在代行[審判者]權職的守護者！】

　　【您的名下存在行使[裁決者]權職的守護者！】

　　【驗證通過。】

　　【時鐘劇場已開啟！】

　　【指定劇目：請擊敗您眼前的對手，獲得勝利！】

　　【溫馨提示：在本輪劇目中，積分修復渠道將暫時關閉。】

　　【溫馨提示：在本輪劇目中，您不會受到真實傷害，演出僅此一次，請盡情起舞吧。】

　　「哢嚓」。

　　是寂靜午夜時鐘錶的指針最後重合在一起的輕響，緊接著是鐘聲。

　　腳下地面泛起柔光，逐漸浮現出風格典雅的時鐘圖案，鐘面上的三根指針不緊不慢地轉動起來，最後齊齊停在「Ⅻ」的位置上。站在指針那一端的，是那名與蘇茜一模一樣的少女。

　　整座殿堂都變得明亮了起來，就像真正的燈光絢麗的表演劇場，周圍的重甲魔像整齊劃一地抬起頭，「唰」的一聲將重劍舉在齊胸處。

　　蘇茜仔細看完每一個彈窗，又將其一一關閉，然後她一面將自己的長髮高高束起，順便打開自己的倉庫。

　　她的目光落在繁星詠唱上，遲疑了片刻，便又放棄了。略一思索，蘇茜握住了另一把普通的鐵劍，這是她最近用來與凱文練習時用的。

　　她抬起頭，看見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時也手持一把細劍，面容平靜地望著自己。

　　蘇茜頓時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她回憶著過去凱文在每次練習前的動作，將劍尖斜指地面，另一隻手握拳抵肩，有些生疏地低下頭，向對面的少女行禮。

　　對方沉默著，回以一般無二的致意。

　　黑髮的少女同時抬起頭，相同的雙眼互相對視，「嚓」，她們足下的巨型鐘錶上，秒針走出了第一格——

　　兩名少女以幾乎相同的姿勢直接衝向對方，劍刃在燈光中亮起耀眼鋒芒。

　　——

　　出乎意料的是，這條道路的盡頭是……一個會客廳。

　　精緻花廊、玻璃彩窗、絨面地毯、圓桌與長椅。座椅之後應該是一座大型噴泉，但如今已經乾涸，只剩下花卉雕塑立在池中。

　　一派安逸祥和，彷彿主人上一刻還在這裡小憩。

　　闖入的訪客們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面面相覷。

　　比起這一路的險象環生——雖然沒有機關，但沿途的魔像守衛可不好對付，尤其是這種夾雜在真實與虛幻的特殊環境中，使用破壞性的高階法術不是什麼明智之選——眼前的這一切實在過於荒誕不經。

　　簡直就像千辛萬苦終於抵達魔王的城堡，準備殊死一戰，推開門後發現居然是公主的茶話會。

　　陷阱？

　　並不是。

　　瑪格麗特鬆開握著聖徽的手，不需要指引，她也已經看到了此行的目標。

　　牧師少女走進大廳，沿著長絨地毯慢慢走到那張圓桌前，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她伸出手，輕巧地拿起那隻被隨意放在桌上的冠冕，冠冕主體是秘銀材質，白鑽石點綴著環冠，正中心則鑲嵌著一枚無瑕的紅寶石，寶石兩側交環著雪白羽毛，細碎的光輝在羽毛間流動。

　　瑪格麗特在這隻冠冕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

　　她閉上雙眼，輕聲禱告起來。

　　漸漸地，不知何處自吹來的風在這個會客廳中湧動。風吹開光明聖女的祭帽，拆散她梳理整齊的長髮，她手中的冠冕滿溢柔光。

　　在黑暗中，瑪格麗特似乎感受到一個淺嘗輒止的擁抱，有人在她的耳邊輕笑了一聲，那是個已歷經歲月、卻依舊生動愉快的聲音。

　　聖女緩緩低下頭，彷彿有什麼人正托著她的手臂一般，慢慢將手中冠冕舉了起來，穩穩地戴在自己的頭上。

　　裝飾在紅寶石旁的天使羽毛輕柔地舒開，振出星點熒光。接著，頭戴冠冕的少女轉過身，睜開雙眼——

　　那雙原本屬於牧師少女的茶色瞳孔，如今卻呈現出一種帶著半透明質感的、璀璨的流金色。

　　她微微仰頭，神色莊穆地一一看過白晝公國的眾人，然後抬起手：溫暖日光隨之落下，溫柔地撫平了尋訪者們的傷口與疲憊。

　　少女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明朗笑容，朝他們微微頷首，無聲地做了個嘴型。沒人看懂她說了什麼，但他們都立即意識到了——這是早已遠去的神祇，對仍信仰著自己的信徒們微笑致意。

　　沒過多久，少女重新合上眼，再睜開時便恢復了原本的茶色。

　　瑪格麗特緊緊握住聖徽，晶瑩淚水盈滿眼眶，她看著面前朝自己行禮的老師與同伴，哽咽著、磕磕絆絆地低聲詠誦著虔誠的禱詞。

　　她身後的圓桌上，擺放著棋盤與茶杯，幾枚棋子隨意地放在桌面上。一張白色的、裝飾著碎花紋理的紙箋被輕輕壓在杯下，書寫著幾行雋秀的、無人能看懂的字跡。那大概是一首未完的短詩吧，彷彿主人在片刻後就會回來將它寫完。

　　「我都聽到了哦。」

　　在方才的黑暗中，瑪格麗特聽見有人笑著對她這麼說。

　　——

　　「鏘」！

　　金屬重重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緊接著，是一連串密集的噹、噹、噹的交擊聲。

　　僅僅是數秒，纏鬥一起兩名少女便重新分開。

　　蘇茜喘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活動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腕，揩去臉頰的血漬。

　　對手並未比自己從容多少，眼前的少女長髮淩亂，衣服的裂口中沁出斑駁血跡。但她的神色依舊沉靜，漆黑的眼睛注視著蘇茜。

　　蘇茜看著她，突然像是鬆了一口氣，微笑了一下：「雖然真的很相似……」

　　「但你果然不是我吧。」她說。

　　那名與自己相同的臉上隱約露出了訝然的情緒。

　　「你比我果斷多了。」蘇茜摸摸側頸上的傷口，有些自嘲地笑道，「不過，我也不會輸的。」

　　直到現在，她依舊不太擅長與人殊死相搏，但並不意味著她會選擇退縮。不要說對手並非自己，哪怕真的是自己，又怎麼樣呢……

　　地上的鐘錶指針正不緊不慢地繼續走著，蘇茜蹬住地面，像貓一般靈巧躍起，迅捷地撲向自己的對手。她們在頃刻間轉換了兩次攻防，錯身而過又迅速回手。

　　蘇茜閉起眼。

　　在反復不斷的練習之後，來自繁星詠唱的一些技藝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骨子裡，成為自然而然的本能反應——

　　她的身體在半空中扭折成一個貓科動物才有的角度，劍風從她的前額掃過，切掉了幾縷髮絲。在黑暗中，蘇茜毫不猶豫遞出了劍刃，一道尖銳的疼痛驟然穿透了她的肩膀，她不閃不避，感受著鋒利金屬緊貼著肌肉與骨骼間滑動。

　　緊接著。

　　「哧」。

　　這一次沒有落空。

　　蘇茜睜開眼，看見她手中的劍貫穿了眼前少女的心口，那飽受摧殘的劍身上陡然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痕。裂痕逐漸擴散，「哢啦」，整把劍徹底支離破碎，叮鈴哐啷掉了一地。

　　黑髮少女鬆開自己的手，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傷勢影響。她後退一步，依舊平靜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您贏了，領主大人。」

　　話音剛落，少女的身上浮起一層柔和的光暈，面容逐漸模糊，但僅僅是數秒之後，柔光散去，出現在蘇茜面前的，依舊是與自己相同的容貌。

　　「沒有必要呀。」看出蘇茜的疑惑，少女擺擺手，顯得有點俏皮，「等您離開之後，時鐘劇院與我都將不復存在，哪怕日後有機會重建，從那裡誕生的也是只屬於您的見證者啦，知道我的模樣，無論是對您、還是對我，都沒什麼好處。」

　　蘇茜想要說什麼，但少女將食指抵著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只見她一步一步後退，最後站在正前方的高臺前，雙手交握前胸，平靜地看著蘇茜：「我曾見證過群星升起，也目睹永夜降臨——如今，我認可您，年輕的領主大人，願您未來的夢境仍被星辰眷顧。」

　　與此同時，地面上的鐘錶指針開始瘋狂轉動起來，一圈、兩圈、三圈——

　　「嘭」！

　　彷彿整片玻璃驟然粉碎，無數棱形光點從地上搖曳升起，蘇茜隔著浮光看去，那個自稱「見證者」的少女正仰頭望著那三座雕塑，輕聲哼唱著什麼。

　　颯——

　　她的身影逐漸融化在愈來愈盛的光芒中，最終消失不見。

　　沒過多久，紛揚光雨盡數熄滅，整個殿堂重歸平靜。

　　【全劇終】

　　【您本次表演的評價為：A】

　　【您的個人等級提升了！您獲得了隨機技能×1】

　　蘇茜愣了愣，下意識看向自己的肩膀，方才的貫通傷已然完好如初。她抬手按了一下，彷彿之前被刺穿的疼痛只是錯覺。

　　這時，蘇茜聽見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她不禁抬起頭——

　　高臺上的女巫雕像與精靈雕像輕輕晃動了兩下，隨即如同被風化已久的石灰石，終於不堪重負，一層一層地坍塌碎裂，轟然倒塌。沒過多久。只剩下拉斐爾的塑像仍在原地靜默肅立。

　　滿地殘骸中，一隻巴掌大小的沙漏鐘躺在那裡。

　　【您已完成本次探索。】

　　【您獲得了獎勵：技能點×2】

　　【您獲得了特殊獎勵：記憶留影×1】

　　【您獲得了特殊獎勵：沙漏鐘×1】

　　【記憶留影[★]

　　描述：一段無足輕重的記憶，是來自過去的饋贈，由於時間久遠，只能看一次。】

　　【沙漏鐘[★★★★★]

　　描述：來自前代最重要的傳承。您已獲得您的領地的認可，選擇並組合您所積累的要素，並支付相應的代價，您可以創造專屬於您的守護者了。】

　　【溫馨提示：您名下存在代行[守序者]權職的守護者，當您創造新的[守序者]時，相應權職將從代行者身上剝離。】

　　【溫馨提示：您名下存在代行[審判者]權職的守護者，當您創造新的[審判者]時，相應權職將從代行者身上剝離。】

　　【溫馨提示：您名下存在行使[裁決者]權職的守護者，當您創造新的[裁決者]前，需要先銷毀原有人物。】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21 AM

第七十八章　開業第七十八天

　　蘇茜怔了一下，下意識點開了「使用」。

　　眼前立即展開一個全新的界面︰左側是一個黑色的人物剪影，右側則是一整串列表。

　　【賦予權職︰[守序者][審判者][裁決者][空白]】

　　【主血統[持有要素 ]】

　　【副血統[0/4][持有要素 ]】

　　【賦予天賦[持有要素 ]】

　　【賦予技能[持有要素 ]】

　　【專精設定[0/2]】

　　【其它設定[ ]】

　　【注入積分︰0[追加注入][直接生成]】

　　【溫馨提示︰添加的血統之間差異過大時，可能出現互斥反應，產生不可預知的後果。】

　　【溫馨提示︰天賦及技能的設定請貼近個體種族，配適性過低可能出現異常情況。】

　　【溫馨提示︰您無法精準設定生成個體的特性，包括且不限於性格、喜好與其他。】

　　蘇茜︰……這什麼，捏人嗎？

　　她好奇地敲了敲「持有要素」後的加號，眼前立即又刷出滿屏分支選項，分為【契約要素】、【領民要素】、【見聞要素】、【擊殺要素】及【饋贈要素】五類。

　　前兩者乏善可陳，人類、舊獸人、獸人、龍裔、亡靈，再往下則是相關細化分支。人類的分類下拓展的是龍族與精靈的混血，備注「駁雜的血統大概率失效或被覆蓋」。亡靈下屬沒有分類，提示是「該血統存在嚴重排他性，請慎重選用」，在「排他性」上還標了紅。

　　相比之下，「見聞要素」則顯得更加豐富多彩︰龍、矮人、精靈、半身人、各種混血……應該屬於這段時間踏足領地的訪客。除此之外，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飛馬、梟熊、惡魔，以及……家畜。

　　【溫馨提示︰您並未完全掌握見聞中的要素，選用後可能出現不可預知的偏差。】

　　蘇茜︰？？？

　　蘇茜︰不是偏差的問題，這是想要雜交出什麼奇妙的物種？

　　她又將列表稍微往下拉了拉。

　　【饋贈要素︰來自他人的贈送，價格低廉，穩定安全，但僅能使用一次。】

　　【您有一份贈禮尚未查看。】

　　【贈禮︰羽妖×1，霜精靈×1，■■×1】

　　【贈言︰這是對精彩演出的回禮，或許有一天，您會需要這個。好好幹吧！以及，辛苦了。】

　　蘇茜盯著那句贈言，沉默了片刻，然後重新將表單拖回去，嘗試著選了兩種血統要素，然後點開技能列表。

　　位於契約要素首位的是︰【至高劍藝EX[拉斐爾]】。

　　然後是是【咒文魔法A [拉斐爾]】。

　　第三項、第四項……蘇茜被大半頁屬於死亡騎士的戰鬥技藝糊了滿臉，再聯繫先前她從前抽到劍術技能時拉斐爾的無奈嘆息，她頓時就懂了。

　　……啊，該說這手氣是歐還是非呢。

　　蘇茜果斷跳過這一頁看上去就非常昂貴的技能，隨手在後面挑了個【越野C-[可可]】，接著收起列表，往下一看。

　　【注入積分︰1260000[追加注入][直接生成]】

　　蘇茜︰「……」

　　她重新數了一遍︰七位數。又數了一遍︰壹佰貳拾陸萬整。

　　然後認真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儲蓄︰很好，感覺可以不用繼續試了。

　　蘇茜畢恭畢敬地退出界面，看著手中的沙漏鐘，水晶質感的容器中，淡紫色的細砂流淌著光暈。她抬起頭︰高台之上，持劍的天使雕塑垂首而立，仿佛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蘇茜深吸一口氣，稍微抬起手，可想了想，又放下了，她看了一會兒，轉身朝拱門走去。

　　——

　　拉斐爾正坐在高台下，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長劍。聽見腳步聲，他輕巧地將劍刃收回鞘中，抬起頭笑了笑，看著蘇茜手中的沙漏鐘︰「看來還算順利？」

　　「應該……吧？」蘇茜點點頭，走下台階，又回過身，注視那扇拱門逐漸消散在空氣中，才走過去坐在她的騎士身旁，說，「打了一架，好像是我贏了。」

　　在知曉劇院之影選擇了以蘇茜一樣的模樣出現時，拉斐爾也有了一瞬間的啞然，然後他失笑地搖搖頭︰「真是狡猾。」

　　他看向蘇茜，孔雀藍的眼楮既愉快又溫和，他將食指抵著鼻尖，顯得有一點點俏皮︰「雖然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但劇院之影的確承載著上一任領主大人的意志……雖然是趣味比較糟糕的那部分。」

　　蘇茜︰咦！

　　拉斐爾說︰「所以，是真正的傳承。」

　　——這裡並非真正的劇院。

　　在過去，每一任代理政務的執政官、入駐閃金塔的首席法師、以及守衛城市的騎士長都會在這裡通過來自上一任的考核與試煉，然後鄭重地在見證下完成交接。

　　就像過去的無數次一樣，就儀式在剛才，時鐘劇院代替自己的建造者，完成並見證了最後一次傳承。

　　「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這本來就是自然而然的更迭過程，我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拉斐爾輕輕點了點蘇茜手中的沙漏鐘，「當然，如果有一天，您的領地需要有自己的守護者，也沒關系哦？」

　　蘇茜聞言，頓時警覺，直接將沙漏鐘懟進倉庫中︰「才不會！」

　　拉斐爾見狀，不由得輕快地笑出聲來︰「知道啦，領主大人。」

　　「對了——」蘇茜抱著膝蓋坐了一會兒，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拉斐爾的後背︰「拉斐爾以前是天使嗎？」

　　死亡騎士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視線，他順勢瞄了眼自己的左肩，才反應過來︰「哎？您看到了……也對。血統上是這樣的，不過，現在的我已經沒有翅膀啦。」

　　他聳了聳肩，看上去有些無所謂︰「其實不是非常方便，有的時候會被樹枝掛到。」

　　蘇茜不免下意識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突然感到有點可愛。

　　拉斐爾︰「如果您好奇的話，回去後可以看看飛馬的翅膀，聽說手感差不多……大概。」

　　……這個大概就很微妙。

　　蘇茜︰「你自己都沒摸過嗎！」

　　死亡騎士看著她，露出一個「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迷惑神情。

　　可是，還是想看大翅膀。蘇茜想。

　　關於翅膀的話題最後停止在從通道另一頭傳來的腳步聲中，蘇茜轉過頭，看見白晝公國的訪客們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瑪格麗特原本梳理整齊的長髮披散著，蓬蓬鬆鬆，看上去有些像前兩部哈利‧波特裡的妙麗，頭上戴著一隻精巧的冠冕。

　　「看來他們也拿到了。」拉斐爾站起身，回手將蘇茜一並拉起來。

　　瑪格麗特走到蘇茜面前，她的眼眶依舊有些發紅，但神情卻是端肅的。或許是頭冠的原因，與先前相比，這名牧師少女身上多了一種沉靜而聖潔的氣質。她站在她的同伴身前，取代了白袍法師成為了合格的領導者。

　　蘇茜的眼前飄出一個透明的氣泡︰您錄入了新的見聞要素[人類-光明眷族]。

　　瑪格麗特朝蘇茜微微躬身︰「感謝您的慷慨相助，尊敬的領主，以光明的名義，您永遠是白晝公國最尊貴的友人。」

　　【您獲得了光明聖女的友誼！】

　　【恭喜您完成了隱藏任務！】

　　【白色陣營聲望＋1】

　　【[白晝公國]聲望＋10】

　　【恭喜您解鎖了新稱號︰心向光明。】

　　【稱號︰心向光明

　　描述︰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境地，是怎樣的人，就會選擇做怎樣的事，

　　效果︰白色陣營聲望＋20

　　您名下的契約者能夠隱藏部分亡靈特徵，同時豁免少量光屬性傷害。】

　　這是蘇茜得到的第二個稱號。

　　她將其與掛了一整年的「做個好人」兩相對比，還是沒有選擇替換。雖然屬性更加優越，但指向性還是太強了。

　　蘇茜又仔細看了看效果描述︰不過……說不定能有些其他的用途。

　　「要離開了嗎？」拉斐爾問，「你們可以多待一會兒，阿洛弗里恩以前似乎扔了不少東西在這裡。」

　　瑪格麗特的同伴們聞言，似乎感到有些意動，但聖女卻毫不猶豫地搖搖頭︰「不用了，我的神只指引我來拿這一件聖物，至於其餘的，如果它們在這裡，就有它們沉眠於此的理由。」

　　她擰著眉，肅著臉盯著拉斐爾︰「還有，騎士大人，直呼神名是非常不敬的行為，哪怕是您，也……」

　　拉斐爾︰「那就走吧。」

　　瑪格麗特︰「……」

　　少女頓時流露出了微妙的泄氣情緒，她呆了呆，然後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箋，遞過去︰「我們還拿了這個。」

　　蘇茜接過來，疑惑地看了一眼，不禁輕嘆出聲︰「……誒呀。」

　　「上面寫著什麼？」瑪格麗特耳朵動了動，悄悄往前湊了湊，好奇地問，「我總覺得應該將它帶出來。」

　　蘇茜想了想，很快找到了最為貼切答案︰「是情書哦。」

　　瑪格麗特︰？？？

　　然後滿臉迷茫的聖女聽見死亡騎士肯定地重復︰「是情書。」

　　拉斐爾低頭看著茫然的瑪格麗特，目光在她的頭冠逗留了片刻，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在戴上它前，阿洛弗里恩沒告訴你，戴上後就摘不下來了嗎？」

　　瑪格麗特︰「……咦？」

　　少女顧不得好奇了，她小心地抬起手，試著踫了踫自己的冠冕。

　　「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27 AM

第七十九章　開業第七十九天

　　神言是一種非常奇妙的語言，它的每一個詞匯都蘊含著磅礡豐沛的意象，和風朗月，天高雲清，春日繁花與冬季初雪，全都躍然紙上。

　　在那半箋漫不經心的短詩中，蘇茜看見了晴空碧海，星垂曠野，神祇俯瞰著這個世界的萬千風景，也守候著料峭險峰上的第一朵花綻放。

　　他隨心所欲地描繪著自己眼中的世界，語氣既愉快又遺憾，沒有太多修飾，也沒有什麼感慨，只是，溫柔的愛意包裹著每一個字節，恢弘的景致在紙上肆意盛開。

　　他最後說：將在許久以後才遠道而來的、我最可愛的聖女，請不要彷徨，無論你走到什麼地方，我依舊守望著你，也擁抱著你。

　　蘇茜輕輕將那張紙箋折起，放回瑪格麗特的手中：「收下吧，這是你的神給你的，他說他喜歡你。」

　　正因為自己的冠冕而顯得有些苦惱的少女握住那張薄薄的信紙，頓時睜大了雙眼，過了一會兒，她將信紙既輕柔、又鄭重地按在自己胸口。

　　「我也是。」光明聖女垂下眼，渾身似乎都在發光，「最喜歡光明神冕下了。」

　　蘇茜：「……」

　　蘇茜：我覺得就算那個頭冠拿不下來，大概也無關緊要了。

　　——

　　在離開時鐘劇院的遺址，回到城鎮的第三天，瑪格麗特來向蘇茜道別。

　　她仍戴著聖眷冠冕，長髮不再像過去那樣一絲不苟地盤起來，而是向後梳起，用絲帶繫著，披在肩後。她全身都籠罩著濃厚的聖光氣息，簡直恨不得昭告天下：「是光明聖女」！

　　這氣質在永夜峽谷實在過於獨特，就連先前合作愉快的那兩條緘默塔魔法師在遠遠看了一眼後，也默默避開了八百米。

　　蘇茜看得瞠目結舌：「……這麼浮誇的嗎。」

　　「那的確是個——」拉斐爾點點頭，頓了一下，還是用了個比較褒義的形容，「相當愛憎分明的神祇。」

　　而且腦子可能也不太行。死亡騎士冷靜地在心裡補充。

　　蘇茜：「這也太分明了！」

　　瑪格麗特帶來了約定好的剩下十株日遊香草與酬金，再一次鄭重道謝之後，她摘下自己的聖徽遞給蘇茜。

　　「這次出行非常愉快，我見到了很多與想像中不同的東西。」她語氣輕快地說，「有機會的話，歡迎您有一天也能到我的國家玩——白晝公國有全世界最美的日出。」

　　「不過，白晝公國的法律是禁止亡靈魔法與黑魔法的，」想了想，瑪格麗特稍微蹙起眉，露出有些苦惱的神情，「雖然我知道騎士先生並不是邪惡的，但是，其他人並不知道。所以，如果您要和騎士先生一起來的話，嗯……雖然有點麻煩，其實也不是不行，總之請務必提前告訴我，才能提前做準備……」

　　牧師少女一張嘴就停不住，事無巨細地說了一堆關於白晝公國的風俗人情與風景名勝，順便穿插了日遊香草的養護方法。

　　蘇茜聽了一會兒，默默倒了杯雀巢咖啡，加上雙倍奶蓋，推到她面前：「請你的。」

　　瑪格麗特安靜了，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輕輕舔掉沾在唇上的奶漬，不由自主地眯起雙眼。

　　她坐在吧椅上，輕輕晃了晃腿，語氣自豪的強調道：「白晝公國很好的。」

　　「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去的。」蘇茜收下了聖徽。

　　【信物：光明牧師銀聖徽

　　描述：刻著耀日花紋的徽章。通過它，牧師能夠更順暢地引導神術，但如果不得神恩，那麼祈禱將不會有任何回應。您可以使用它對流動攤販與傳送陣目的地進行標記。（剩餘次數24/24）】

　　【額外獎勵：信使

　　描述：您獲得了光明聖女的友誼，您能夠派遣您的信使前往白晝公國及部分白色陣營領地了。當然，請慎重選擇信使的種類。】

　　蘇茜：……哇哦。

　　向日葵、新稱號、新信物，再算上這些天來的消費積分與酬金，這些來自白晝公國的訪客簡直是萬裡挑一的優質客人。

　　她送給瑪格麗特一包橘子味硬糖，送走了他們，然後美滋滋地清點了累計的收益，乾脆地撈起酒館日誌，直接爬上自己的小閣樓。

　　【貨幣餘額：533金幣4151銀幣41銅幣】

　　蘇茜：啊，有錢真好。

　　她痛痛快快地氪了一單518，手握新鮮出爐的167晶鑽，感覺自己彷彿握住了整個世界。

　　扭蛋池似乎也感受到她的豪邁情懷，翻湧堆疊出成片金色的浪花。

　　掉出的第一個扭蛋，蘇茜就開出了一顆四星種子。只有拇指大小，有著上等翡翠的迷人色澤，在手中彌漫著「歐洲」的光暈。

　　振奮人心的開局！

　　蘇茜愉快地哼了一聲，她先將種子小心收好，直接坐在地毯上繼續開獎。

　　【您獲得了常規型魔導工廠建造圖紙×1】

　　【您獲得了魔導器圖紙×1】

　　【您獲得了魔導器圖紙×1】

　　【您獲得了魔導器圖紙×1】

　　……

　　五星，四星，四星，三星……

　　除了三套家具和一種新植物，蘇茜還扭出了一堆圖紙。

　　【常規型魔導工廠建造圖紙[★★★★☆]

　　描述：一次性消耗品。您可以將您的一處工廠升級為常規型魔導工廠，能夠生產大多數民用魔導用品及少量小型低烈度軍用魔導器。配置工人上限300人，當然，招聘與薪酬不屬於本圖紙服務範圍。】

　　雖然是一次性用品，但這張圖紙的價值絕對配得上它的星級：這相當於直接將低廉的流水線工廠升級為高新技術產業。

　　蘇茜的心臟忍不住砰砰狂跳，彷彿已經看到了工業化——魔導科技化城市的美好未來。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啊！

　　更別說連魔導器圖紙都是現成的。這個狗系統難得如此慷慨。

　　難得偷渡一次，蘇茜心滿意足地輕歎一聲，她伸了個懶腰，順手撈起其他圖紙繼續查看。

　　兩張三星圖紙分別是魔法提燈與留影盒，意會一下，大概相當於充電檯燈與便攜錄像機，不過在這裡用以供給能源的是魔石。

　　每單位魔石的售價大約在一枚金幣左右，足以讓魔法提燈維持三個月的照明。

　　除此之外，還有兩張四星圖紙。

　　【黃昏女士‧符文銃圖紙[★★★★]

　　描述：每單位能量魔石可進行七次射擊，射程200公尺，威力相當於1.5倍魔法飛彈。彈道穩定，後坐力小，但連續射擊後需要長時間冷卻。造型優雅小巧，適合年輕的貴族女性防身。

　　溫馨提示：魔導銃屬於管制貨物，請確認您擁有售賣資格。】

　　【疾行者Ⅱ型圖紙[★★★☆]

　　描述：每單位能量魔石可提供三千公尺的續航，迅捷節能，便於操控，可中等負重。適合行駛於城市及平原地帶，具有一定的越野適性，但不適用於澤地。】

　　蘇茜：「……」

　　蘇茜：「…………」

　　她握著圖紙，久久地沉默不語。

　　不，符文銃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那個被命名為「疾行者」的代步魔導器……蘇茜盯著一旁的成品示例圖，越看越覺得眼熟。

　　……真的非常眼熟，是那種曾經無數次親密接觸過的熟悉。

　　蘇茜：草，是電動車啊？？？

　　她頓時覺得這事情真的非常不對：見過在異世界販賣美食、發展科技、革新理念的，可誰會在異世界賣小綿羊啦！

　　辣雞系統出來挨打！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39 AM

第八十章　開業第八十天

　　愛瑪電動車，電動車技術領導者，全國銷量領先品牌。

　　蘇茜不由自主地將臉深深地俯進掌心內，發出一聲嘆息︰對不起，我已經忍不住想起周杰倫那張奶茶過量的臉了。

　　她看著混亂邪惡的扭蛋池界面，不免心生敬畏，搓了搓手，戰戰兢兢地再度扭了個標準十連。

　　【開拓者Ⅰ型圖紙[★★★☆]

　　描述︰每單位能量魔石可維持基本強度工作二十分鐘，操作簡便、耗能低廉、可靠耐用，適用於各項基礎建設工程，但靈活性較差，不適用於狹窄巷道。】

　　蘇茜︰……就不要給挖掘機取這麼厲害的名字啦！！！

　　過於精神污染，蘇茜覺得自己抽不下去了。她關掉扭蛋池，將一堆圖紙裝飾種子全部掃進倉庫，推開另一扇門，貓進市政廳，拖出城鎮科技樹。

　　由於工匠領民的進駐，「工業」一欄下已經零零散散地點亮了諸如冶煉、製藥等支線。蘇茜掃了一圈，直接點亮工業主分支下的「工廠」。

　　商店隨即解鎖了新的商品。

　　【簡易的工廠[可升級]

　　描述︰普通的廠房，效率低下，產品單一，唯一的好處是維護費用同樣低廉。根據工廠的每日產值，您能夠獲取少量額外稅金。】

　　——就先這樣吧。

　　蘇茜捏著剩下的一點技能點，在「城防」分支上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暫且擱置。

　　蘇茜︰好像需求也不是非常緊迫，家裡還是要存點儲備糧感覺安心一點。

　　鑽出市政廳，回到酒館後，蘇茜先將抽到的兩名員工分別放進多肉盆與倉鼠籠內等待喚醒，然後走進城鎮，稍微轉了兩圈，最後選擇了與雪鈴蘭大街相鄰的街區，放下了第一座工廠。

　　在使用了那張魔導工廠圖紙之後，那座深灰色澤的建築就立刻變了樣︰深藍色的尖塔與鐘樓，裸露的管道與煙囪，大大小小的齒輪嚴絲合縫地咬合在一起。

　　蘇茜走上前，銜接工廠大門的機簧與槓栓頓時發出沉穩的哢哢聲響，門上的齒輪軋軋轉動，接著，工廠大門緩緩朝內打開。

　　率先映入眼前是一隻高大的機械立鐘，左側則是被黃銅柵欄格開的櫃檯，上層走廊間樓梯錯綜複雜，高低滑軌通往廠區各處，沉重的管道隱藏在台階與走廊下的陰影中，牆邊還停著幾台鏈式升降機，而維持這一切運轉的精密機鈕卻多半裸露在外，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典雅美感。

　　她走到那座立鐘前，只見立鐘的底座隨即像百葉窗般徐徐打開，露出正噠噠運作的機簧部件。而在這些部件間嵌著一台類似於舊式打字機的機器，打字機上有一個機械鳥顱。

　　與此同時，蘇茜收到了提示彈窗。

　　【您擁有可錄入魔導器圖紙，可進行錄入。】

　　蘇茜試著將圖紙依次放進打字機，鳥顱的眼睛頓時亮起紅光，打字機發出輕微的哢嚓聲，滾軸機簧來回運作，將圖紙緩緩錄入其中。

　　眼前隨之讀了個進度條，緊接著跳出一個可製造列表。排在第一位的是工廠自帶的「基礎魔石」。

　　【基礎魔石[☆]

　　需要材料︰魔能礦石×1單位

　　工人要求︰微量魔法適性

　　基礎效率︰4個/人/單位時】

　　蘇茜見狀一挑眉，隱約預感到熟悉的陷阱。

　　她順手將列表往下拉了拉，點出疾行者Ⅱ型，只見打字機下方的展示預覽換成一輛風格復古的小電驢，她敲敲頁面，選擇查看詳情。

　　【工人要求︰熟練的工匠×2，經驗的工人×4，見習魔法師×1

　　基礎效率︰1台/組/6單位時】

　　【溫馨提示︰使用低於標準要求的工人配置時，將導致工作效率降低。】

　　蘇茜︰「……」

　　她心平氣和地將疾行者Ⅱ型設為製造產品，就見新的彈窗跳了出來。

　　【您尚未配置符合條件的工作組，無法進行正常生產。】

　　【您的工廠內現有工人︰0】

　　【您可以招聘您的領民進入工廠工作。】

　　【您的領民概況︰熟練的工匠×31，經驗的工人×9，見習魔法師×42】

　　【溫馨提示︰您的名下擁有相關技能的領民人數不足，您可以建造培訓學校，對您的領民進行相關知識教育。】

　　蘇茜︰「……草。」

　　什麼玩意，還要先建個藍翔技校的嗎！！！

　　似乎感受到蘇茜的憤慨，新的選項又迅速拋到面前——

　　【您可以支付相應積分快速驅動生產線，令您的工人進行觀摩學習。】

　　【疾行者Ⅱ型︰4888積分】

　　【溫馨提示︰短時間內反覆驅動生產線，所需費用將會遞增，並低概率導致生產線出現故障。】

　　……蘇茜想了想，可恥地心動了。

　　她根據配方說明，往材料槽裡添加了十單位鐵、兩單位魔石、兩單位木材與一單位皮革，然後選擇支付積分。

　　頃刻間，整座工廠就像一頭精巧的巨型怪物陡然活了過來︰材料被迅速分揀送往各個操作間，巨大的齒輪與管道嗡嗡轟鳴，槓桿與機簧有節奏地　吱作響，鳥籠狀的小型升降機叮叮咚咚地通過懸軌飛快地來回穿梭，將各個零部件從這個操作間送到另一個操作間。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鏈式升降機吱吱呀呀地升至二樓，再降下來，黃銅柵門沉重地打開，最終成品被推送出來。

　　蘇茜︰「……」

　　不，她沒有什麼意見。

　　只是，在那樣奇妙而浪漫的製造過程之後，最後呈現在眼前的並不是什麼幻想機械，而是一台電動車，哪怕是一颱風格復古、魔能驅動的電動車……也，覺得有點萎。

　　她嘆了口氣，走過去推車——然而沒有推動。

　　【該成品為驅動生產線製造，您需要支付購買費用︰18晶鑽/78金幣】

　　蘇茜︰？？？

　　蘇茜︰你媽的，為什麼？我買我自己？

　　她試著再度拎了拎車把，但眼前的提示框與車身一樣冷漠倔強，紋絲不動。在與狗系統無聲較勁了片刻之後，蘇茜只能妥協地選擇投幣。

　　然後她順便看了眼電動車……呸，魔動車的詳情。

　　【評級︰B

　　建議價格︰60金幣】

　　蘇茜︰「……」

　　這他媽究竟什麼屑系統？還帶坐地起價的嗎？她嘖了一聲，在心中直接劃掉了積分置換金錢的方案。

　　疾行者Ⅱ型長得跟電動車相似，操作起來也跟電動車差不多，蘇茜稍微摸索了一遍就弄清楚了。

　　她熟練地騎著她的小綿羊穿過她的街道，恍惚間彷彿回到朝九晚五的通勤生涯，兼之周邊風格古典的建築與各色行商帳篷，往來的冒險者都身穿盔甲或長袍，頗有種誤入銀魂片場的荒誕感。

　　雖然這種體型小巧的代步工具不太適合環境險惡複雜的冒險，卻相當受流浪行商的歡迎。而且，比起它的二十一世紀遠親，疾行者Ⅱ型的載重能力與穩定性都更高，它擁有兩個承重後輪，足以裝下游商的裝備與行囊。

　　蘇茜的小綿羊甚至都沒能騎回酒館，在中途便被好奇的行商攔下了，對方問清操作方式，試駕了半圈之後，爽快地原價買下了它。

　　等蘇茜兩天後再見到它時，那輛小綿羊的後車架已經被改造成一個小商舖，各種各樣的商品或掛或放，看起來彷彿夜市路邊攤煎餅果子的餐車。

　　蘇茜︰「……」

　　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無論如何，事實證明電動車是有銷路的。

　　不僅流浪行商，連龍島往來的商隊也熱情地向蘇茜詢問價格︰這種交通工具比馬車好伺候，也比構裝魔像低耗簡便，非常適合在平原城市中推廣。

　　「推銷詞我都想好了。」那個半身人商人振振有詞，「哪怕時間再緊迫，您也能即刻優雅出行，來自浮空龍島的最新產品——唔，您知道的，大多數人對龍的質量深信不疑，哪怕龍幾乎不用魔導器。」

　　蘇茜︰「……」

　　蘇茜︰「……先不說龍需不需要，青空島的那個城市根本不適合電動車吧？」就算有一定越野能力，上下台階也超出小綿羊的能力範圍了！

　　她感到心情十分複雜。

　　不過，雖然有了魔導工廠，但蘇茜的領民還遠遠不足以支撐流水線生產︰亡靈苦力無法承擔操作性工作，工匠們都有各自的生意，北境的主婦們則與她們的故鄉一樣豪爽，對機械不比她們的孩子多瞭解一些，倒是魔法學徒們都興致勃勃，已經聚眾討論了一堆改良方案（諸如「在車燈上加一個爆烈符文如何？」「這是想要同歸於盡的改良嗎？」之類）。

　　……缺人。

　　蘇茜迫切地感到了這一點。

　　雖然她的城鎮每一天都非常熱鬧，三間旅館幾乎都處於客滿狀態，每到餐點時，酒館內座無虛席，但蘇茜非常清楚︰無論是流浪商人還是冒險者，都像季節性遷徙的動物，他們隨著春夏之交的驟雨來到這裡，也將在雨季結束時離開。

　　【現有領民︰161】

　　這連貼招聘廣告都沒什麼用吧？

　　冒險者之所以是冒險者，就是因為他們志向遠大，不安於室，絕不耐煩於循規蹈矩的工作所束縛。

　　蘇茜有些苦惱地對著她的酒館日誌咬起了筆桿，這個時候，她的新員工先後誕生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3:38 PM

第八十一章　開業第八十一天

　　——踏、踏、踏。

　　姿容妍麗的灰精靈直接走到蘇茜面前。她蓄著淺色的齊肩短髮，腰背筆挺，身穿一絲不苟的正裝，領扣、袖扣、腰帶全都整整齊齊，佩戴刺劍，架著金邊單片眼鏡，瞳孔是極淡的灰色。

　　「奧莉薇婭‧蘭，生前是混血月精靈。」她朝蘇茜行禮，「繁星環域最後一任執政官。向您致意，尊敬的領主大人。」

　　說完又轉向拉斐爾︰「持劍者大人。」

　　倒是拉斐爾見到她，顯得有些錯愕︰「是你……？我以為你當時已經一同撤離了。」

　　末代執政官神色平靜︰「我的繼任誓言是愛著這座城市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持劍者大人，當時您也在場。」

　　拉斐爾︰「……這種誓言沒必要當真的。」

　　奧莉薇婭︰「如果做不到，那叫什麼誓言。」

　　拉斐爾︰「……」

　　【奧莉薇婭‧蘭[★★★★]

　　種族︰灰精靈

　　詳情︰認真專注，生性堅韌的女士。比起戰場的刀光劍影，這位女士更擅長策劃籌謀與數字游戲，當然，精靈的暗影刺劍也絕非浪得虛名。友情提示，最好別讓她發現您在偷懶。】

　　蘇茜︰鎭，是這種類型。

　　她不禁產生了某種初中生面對教導主任、鹹魚員工面對工作狂經理的敬畏，自從她升職小組主管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主要是後來她的直系上司也是一名漁業好手……咳，扯遠了。

　　現在的情況恰好顛倒︰請問捕魚達人領導要如何對待她的勞模下屬？

　　「魔導工廠的運作需要工人，而現階段領民人數不足嗎……」奧莉薇婭推了下眼鏡，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交給我吧。」

　　她又仔細詢問了領地的種種現況，拿了張紙隨手畫了張城鎮草圖，皺著清秀的眉思索了一會兒，便點點頭︰「我已經大概了解了，您放心，領主大人。既然我的魂火仍在燃燒，我的誓言就依舊有效，我會為您工作至您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

　　蘇茜︰「唔……謝、謝謝？」

　　灰精靈聞言，嚴厲的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不，領主大人，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

　　望著奧莉薇婭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蘇茜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拉斐爾。

　　「蘭女士是位非常優秀的執政官。」拉斐爾輕咳一聲，解釋道，「雖然她在任的時間比較短，但她的能力是可以信任的。」

　　蘇茜︰「……看出來了。」

　　這位執政官女士雖然對著拉斐爾一口一個「持劍者大人」，但在知曉蘇茜將城鎮的秩序維持工作交給死亡騎士時，看著蘇茜的目光簡直像在看一個色令智昏的主君般痛心疾首。

　　但拉斐爾也沒有生氣，他笑了笑︰「她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吧，畢竟——」

　　死亡騎士突然停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蘇茜看看自己的騎士，沒有繼續追問，她打開系統面板，點出奧莉薇婭的檔案，重新查看了一番。

　　……沒有。

　　蘇茜微微一怔︰這位優秀的執政官女士的名下，並未持有任何內政技能。

　　蘇茜皺了下眉︰這不對勁。

　　她將自己的員工檔案依次排開，迅速掃視一遍︰可可有領導力、巴赫有魔藥學、弗蘭克有商業、工匠和藥劑學，哪怕弱雞如牧樹人都有一個種植技能。

　　然而，無論是拉斐爾、阿爾德羅，還是艾蘿、溫妮，以及奧莉薇婭的技能欄全是一片空白。

　　這非常不對。蘇茜想。

　　她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但這點靈感就像「這道題我應該有印象」的最後一道數學題，卡在「解」字上，找不出真正的頭緒。

　　這時候，蘇茜聽見小貓婉轉纏綿的嗚嗚聲。

　　她抬起頭，隔著半透明的系統面板，看見一頭灰白色的豹子靈巧地從酒館內一躍而出，步履輕捷地走過來，在蘇茜與拉斐爾的腿邊繞了兩圈，然後蹲坐下來，抬起腦袋。

　　骸脊貓從豹的皮毛間鑽出來，這隻小貓第一次對其它動物如此友善，她咬了咬豹耳，細細地喵喵咪咪著。

　　蘇茜︰？

　　蘇茜︰！！！

　　我又有貓啦！

　　超大隻！有毛的！！還是艾蘿不吃醋的！！！

　　——準確的說，那並非真正的皮毛。

　　這隻豹子的身上覆著的是一層灰白色的火焰，燃燒並不熱烈，乍一看上去，彷彿就是一頭蓬鬆柔軟的貓科動物。蘇茜嘗試著伸手摸了下它的腦袋，觸感冰涼，就像摸著汩汩流淌的水流，而掌心則有點堅硬的刺痛。

　　【寶石[★★★]

　　種族︰雪焰豹

　　描述︰面對信任的人，他的身上的幽焰就如同真正的皮毛般柔軟無害。性情溫馴，充滿耐心，需要的時候，抱緊他的脖子，在平野與林地上，絕不會有誰比他跑得更快。】

　　面對蘇茜的撫摸，這隻名為寶石的大貓發出低低的嗚嚕聲，仰起腦袋在蘇茜的手掌下蹭了蹭。趴在他身上的艾蘿看起來有些不太樂意，但最後還是沒有發表意見，只伸出爪子，輕輕撥拉了一下蘇茜的手指。

　　蘇茜連忙又摸摸她的小貓，艾蘿哼哼唧唧了兩聲，滿意了，依舊整隻貓窩在寶石身上。

　　寶石又站起來，走到拉斐爾身邊，舔了下死亡騎士的指尖，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

　　拉斐爾的神色在一瞬間像是有些感慨，他搖搖頭，摸了把豹子的耳朵︰「你啊……」

　　寶石甩了甩粗大的尾巴，又蹭了蹭蘇茜的小腿，然後頭頂著艾蘿，幾步走向月樹，敏捷地幾下攀了上去，挑了個樹枝，將自己的尾巴甩到身下，安安逸逸地趴了下來。

　　艾蘿窩了一會兒，從寶石的頭頂站了起來，大喇喇踩過豹的頭顱，順著樹枝，跳上酒館的屋檐，然後輕巧地一躍而下，準確地落在蘇茜的肩上。

　　她蹭了蹭蘇茜的臉頰，嬌聲嬌氣地說︰「喵。」

　　蘇茜看了眼在樹上打盹的豹，又看了一眼，然後用指節搔搔艾蘿的下頜骨︰「對啦，艾蘿還是最可愛的。」

　　艾蘿︰「喵嗚。」

　　——

　　潺潺水流順著斷崖落下，明朗日色中，斷崖下方是朦朧雲霧及水花濺起的稀薄彩虹。

　　蘇茜看到雪青色的長髮散在青翠碧草間，大概是避免直射陽光的刺眼，一隻胳膊橫擋在臉上——那是拉斐爾。他的膚色依舊非常白，但與蘇茜已經見慣的蒼白不同，那是一種柔和的色澤，充滿令人著迷的蓬勃生氣。

　　彷彿聽見什麼響動，拉斐爾稍微側了下身，放下胳膊坐起身，隨意地將髮間草葉捋去，順手紮了起來，回過頭去。

　　「你果然在這裡，拉斐爾。」銀髮的精靈從樹林走出來，愉快地抬起手打了個招呼，「我就說嘛，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睡午覺的嘛。」

　　紅髮的女巫不輕不重地從身後擊打了一下他的腦袋︰「對於你來說，不管什麼天氣都適合睡午覺吧，萊昂。」

　　萊昂納斯裝模作樣地「嘶」了一聲，抓了抓頭髮，抱怨道︰「好嚴厲啊，埃弗拉——這次睡覺的可不是我呀。」

　　「是這樣嗎？」女巫眼中笑意盈盈，看了精靈一眼，後者立即閉嘴，將目光移開。

　　她走到拉斐爾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斷崖之外，是朦朧雲霧上的碧空，偶爾能從霧氣的缺隙間，窺見下方的綠野。

　　埃弗拉笑著搖搖頭︰「說起來，我們三個之中，只有拉斐爾還沒有去過外面吧？」

　　「是吧……？」萊昂納斯露出一點得意的神情，「誕生得晚就這點最吃虧，忙裡偷閒的機會都少了很多。」

　　拉斐爾略微挑眉，神色似是有些不解︰「可是，萊昂不是一直在偷懶嗎？」

　　萊昂納斯︰「……」

　　萊昂納斯的銀髮都炸起來了︰「不要學埃弗拉說話啦！」

　　女巫在一旁愉快地大笑出聲，然後輕輕拍了拍拉斐爾的肩膀︰「不過，有機會的話，還是出去看一看吧，外面的風景與繁星環域有許多不同，但是也很美。」

　　拉斐爾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一陣悠揚的鐘聲突然自城中響起，傳到這裡。他們齊齊扭頭望去，臉上都露出了嘆息的神情。

　　「我先走了。」拉斐爾直接改口，說完他轉身朝主城方向幾步助跑，一躍而起。

　　「唰」！

　　他的後肩倏然展開一對巨大的羽翼，氣浪吹開他隨意紮起的長髮，那雙羽翼輕緩地搧動著，然而速度卻絲毫不慢，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高空之中。

　　「最晚到的會有懲罰的。」女巫笑眯眯地敲敲精靈的後背，她的手指已經長出了尖銳的指甲。只見埃弗拉輕輕振動衣袖，寬闊的袍袖瞬間化為一支支金紅色的頎長羽毛，帶著她迅捷地掠過林梢。

　　萊昂納斯︰「……」

　　萊昂納斯︰「……哇你們真的是，會飛了不起啊？」

　　他憤慨地吹了聲口哨，隨著一聲低嚇回應，身姿柔韌的白色豹子從樹林中躥了出來，在他的腿邊輕輕廝磨了一圈。精靈揪住它的後頸，翻身坐了上去︰「跑快點，寶石！我可不想再被那個煩人的劇院之影關在外面。」

　　豹很快鑽進林間的小徑裡，只留下搖晃的灌木樹叢。

　　蘇茜的目光仍留在原地，有羽毛從空中落下，在陽光中閃著光，又被風吹了出去，落入斷崖下的雲霧裡。

　　「啵」。

　　像是氣泡破裂。

　　她醒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3:49 PM

第八十二章　開業第八十二天

　　蘇茜坐起身，手中的水晶碎片逐漸黯淡了光芒，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記憶留影：一段無足輕重的記憶，僅能看一次。

　　不過，這會是誰的記憶呢。蘇茜想。

　　她呼出一口氣，屈著膝蓋坐在床上，心情愉快地搓了一會兒怪物獵人，擺在桌上的沙漏鐘提醒了一次，又被她重新轉了小半輪，直到第二次提醒後，蘇茜才磨磨蹭蹭地從她的小閣樓中鑽出去。

　　奧莉薇婭在等她。

　　灰精靈代輔政官（這是這位女士極力強調的稱呼）淡灰色的眼睛隔著單邊鏡片平靜地看著蘇茜，遞過了整理整齊的文件︰「這是需要您進行審閱的工作，領主大人。」

　　蘇茜︰「好、好的。」

　　奧莉薇婭點點頭，後退一步在櫃檯後站好︰「有什麼需要，請您吩咐我。」

　　蘇茜︰「……辛苦了。」

　　她縮縮肩膀，坐在吧檯後開始今天的工作日程︰在一年多以前，她縮在同樣的位置上玩消消樂時，絕對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在這裡為領地發展頭疼。

　　拉斐爾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走過去與狐人廚娘說了兩句，露易絲點點頭，轉頭給蘇茜端了一杯焦糖瑪奇朵。

　　比起一直隨心所欲、放任自由的蘇茜，奧莉薇婭女士如她的檔案說明一樣，是一位優秀的執政官。

　　她花了兩天時間梳理了城鎮的現況，將蘇茜的各種七零八碎、天馬行空的構想重新整合、拆分，細化成一條條可行的工作日程。

　　流浪行商自發聚集的市集被重新規劃，原本那些挨挨擠擠、亂七八糟的帳篷被一張張帶著編號與小型展示架的長桌隔開，想要進入市集，就需要在交易所進行登記，並繳納一定費用。

　　交易所旁的佈告欄上停駐著數隻隱空鴉，弗蘭克每天都會將酒館的今日套餐掛在佈告欄上，只要將貨攤編號、所點菜單與餐費一同交給信鴉，不需要多久，這些骸骨信使就會將新鮮的菜餚帶到他們的貨攤上。作為第一批入駐市集的福利，他們在第一次點餐時可以額外獲得一聽冰啤酒。

　　未成年聚集的獅市長大街上新建了一幢住宅，被用來作為學校。

　　除了基礎教育，北境的少年們學習運用武器的技巧與馴養動物。舊獸人則複雜得多，這段時間以來，來自浮空島的商人陸陸續續地給蘇茜輸送了不少小動物，有一些是從馬戲團或寵物店中淘汰下來的，還有一些是剛出繁殖場的幼崽，不知不覺間，小狗人可可已經是一隻恰如其分的「族長」了。

　　這些小動物各有各的性格與偏好，小兔人大多溫吞馴順，小貓人更加機敏靈活，小狗人則聰明活潑︰由蘇茜出面，僱用龍裔與混血龍族們來給年紀稍長的小朋友們兼職教授各種技能。

　　更加詳實全面的法規被制定出來，移民的審核與優待政策也被提上了議桌。

　　凱文擔負起巡邏的工作，他現在的主要手下是退休的冒險者與殘疾的北境獵人，偶爾還有湊熱鬧的魔法學徒……但無關緊要，這位年輕的未來騎士長依舊認真執行著交付給他的責任。何況死亡騎士仍靜默地監護著這個城鎮的一切。

　　就像一團錯綜複雜的毛線團被逐漸拆開，梳理整齊，沒過多久，奧莉薇婭遞給蘇茜一份清晰明了的數據分析。

　　包括了領地內的每日收益與支出、領民職業與人數、流動攤販的流水預估。

　　一直以來都是依靠系統的歷史記錄及直觀的積分餘額和貨幣餘額的蘇茜對神奇的前執政官女士歎為觀止……如果不是這份報表後還夾帶著那麼厚一疊工作計畫與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的話，她大概會更高興一點。

　　「非常抱歉。」奧莉薇婭陳述道，「我原本以為，既然已經成為亡靈，休息就不再是必要的。」

　　蘇茜︰「……」

　　她居然從眼前灰精靈冷靜蒼白的臉上讀出了些許神采奕奕的感覺。

　　她試圖垂死掙扎︰「……雖、雖然生理上的確不需要，但心理上還是會疲憊的。」

　　「是這樣嗎？」奧莉薇婭微微皺起眉，推了下眼鏡，顯得有些困惑，「抱歉，畢竟我是第一次成為亡靈，對亡靈的需求不太瞭解。在我生前，時常會為迫不得已的休息佔據太多本該用來工作的時間而困擾。」

　　灰精靈妍麗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輕快的笑容︰「對我來說，不再需要為無關緊要的事浪費時間，是死後最讓人高興的事了。」

　　蘇茜︰「……」不，我覺得這根本不是第一次成為亡靈的原因。

　　這究竟是什麼可怕的工作狂發言啊！！！蘇茜瞠目結舌，本能地感到了敬畏。就連一旁睡眼惺忪的魔法學徒都打了個寒戰，險些嗆了口奶茶，叼著煎蛋吐司瞬間飄出數米外。

　　而蘇茜獨自面對前任執政官理直氣壯的目光，差點就要被說服了……才沒有。

　　偶爾享受爆肝工作的成就是樂趣，但被終日摁在工作海裡就是恐怖片了！

　　奧莉薇婭盯著她好一會兒，最後才遺憾地嘆了口氣，拿回那份讓人喘不過氣的247日程表︰「好吧，我會為您重新安排行程的。」

　　蘇茜︰雖然你的目光讓我心生愧疚，但這一點是絕對不會妥協的！

　　綜上所述。

　　蘇茜三天爆肝、兩天摸魚的鹹魚領主生涯被徹底終結了。

　　「好可怕啊嗚嗚嗚嗚——」

　　寶貴的休息時間，久違地重新回顧社畜滋味的領主一把抱住寶石，將臉整個埋進豹子身上的火焰中，用力蹭了蹭，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

　　寶石不明就裡，他將身體盤起來，安慰地用爪子拍了拍蘇茜的後腦勺。

　　拉斐爾走到她身旁，俯身摸摸她的髮頂︰「如果您不喜歡的話，那就先不做了吧。」

　　蘇茜聞言翻了個身，依舊躺在寶石的身上，然後順手將艾蘿揪過來擼骨頭，她看看拉斐爾，發現死亡騎士的神色居然非常真誠。

　　……噫，這是什麼昏君與佞臣的戲碼。

　　佞臣毫不自知，發出惡魔的諫言︰「沒關係的，您不需要著急，只要按您的心情來就行。」

　　蘇茜聞言，不禁動搖了一下，但她想了想，最後還是咬著牙搖搖頭︰「算了算了，我還能再努力一下。」

　　——不就是956嘛！仔細想想也不是非常不能接受。何況眼看著城鎮一點點變得朝氣蓬勃、井然有序，的確讓人感到別樣的滿足……比每月十日的銀行短信更加令人振奮。

　　她一面嘀嘀咕咕地抱怨，一面拿著酒館日誌搓遊戲，沒過多久，就像一團被澆了水的卷柏，又重新振作了起來。

　　拉斐爾見狀，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不需要擔心了。」

　　蘇茜抬起頭，看著死亡騎士昳麗的臉，她思索了片刻，招招手示意他靠得更近一些。

　　拉斐爾︰？

　　他有些疑惑，不過還是乖乖聽從了。

　　「雖然的確不太喜歡工作，不過在減壓上我還是很有心得的。」蘇茜笑嘻嘻地說，「可愛的動物、有趣的遊戲，還有……」

　　她慢吞吞地爬起身，突然猛地湊上去與騎士的額頭「嘭」地對撞了一下︰「——拉斐爾的臉看著也讓人很開心啊。」

　　說完她乾脆地合上酒館日誌，將連敗三次的遊戲記錄關在了裡面，將它夾在腋下，抱著艾蘿一溜煙跑走了︰「我先走啦，今天的任務還沒做完！」

　　拉斐爾︰「……」

　　他有些無奈地按了下額頭，看著自家領主的背影，然後低頭看看寶石。

　　性情溫吞的雪焰豹無辜地看著他，發出低低的一聲「嗚嚕」，直接翻出肚皮。

　　——

　　「尊敬的領主小姐，」酒館內，那個半身人商人神神秘秘地朝蘇茜眨眨眼，「我為您帶來了一位客人，我想，您得為此在日後的交易上給我折扣。」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4:02 PM

第八十三章　開業第八十三天

　　「別說廢話了！」那個大鬍子奮力蹦了一下，剛到蘇茜的腰，大聲嚷嚷，「我聽說這裡有個空閒的魔導工廠正在招工，快帶我去看看！」

　　半身人的個子已經夠矮的了，這個大鬍子還比他矮上一截，紅棕色的毛髮糊了滿臉，不太容易分清究竟哪裡是鬍子、哪裡是頭髮，那些毛髮一直垂到肚子上，倒也不算非常蓬亂，仔細看看還編著一股股小絡子。

　　「這位是流浪矮人營地的首領，達爾克‧火鎚。」半身人商人昂首挺胸，激情澎湃，跟個相親介紹人般舌燦蓮花，「他的技藝絕對登峰造極，只要給他一座工房，他就能打造一切您所需要的東西，武器、防具、家具，什麼都行！質量精良！值得信賴！」

　　蘇茜面無表情地看著為了增強說服力，整個都站在椅子上的半身人，想想對方「來自浮空龍島的小綿羊」的說辭，覺得不太可信。

　　她低頭看了眼那個矮人首領，從他被毛髮堆滿的臉上分辨出與自己相似的懷疑。

　　「嗯……」蘇茜想了想，謹慎地提議，「要不我們先去工廠？」

　　矮人咕嘟咕嘟喝完一大杯啤酒，將空杯子「砰」地頓在桌上，抹了把沾上泡沫的大鬍子，粗聲粗氣地說︰「走吧！走吧！這個半身人奸商說的沒一個詞可信的！」

　　……這是個憤世嫉俗的矮人。

　　蘇茜很快確認了這一點。這個矮小敦實的大鬍子一路上都挑剔地東張西望，嘟嘟噥噥地自言自語。

　　他說灰精靈︰「亡靈加精靈，雙倍的麻煩。」

　　說龍裔鐵匠︰「粗糙的工藝！仗著天賦投機取巧的傢伙。」

　　說舊獸人︰「吵吵鬧鬧，一刻不停，它們都不會覺得累嗎？」

　　說緘默塔魔法師︰「呸。」

　　他低聲唸唸叨叨，喃喃自語︰「這地方會有魔導工廠？嘖，那個半身人奸商知道那是什麼嗎？不是隨便把幾個蹩腳法師塞進工廠裡就叫魔導工廠的！算了，只要有工廠——說不定只有鍋爐，唉……」

　　他們來到工廠門口。

　　蘇茜打開了工廠大門。

　　矮人閉嘴了。

　　「噢……噢。」他走進大廳，原地轉了一圈，努力仰著短短的脖頸環顧四周，「看起來……比我想的好，也不一定，不過至少那個奸商這次沒說得太誇張。」

　　蘇茜︰「啊，那可真不容易。」

　　半身人看起來也非常意外，他一臉顯而易見的失策︰「原來您真的有一個魔導工廠？我還以為大概只是一個小作坊。」

　　蘇茜︰……行叭，果然本性難移。

　　雖然工廠中有升降機，但這個固執的矮人依舊選擇努力爬樓梯。

　　二樓的操作間是個半自動化的工坊，工作台與機械流水線，魔能池與鍛造熔爐，所有工具都掛在最順手的地方，操作台上方有一串長短排列、掛著鈴鐺的拉繩。

　　矮人踮起腳拽下其中一根拉繩，「叮鈴」一聲，一台金屬鳥籠通過滑軌落進來，靈巧地停在操作台上，雕花籠身輕盈地向外展開。

　　「花裡胡哨。」矮人嘀咕了一句，再度扯動拉繩，鳥籠重新合起，輕巧地落入另一個工作間。

　　他又挨個試過架子上工具的手感，然後點燃了熔爐，檢視鍛造的火焰。之後矮人搓搓自己的大鬍子，像是為自己沒有挑出什麼大毛病感到懊惱，轉向蘇茜，哼哼了兩聲。

　　「好吧，女士。」他甕聲甕氣地說，「我同意您的僱傭，一年……至多再多三個月，除了酬金，您還得給我的族人們找塊空地，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不過麻煩讓那些死掉的玩意離我們遠點。」

　　【達爾克‧火鎚[★★★]

　　種族︰丘陵矮人

　　詳情︰失去家園的流浪矮人首領，帶著火爐、鐵鎚與故土的岩石四處遊蕩。與傳統同族相比，他的技藝不太精細，但這個固執又脾氣暴躁的大鬍子不介意嘗試一些新鮮事物。有些時候，背井離鄉的老矮人仍懷唸著群山的堅定。】

　　見蘇茜一時沒回話，矮人即刻吹起鬍子︰「流浪矮人也是矮人！你難道見過矮人跟亡靈混在一起嗎——除了死了之後！」

　　「啊，不是，」蘇茜關掉檔案，想了想，「我是想說，其實我還有一座礦山的。」

　　流浪矮人首領頓時瞪起雙眼。

　　「真的是礦山？」

　　一路上矮人都在反反覆覆地確認著︰「是真的那種礦山？不是隨便有個小坑就叫礦山的，你明白嗎？」

　　「當然是礦山！」阿爾德羅像隻領地受到侵犯的大狗，發出煩躁的嗚嗚聲，險些想表演半空翻身，他大聲爭辯，「我死掉的時間比你活著的時間還長呢！我可是龍！知道什麼是礦山！」

　　……蘇茜覺得這邏輯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矮人死死抱著龍的骨頭，紅棕色毛髮被高空的風吹得亂七八糟，嘴上還嘟嘟囔囔地強調︰「是骨龍。」

　　「那也是龍！」阿爾德羅用力甩了下尾巴，重申兩看相厭的態度，「我才不想背著一個矮人！」

　　矮人︰「我也不喜歡龍！還是骨龍！」

　　矮人看到了真正的礦山。

　　他一頭鑽了進去，哆嗦著撫摸著斑駁的礦洞石壁，又用鉗子敲擊著銹跡斑斑的鐵軌，這個看什麼都不太順眼的流浪矮人沒對年久失修的礦井設施發表任何意見。

　　直到他看到坑底的蠑螈養殖場——在缺少人手的情況下，大量養殖這些以土石為食、並能積蓄金屬的地底生物是蘇茜獲取金屬礦的最有效手段。

　　矮人的頭髮與鬍子都翹起來了，彷彿是頭張牙舞爪的矮獅子，他夾雜著丘陵俚語狂噴了一通這不倫不類的採礦方式，看上去恨不得跳起來踢蘇茜小腿。

　　蘇茜顯得非常光棍︰「沒辦法，我沒有錢。」

　　矮人︰「……」

　　蘇茜補充道︰「也很缺人。」

　　矮人摸了摸泛著金屬光澤的岩壁，重重地哼了一聲。

　　蘇茜轉過身，朝沒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一個微笑。

　　——

　　雖然是流浪矮人營地，但營地的近百名成員並不全是矮人。

　　有幾個是人類，還有一些是混血，矮人混血是個特別少見的品種，蘇茜忍不住多看了幾眼，不受控制地想到一些有顏色的和諧物。

　　這些遷徙者帶來了一大堆東西——火爐與鐵氈、釀酒的酒桶、長著厚實長毛的矮腳牛、還有幾頭母羊與新出生的羊羔。

　　他們委婉地拒絕了蘇茜提供的住處，就在魔導工廠附近找了塊空地，搭建了臨時住所與畜棚。

　　他們的住所並非簡陋的窩棚，通過各種支架、木材與布簾組合起來的屋子相當別緻，與不遠處的魔導工廠有種莫名相似的氣質。

　　蘇茜看著那些忙忙碌碌安頓行囊的矮個子，稍稍感到有趣︰舊獸人、離鄉的北境獵人、流浪的矮人……她好像在經營什麼奇怪的收容所鎭。

　　不過，也挺開心的。

　　僱傭協議商定，除酬金以外，蘇茜還要支付牲畜所需的草料，以此為交換，矮人為蘇茜的工廠工作，同時指導並教授蘇茜指派的學徒。工廠每天為工人提供兩次工作餐，但額外酒水等需要自行購買。

　　閒置數日的魔導工廠終於全速運轉起來，半身人商人等了幾天，以八折優惠價訂走了第一批疾行者Ⅱ型，再過不久，市集裡的不少游商也換上自行改裝小攤車。

　　更晚一些的時候，每到空閒時就想方設法去礦山的矮人們在城鎮附近找到了採石場。重新啟用採石場容易得多︰他們有挖掘機啊！！！

　　矮人們對開拓者Ⅰ型的效率讚不絕口的同時，又振振有詞地強調這完全是奇淫巧技。而半身人商人很快又訂走了一批，打上浮空島的標籤，鬼知道為什麼龍會需要挖掘機。

　　很快，短暫的豐水季即將走到尾聲。

　　養殖場裡的小鷲馬已經羽毛豐厚，足夠越過圍欄，一不小心就會衝進附近田地中撒歡。

　　每天都有許多冒險者回到這裡，他們收拾行囊，準備返程。但是，在那之前，去酒館吃一碗熱騰騰的麵再好不過。

　　施法者們則抓緊時間泡在圖書館內，進行抄錄與研習。他們不在乎同座的究竟是個什麼派系的傢伙，兩個小時的借閱時間結束，立即抓著紙筆出門又重新排隊，隊伍綿延十餘米，每個人都唸唸有詞，搞得像什麼可怕的邪教現場。

　　廣場前停滿行商的改裝小綿羊，他們離開集市，打算在離開前坐下來好好喝一杯。

　　酒館的座位捉襟見肘，蘇茜不得不臨時增加了室外座椅，小動物服務生們每天都忙得團團轉。

　　比較出乎意料的是，魔導工廠生產的懷錶居然在這些冒險者之間非常熱門。

　　這款懷錶的功能與普通懷錶沒有多少差異，唯一有技術含量的部分是表蓋上能夠照明的沙漏鐘標識。它的製作工序簡單，哪怕初學者也能勝任，蘇茜特地開出這條生產線讓初出茅廬的新工匠們拿來練手的，沒想到一上架便迅速售罄。

　　蘇茜想了想，很快就理解了︰看來出門旅遊要帶紀念品是所有人的通病啊。

　　原本熱鬧喧嘩的城鎮很快冷卻下來，不再有新人湧入，每天都有人離去。這些季節性遷徙的冒險者們必須趕在永夜峽谷封谷前離開這裡。

　　然而數日之後，霧星河的水位卻絲毫沒有降低，緊接著，他們迎來了一場夏日的驟雨。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4:59 PM

第八十四章　開業第八十四天

　　暴雨下懵了所有人。

　　坐在室外的游商與冒險者被澆了滿身，滿臉茫然地抬起頭，望著傾盆而下的雨幕，一名翹著腿抱琴彈唱的吟游詩人頓時唱劈了高音。舊獸人服務生們用托盤擋著頭頂，一蹦一跳地跑到屋簷下避雨。

　　寶石在雨中奔跑，周身的灰白火焰躍動著，像蓬鬆的皮毛。雨水落到它身上，騰起大片水霧。雪焰豹踏著水窪跑了兩圈，又在雨中撲騰了一番身軀，輕快地鑽進酒館，溫存地在蘇茜手旁來回廝磨。蘇茜一低頭看他，這隻大貓就直接躺下露出肚皮，粗尾巴一甩，勾著蘇茜的腳踝。

　　蘇茜摸了一下，手感依舊清清爽爽：不是真正的皮毛就這點好。

　　一個跛腳的老冒險者原本在城鎮水渠旁釣魚，見狀嘿嘿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將桶裡的虹魚倒回渠中，拎起釣竿，提著空水桶，哼著歌，悠悠閑閑地朝住宅走去。

　　矮人營地的住民與商隊的成員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畜棚與貨物蓋上防水布，副都的騎士趁機抓住因為翅膀被打濕而歪歪扭扭墜地的越獄小鷲馬，被氣咻咻的小鷲馬撲了滿臉雨水與羽毛。

　　清新的氣息在城鎮間湧動，又沿著雨水擴散到更遠的地方，沖淡了正逐漸變得黏稠的濃霧。

　　霧星河的水流變得湍急，河水漫過淺灘，在繁殖季尾聲新生的蠍尾魚苗也很懵，不知是否應該遵循本能鑽入泥土之下。甦醒的亡靈在雨中遊蕩徘徊，迷茫地感受著溢散於霧氣中的稀薄生氣。

　　暴雨足足下滿了兩天。

　　尚逗留在城鎮中的旅人們默契地沒有在這期間離去，有魔法師與煉金術師甚至採集了雨水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就是尋常的雨水，離城鎮稍遠處的雨水倒是帶著一點微弱亡靈屬性。

　　一些商人受到啟發，收集了不少雨水，裝進試管中，貼上「永夜峽谷的第一場雨」的標籤。「這是第二場啦。」蘇茜提醒道。

　　在這之後，霧星河變得湍急寬闊，與此同時，永夜峽谷並沒有如預想之中般迎來封谷。

　　日遊香草開始瘋長。

　　這種來自白晝公國的奇妙植物已經到了開花結籽的時節，就跟蒲公英一樣，風一吹，那些頂著絨傘的種子就飄得到處都是。它們大多數都沒能成活，但倖存的那些則迅速紮根，抽出藤蔓。

　　……實在太多了。

　　蘇茜原本只將這種模擬小太陽種植在牧場與新開闢的農田周圍，雪鈴蘭街區的花壇種植了兩株，獅市長大街種植了一株，還有一株放在了矮人的營地。她本來想再多種一些，但拉斐爾勸止了她。

　　因為具有照明與安神的效果，不少人採摘這種毛絨絨的小花放在臥室和圖書館內，不過，離開植株本體之後，日遊香草的花無法存活得太久。

　　但現在它們長得到處都是。

　　農田裡，牧場中，空地間，路燈上，城鎮泉水，廣場噴泉。連翻倒巷的街心公園裡都長了一點，這種純粹的光元素搞翻了幾隻骷髏，還造成了一次預料之外的小規模爆炸。

　　月樹下也有兩株日遊香草紮根，在蘇茜反應過來之前，這種據說不容易存活的罕見植物已經迅速攀上了月樹的枝頭。

　　春天結束，月樹上鈴蘭穗般的花朵已盡數謝去，被毛絨絨的日遊香草的花所取代。日光閃耀的絨花與浮光明滅的銀葉相互映襯，極為美麗。

　　——然而不是誰都能欣然接受這樣的景致的。

　　寶石輕車熟路地爬上樹枝，找了最習慣的位置趴下，打算隨便打個盹。結果下一刻就像被燙到一般直接跳到地上，翻了個身，蹭掉身上沾到的花籽。

　　雪焰豹蹲坐在樹下，尾巴盤在腿邊，仰頭看著樹枝，向來馴順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憂愁。

　　還有阿爾德羅。

　　骨龍原本高高興興，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守在外城空地上等著日游香草茂盛生長、絨花覆蓋了原本的土壤。

　　「我以前最喜歡這麼做啦！」他甩著尾巴，興致勃勃地說，「在花叢裡打滾！會有好多好多絨毛飛起來，又暖和又好玩！」

　　阿爾德羅積極地做了個示範，他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後，猛地收起翅膀俯衝而下，一頭紮進花叢中滾了一圈——沒滾完。

　　就像一隻被突然扔進沸水中的青蛙，骨龍一下子倉皇地扇動翅膀，狼狽地躥出花叢，飛到半空中，驚疑不定地望著下方。

　　他的動作帶起了整片紛飛的花籽，舊獸人不明就裡，以為龍正與過去一樣同他們玩耍。這些小動物嘻嘻哈哈地跳進花叢裡，快樂地摔來摔去地打著滾。

　　阿爾德羅︰「……啊。」

　　「真的好溫暖！」小動物們發出欣喜的歡呼，在花叢間互相推搡，追逐著飛揚的絨花。

　　一隻小兔人撈起一條藤蔓，將花籽吹向小貓人。小貓人揮著手遮擋，然後一頭撲上去，撞得小兔人一起摔了個跟斗，兩隻毛茸茸的小朋友嘿嘿笑了起來。

　　一朵絨花飄飄忽忽地落到阿爾德羅的吻部，在龍漆黑的骨頭上灼下一點白色的印記。

　　龍︰「嗚——」

　　骨龍的魂火閃爍了一下，發出沉沉喉音，掉頭朝城鎮飛去。

　　「為什麼我不能跟以前一樣玩遊戲了！」龍嗚嚕嗚嚕地說，還用尾巴拍打地面。

　　蘇茜爬在他身上給他摘黏在身上的絨花，順手安慰地摸摸他的脊骨。

　　而拉斐爾非常平靜︰「因為你已經死了。」

　　「可是！可是——」阿爾德羅不服氣地爭辯，特別理直氣壯，「就算我死了，我也還是我啊！又沒有變！」

　　「好啦。」蘇茜坐到龍的頸骨上，拍拍他的顱骨，「沒關係，我們換一種花種，很快你又能繼續打滾啦。」

　　龍︰「……噢。」

　　他垂頭喪氣地趴下來，枕著自己的前爪：「那要快一點噢。」

　　蘇茜：「好啦。」

　　但過了一會兒，玩夠了的舊獸人們吵吵鬧鬧地結伴回來了。

　　他們在城鎮水渠洗了洗因為打滾弄髒的皮毛，抖淨水漬，又互相梳掉毛上殘留的草葉與花籽，然後連蹦帶跳地回家換衣服，上課的上課、工作的工作。

　　一隻打扮整齊的垂耳兔跑過來，跳起來抱住龍的大腦袋，親昵地蹭了蹭︰「真的很好玩，下次還要跟我們一起玩呀！」

　　說完她將一束日遊香草放在阿爾德羅的爪子邊，理了理自己的小領結，啪嗒啪嗒地跑進酒館，跟同伴換了班。

　　阿爾德羅：「欸。」

　　骨龍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拎起小小的花束，白乎乎毛茸茸的花冠接觸到他的骨骼，落下一點點白色的印子。龍呼出一口氣，搖搖尾巴。

　　「算了吧……」他的魂火搖曳了一下，悶聲悶氣地說，「還是留著吧，花叢。」

　　蘇茜：哎呀。

　　她趴在骨龍的腦袋上，摸摸它冰涼的角：「知道啦，不過你的花園也會有的。」

　　阿爾德羅「唔」了一聲，他又想了想，突然抬起腦袋，有些興奮地拍起尾巴︰「我的花園——也就是說，我就算在裡面打滾挖洞也沒關係嗎！」

　　拉斐爾神色如常：「阿爾德羅。」

　　龍蔫了︰「……噢。」

　　哪怕阿爾德羅想要保留長滿日遊香草的空地，但也不能繼續放任這些植物到處生長。

　　寶石委屈極了，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蘇茜腳邊，咬袖子，蹭腿，翻肚皮，嗚嚕嗚嚕地撒著嬌，想要回自己最喜歡的樹枝。

　　而飄得到處都是的花籽在翻倒巷造成了不少意外，無論是施法、實驗、煉金，緘默塔可向來不擅長跟光元素打交道。

　　類似的意外也發生在鐵匠坊和藥劑鋪裡，日遊香草就攀在門口的路燈上，輕盈的花籽一不小心就會混進鍛爐與藥材中。

　　林場也是重災區，半亡靈的牧樹人被嚇得埋進地裡，遊俠不得不每天艱辛地巡視整片林地，將不知何時生根發芽的日游香草清理出去。

　　「我有說過吧，」拉斐爾歎了口氣，隨手扯掉纏繞在月樹上的藤蔓扔到地上，「只要一到合適的環境，這種東西總是長得到處都是。」

　　小飛馬高高興興地湊上來，吃掉那段藤蔓，這種蘊含著純淨光元素的植物是它喜歡的食物。

　　「……我沒想到會這麼多！」蘇茜抓了抓頭髮，深深地為先前自己將日遊香草種在城區內的行為感到後悔，「我能不能養一群飛馬來吃掉它們啊？」

　　拉斐爾思索片刻，果斷地搖搖頭：「最好不要。」

　　他說：「飛馬也是阿洛弗里恩的寵物之一，有它們在的地方，日遊香草通常會長得更茂盛一些。」

　　蘇茜欲言又止：「……這樣嗎。」

　　似乎回應她的疑惑，小飛馬輕輕張開翅膀扇動了兩下，甩甩鬃尾，興高采烈地紮進食物堆中。

　　於是，這是一個非常荒誕的場景——

　　永夜峽谷裡光屬性植物氾濫成災，大家都不得不暫緩手頭的工作，清理這些到處瘋長的日遊香草。

　　這令旅人們都傻了眼。

　　是的，旅人。

　　就像在冬眠中過早醒來的熊，謹慎地將腦袋探出地穴，然後鑽了出來。

　　在發現永夜峽谷並未如期封谷之後，陸陸續續有零星的大膽旅人小心翼翼地涉水而下。但他們尚不敢過於深入谷中，便先在城鎮內逗留。

　　……然後被日遊香草的絨花糊了滿臉，溫暖的光元素讓這些先行者懷疑自己來錯了地方。酒館的餐牌上也增加了日遊香草醬土豆泥、日遊香草蔬菜濃湯、日遊香草通心粉、日遊香草煎小牛排的「特色菜」。

　　……不知道若是光明聖女看到這一幕該作何感想。

　　在城鎮居民忙著清除外來入侵植物時，新的變化在霧星河畔悄然發生。

　　首先是用來繫住船隻的枯樹，不知何時，枯樹上掛上了一盞魔法提燈。再後來，來此的旅人在岸邊釘上了板樁，又有人鋪設了簡單的木棧，接著，簡易的泊位出現了。

　　是個碼頭。

　　在魔法提燈照亮的範圍內，一塊指路牌立在岸上。

　　最上方的方向板指向了城鎮的方向，這座小鎮被旅人稱為「初星」。那是黎明前夕，夜空中最明亮的晨星的名字。

　　而路牌下則亂七八糟地或貼或掛了許多來自前人的提示。

　　最近的一條是「日遊香草料理真的不太好吃！」

　　但意料之外的是，新推出的特色菜肴銷量依舊挺不錯。

　　……只是在這條貼士後陸陸續續增加了一些不同的筆記。

　　「真的不好吃。」

　　「香草醬炸雞還是可以的，雖然沒有香草醬會更好。」

　　「土豆泥——好的，我相信這裡果然是永夜峽谷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5:13 PM

第八十五章　開業第八十五天

　　經過一番努力，日遊香草帶來的混亂終於結束了。

　　緘默塔的魔法師們將骷髏的骨架挫成粉末，鋪灑在地上，終於扼制住這些光屬性植物到處紮根的勢頭。不過，歸根究底是因為日遊香草的結籽期結束了。

　　日遊香草的結籽期只有半個多月，在永夜峽谷的環境中還要更短。在結籽期結束之後，那些毛絨絨的小花不再到處亂飛，安安穩穩地趴在藤蔓上發光發熱，顯得既乖巧又可愛。

　　當然，現在誰也不會覺得它們可愛了。

　　不過，香草香囊卻頗受歡迎。

　　雖然嘗起來不怎麼樣，但日遊香草的氣味卻非常柔和包容，除了它的花葉，香囊中還添加一些其他的芳香植物，具有安神功效和微不足道的專注力提升與詛咒抗性。這些帶著絨球的小玩意造型別致，價格便宜，是不錯的手信。

　　有個光明牧師一口氣買走了兩大串，並執意付了數倍於定價的價錢。

　　「不然是對吾神恩賜的褻瀆！」他振振有詞。

　　蘇茜無言以對，然後成全了他的虔誠。

　　行商也採購了不少，他們將這些香囊重新包裝，有的聲稱這是「永夜峽谷的奇跡」，有的則掛著「白晝公國的特產」標籤。

　　蘇茜︰……隨便叭，你們高興就好。

　　香草不再四處氾濫後，酒館的菜單終於撤去了季節特典，只保留了其中兩項。

　　香草醬燉牛腩是其一，來自黑暗料理書架的菜譜，蘇茜終於想起了放在牆角吃灰多時的大師珍藏，隨手查了一下，沒想到得到了不錯的反饋。灰化菌菇與熱糖漿意外地中和了日遊香草本身古怪的味道，最終成品有種兼具泰式咖喱與日式咖喱的奇妙風味——這說不定算負負得正、以毒攻毒？

　　……然而最暢銷的居然是日遊土豆泥。賣相滿分、味道負向滿分的可怕菜品，第一口懷疑人生，第二口領悟真諦，之後的一周內絕不會想看到任何馬鈴薯製品。結果反而口碑爆棚，變成必點菜肴。

　　「這才是永夜峽谷應該有的特色！」客人們還有理有據，「死亡的味道！」

　　蘇茜︰這些人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或許是日遊香草改善了土壤環境（酸鹼中和？光暗調和？大概如此吧），新開闢的田地進展順利，欣欣向榮。移植出來的藥材與作物大多順利生長，草場中的牧草也竄高了一大截，沒過多久，阿爾德羅得到了他的花園。

　　龍興高采烈地在花園中打滾撲騰了一圈，然後趴在花叢中，給他的小夥伴講故事。他的尾巴快活地搖來搖去，茂盛的花草穿過他漆黑的骨架，好像那原本就長在龍身上一樣。

　　由於草料的豐盛，牧民擴建了草場，建了個寄養馬廄。

　　在此之前，冒險者只能將坐騎寄放在碎月河中游的村鎮，再前往峽谷內，畢竟永夜峽谷不像尋常林地或原野，這片腐敗的土壤長不出供馬匹食用的植物。但現在旅人們有了更便捷的寄放點。

　　他們將馬匹寄養在馬廄，再將部分行囊存放在旅館，然後渡過霧星河，進入峽谷西岸。寄養費用將在領回坐騎時結算，與峽谷外相同，如果這些冒險者沒能成功返程，那麼他們的坐騎將歸為馬廄所有。

　　同時，隱空鴉速遞還遺物寄送服務，若是覺得骸骨信鴉過於糟糕，還有信鴿可選擇，不過，信鴿寄送時有一定丟件幾率。

　　這項業務非常永夜峽谷，旅人們倒是輕易接受了，甚至還躍躍欲試。

　　有個年輕的盜賊興致盎然地將一枚銅板打包，打算寄給「自己未來的戀人」——為此他要付出二十枚銀幣的郵費。信鴉扇了扇翅膀，又落回原處。

　　蘇茜：「……就算是死去的信使，也沒辦法將信件送給不存在的人的。」

　　盜賊遺憾地吹了聲口哨：「啊，那真是可惜。」

　　這些旅人在城鎮中來來往往，除了帶來積分與貨幣，蘇茜的聲望值也緩慢上漲。

　　青空浮嶼的聲望達到了31，給了個傳送陣消耗折扣的增益。

　　然後是緘默塔，當一連串提示窗跳到眼前時，蘇茜才發現這幫邪惡陣營的魔法師已經給自己灌注了高達81的好感值，突破「友好」，直達「盟友」。

　　【您的區域聲望[緘默塔]已達到盟友！】

　　【您的流動攤販現在可以開啟更長時間了！】

　　【您的流動攤販解鎖了新功能︰拋錨。】

　　【拋錨︰支付額外的積分，您能夠長時間逗留於同一地點，使交易獲得更長遠持續的收益。

　　溫馨提示︰請慎重選擇拋錨地點，解除錨定後您需要經過漫長時間等候功能冷卻。

　　溫馨提示︰您每擁有一個區域聲望至[友好]以上，就能獲得一個拋錨額度，但同一時間內，您只能開啟一個窗口。】

　　【現有拋錨額度︰0/1】

　　【盟友獎勵︰該區域的定位消耗降低了！】

　　【盟友獎勵︰您可以與目標區域建立傳送許可，且不佔據傳送大廳的目標名額。

　　溫馨提示︰當您的聲望低於[盟友]時，該目標區域將計入名額，屆時您可以選擇取消。】

　　蘇茜：啊，真是厲害的友誼啊。

　　她下意識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的緘默塔學徒，非常慈眉善目、和藹可親。

　　學徒已經熟悉這個城鎮的主人，他拉了拉自己的帽子，輕巧地朝蘇茜打了個招呼，然後抱著書本，拿著半杯可樂，匆匆跑向圖書館。

　　如今，永夜峽谷已經躍居緘默塔年輕魔法師最想傳送的地方第一名，當然這個排名其實毫無意義，因為除此之外，緘默塔的傳送目的地有且僅有活火山群。

　　不過，每月例行的定點攤販時都有大批見習學徒與年輕魔法師湧入這座城鎮。駐紮在這裡的魔法師導師已有四名，他們的大部分弟子也一併留下，成為城鎮的領民。還有不少高等魔法師時常來這裡閒逛，或者乾脆待上一兩個月進行探索、研究或者度假。

　　魔法師們帶來了各類素材資源、書籍筆記、免費勞工（？），除了時不時鬧出些意外，簡直毫無缺點，反正這些人掏賠償金比誰都熟練！

　　蘇茜：出手闊綽，任勞任怨，獎勵豐富，緘默塔，真實人間之友。

　　她琢磨著剛獲得新功能：她現在能夠定位的地方只有副都與白晝公國，顯然，無論是尊重員工選擇，還是尊重地方風俗，都不太適合長期逗留。

　　蘇茜感到有些苦惱，她抓抓頭髮，欸，果然只能依靠玄學抽獎了嗎？

　　——

　　冰涼、又帶著些鹹味的風從打開的窗戶吹了進來。

　　蘇茜抬起頭，看見了夜空。

　　永夜峽谷的天空從來都是暗的，籠罩著濛濛濃霧。但眼前的夜空不同，它清澈而透亮。萬頃星光順著夜幕滴落下來，浸在海面上——

　　是海。

　　並非高懸於墜星海之上的青空浮嶼，這一次，流動攤販開在一片海灘上。

　　雪白浪花翻湧上雪白沙灘，留下熒光閃爍的貝殼閃光的沙灘、閃光的海面、閃光的星空，在夜色中相互交融，綿延至視野盡頭。

　　蘇茜拎起提燈走出門，在沙灘上走了幾步，然後脫下鞋，赤著腳走向海邊。足下海沙極為細膩，冰涼的海水溫柔地漫過腳背，她沿著海浪走出數米遠，彎腰拾起一隻粉紅色的貝殼。

　　「嘩啦」。

　　不遠處響起一陣水花聲響，蘇茜循聲扭過頭，看到不遠處半截漂亮的尾巴拍過礁石後的海面，濺起成片晶瑩星光。

　　蘇茜眨眨眼，看著重歸平靜的海面，她等了一會兒，見不再有動靜，轉身走回流動攤販。這次的流動攤販是個簡易搭建的漁夫小屋，距離海岸更遠的地方似乎還有一些建築，此時夜色已晚，只有零星窗口還亮著燈光。

　　蘇茜想了想，推門回去，然後，並沒有關上窗戶，而是直接下樓去找灰精靈。

　　「明天放假。」她對奧莉薇婭說，「學堂全天放假，農場、店鋪和工廠放假半天。」

　　前任執政官對領主突如其來的要求一臉茫然︰？

　　「夏天，就是該放暑假！」蘇茜說得理直氣壯，她想了想，又問，「對了，人魚——或者海妖？他們吃燒烤嗎？」

　　奧莉薇婭︰？？？

　　一旁的拉斐爾笑出聲來︰「這個問題，您問溫妮或許更合適？」

　　歎息女妖不在城鎮中，自從豐水季來臨之後，她便整日在霧星河中吟唱遊蕩。不少吟游詩人坐在碼頭邊彈唱，如果他們的歌喉足夠美妙，這位飄忽不定的女妖就會從水中出現，以溫柔繾綣的婉轉輕吟與詩人合唱。

　　對於這些追逐傳奇故事的吟游詩人而言，這大概稱得上一種榮譽了，以至於碼頭上時常徘徊著一群抱著樂器的吟游詩人。

　　溫妮應著蘇茜的呼喚，在一群詩人渴望的目光中飄出水面，落在蘇茜身旁。她湊近去碰了碰那隻粉紅色的貝殼，手指像霧氣般散去又聚攏。

　　「啊，是海的氣息。」女妖猙獰而美麗的臉上露出一點嫌棄的神情，「但我是水妖，不知道那些海魚喜歡什麼。」

　　蘇茜：……這是淡水魚，呸，淡水妖與海水妖之間的隔閡嗎？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5:40 PM

第八十六章　開業第八十六天

　　「去海邊！」長毛兔大聲說。

　　「海邊！」跟在她身邊的小卷耳貓奶聲奶氣地重複道。

　　雇傭他們的龍裔工匠見慣大海，對突如其來的夏日活動倒沒有顯得非常興奮，不過還是爽快地給他毛茸茸的小助手放了假，他看著小兔人抖動的耳朵，開了個玩笑︰「不過，你們沒有鱗片，也沒有鰭，皮毛弄濕了小心會沉到海裡哦？」

　　「才不會！」長毛兔啾啾。

　　「不會！」捲耳貓喵喵。

　　緘默塔學徒則忙忙碌碌，往背囊裡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試管與燒瓶。

　　他們興致高昂︰「我知道深海有不少罕見材料，我想收集一些，說不定能作為媒介召喚深淵章魚！」

　　蘇茜：召喚克總嗎？

　　她忍不住潑冷水︰「只是去海灘。」

　　「噢——」學徒肉眼可見地泄了氣，他們想了想，另闢蹊徑，「那我能召喚些什麼潛入海中採集嗎！」

　　蘇茜︰「……不行。」

　　這些人一定會是旅遊業的永久黑名單吧！任何旅游景點都應該豎一個立牌︰「緘默塔與骨龍勿入」。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天氣。

　　或許是因為盛夏尚未來臨，又或者是海邊的緣故，陽光充沛卻不算熱烈，簡而言之，是一個適合濱海度假的好天氣。

　　蘇茜領著一群小動物和年輕人通過流動攤販來到海灘，就像個帶著一群吵吵鬧鬧的小學生與初中生出門郊遊的年段長、或者旅行團導遊。

　　龍裔鐵匠拿他的爐子臨時支了個燒烤架。龍火鍛鐵值得信賴，用來烤肉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再一次將整爐肉串烤成奇怪的焦化物，若是鑒定一下居然還帶有微量熔炎屬性與穿刺加成，弗蘭克將那把不知道該說是失敗料理還是成功武器的玩意塞進龍裔嘴裡，把這個糟糕廚師趕出爐子的範圍。

　　「那是我的爐子！」龍裔鐵匠鍥而不捨，「讓我再試一次吧！」

　　弗蘭克雙手叉腰︰「從現在開始，到今天結束，這就是我的爐子了！離我的爐子遠點，蹩腳廚師，你已經浪費了整整一頭羊了！」

　　冰啤酒與冰可樂杯堆在漁夫小屋門口，窗口的櫃檯上放著水果與麵包。

　　附近的居民也樂呵呵地來湊熱鬧。一個剛出海回來的老漁夫買了兩串烤肉與一聽啤酒，坐在一旁的座椅上看著在沙灘上打打鬧鬧的年輕人與舊獸人們。

　　他倒沒有對這些奇形怪狀的訪客感到驚訝，只是愜意地靠著椅背，眯著眼喝著啤酒︰「來了這麼多人啊……也對，那些海中的家伙也浮上來了，是該熱鬧起來的季節了。」

　　老漁夫還嘗了嘗孜然烤魚，然後煞有介事地評價︰「調味還算有意思，但這用的是淡水魚吧——淡水魚哪有海魚好吃！等著，我給你們提兩條海魚來！」

　　說完他起身鑽回自己的漁船，轉眼就拎了兩條一臂來長的魚回來，啪地仍在沙灘上。那兩條魚長得頗似金槍魚，背鰭在日光下泛著淺黃色的光澤，正像鯉魚王似的在沙灘上奮力跳動。

　　「你嘗嘗，可比淡水魚好吃多了！」老漁夫熱情推薦，「看這魚，多凶，好魚！淡水魚哪有這力道！」

　　蘇茜︰「……」

　　蘇茜買下了兩條還滿地劈裡啪啦掀沙子的魚。

　　好像不對，我不是來賣東西的嗎？蘇茜想。

　　她提起那兩條魚，陷入沉思：說起來，她的魚塘，能養海魚嗎？

　　附近的漁民們帶來了各種各樣的東西進行交易：鮮活的魚類與貝類，曬乾的海貨，一些零零碎碎的珊瑚、珍珠或者礦石。夏季的洋流帶來了豐美的魚群，這本來就是屬於漁民的收穫與交易的季節。

　　他們交易各類農產品與畜產品，漁民們的神經粗的讓蘇茜目瞪口呆的地步：這些人看著活生生的角羊從那間簡陋的漁夫小屋牽出，依舊面不改色、神色如常。

　　幾個敦實憨厚的婦人看著那兩頭像雲朵般蓬鬆的角羊，被海風吹得黝黑粗糙的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心動。但權衡再三之後，婦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熱切地問︰「羊還是不太好養活，不過，你們這裡有雞嗎？能下蛋的那種？」

　　蘇茜︰「……有。」

　　蘇茜：我以為我開的是海灘燒烤，沒想到居然是農產品交易所？

　　她忙碌了一會兒，就將工作踢給巴赫，這個蹩腳死靈法師在海灘上溜達了一圈便蹲坐在燒烤爐子旁，叼著烤翅幹起了交易所的活計，在徹底拋棄了最強邪惡法師的夢想後，他似乎又找到了未來的奧義。

　　舊獸人們在沙灘上追逐打鬧，互相潑水。有幾隻在打洞，有幾隻在堆沙堡，稍微年長的那幾隻則坐在成年人們的小木筏上，跟著飄出海灘。

　　長毛兔拿著串烤蘑菇，趴在木筏的另一頭，伸手撥著水花。

　　突然木筏邊的海面泛起波瀾，一叢海藻般深藍色的頭髮自水下浮起，然後是半張雪白的綺麗面孔，一雙透藍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小兔人手中的蘑菇。

　　「咦？」長毛兔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她將蘑菇串揮向左邊，透藍眼睛就看向左邊，揮向右邊，就看向右邊，「你想要這個呀……」

　　小兔人想了想，又咬下一朵蘑菇，然後有些不捨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剩餘的部分遞過去︰「喏，給你吧。」

　　她的半個身子探出了木筏，只見對方慢悠悠地靠近來，然後——

　　一雙覆蓋鱗片、長著尖銳指甲的手突然從水下伸出，那張臉完全露出了水面，張開一張咧得極大、長著細密立齒的嘴。

　　「噫——！」

　　長毛兔發出驚叫，眼看就要被抓個正著，突然一把魚竿拍下來，重重抽了下來，只聽一聲婉轉的輕吟，對方重新沉入水中，緊接著，深藍色的魚尾翻出水面，拍起浪花。

　　「是海妖啊。」龍裔工匠一手提著魚竿，一手拎著小兔人後頸的皮毛，笑呵呵地說，「我不是說了嗎，沒有鱗片的小傢伙，被打濕皮毛的話，可能沉到海裡哦。」

　　長毛兔濕噠噠的耳朵垂著，她甩甩水，手上還握著那串被澆濕的烤蘑菇。

　　稍遠一點的地方，仰躺在木筏上隨波逐流的蘇茜突然感到什麼尖銳的東西拽住了她的小腿。

　　她猝不及防，只來得及將沒保存遊戲的酒館日誌塞進倉庫，就被拽了個人仰筏翻。她嗆了口水，睜開眼，目睹海藻般飄浮的頭髮與長滿利齒的巨口。

　　蘇茜︰？？？

　　這他媽又是什麼美式恐怖片？？？

　　她的動作比腦子快，敏捷地扭身踢開桎梏後，蘇茜浮出水面吸了口氣，然後拔劍翻身重新沉入水中，揮劍斬擊。

　　對方見狀，「嘩啦」一聲驚惶退開，蘇茜只砍中小半截魚尾——大概是魚尾吧？手感就像劈開更加湍急質密的液體，事實也是如此，被斬下的半截尾巴就像冰塊入熱水迅速消融，而逃開的海妖搖搖擺擺，很快便重新長出新的尾鰭。

　　那隻海妖並沒有逃遠，沒多久，他又浮出水面，遊近前來，發出尖細而動聽的悠長吟唱。

　　……蘇茜聽懂了。

　　海妖說：「你真強大，請跟我交尾吧。」

　　蘇茜︰？？？

　　蘇茜瘋狂拒絕：「不不不算了算了。」

　　眼下這隻海妖看上去姑且還是男性，沒多久又有好幾隻女性特徵明確的海妖湊上來，她們兇悍地驅逐了那隻男性，朝著蘇茜發出意味相同的婉轉吟唱：「請跟我交尾吧！」

　　跟我交尾吧。

　　振聾發聵。

　　蘇茜︰「…………」

　　她一直以來都堪稱堅韌的意志此時受到重擊，腦內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一群海妖搖曳著大尾巴，親密熱烈地纏繞上來——只要不張嘴，海妖就都是些曼妙美人。

　　待蘇茜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砍了一大堆尾巴，驚慌失措地逃回岸上後，還聽見海妖們在她身後如泣如訴的悲歎。

　　漁夫所說的，「海中的傢伙」當然不是指隨洋流洄游的魚群，而是指追逐魚群至淺灘處的海妖。

　　這些半元素生物聚集在這裡進行覓食與交配，在這種生物眼中，這兩種活動的界限本就相當模糊。

　　海妖喜歡新鮮的血肉、飽含自然元素的植物、魔力充沛的藥劑，如果給他們這些，他們會給予從海中找到的寶物作為回報。

　　只不過他們對「寶物」非常空泛：沉船的古金幣、人魚的鱗片、海底的礦石、活的海蛞蝓，什麼都有。深海巫師煉製的熏香能驅使海妖帶回特定的物品，不過這支郊遊團隊（？）並非真正有備而來的旅人，蘇茜的領地內也沒有深海巫師，所以能得到什麼全憑運氣。

　　然而緘默塔的年輕人全都玩瘋了。

　　這些魔法師就跟上癮的賭徒一般，反反復復地將交換品遞給海妖，為得到珍貴素材而炫耀歡呼，為收回海中垃圾而歎息頓足。

　　蘇茜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交流起什麼姿勢容易開出貴重品，哪隻海妖疑似吝嗇鬼，感到了某種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蘇茜︰這是什麼聚眾賭博，呸，抽卡的魔幻場景？

　　蘇茜：還研究起玄學了？

　　蘇茜……蘇茜感到非常心動。

　　然而只要靠近，就有十來隻海妖直勾勾地盯著她，用婉轉的聲音反復吟唱著同一個意思。

　　龍裔聽不懂海妖的喃語，還頗為感歎：「看來您挺受海妖喜歡的，不愧是領主。」

　　蘇茜︰「……是啊。」真受歡迎啊。

　　獎池就在眼前，卻不能抽，這是何等的人間慘劇！！！

　　夏日活動一直持續到深夜。

　　臨近黃昏的時候，副都騎士們來湊了熱鬧，騎士們意外地擅長烤肉。

　　而等天色完全暗下來時，蘇茜回了趟酒館轉了一圈，撈走艾蘿和寶石，她在月樹下找到她的騎士︰「走吧，一起去海邊！」

　　拉斐爾看著窩在蘇茜懷裡的艾蘿與蹲坐一旁的寶石，笑著拒絕道︰「外面還有普通人，我就不出去了吧？」

　　蘇茜看看他︰「沒關系，我有辦法！」

　　她直接換上了新稱號。

　　 【稱號︰心向光明

　　效果︰您名下的契約者能夠隱藏部分亡靈特徵。】

　　變化即刻產生了。

　　雪焰豹身上的火焰變得服貼柔順，如同真正柔軟豐厚的皮毛。艾蘿顱骨內的魂火平息下來，骸骨小貓看起來就像一隻造型獨特的構裝魔偶。

　　而拉斐爾。

　　死亡騎士的輕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深色的騎士禮服。中空的心口被有著簡潔裝飾的衣服所遮掩，看不見原來的魂火。

　　拉斐爾微微一怔，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又提醒蘇茜：「消耗會非常大的。」

　　「走吧走吧——」蘇茜只當聽不見，去推拉斐爾的後背，「只一會兒，一會兒就好啦。」

　　與上次帶著艾蘿去北境一樣，在跨出流動攤販的瞬間，蘇茜收到了確認提示。

　　【您的領地員工[艾蘿]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3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寶石]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您的領地員工[溫妮]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4000積分/h]？】

　　……咦？

　　剛剛找了一圈的也沒見著蹤影的歎息女妖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跟了上來，蘇茜回頭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一一選擇了同意。

　　然後她看到了最後一個彈窗。

　　【您的領地員工[拉斐爾]正在離開領地，是否允許[68000積分/h]？】

　　……真的超貴！！！

　　然而蘇茜確認點的毫不猶豫，恍惚間居然感到某種千金酬笑的微妙滿足。

　　蘇茜︰當昏君是真的快樂！！！

　　漁夫小屋外已經燃起篝火，一大群人坐在火堆旁，旁邊已經滾了不少啤酒罐和可樂罐。

　　一條顯然喝高了的黑魔法師站起來，一手酒罐，一手試管，振臂高呼︰「看我給大家來點助興節目！」

　　他將試管摔進火堆，念了一長串晦澀拗口的咒文，篝火猛地躥出數米高，焰心劇烈晃動著，濺出大量火星，彷彿有什麼正要掙脫而出。

　　拉斐爾眼疾手快，直接抽出長劍，一劍劈開篝火。爆炸聲掩蓋了含糊不清的嚎叫，熊熊燃燒的火焰驟然拔高然後炸開，像一場近距離的煙火。

　　不明就裡的圍觀群眾紛紛發出興奮的歡呼，熱烈鼓掌。而魔法師們的臉全都青了，他們七手八腳地將那個差點召喚了炎魔的同伴拽下來，毫不留情地痛揍一頓，一把按進沙子裡。

　　弗蘭克拿出了他的琴，彈了幾個跑調的樂音，哼起了歌。

　　沒唱兩句，他的琴被龍裔鐵匠搶走了，鐵匠稍微調了下音，嫺熟地撥弄出一段屬於海邊的旋律。

　　行商抱怨道︰「那是我的琴！」

　　龍裔鐵匠搖搖頭︰「從現在起，到今天結束，這是我的琴了，蹩腳詩人！」

　　說完他唱了起來。

　　歎息女妖飄蕩在篝火上方，這時的她有著綺麗的容顏，海藻般的長髮飄蕩在空氣中。

　　女妖閉著眼，合著琴聲，低聲吟唱。她的歌聲傳到海面，漸漸的，海妖一隻接一隻地冒出頭來，用同樣婉轉的聲音輕輕應和。

　　蘇茜摸了一聽啤酒遞給拉斐爾，自己也拿了一聽：「真好啊。」

　　拉斐爾抬起頭，晴朗的夏夜與海面一般清澈透亮，自繁星中誕生的守護者，終於再一次見到了熟悉的星空。

　　他收回目光。

　　寶石正背著艾蘿沿著雪白浪花一路小跑，在沙灘上的爪印很快又被抹平。

　　而眼前，他的領主正笑著注視著他，黑色的眼裡倒映著明亮的火光。

　　拉斐爾輕輕拉開易拉罐的拉環，與蘇茜碰杯。

　　「是的，真好。」他說。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5:55 PM

第八十七章　開業第八十七天

　　無所不能的系統魚塘在養殖海魚時慘遭翻車，蘇茜不信邪，又用魚缸試了試，那兩尾小刺鯖入水後沒多久便翻起肚皮，用生命證明了海水魚就是不能在淡水環境中存活。

　　蘇茜默默將魚撈起來扔到一旁的砧板上：突然在這種地方如此科學是否搞錯了什麼？那些生長環境要求更苛刻的植物有話要說啊。

　　「啪」的一聲，一個解鎖提示直接照臉糊了上來。

　　系統商店解鎖了新的水產養殖項目：赤魴與岩蝦——淡水魚、淡水蝦。

　　蘇茜︰「……」

　　這是要我死心吧的意思嗎？

　　她沉默了片刻，放棄繼續折騰那些海魚，將它們全部送上酒館的本日菜單。然後蘇茜往魚塘裡放了一批新的魚苗與蝦苗。

　　她對赤魴沒什麼期待，但那些舉著鏊張牙舞爪的岩蝦卻令她倍感親切，放好蝦苗後，蘇茜又去農田臨時種了一茬蔥薑蒜。

　　還是個現代社畜的時候，蘇茜也試著做過一次小龍蝦，但是這玩意事前清洗處理起來麻煩，油膩膩的鍋碗洗起來更麻煩，那次之後，她與室友就一致決定今後還是叫外賣。

　　不過現在她有的是時間。

　　蘇茜耐心地將岩蝦洗刷乾淨，去掉頭部，與蔥薑蒜扔進熱油鍋中爆炒，沒有菜譜，她只憑印象往鍋裡加些其他調味料，然後倒入清水。

　　成品的味道居然還不錯。

　　可能是煮的時間長了些，或者乾脆就是品種差異，蝦的肉質有一點老，調味也不太到位，但這無關緊要，蘇茜嘗了一口，就美滋滋地拎著罐冰啤，找了個位置獨自快樂。

　　辛辣刺激的香味鋪在酒館內，沒多久就有不少冒險者來詢問：這種味道濃烈、適合下酒的菜品向來很受他們歡迎。於是當天晚上，香辣岩蝦與冰啤的夏季組合出現在酒館的八成餐桌上。

　　——

　　稍晚一些的時候，鷲馬的羽翼長得足夠豐滿，牧場的圍欄早已無法困住這些鬧騰的傢伙。

　　它們成群地飛過城鎮的上空，在魚塘中捕獵，然後停在屋頂或樹枝上。有一次蘇茜走出酒館，看到月樹的樹枝上長出了二十餘個毛絨絨的咖啡絨球，它們在枝頭啄來啄去，吵吵鬧鬧，寶石不堪其擾，轉而趴到樹下。

　　這些青少年鷲馬精力旺盛，到處闖禍，時常突然從半空俯衝下來搶走行人手上的食物，又或者撲打翅膀驚嚇他們的馬匹，它們會像犯錯的孩童般老實聽訓，但也像孩童一樣不記教訓，明知故犯。副都騎士為此焦頭爛額，整天滿街追著他們會飛的搭檔跑，忙著賠禮道歉與收拾殘局。

　　這意味著騎士們將要返回副都進行下一階段的訓練，青少年鷲馬將要學習如何服從命令，並與騎士搭檔配合戰鬥，直到所有訓練完成，它們才能算是真正的坐騎。

　　回程當天，鷲馬們第一次佩上專業的鞍具，被它們的騎士搭檔牽在身旁。這些生性不羈的野獸發出煩躁的聲音，不斷地試圖拍打翅膀，用戴著護嘴的喙去拆身上的鞍具。

　　副都騎士們一面安撫著自己的搭檔，一面與自己新認識的朋友們道別。這段時間以來，這些騎士與牧場的北境牧民相處愉快，並互相約定了有機會一同前往對方的故鄉。

　　舊獸人們也來送行，小動物們以自己的習慣，踮著腳尖，挨個與彎下腰來的副都騎士互相蹭著臉頰，然後將告別禮物送給他們一些花、幾顆糖果、自己做的小裝飾品。騎士們摸摸這些天真孩童的腦袋，鄭重地收下了那些小玩意。

　　「這裡是個很有趣的地方，」未來的飛行騎士手扯住韁繩，試圖令不斷掙扎甩頭的鷲馬安分下來，他踉蹌了幾步，對蘇茜說，「我見到了很多奇跡一般的事物，非常感謝這段時間的招待。」

　　至於那幾名騎士侍從興致勃勃︰「說不定不用多久我就會再來的！到時候我也可以有我自己的鷲馬啦！」

　　最後一個則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頗為戀戀不捨︰「魔法真神奇啊，可惜當年我沒能通過學徒的考核，沒有魔法師願意收下我，所以我才當了騎士。」

　　一旁的多蘿西聞言，笑眯眯地說：「其實現在也不晚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收下你的。」

　　騎士侍從的耳朵猛地一豎：「真的？」

　　「當然啦，」亡靈法師笑得嫵媚又神秘，「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歡優秀的騎士小朋友哦？領主小姐可以作證的，是不是呀——」

　　她往蘇茜的方向拋了個媚眼。

　　蘇茜︰「……你明明是喜歡死去的那種吧！」

　　「當然啦，我可是亡靈法師嘛。而且，死去的騎士也是騎士嘛，對於亡靈法師而言，屍體可比活人討喜多了。」多蘿西理直氣壯地說著可怕的話，笑著靠上來，「所以，領主小姐，能不能讓您的……」

　　蘇茜說：「不能。」

　　多蘿西：「好吧，那我下次再問。」

　　蘇茜：欸，還真是鍥而不捨啊。

　　副都騎士長向蘇茜道過謝之後，又看向凱文︰「我就不再詢問你的選擇了，羅德尼——不，凱文。」

　　萊斯汀說：「就當是長輩的最後一個忠告吧，既然你已經選擇這裡，那麼至少在未來的三年內，不要返回副都。」

　　凱文聞言微微一怔。

　　沒等凱文詢問，騎士長接著說：「有機會再見面的話，我會親自向你討教的，」他頓了一下，換了一個稱呼，「『初星之鎮』的騎士。」

　　年輕的騎士看著騎士長，握住自己的佩劍，微微躬身：「那將是我的榮幸。」

　　簡短的道別之後，副都的騎士們走入傳送陣，與喧嘩的鷲馬一同被白光吞沒了身影。

　　蘇茜走出傳送大廳，那些整天到處吵鬧煩人的鷲馬突然一齊消失，整個城鎮都彷彿瞬間安靜下來——她還沒來得及發出感慨，一陣呼呼狂風捲起她的衣擺與頭髮，緊接著，一個熟悉的巨大黑影從天而降。

　　「嘭」的一聲，蘇茜毫不意外地看到街邊的花壇被砸塌了一角。

　　阿爾德羅甩甩頭，「呸」的將一個矮個子丟在地上，高高興興地甩起尾巴。

　　……那個倒黴花壇頓時塌得更加徹底了。

　　蘇茜習以為常，她抹了把臉上的灰，和顏悅色地問她的龍︰「怎麼啦？」

　　「修好啦！」骨龍興高采烈，大聲宣佈，「我的礦山，被我修好啦！嘿嘿，哈哈哈，我真棒！我果然是最厲害的龍！」

　　蘇茜︰「……啊？？？」

　　被龍扔到地上的矮個子一骨碌爬起來，氣得鬍子頭髮都炸起來了，他用力蹦躂著，舉著手中的錘子︰「是被我修好的！被我！你這個蠢龍！就會添亂！」

　　蘇茜一看，是那個矮人營地的首領。這個矮人不像初次見面時整潔，原本打著絡子的鬍鬚如今亂蓬蓬的，毛髮打著結，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團鬍鬚怪。

　　阿爾德羅哼了一聲，尾巴一甩，將這個活蹦亂跳的矮人絆了個結結實實，他理直氣壯︰「我每天都辛辛苦苦帶你們去我的礦山呢，還幫你們趕走怪物，那是我的礦山，所以它就是我修好的！」

　　這個邏輯非常阿爾德羅，從地上爬起來的矮人看上去炸毛得更厲害了。他跳到龍的爪子上，對著骨頭腦袋狂噴唾沫︰「聽好了，蠢龍，是我修的軌道，我修的運輸帶，我修的礦燈——是我！」

　　蘇茜︰「……」

　　蘇茜︰「可是，你們不是不喜歡對方嗎？」

　　龍與矮人的爭執突然為之一靜，下一秒，龍扭過了腦袋，矮人從龍爪上跳下來。

　　阿爾德羅嘀嘀咕咕地辯駁道︰「因為他說能幫我修我的礦山，所以我就帶他去啦——而且我也沒有馱著他！我沒有違背龍的尊嚴！」

　　蘇茜︰「……」

　　她看向矮人的目光多了一絲難言崇敬。

　　很快，蘇茜就見識到了流浪矮人們對於礦山的執念。

　　那輛開拓者挖掘機停在礦山旁——天知道這些矮人是怎麼將它運過來的。而礦洞內被重新修繕了一遍——主礦道的碎石與雜物都被清理乾淨，軌道被重新鋪設，從礦洞口一直延伸進礦坑大廳，礦道原有的照明無法恢復，但矮人們在牆上掛上了魔法提燈。

　　運輸帶深入礦坑底部，只要拉下把手，由魔石功能的軸輪便嗡嗡運轉，將裝滿礦石的吊籃拉至大廳中央進行分揀，再由礦車通過軌道送到外面。此時還有好幾個矮人正在周圍忙忙碌碌，完善大廳的設施，另外一些已經深入礦坑，檢查這個礦坑的結構與資源分佈。

　　雖然大多數地方依舊顯得簡陋，但這的確是一個能夠運轉的礦山了。

　　矮人首領正氣咻咻地站在那個地底蠑螈的巢穴旁，揮動他的錘子︰「這個東西！這個東西不該放在這裡！這是對礦坑的玷污！」

　　蘇茜彷彿看到他身上正熊熊燃燒著火焰。

　　「矮人，就是應該在礦山工作！」矮人挺著敦厚的胸脯，大聲說，「怎麼樣！僱傭我們在這裡幹活吧！三年、十年——隨便你！你還可以用挖掘出來的礦石結賬！不過你得先把這玩意處理掉！我們不跟這種東西待在一起——還有下面的骨頭架子，放心吧！在採礦上，沒有誰能比得過矮人！」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6:33 PM

第八十八章　開業第八十八天

　　真了不起啊。蘇茜想。

　　她做夢也沒想到，將廢棄礦山與流浪矮人放在一起，會產生如此神奇的化學反應︰礦山之於矮人，大概是有什麼奇妙的吸引力吧。

　　那個暴躁的矮人首領仍活蹦亂跳，在礦洞中拿著鎚子敲敲打打，領著蘇茜在他們修繕過的各個岩室內參觀。

　　他胸有成竹︰「這裡可以當作酒窖，夠存下一百隻酒桶了！」

　　「這個地方原本肯定是個會客廳！」矮人一屁股坐在石墩上，又覺得這樣不太氣勢，於是起身踩上石墩，揮斥方遒，「擺個長桌，裝上吊燈，還有美酒和烤肉——現在就差客人了！」

　　蘇茜聞言，不動聲色地往系統的歷史記錄裡翻了翻，果然找到了聚餐圓桌與石頂吊燈的修複選項。她看看三位數的價格，眼都不眨地選擇修復。

　　「哐」的一聲，矮人被一股憑空外力掀了個跟頭，他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愕然發現自己方才站的石墩上「長」出了一張可供二十餘人圍坐的大圓桌，桌子中間是一個圓洞，似乎可以用來生火。而天花板上垂下一盞石質吊燈，發光礦石的光芒柔和且明亮。

　　「哦……魔法。」矮人拍拍衣服上的灰，有些挑剔地看看桌子與燈，習慣性地嫌棄道，「這可不是矮人的風格，我們可以做得更好。」

　　不過，在這座礦山內，這個看什麼都不太順眼的矮人意外的脾氣平和許多，他哼哼兩聲，沒再多說什麼。

　　以蘇茜現有的積分儲備，其實已經可以修好這座礦山的大半損壞設施，不過她看看這個已經開始摸索那張圓桌的矮人，並沒有這麼做。

　　她問︰「你們是想住在這裡嗎？」

　　「當然！」矮人答得毫不猶豫，「矮人就該待在山中，放心吧，我們知道該怎麼與一座山和睦相處，我們生來就擅長這個。」

　　蘇茜︰「啊，我不是說這個。」

　　蘇茜︰「但是，現在只有阿爾德羅才會每天往返城鎮和礦山哦，他可不是會乖乖帶物資的類型哦？」

　　雖然入夏之後，永夜峽谷內也陸續下了兩、三場陣雨，有鮮活的野草試探著從這片土壤中鑽出綠意，但很快因峽谷內的環境而腐爛——食物、水以及畜牧，還尚且無法在城鎮之外的地方得到獲取條件。

　　矮人︰「……」

　　這個矮人首領只沮喪了大約半秒鐘，下一刻他立刻重新振作起來了︰「沒關係，會有辦法的！只要山在這裡，就沒關係！」

　　離開時，剛走到礦洞口，蘇茜便看到一個骨頭腦袋趴在那裡，幽藍色的魂火在昏暗的環境中愉快地跳動。

　　蘇茜︰「……」這又是什麼奇怪的堵門殺場景？

　　而矮人居然已經毫不驚訝，他熟練地用小短手推龍的吻部︰「擋著路了，蠢龍，快讓讓。」

　　蘇茜仔細看了看，發現與她先前來時相比，礦洞的門似乎重新擴建過，恰好能容納阿爾德羅將腦袋放進來，而不會再被自己的角卡住。

　　蘇茜︰咦。

　　阿爾德羅乖乖退了出去，他的整副骨架都挨著山，就像一隻守著一整箱金槍魚罐頭的貓，昂著腦袋，渾身散發著「快來誇我」的氣息。

　　他對蘇茜說︰「你看，我沒說錯吧，我把我的礦山修好了！」

　　矮人又在一旁跳腳。

　　阿爾德羅沒理他，他甩甩尾巴︰「不過，這些矮人比之前我的礦工差多了，他們不會做好吃的燉菜，而且只會挖一些鐵礦出來。」

　　矮人︰「胡說！我們矮人當然會做燉肉！」

　　阿爾德羅︰「以前除了鐵礦，還有一種帶著太陽氣息的金礦。」

　　矮人︰「那是日曜金。」

　　阿爾德羅︰「柔軟的，能被熔煉成絲的寶石。」

　　矮人︰「那叫流霜鑽！」

　　阿爾德羅︰「還有一種放到水中就會發光的銀。」

　　矮人︰「……那又是什麼，你說詳細點。」

　　蘇茜看著骨龍正與矮人嘰裡咕嚕，阿爾德羅描述起東西往往七零八碎，一不小心就跑題，氣得矮人吹鬍子瞪眼地滿地蹦，大吼「你真的是龍嗎」，然後被一尾巴掀倒。

　　她忍不住笑了︰「……看來關係還不錯啊？」

　　像突然被按下了休止鍵，兩個傢伙同時閉了嘴，扭頭的扭頭，轉身的轉身。

　　蘇茜走過去，將之前修復吊燈與石桌時掉落的一小塊螢光礦石塞給阿爾德羅，然後順著他的骨架爬到他背上︰「好啦，阿爾德羅最棒了，我們回家吧。」

　　阿爾德羅的魂火一下子「騰」地亮了兩個度，他仔細看看禮物，又立刻轉頭得意洋洋地向矮人炫耀︰「看，就是這個！虧你還說自己會採礦！大人都比你厲害！所以你才沒有禮物！」

　　矮人的鬍子都快飛起來了︰「你這蠢龍究竟有什麼好高興的，還有那根本不是銀，是——」

　　他沒說完，便被阿爾德羅一口叼住腰帶，龍搧動翅膀，驟然起飛，高空中的狂風灌了那個張牙舞爪的矮人首領滿嘴。

　　蘇茜︰……真辛苦啊。

　　這些離開群山多時的矮人依舊像群山一樣固執，回到城鎮之後，蘇茜發現他們在工作之餘僱傭冒險者的隊伍一同前往礦山。

　　數日之後，蘇茜得到了他們努力的結果——

　　一張地圖。

　　上面有兩條路線，都是以城鎮為起點，目的地則是礦山。

　　「這條路要快一些，沿途有三個亡靈聚集點，」矮人首領墊著腳，整個人都快趴到桌上，在地圖上比比劃劃，「這條稍微迂迴一點，但是只與骸狼群的覓食路徑有交叉，平時只要定期驅趕就行了。」

　　他又補充︰「我都問過啦，都是慣用的探索路徑！」

　　他又自顧自地算了一筆賬︰「您看，這是鋪路需要的石材和人工，交給我們來幹的話，大概需要五個月的時間，放心，矮人遵守契約，您先前的僱傭依舊成立，您只要再多簽一個合約就行——我們會給您最低報價。」

　　蘇茜對這些矮人簡直刮目相看︰這簡直太物超所值了，當時應該再多給那個半身人商人打半折。

　　她拿起那張地圖看了看，沉吟了片刻︰「其實……」

　　見她似乎有些猶豫，矮人首領頓時又蹦了一下︰「只要我們還在這裡，就會幫您維護這條道路！」

　　「那麼就這麼說定了。」蘇茜說，「其實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們這條路。」

　　矮人︰「……啊？」

　　蘇茜將地圖放下，笑眯眯地一合掌︰「嗯……畢竟是魔法的力量？」

　　——是積分的力量。

　　自從礦山重啟後，蘇茜就想要修建從城鎮到礦山的道路——運轉起來的魔導工廠就是個吃礦巨獸，她先前積攢下來的存貨早就被吃得乾乾淨淨，生產線維持全靠進口。

　　不管怎麼說，原材料還是應該自己生產更安心啊。

　　能容納兩輛馬車並行的石板路從旅人自建的渡口一直延伸至礦山，沿路架設了路燈，這些普通的魔法明燈尚無法穿透永夜峽谷的霧，但已足以照亮腳下的路。

　　蘇茜不打算就這樣白白浪費這兩條昂貴的道路，她將技能點投入在科技樹的「交通分支」下的「公共驛站」中，解鎖了新建築。

　　驛站具備物品寄送、後勤補給、坐騎存放（這個暫時沒用）的功能，還設有六個膠囊床位可供簡單休整，蘇茜將驛站分別建在道路中途。

　　除了驛站，她還獲得了新的圖紙︰有著八人車廂的機械馬車。

　　說是「馬車」，但這個名叫「漫遊者」的交通工具其實並非依靠畜力運作，標準魔石為它提供動力，軸帶帶動兩對承重輪轉動，而前方的導向輪則由車廂之前複雜裝置上的轉盤操縱。這種異世界麵包車（？）行駛在石板路上，畫風居然意外的和諧。

　　每天都有四輛機械馬車往返於城鎮廣場與礦山，那些矮人就像朝九晚五的通勤族，每天早上自城鎮出發，晚上滿載礦石歸來。若是路線重合，冒險者們也樂意支付一些車費，搭乘馬車至驛站，再從驛站前往自己的探索地。

　　道路與驛站的安全交給了凱文與黑騎士們。

　　那是蘇茜在不久前氪金抽卡的成果，整整一隊黑騎士，星級從兩星半至三星不等。這些黑騎士渾身都被包裹在漆黑的鎧甲中，只有頭盔下亮著兩眼幽藍色的火光。他們長得大同小異，只能從武器的破損程度及身高這樣的微小差異來區分。

　　凱文沒有蘇茜的系統檔案輔助，這位新晉騎士長每天對著十六副黑漆漆的盔甲都非常苦惱︰要知道認錯下屬可不是一名騎士長應該有的行徑。

　　整個主礦洞被徹底修繕完畢的那天，矮人們買了整整一馬車的酒，而另外三輛馬車則塞著他們自己的酒桶與牲畜，邀請了每一個他們遇到的人，他們在那個會客廳裡開了一場宴會。

　　整個大廳燈火通明，圓桌中央的燃著熊熊火焰，矮人風味的燉肉在大鍋上咕嘟咕嘟沸騰，每一個矮人都喝到桌子下去，他們又哭又笑，唱著屬於群山與岩石的歌謠。

　　那個矮人首領從他隨身攜帶的口袋中拿出一塊平平無奇的普通石頭，將它埋在礦坑口。

　　「真了不起啊。」蘇茜喝了一口矮人釀製的烈酒，忍不住再度感慨道。

　　「矮人就是這樣的生物，固執又不可理喻，但又非常了不起。」拉斐爾說，然後，死亡騎士孔雀藍的眼睛溫和地看著蘇茜，「那麼，您想過您想要的是什麼嗎，領主大人？」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6:54 PM

第八十九章　開業第八十九天

　　蘇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這樣說很奇怪：流浪矮人追尋巍峨山峰、漂泊遊子渴望夢中故土、舊獸人期盼安穩家園，法師探尋未知的奧秘、吟游詩人尾隨史詩與傳奇，而冒險者們則嚮往力量、名聲與金錢。

　　各種各樣的人懷著各種各樣的夢來到這個城鎮，而蘇茜就像一隻神奇的哆啦A夢，總能給出令人驚喜的回答。她樂此不疲並感到滿足，就像將任務列表的項目一一勾起般上癮……但這並不能算夢想。

　　蘇茜過去想要的有很多：她想要養貓、想要一夜暴富、想要十連雙黃、想要特典手辦、想玩翹班去看展子、想要辭職回家開個小酒館，但這些七零八碎的「想要」實則也稱不上夢想。

　　她現在想要的也很多：想要養更多的貓、想要賺錢、想要城鎮繁榮、想要去更多的地方看看、還想整天摸魚。

　　但她能像那些飛蛾撲火般的旅人一般，不顧一切、窮極一生，去追逐那些夢想麼

　　……大概還不能吧。蘇茜想，她為承認這個事實感到稍微有些沮喪。

　　我還沒有那麼勇敢。

　　「現在沒有的話，也沒關係。」拉斐爾像是意料之中，也沒有失望或責難，他拿起酒杯，「不過，等到了那一天，請務必告訴我。」

　　蘇茜：「唔。」

　　蘇茜沉默片刻，然後單手托腮，看她的騎士：「那麼拉斐爾呢？」

　　「有過，不過後來沒有了。」死亡騎士說，他低頭喝了一口酒，又看向蘇茜，道，「……但現在仍是有的。」

　　「這樣啊……」這個答案有些繞口，蘇茜撓撓頭，稍微琢磨了一下，才又開口，「那是什麼呢，說不定我幫得上忙呢——既然我現在還沒想好，那就姑且先把你的當成是我的嘛。」

　　拉斐爾聞言一怔，他盯著自己的領主，突然就笑出聲來：「別把我當成阿爾德羅啊，領主大人。」

　　死亡騎士伸出手，習慣地摸摸蘇茜的髮頂：「不過，今後您會知道的。」

　　蘇茜看看她的騎士，又想了想：「說起來，其實還是有點比較想要做的事。」

　　拉斐爾︰？

　　蘇茜︰「想看你的翅膀——能摸一下就更好了。」

　　拉斐爾︰「……」

　　——

　　夏都。

　　距離主城區稍遠的雜貨街上開了一間新的商鋪。

　　與它周邊的店鋪看上去沒多少區別，貨架上擺著各類素材、半成品藥劑與一些零散的魔導製品。靠近窗臺的地方放著一隻被分為九格的方形鍋，每到餐點與深夜時都咕咚咕咚地燉煮起來。

　　店鋪的經營者通常是一名黑髮少女，還有一兩名年輕的卷宗法師學徒幫工——在魔法盛行的夏都，這很常見，那些天賦一般、尚無法被法師塔正式錄用的年輕學徒經常會在這些商店內賺取生活費用。

　　而這項工作在緘默塔的魔法師間同樣相當熱門，年輕的魔法師們已經為了寶貴的名額互掐了好幾輪，有不少還私下找蘇茜試圖賄賂。

　　與文藝氣息更加濃厚的學術之都西格維特相比，夏都就完完全全是屬於魔法師的城市。

　　這座城市裡高塔林立，幾乎囊括了近半的魔法學派，哪怕並非出身這裡的法師塔，或者說，不論來自那一座法師塔，幾乎每一個魔法師都會將夏都列入自己旅行的目的地。

　　不會再有哪個地方比夏都更魔法了：基礎法術書被分門別類地擺在街邊書報攤上，製作精良的符石就像濱海景點的貝殼或熱帶城市的水果被隨意地放在店門口的貨櫃上任人挑選，寵物店裡憨態可掬的幼崽時不時在籠內點火或者結霜。

　　蘇茜選擇在此拋錨的原因很簡單：夏都是少有的幾個能夠接納緘默塔魔法師到處亂晃的城市，更重要的是，最大的魔法圖書館坐落於此。

　　她在時光劇院的遺址探索中得到了隨機技能獎勵，終於令她擁有了魔法技能——

　　【精靈魔法E[奧莉薇婭‧蘭][熟練度2/100]

　　說明︰這個術的咒文是什麼？等一等，請讓我再翻書看一眼。

　　……把你的法杖做得鋒利一點，說不定派得上用場。】

　　蘇茜︰「……」

　　太慘了，這個技能真的能用嗎？！

　　就連技能本身的擁有者都幾乎忘了有這件事︰「魔法……嗎？但是，自從我成年後，就沒有再用過了。」

　　這位精明幹練的灰精靈前執政官罕有地露出一點羞赧的神情：「抱歉，我可能需要再看看法術書才能回憶起咒文。」

　　蘇茜：好的，現在我知道那個說明是怎麼回事了。

　　拉斐爾倒是魔法精通點滿，但他什麼時候需要吟唱輔助？於是也只能委婉表達愛莫能助。

　　蘇茜：那麼問題來了，繁星詠唱能當作法杖嗎？可我初衷難道不是想站在後排站樁劃水？

　　將雜貨鋪委託給兩名魔法學徒看管，蘇茜騎著她的小綿羊往圖書館去。

　　街道上什麼都有：傳統的馬車、有著巨大輪子的魔像載具、神氣活現的魔獸坐騎，還有一個兩米多高、有著球狀駕駛艙（？）和兩條機械長腿的怪異魔偶咚咚咚地一路飛奔過去，趴在上面的學徒驚惶失措地慘叫︰「讓開、讓開、快讓開！要怎麼讓它停下來哇啊啊啊——」

　　蘇茜為這奇妙的交通工具貢獻了一個剎車，她注視著魔偶狂奔過街頭，撞翻了街角的水果貨攤，最後這個手忙腳亂的學徒終於摳出了它的能源盒。失去動力的大傢伙驟然止步，因為慣性直接撞上路燈。倒黴學徒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爬起來後沒頭沒腦地向水果攤主與城衛隊反復鞠躬道歉。

　　……哇哦。蘇茜見狀忍不住發出輕聲感歎。

　　周圍被這場騷亂吸引了注意的行人們見事態平息，也沒有再多駐足，很快便收回目光，重新啟程。

　　真是厲害啊。蘇茜騎著小綿羊，再度感慨。

　　圖書館位於夏都的主城區，這座高塔的外表看上去恢宏莊肅，但周圍的環境就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了。

　　……超熱鬧！

　　旅館、書屋、材料鋪、食雜店，什麼都有。

　　蘇茜付了十個銀幣，將自己的小綿羊放到圖書館旁的載具寄存處，寫著「非生物載具（小型）在此停放」的提示牌醒目清晰。隔壁就是「生物坐騎（草食）在此停放」，蘇茜在欄位內還看到了一隻五彩斑斕的巨鳥。

　　一名騎士拽著他的坐騎努力胡攪蠻纏︰「我的『幸運日』很乖的，她是個淑女，不吃活的動物，真的，我不能把她跟那些髒兮兮的粗魯雄性們放在一起！」

　　「抱歉先生，」寄放處的主人一臉習以為常的冷漠，「草食點內有至少一半的坐騎都在您的淑女的食譜內。」

　　騎士︰「真的，相信我，是吧幸運日，你是個好姑娘，不會亂吃東西的對不對？」

　　他手中的獅鷲沒理他，正眼巴巴地盯著欄位內的馬流口水。

　　……相比之下，小綿羊真是太正常了。

　　它甚至都不是寄放處唯一的小綿羊，蘇茜看到了一隻同款綿羊，還有兩隻顯然是仿造版，看來熱門山寨貨真是無處不在。

　　剛從停車場（？）走出來，蘇茜就被塞了一把傳單，她簡略地翻看一眼，就是一陣一言難盡的沉默。

　　「翡翠塔學徒錄取指南」。

　　「螺旋塔導師研究方向」。

　　「魔法學徒必備清單」。

　　……

　　蘇茜︰「……」

　　草，這都是些什麼玩意，考研培訓機構的宣傳廣告嗎！

　　一旁的素材店櫥窗上掛著「各類素材、抄錄墨水優惠」的招牌，蘇茜湊過去看了一眼，發現價格基本都比她的攤販所在的雜貨街高出一截。而書店的暢銷推薦則是各種魔法師傳記，「瞭解您心目中的理想導師」！還有一家熱銷的是《法師塔考核項目詳解》，蘇茜簡直覺得自己夢迴高三。

　　魔法之都林立的高塔每時每刻都吸引著心懷夢想的年輕人，也讓相關的各種商業蓬勃發展。

　　蘇茜：雖然但是，這是究竟又是什麼奇怪的產業鏈啦！！！

　　她穿過熙攘喧鬧的街道，其間隨手買了包號稱能夠提高專注力的餅乾（系統物品鑑定顯示「普通的小餅乾，清爽口味」），通過了圖書館的魔法適性檢定，蘇茜與人群一同走進塔內。

　　這座高塔共有十六層，內部就像霍格沃茲般，到處是生動畫像、指路牌及活動的樓梯，機械鳥在各個樓層間飛來飛去。

　　圖書館內有多達七位數的館藏，其中近一半都可供人隨意閱覽。但離館借閱只向夏都的正式魔法師開放。若要進行抄錄，則需要支付一筆不菲的費用，抄錄材料需要自己準備，圖書館也提供材料售賣，不過價格通常是市價的四至七倍不等。

　　蘇茜：學到了。

　　蘇茜站在一樓大廳查看樓層指引，順便吃她的薄荷味餅乾，這時一隻機械鳥飛過來，「哢噠」一聲停在她面前。

　　機械鳥頭顱一歪，一本正經地提醒：「請注意，建議您在閱讀時請勿進食，若您不慎污染書籍，需以原價十五倍進行賠償。如果您需要進食，可以前往第四層露臺餐廳。」

　　蘇茜︰「……」學到了！！！

　　她將餅乾收起來，仰頭看著上方轉得讓人眼花的活動樓梯與複雜的指路牌，最後決定順從天意，走到哪一層就看哪一層的書，反正她也不一定就要看精靈魔法。

　　雖然擁有了魔法技能，但蘇茜對掌握高深魔法其實沒有什麼期待︰等級E意味著搓個火球不出意外大概就是極限了。

　　然而蘇茜又不是非要掌握些什麼不可。

　　她在第一個書架前站定，抽出第一本，迅速地逐頁翻過，合上書後，提示窗立刻拋了出來——

　　【您已成功收集《常用火屬性魔法大全（上）》全本[拓本]！】

　　蘇茜：我已經看到擴建社區圖書館的必要性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7:08 PM

第九十章　開業第九十天

　　蘇茜花了大約一周的時間，勤勤懇懇地從夏都圖書館拓回了近四百冊館藏。然後她發現，將翻閱過的書籍拓印出來，每本需要支付至少一萬積分的拓印費用。

　　蘇茜︰……抄書抄得太快樂，居然忘了討債系統的摳門。

　　她如今雖然坐擁百萬積分，然而天價印書費用依舊令人望而生畏。

　　魔法師們為此關上門吵了一架，最終被揪掉半撮鬍鬚的卷宗法師神氣活現地贏得了篩選館藏的任務，老法師像隻鬥勝的老公雞，剩下的那半撮鬍子都得意地翹起來。

　　而吃了敗仗的黑魔法師與亡靈法師在他身後陰沉著臉，渾身的低氣壓令之後一段時間的學徒們在他們的導師面前都彎腰低頭，生怕一不小心點燃了火藥桶。

　　只適用於初學者的入門魔法被首先篩出列表，然後是已經被驗證過的過時假說研究、已經被淘汰的落後實驗成果。大多數亡靈系與黑魔法系的優先級也都被置後：術業有專攻，在這方面哪怕夏都也無法與緘默塔相提並論。

　　蘇茜很懷疑這裡頭還夾雜著卷宗法師的私貨。那個老法師滿臉欣慰：「太好了，我早想這麼做了。緘默塔的單調館藏真是受夠了了！」

　　至於剩下的那些需要更加仔細的篩查。一本名為《東大陸風味美食推薦》的疑似遊記，翻開之後發現居然是極為詳盡的煉金藥劑配方，作者是個半身人，也不知道取這麼詐騙的書名是不是為了增加銷量。

　　一番篩選之後，蘇茜一口氣花掉了六十四萬積分，又擴建了圖書館，將施法者們的閱讀區域與領民的休閒區域以樓層分隔，二樓增設了兩個單間，又從隔壁（？）夏都批發了部分抄錄用具進行二手倒賣。

　　意外地頗受歡迎，畢竟不是每一個冒險者都會隨身攜帶抄錄墨水與空白卷軸的。

　　蘇茜看著瞬間被腰斬的積分儲蓄，輕輕嘶了一聲冷氣：通貨膨脹得太快，再多的積分還是不經花啊。

　　除此之外，蘇茜還找到了她想要的東西：精靈魔法的啟蒙書。

　　真的是啟蒙書，內頁花花綠綠，妙趣橫生，完全就是童話繪本。上面的畫風可愛的二頭身小精靈在繪本裡挨個拜訪過泉水妖精、天空巨龍與樹之女巫，咒文、施法技巧與輔助材料全被仔細掰開揉碎了放在故事的進展中，結局是小精靈搓著小火球打敗了來自深淵的惡魔，拯救了世界。

　　……當然，所謂的深淵惡魔其實是一隻巨型史萊姆。

　　這樣的啟蒙書在精靈之間相當受歡迎，據說有大半精靈幼童在看完繪本後，都會不小心將書本燒了。

　　蘇茜望著自己上一次嘗試時在書頁上落下的星點灼燒痕跡，看看奧莉薇婭。

　　灰精靈輕咳一聲，體貼地安慰道：「不用太在意，領主大人，我那時候也試了很多次，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蘇茜︰「……」好的，我又知道原因了。

　　奧莉薇婭想了想，建議道：「或者，您需要使用法杖進行輔助？」

　　蘇茜對技能等級E的理解再度加深了︰哪怕蹩腳如巴赫，也不需要通過法杖輔助才能施法！

　　蘇茜︰太慘了，要不我還是試試杖中劍吧？

　　——

　　整個夏都有三十家以上的法杖商店，「橡樹契約」正是其中之一。

　　與哈利‧波特中的奧利凡德不同，這家店鋪窗明几淨，沒有堆積成山的魔杖盒子成品法杖被掛在牆上，而玻璃展示櫃中則放著各種各樣的木材與魔法礦石。

　　而店主人是個在櫃檯後打盹的灰鬍子老頭。

　　桌上的機械鳥突然拍打翅膀叫了兩聲，老威廉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看著兩名客人一前一後地推門進來。

　　他像是睡眠不足般地點點頭，有氣無力地招呼道：「法杖、權杖、施法書，本店什麼都有，需要什麼請自己挑選。」

　　蘇茜環視了一番店內陳設，她看看牆上掛著的各式法杖，又問︰「你們能訂製法杖嗎？」

　　老店主打了個哈欠，翻了下眼，懶懶散散地說道：「您是第一次來夏都吧，客人夏都的所有法杖店都能定做法杖。當然，沒有哪家店比橡樹契約的木材齊全，你算是找對地方了，您先挑挑您要的杖身材料，如果櫃子裡沒有想要的，您還可以看看那邊的清單，畢竟有些木材不好保存，我們一般先做先取，新鮮，質量也更好。」

　　蘇茜︰……這聽起來好像餐飲店說辭，現煮現殺什麼的。

　　「我們有木材。」蘇茜說，對跟在一旁的蹩腳法師（想到這個熟悉又誅心的形容，她又有些悲從中來）說，「巴赫。」

　　死靈法師顛顛地湊上去，將自己枕在枕頭下睡了一年的金桂木小心翼翼地取出來，放在櫃檯上，期待地搓了搓手︰「就是這個，您看看——能不能做？」

　　「金桂木啊……」老威廉總算來了點精神，他彎腰從抽屜裡摸索了半天，戴上了眼鏡，仔細端詳著那截法杖殘部，嘖嘖嘴，「這看起來有些短，唔，不對，這原本已經是法杖了吧？就是給折了，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從行商那裡撿到的。」蘇茜正挨個觸碰鑒定滿牆法杖，頭也不回地胡謅了一句，又問，「能做麼？」

　　「做倒是能做……」老威廉沉吟了片刻，「但它的杖首已經折了，重制的杖首強度肯定不如先前了。」

　　蘇茜聞言看了眼巴赫：「你的東西，你自己決定吧。」

　　死靈法師表現得像隻看到了肉骨頭的狗，只差搖尾巴了，他傻乎乎地一臉諂笑，瘋狂點頭：「沒關係、沒關係，能用就行了，我不介意的，反正我大概也用不上。」

　　蘇茜：「……用不上你幹嘛還要做？」繼續枕著入睡的話，原本的殘部不就行了嗎。

　　死靈法師頓時挺起胸脯，理直氣壯︰「既然我還是魔法師，那麼就是應該有法杖！這事關尊嚴！」

　　蘇茜：「行叭。」

　　最終巴赫支付了自己兩個月的薪水作為定金，與老店主商定七天之後來取貨。而蘇茜以五十個金幣的價格買下了一把初學者法杖，兩人離開了「橡樹契約」。

　　回去的路上，已經幾乎轉職為交易所商人的巴赫似乎再度重燃舊時夢想，沿途採購了諸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魔法學徒版）的各種物品，活像個聽完新東方講座就幡然醒悟準備備戰六級考試的大四學渣。

　　蘇茜忍不住提醒他：「你這個月的薪水已經超支了。」

　　「啊。」巴赫付款的動作猛地一僵，他看看手中的魔法書，作出了艱難的抉擇，「沒關係！我可以向那個奸商借點錢。他會借我的……應該會借吧？」

　　蘇茜也想了想：「嗯，會借的。」只不過大概會收很高的利息。

　　——

　　黃昏。

　　「橡樹契約」。

　　店門外早早掛上了「歇業」的牌子，這對於一家夏都的商店來說，實在不算常見，畢竟法師通常都是些晝伏夜出的奇怪物種。

　　在店鋪後方的製作工坊中，老威廉拿著刀，輕輕在那支金桂木的法杖殘部上劃下一道。光滑的杖身頓時暴露出複雜的魔法回路，這名老工匠摘下眼鏡，將法杖湊到近前仔細端詳了一番，片刻後遺憾地搖搖頭。

　　「抹得真乾淨啊……」他輕聲歎息道。

　　片刻之後，一隻機械鳥從「橡樹契約」的天窗飛出，拍打著翅膀，飛入主城區內。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7:38 PM

第九十一章　開業第九十一天

　　夏都恰如其名，是個天氣炎熱的城市，尤其是在夏天。

　　這個魔導工業盛行的城市植被並不茂密，平原盛夏的陽光炙烤著地面，每逢正午時便蒸騰起足以模糊視野的熱浪。偶爾會有某個區域突然開始下雪或暴雨，不用懷疑，基本是那裡的法師塔又魔力外泄了。

　　緘默塔的魔法師們對這種酷暑顯得極為不適應，他們就像突然被空運到熱帶地區的雪橇犬，整天有氣無力地攤在店鋪內，簡直就快融化了。

　　「你們之前不還都是搶著來嗎？連圖書館都不去看一眼的嗎。」蘇茜打開兩聽可樂，敲敲櫃檯，「來，麻煩凍一下。」

　　整個黏在玻璃櫥窗的卷宗法師似乎掙扎了一下，最後望著刺眼的陽光，還是露出生無可戀的神情︰「算了，外面實在太熱了……從這裡到圖書館，太遠了。」

　　他說完，又吟誦了簡短的咒文，敲敲可樂罐子，易拉罐外的水汽隨即凝結成霜。

　　人形冰箱真的好用。蘇茜想，還是急凍型的。

　　蘇茜將可樂冰沙倒進杯中，鋪上椰果與黃桃塊，遞給那條黏噠噠的學徒狗，眼看這個年輕人就像被續了一命般振作了精神。

　　「我以前還覺得，為什麼要在緘默塔當卷宗法師，」學徒狗汪汪兩聲，搖起尾巴，「現在覺得緘默塔的氣候真是太棒了，除了荒涼了些、伙食差了些、隔壁導師可怕了些、隔壁同學氣人了些，簡直完美。」

　　蘇茜：……所以高溫酷暑究竟是有多可怕？

　　她拿著自己那份冰沙，檢查了一番貨架上的儲備。前兩天有個學徒訂下一批石化蟾蜍，今天是取貨時間，蘇茜確認了放在盒子中的蟾蜍數量，將它們擺放在櫃檯上。

　　過了正午之後，雜貨街上往來的客人便逐漸多了起來。這條巷子夾在兩座法師塔之間，就像大學宿舍背後的學生街，而位於19號的、還沒有掛招牌的新店因為售賣的材料優質又新鮮，價格也很令人滿意，很快在魔法師之間有了小小的名氣。

　　比較遺憾的是「19號」的貨物種類非常零散，毫無章法。比如明明賣著新鮮水靈的粟影草，卻沒有常與粟影草溪伴生的溪岩苔。

　　但如果不趕時間，魔法師們還是樂意去那家店鋪轉一圈的，看看能不能找到意外之喜。哪怕沒有，順手買杯冰沙也可以。可樂冰沙與芒果冰沙都味道很不錯，如果恰好遇上飯點，窗臺前的九宮格湯鍋中還燉煮著一銀幣一串的丸子或蔬菜，可以裝在杯子中打包帶走。

　　或許是方便拿著逛街的緣故，關東煮居然非常受歡迎，於是每到餐點的時候，總能看到不少人拿著盛著串串的紙杯繼續滿街閒逛。

　　隔壁商鋪的主人偷偷摸摸地來逛了一圈，買了杯魚丸蒟蒻與竹輪。

　　兩天後，他在店門邊支起了一口鍋，裡頭燉著用竹簽串起來的小雲鯽。蘇茜饒有興致地買了一串嘗了嘗：雲鯽的肉質鮮甜細膩，就是碎骨頭稍微有些多，但湯底挺好喝。

　　這個魚是淡水魚嗎。她想。

　　似乎沒過多久，整條雜貨街都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各種山寨改良（？）的關東煮出現在每一家雜貨街的商鋪鍋中，這些店鋪的主人還舉一反三，拓展出諸如油炸、幹拌、燒烤等創新烹飪手法。

　　蘇茜：不管怎麼說，這聞起來簡直更像學生街了。

　　很快，與「橡樹契約」約定的取貨日到了。

　　在忙過晚餐時間的高峰期後，蘇茜在店鋪門上掛上「今日已打烊」的告示牌，然後帶著巴赫一起去取貨。這個蹩腳的死靈法師在自己的床頭擺了六個計時鐘，每天早上醒來都要翻來覆去數上幾遍，看看還有幾隻鐘沒走完。

　　在等待定製的幾天時間裡，這個突然又重拾年少夢想的蹩腳法師定制了兩隻法杖匣子、買了一身新長袍，還採購了一堆空白卷軸與數支抄錄筆，往他的宿舍桌上擺上了嶄新的實驗器材。

　　——在接下來的一年裡，這個傢伙大概連零花錢都得拿來還債了。

　　蘇茜忍不住問︰「你那天買的書已經看完了嗎？」

　　巴赫︰「……沒有。」

　　死靈法師努力比劃著解釋道：「等我拿到法杖，但我一定會看的。」

　　蘇茜：這個一定其實是一定不會的意思吧。

　　「橡樹契約」內依舊沒有客人，只有那個老店主昏昏欲睡地坐在櫃檯後。在推門而進時，蘇茜突然下意識地打了個寒噤，感覺就像從炎熱的室外突然走進開著16攝氏度空調的電梯中，她不禁摸摸手臂，沒有多想，走到櫃檯前。

　　重製的金桂木法杖款式極為簡潔，製造者並沒有過多修改原有的杖身結構，也沒有為其接上一個新的杖首，只在原本折斷的痕跡上鑲嵌著一枚黑曜石，成為新的杖首——在強度上打了個不小的折扣，但鑒於所有者是個半途出家的蹩腳法師，已經綽綽有餘了。

　　老威廉依舊耷拉著眼皮在櫃檯後的躺椅上，他抬頭瞄了一眼，依舊有氣無力地說︰「你們定製的法杖做好了，您再需要支付60金幣的製作尾款。」

　　巴赫去抓法杖的手突然僵住了。

　　死靈法師往口袋裡摸了摸，又摸了摸，抓出一把各色硬幣，在櫃檯上數了一遍，又搜遍全身，然後扭頭看向蘇茜。

　　蘇茜︰「……」

　　蘇茜︰「你不是已經向弗蘭克借錢了嗎！」

　　巴赫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後腦勺，傻笑兩聲。

　　最後蘇茜還是預支了巴赫未來三個月以上的薪水，將那把二次翻修的法杖塞進巴赫的懷裡：「走吧，回去了。」

　　她徑直推門走出去，感受著地面彌散的屬於白天陽光的熱度，輕輕呼出一口氣：「裡面真冷啊，那個老人家都不覺得嗎？」

　　巴赫︰……？

　　死靈法師全副注意力都在他的新法杖上，只含糊地應了兩聲。

　　嗒嗒、嗒嗒。

　　窺視感。

　　彷彿就在身後，又彷彿從四面八方而來。

　　就像有什麼正從背後緊緊盯著自己，注視的目光絕對稱不上善意，令蘇茜感到有些芒刺在背——這並非一個比喻性的形容，而是真實的、如有實質的刺痛感。

　　蘇茜下意識加快腳步，又繞了兩個街角，用餘光查看身後——然而卻一無所獲，可如影隨形的窺視感卻愈來愈重。

　　她皺起眉，猛地停下腳步，看著身旁的巴赫︰「你有沒有覺得……」

　　正愛不釋手地擺弄著新獲得的法杖的巴赫聞言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了蘇茜一眼︰「覺得什麼？」

　　蘇茜注視著眼前的蹩腳法師，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輕聲說：「巴赫。」

　　她問︰「你有幾個影子？」

　　此時天色已晚，路邊的街燈亮起，在燈光下，死靈法師的腳下生長出數條漆黑的影子，它們就像有生命一樣，正在地面上緩慢扭動著。

　　蘇茜緊緊盯著那些漸漸變得濃稠的黑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哪怕是北境的風雪，也沒有令她沒有感到真切的「寒冷」。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8:20 PM

第九十二章　開業第九十二天

　　這是一個非常詭譎的景象。

　　街燈的燈光下，不知何時空無一人的巷道中，數條影子恣意生長，像一株在荒郊野嶺中簌簌搖晃的枯樹。蘇茜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堆砌太多的過期粉底，又像齧齒動物死去多時的腥臭。

　　巴赫抓著他的法杖，死死盯著腳下︰「……我覺得我應該只有一條影子的，我是說，說不定是我踩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我現在能動嗎——」

　　似乎是在回應他，他腳下的影子就像恐怖故事中的沼澤泛起黏稠的泡泡，緊接著，一隻怪物陰影中漸漸浮起。

　　那玩意看起來像是六個頭顱的巨蛇，有著典型的毒蛇頭顱及嘶嘶吞吐的信子，這頭怪異的巨蛇昂起身軀，背後展開了一雙巨大的蝠翼。這隻潛伏在影子中的怪物張開了輪廓模糊的嘴，並不存在的眼睛盯住了身前的獵物。

　　巴赫站在原地，呆呆地喃喃自語：「我想我應該沒踩過這種鬼東西。」

　　然後他被蘇茜一把按住腦袋，堪堪躲過了黑影翼蛇的噬咬。漆黑的影子幾乎擦著的手背掠過，尖銳的刺痛感令蘇茜絕對不想知道被那玩意真正咬住會是什麼感覺，她一把拽起死靈法師，轉身就逃。

　　身後傳來呼呼的風聲與愈加濃烈的腥臭味，蘇茜回了下頭，很快發現了問題所在︰你要怎麼才能甩開自己的影子呢？

　　那頭巨大翼蛇幾乎已經整個浮了出來，只剩下最後一點尾巴仍與巴赫的影子連接，它幾乎有三米高，翼展超過一米，就像一團剛從水中撈出來的爛泥巴一樣，不斷有黑色的奇怪物質從它的蝠翼與軀體上滴落，重新融入地上的陰影中。

　　從陰影中爬出的怪物，正投下更大的陰影。

　　影子蠕動著蔓延至巴赫的腳踝，突然變成一條纏繞的蛇尾，巴赫被猛地拖拽到地上。死靈法師就地一滾，舉起法杖，下意識地揮出一隻面目猙獰的幽靈虛像，惡靈咆哮著撲向翼蛇，卻被其中一個腦袋輕而易舉地一口吞下——連著掩藏在虛像中的符石一起。

　　「嘭」的一聲，吞下虛像的那個蛇首被爆炎猛地炸開，就像一團裝滿墨水的氣球猛地破裂，陰影物質四下濺開，但又像有生命般蠕動著重新匯入地上的影子裡。那個失去腦袋的蛇頸甩動了幾下，很快就又長出了一隻新的頭顱。

　　「免疫？再生？」巴赫罵，「草，這他媽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蘇茜︰「這不該問你麼！」

　　「我怎麼知道！」巴赫說，「就算深淵也不見得有這麼見鬼的玩意吧！」

　　然後乍起劍光迎著死靈法師的臉砍了下去。

　　巴赫嚇得一個抱頭，繁星詠唱砍在了他的腳邊，截斷了那截纏住腳踝的「蛇尾」。殘肢立即像水分過多的泥巴從死靈法師的腳踝上淌下，啪嗒啪嗒地流入他腳下的陰影，影子如黏稠液體般流動起來，巴赫的腳踩在其中，很快便陷下了一小截。

　　巴赫︰「……啊，糟糕了。」

　　蘇茜目光一掃，突然劈手奪過那把剛做好的法杖，杖首朝下，狠狠摜在地上，黑曜石徹底粉碎，隨著飛濺的寶石碎片，黑影翼蛇發出一聲尖利的尖嘯，徹底掙脫了巴赫的影子——但它也因此飛得更高。

　　漆黑的影蛇扇動猙獰蝠翼，猛地俯衝而下！

　　蘇茜一腳把巴赫踢到邊上，迎著翼蛇，一劍揮下！

　　劈砍影子是什麼感覺？

　　手感似乎完全沒有落到實處，然而，劍刃與翼蛇接觸時，亮起了刺眼的白光，從白光處裂開了大量陰影泥漿，朝著蘇茜傾瀉潑下。翼蛇發出一聲悚然尖嘯，巨大的身體重重地落下來，將蘇茜整個地「吞」了進去。

　　很難說是冷、還是熱。

　　就像兜頭淋下一桶冰水，或者突然被按上炙熱鐵板，頃刻間令人難以分清究竟是冰冷還是灼熱。蘇茜的視野頓時一片暗紅，她看見自己握劍的手被剝出森森白骨，但在反應到劇烈疼痛之前，又被重新修復。

　　【警告！警告！您的■■出現■■■■隱患！】

　　【警告！檢測到■■■■■■■■■！】

　　【E([8裝爥j&K？忖 E？】

　　系統接連拋出三個提示框，最後一個乾脆就是一團亂碼，蘇茜「嘖」了一聲，咬緊牙就地滾出陰影範圍，她抬手擦掉並不存在的「泥漿」，握緊了劍，抬頭看著被切掉了一邊翅膀，正在扭曲重組的陰影翼蛇。渾身骨骼由裡到外地感到針刺般的疼痛。

　　……必須殺掉它。

　　蘇茜想，然後下一秒她發覺她的對手同意了自己的觀點。

　　失去一邊翅膀的翼蛇發出嘶吼，撲向了持劍的少女。

　　這樣身軀龐大的陰影生物極難對付，它的動作迅捷且悄然，即便有著近似於貓的靈敏，蘇茜也屢屢因為收勢不及而直接撞進它的身軀內。

　　被陰影腐蝕出的傷口淌著血，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癒合，疼痛牽扯著她的動作，卻也讓她更加清醒。蘇茜握著她的劍，劍刃上流轉著明亮的星光，不需要指引，她已經知道她該做什麼——

　　她砍下了翼蛇的一個頭顱、兩個頭顱，在付出了肩膀被咬穿的代價後，蘇茜撕掉了蛇的另一隻蝠翼。將這隻翼蛇徹底摁在了地上的陰影中。

　　一旁的巴赫試圖幫忙，但詛咒的收效甚微——畢竟這玩意怎麼看都像是詛咒別人的那個。

　　地面上的陰影劇烈翻滾著，翼蛇的尾巴重重地、又無聲無息地拍打著周圍的牆壁，陰影泥漿在牆面上四處飛濺。

　　那些沸騰的陰影如同黏膩的泥漿，陷住蘇茜的雙足，一層一層地往上裹。蘇茜只猶豫了不到一秒，下一刻她朝自己的揮下了劍，湧出的鮮血詭異地被吞入地上的陰影中，而當她掙脫桎梏一躍而起時，傷口已經止住血。

　　黑髮的少女蹬住街燈的燈杆借力，在半空中以貓一般的姿態躲開了一次噬咬，陰影撕過她的長髮，而星光乍起的劍身劈在了蛇頸與身軀銜接的部分。

　　蛇首驟然向上仰起，發出了尖利的叫聲，並不像野獸受創的哀鳴，反而像某種奇怪的語言，有著分明卻令人不太舒服的音節。

　　蘇茜充耳不聞，直接踏在陰影上，過膝的影子翻騰掙扎著，但她的手卻沒有顫抖。

　　自上，而下。

　　剖開了影蛇的身軀，在蛇的尖嘯中剁下了它殘存的頭顱。

　　當最後一個頭顱被斬下，就像被突然洩氣的充氣玩偶，陰影翼蛇的龐大身軀直接平灘在地上，不再有沸騰的跡象，如同陽光下的水漬迅速消退。

　　蘇茜手中仍抓著蛇首，那團影子在她手中滴滴答答，沒多久便徹底消失。蘇茜蜷起手指，湊到眼前看了看，方才握著陰影的指節都呈現出嚴重的腐蝕跡象，新鮮的血肉正緩慢地修復著傷口。

　　眼前又刷過了兩個完全是亂碼的提示框，系統的結算提示姍姍來遲——

　　 【您擊殺了？？？[？？？]！】

　　【您獲得了積分×1000！】

　　【您獲得了獎勵積分×1000！】

　　【您獲得了經驗×300！】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100！】

　　蘇茜︰？？？

　　蘇茜︰所以我剛剛究竟殺了個什麼玩意？

　　她瞪了擊殺提示半天，也沒等到解碼，這時她才注意到，她的積分餘額不知何時又跌了一截——要知道，如今她的領地可以說是每分每秒都在生產著積分。

　　但蘇茜還沒有來得及抱怨些什麼。

　　幾乎是在瞬間，她便感到了疼——

　　手指，腿，肩膀，後背，幾乎每個地方都在疼。

　　劇烈的疼痛幾乎瞬間擊穿了蘇茜剛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她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像被潮水淹沒的溺水者，甚至連呼救都無法做到。海嘯般劇痛足足過了近十分鐘才逐漸緩解過來。

　　蘇茜看看自己似乎已經恢復如初的手指，試著握起又展開，似乎仍感到骨骼隱隱作痛，不知是不是過度疼痛之後的幻覺殘留。

　　然後她聽見了輕鬆的交談聲。

　　蘇茜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發現自己就站在距離雜貨街不遠的一個巷口，此時尚不到深夜，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巴赫坐在牆邊，那把金桂木法杖則掉落在不遠處。有些經過的行人不解地看了他們一眼。

　　……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蘇茜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她的衣服完好無損，然而大片鮮血從肩頭一直暈染到腰部。

　　她走上前，彎腰拾起那把法杖，皺著眉頭端詳了一番，回首望了望「橡樹契約」的方向，抿了抿嘴，才對巴赫說：「先回去吧。」

　　死靈法師也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啊哦，啊。」

　　他爬起來，跟著蘇茜走出一段距離，才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您——我是說，您沒事吧？」

　　蘇茜：「還好。」

　　巴赫︰「剛剛那個，是真的吧？不是我在做夢？」

　　蘇茜：「是的。」

　　巴赫︰「那，啊，那現在，我們要做點什麼嗎？我能幫忙嗎？」

　　蘇茜：「安靜。」

　　巴赫︰「……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07 PM

第九十三章　開業第九十三天

　　19號雜貨鋪內人來人往，年輕的客人們在用貨架隔開的狹窄過道間尋找著自己需要的商品，還有一些正吵吵鬧鬧地擠在窗臺前挑著食物，一名卷宗法師正忙著往冰沙上澆芒果醬。

　　這種熟悉的、鮮活生動的市井氣氛與關東煮的溫暖香氣一起，逐漸將沁入骨髓的寒意驅逐殆盡，蘇茜要了一杯雪碧冰沙，熟悉的甜味自舌尖開始擴散，她一點點收攏了自己混亂的思緒。

　　她坐了一會兒，讓室內的溫度將她的身體慢慢焐暖，才站起來，重新檢查過流動攤販，又與卷宗法師店員交代了兩句，才從後門回到永夜峽谷。

　　映入眼簾的仍然是峽谷中的霧氣與昏暗，頭頂的月樹銀光閃爍，街道上的燈火一直延伸至外城，更遠的地方，風車扇葉正緩緩轉動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什麼特別美好的景象，但卻讓蘇茜一直瘋狂跳動的心臟漸漸平緩下來。

　　這裡是家。

　　蘇茜在臺階上坐下，輕輕呼出一口氣，漫不經心地用勺子戳著手中的冰沙。冰沙化得很快，經過冰凍和融化，碳酸飲料的氣體跑得差不多，嘗起來就像檸檬味的糖水。蘇茜喝了一口就沒了興趣，將杯子放到一旁。

　　跑來撒嬌的艾蘿將腦袋伸進杯中嗅了嗅，沾了一臉黏糊糊的飲料，她喵喵叫了兩聲，用爪子捋了捋小腦袋，又抓著蘇茜的袖子細聲細氣的撒著嬌。蘇茜將她的小貓撈起來，拿袖子擦擦她的頭骨，又摸了摸她的尾骨。

　　一個提示框在她眼前無聲展開。

　　【本次修復已完成，共消耗積分×139271，■■■×1。】

　　蘇茜︰？？？

　　她下意識打開系統面板，果然看到自己的積分餘額又無聲無息地跌了一截，這奢侈的治療費用令她愣了愣，這是整個人被打碎了重組嗎？

　　這時候，她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拉斐爾走了過來，蹲在她跟前，輕聲詢問︰「怎麼了？」

　　蘇茜聞聲抬起頭，看著她的騎士，近在咫尺的孔雀藍瞳孔中盛滿擔憂的色彩。就像有一把刀，突然將她的情緒撬開，一分為二。

　　這很奇怪。

　　蘇茜自己也覺得很奇怪。

　　一方面，她其實很冷靜，就像剛才殺掉陰影翼蛇時並不會顫抖，現在的她仍思索著接下來的打算，落荒而逃絕非上策，但貿然前往「橡樹契約」似乎也不太好，而且，那個店鋪裡不同尋常的寒冷也令人非常在意。

　　但另一方面，就像被用力甩動過汽水易拉罐，當拉環被拉開時，更多的情緒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驚疑、懼怕、憤懣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委屈。

　　翻湧細密的氣泡很快盛滿罐頂，順著罐壁流淌下來，蘇茜眨眨眼︰「啊，拉斐爾……」

　　她看著自己的手指，之前猙獰的傷口不見痕跡，劇痛也早已彌消，蘇茜卻忍不住低聲抱怨著︰「可是，還是很疼的——」

　　拉斐爾如往常一樣摸了摸蘇茜的髮頂，然後，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那上面潑著大面積的血跡。死亡騎士稍微用了點力，摟住蘇茜的後背。

　　輕甲冰冷而堅硬，被抱在懷中感覺其實並不算太好，但這個擁抱，就像是什麼輕輕剝落了冷靜的思考，那些委屈與恐慌爭先恐後地裸露出來，蘇茜忍不住低下頭，將臉埋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

　　「我沒有害怕，」她說，「可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我知道。」拉斐爾輕聲說，「想哭也沒有關係的，您做得很好了。」

　　蘇茜：「我沒有哭。」

　　拉斐爾︰「是、是——」

　　「我就是、就是疼，」蘇茜小聲辯解道，過了一會兒又改了口，「也沒有很疼，就是有一點，一點而已。」

　　拉斐爾：「我知道。」

　　蘇茜：「……我又沒做過什麼，這是為什麼啊。」

　　拉斐爾：「不是您的錯，領主大人。」

　　死亡騎士的手指梳過蘇茜的頭髮。她左側的長髮被切斷了一截，髮尾參差不齊地落在肩頭。拉斐爾看著黑髮從他蒼白的手指間滑過，慢條斯理地說：「很抱歉，這是我的失職，讓您經歷了這樣的危險。」

　　他頓了頓，像是笑了笑，聲音依舊溫柔平靜：「但是沒關係，領主大人，讓我去殺掉他就好了。」

　　蘇茜抬首，看見她的騎士正微笑著，但那笑意卻是冰冷的，那雙眼睛就像燃燒著的冰冷火焰，帶著無法掩飾的殺氣。

　　「影子構成的六首翼蛇嗎……」拉斐爾輕聲說，冰冷的手指輕輕揩過蘇茜的眼角，「別擔心，雖然可能會有一點麻煩，但我殺得死他。」

　　蘇茜︰「那個……你是在生氣嗎，拉斐爾？」

　　拉斐爾：「沒有哦，領主大人。」

　　蘇茜︰「……」可是怎麼覺得你的蓄力槽好像已經滿了。

　　——

　　淩晨向來都是夏都最安靜的時候。除了終日開放的酒館與旅館，街道巷內的商店都關門歇業，空曠的街道上偶爾只有幾個喝多了的酒鬼搖搖晃晃地走著。

　　路燈的影子在變化。

　　細長的影子順著人行道一點點拉長，逐漸延伸到雜貨街19號的門外，小巷內燈光昏暗，影子隱藏在黑暗之中，爬上牆壁，緩緩順著門縫鑽進那間店鋪內。

　　它飛快地溜過貨架的底部，沿著牆角，爬到店鋪的後門前，然後鑽進門縫之中。

　　門的另一頭，並非所想像的通往二樓閣樓的樓梯或者店主人的臥室，而是——一座城鎮。雖然不算明亮，但來自上方樹冠的亮光讓這道黑影突兀地暴露在平臺上。

　　漆黑細長的影子像是僵住了，而下一秒，它便迅速地往回收縮，但幾乎與此同時，一把利劍落了下來，那明明是普通的長劍，卻似乎能對陰影造成傷害，影子劇烈掙扎起來，卻被劍釘在了原地，無法逃脫。

　　樹枝輕輕晃動了一下，一頭灰白色的豹子輕巧地跳了下來，用爪子按住了亂動的陰影，甩著尾巴，像是邀功一般地朝樓梯口嗷嗷叫喚了兩聲。

　　死亡騎士緩步走上前來，垂首看著那條細影，那張端麗的臉上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拉斐爾說：「你還有一點時間，想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他伸手握住了劍柄，輕描淡寫地開始數數︰「三、二……」

　　「一。」

　　釘住陰影的長劍被拔出，陰影迅速地往門內回縮——然而，拉斐爾比它更快，死亡騎士的手直接伸入陰影內，鉗住了藏匿陰影中的刺客，將他硬生生拽出來，再一劍釘在牆上。

　　「逃跑是個壞選擇。」他看上去像是有些遺憾，「我可是已經給過你自裁的機會了。蓋倫丁的追隨者，你的神什麼都沒告訴過你麼？」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09:24 PM

第九十四章　開業第九十四天

　　熹微的晨光中，貓輕快地從街角跑過，它敏捷地躥上圍牆，一溜煙踩過堆在路邊打鼾的酒鬼，細細的尾巴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下一個拐角。

　　……不對，仔細看的話，那其實並不是貓。

　　它周身雪白，骨骼纖細靈敏，就好像是一隻造型奇特、製作精巧的小型構裝魔偶。這樣的魔偶在夏都隨處可見，作為信使、寵物、旅行伴侶、甚至是兒童玩具，就像流浪貓與流浪狗，被淘汰或拋棄的魔偶時常在夏都的街頭徘徊至失去維持活動的能量。

　　貓骨架的魔偶靜靜蹲在牆角的垃圾桶上，注視著對街的店鋪。

　　清晨的報童搖著鈴鐺跑過街頭，將報刊塞進宅邸的郵箱，有個孩子注意到圍牆旁的貓，他將報紙往挎包中一塞，小心翼翼地湊上去。

　　但沒等他靠近，貓魔偶就警覺地站起來，輕巧地躍上邊上的圍牆，鑽進隔壁的院子裡。

　　「唉，還有能量啊。」小報童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他有些不甘心地踩著垃圾桶，踮起腳想往院子裡張望了兩眼，卻沒有找到貓魔偶的身影。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清潔工大叔的身影正在靠近，小報童連忙從垃圾桶上跳了下來，抓著自己的搖鈴，匆匆忙忙往下一戶宅邸跑去。

　　報童跑開沒多久，那隻貓魔偶卻悄然出現在另一頭的街角，它像所有的貓型魔偶一般，正饒有興致地伸出細細的爪子，試圖抓下停駐在報箱上的機械鳥，同時狀似無意地跟上了從「橡樹契約」出發的機械馬車。

　　——生前擅長追蹤與狩獵的生物，在死後則變得更加隱蔽而危險。

　　艾蘿正是如此。

　　與她大多數同族不同，艾蘿不僅擅長在野外中奔跑，也同樣擅長在城市的叢林中隱藏自己，早在過去，那些林立的建築也同樣是她的狩獵場，驕傲的小貓知道自己該怎麼跟上自己的獵物。

　　她步履輕快地順著街道小跑，追逐從天空中飛過的機械鳥，偶爾因打著哈欠買早餐的上班族驚嚇跳開，在轆轆車輪間橫跨馬路。

　　這隻以假亂真的貓魔偶最後停在高塔前，它仰著腦袋，看著那輛機械馬車消失在高塔旁的圍牆邊。

　　是這座塔嗎？

　　艾蘿歪了歪腦袋，然後她叼起一隻被她撲落的機械鳥幾步跳上了一旁的花壇。花壇中的植株微微晃動了一陣，又重新恢復平靜。

　　片刻之後，貓魔偶的身影重新出現了主城區的另一頭，她將嘴裡的機械鳥放下來，撥弄了兩下，然後低下頭咬斷了那隻撲騰掙扎的鳥的翅膀，由於回路被破壞而輕微洩漏的魔力無聲無息地滲入地下。艾蘿了無興趣地劃拉著那隻不再動彈的機械鳥，喵喵叫了兩聲，看了那輛機械馬車一眼，又像被什麼其他的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飛快地跑走了。

　　【潛行B︰藏好了嗎？噓——別出聲，別回頭，嘿嘿，我、發、現、你、了！】

　　——

　　陰影刺客是個無聲無息的硬骨頭，然而很多時候，聲音並非獲取信息的唯一渠道。

　　何況這裡有亡靈法師。

　　他的軀殼被扔在維持生理機能的魔法陣上，而靈魂被抽取出來，拆成了字面意義上的碎片，多蘿西一面拆拆剪剪，一面嘖嘖歎息：「真可惜，這可是稀有物種，要是能煉化成亡靈一定很有趣，可惜只剩下軀體而缺少靈魂就少了一些樂趣了。」

　　畢竟靈魂是個相當精妙的東西，拆碎了可不那麼容易縫合回去了。

　　蘇茜：聽起來像吃泡麵缺了調料包？

　　很快，蘇茜讀到了對方的記憶。

　　她並不知道該如何從這堆靈魂碎片中找到自己想看的部分，於是就像看了一堆支離破碎的閃回錄像，蘇茜看見「橡樹契約」的老工匠、燈火搖曳的大廳、一堆穿著裹著漆黑長袍的人影，堆砌著奇怪祭品的祭壇、曲折的道路、昏暗的地宮、還有沸騰泥漿一般翻湧的地底沼澤。

　　大多數畫面都像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發出巨大的雜音，偶爾蘇茜能聽見一些人正喃喃詠誦著禱詞，夾雜著一些焦慮的催促與咒駡，閃回錄像的最後，蘇茜聽見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很難說那是什麼語言，彷彿有著古怪韻律的音節，尖銳而刺耳，帶著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惡寒感，蘇茜覺得這種聲音她似乎在哪裡聽過，仔細回想之後想起，就在她殺死那隻影蛇時，那隻怪物也曾發出類似的叫聲。

　　「喀拉」一聲，畫面驟然熄滅，那隻裝盛著靈魂的水晶球裂開了。

　　多蘿西對此也有些猝不及防，她驚訝地挑了下眉︰「哎？這個靈魂居然這麼脆的嗎？我還以為像這種高級貨色，至少能撐得久一些呢。」

　　拉斐爾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足夠了，謝謝。」

　　「哎呀，能幫上忙真不錯，如果您能和我喝一杯就更好了。」多蘿西扔掉碎掉的水晶球，像檢查什麼稀罕玩具一樣對著那具被抽掉靈魂的軀殼拉拉扯扯，「那麼，這個身體就歸我了，讓我想想要怎麼用它。」

　　她笑眯眯地又朝蘇茜拋了個媚眼︰「如果你們打算去的地方還有這種有趣的東西，不妨帶上我？」

　　蘇茜︰……怎麼聽上去好像是要去上山採蘑菇哦？

　　不過，果然還是有點在意。

　　蘇茜搓了搓手臂，抬頭看向拉斐爾︰「對了，你有聽懂他們最後說的是什麼嗎，拉斐爾？」

　　拉斐爾︰……？

　　拉斐爾聞言突然愣了愣，緊接著他理解了蘇茜說的意思，死亡騎士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冷，他輕聲詢問︰「您是說，您剛剛聽見了有人說話，是嗎？」

　　「是的。」蘇茜點點頭，她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應該是說了什麼吧，可是我好像、沒有聽懂？」

　　拉斐爾︰「——這樣嗎。」

　　那並非一個問句，而是感慨般的陳述。拉斐爾轉過身，徑直走到陰影刺客的軀殼前，猛地伸出手，毫無預兆地挖出了對方的心臟。

　　亡靈法師嚇了一跳，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死亡騎士的指尖燃起蒼白的火焰，僅僅瞬息間，那顆還微微搏動的心臟就被燒得乾乾淨淨——不，還是留下了一點東西的。

　　拉斐爾低頭注視著掌心內殘留的一小塊漆黑的結晶，他的目光冷得駭人，片刻之後，死亡騎士收攏手指，居然低聲笑了起來，火焰在他的指縫間跳躍。

　　「難怪你的神什麼都不告訴你。」他握住陰影刺客的下頜，漫不經心地捏碎他的頜骨，絲毫不在乎這個失去靈魂又失去心臟的傢伙其實早已感覺不到疼痛，「真是了不起……」

　　「說好那是我的……」多蘿西本想抱怨兩句，然而目光與拉斐爾一對視，便即刻閉上了嘴，作了個「您隨意」的手勢。她轉頭看向蘇茜，用眼神傳達了「你的騎士究竟怎麼了」。

　　蘇茜︰……我也想知道。

　　顯然被什麼觸怒了的拉斐爾直到轉身看向蘇茜時神色才緩和下來，他一如既往地朝蘇茜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然後輕聲詢問︰「原本以為由我去一趟就足夠了，不過現在可能還需要您的同行，可以嗎，領主大人？」

　　蘇茜聞言，下意識站直身體︰「好、好的！那我要準備什麼嗎？」

　　「什麼都不需要，交給我就好。」拉斐爾摸摸她的頭髮，手指順著比較短的那邊捋過，他頓了一下，輕輕冷笑了一聲，「說不定，您還能收到一些勞務費？」

　　……這個勞務費就非常值得深思。

　　這個死亡騎士明明渾身都散發著怒槽蓄滿的強烈殺氣，彷彿下一秒就要殺人放火了好嗎！！！

　　「咳。」多蘿西輕咳了一聲，亡靈法師這時不提喝酒、也不提同行，只是看向蘇茜，誠懇地勸說道，「夏都好歹也是魔法之都，尊敬的領主小姐。」

　　蘇茜從她的臉上讀出了「煩請手下留情」的意思。

　　蘇茜︰「……我盡力？」

　　——

　　某處。

　　腳步聲在地下甬道中反復回蕩，什麼人從外面快步走進來。

　　「天已經亮了，影子刺客還沒有回來嗎？」一個聲音問。

　　「還沒有。」另一個聲音回答道，「能殺死翼蛇使魔，可能不好對付。」

　　有人發出惱火地嘖了一聲，又說：「先把這事放一旁吧，新的祭品到了嗎？」

　　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隻巨大的籠子緩緩軋過地面，被推到房間中央。

　　「都是難得一見的上等貨。」負責押送的人搓著手，諂媚地笑道，「想把他們走私進來可不容易，您看，尊貴的老爺們，關於這個酬勞是不是可以……」

　　「當然可以。」那個驗貨員點點頭。

　　「唉，真是太仁慈了，老爺，您看您是用……嗚哇！」走私商人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驚懼的慘叫所取代。

　　他的腳下的影子突然變成了翻湧的漆黑泥漿，走私商人拔腿想要逃，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就像踩在沼澤中般越陷越深，小腿、腰、脖子——

　　沒過多久，他整個人就全被影子吞沒，只剩下一點點掙扎的手指露在外面。

　　「上等貨得等著上祭壇，」驗貨員說，「像這種普通貨色就當個零嘴吧。」

　　說完他將那點手指也踩進沼澤般的影子中。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02 PM

第九十五章　開業第九十五天

　　【您擊殺了防禦魔像×12！】

　　【您獲得了積分×600！】

　　【您擊殺了？？？的狂信徒×5！】

　　【您獲得了積分×800！】

　　【您擊殺了？？？的騎士×8！】

　　【您獲得了積分×1600！】

　　……

　　狹窄封閉的甬道內充斥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這是一場完全一邊倒的戰鬥，或者說，屠殺。血、殘肢、損毀的零件、惡臭的泥漿，蒼白的火焰在昏暗的空間靜靜燃燒，變成了一連串價值高昂的擊殺提示。

　　勝利者平靜地站在滿地狼藉中，回首問道︰「您能看出這些傢伙是什麼的信徒嗎？」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拉斐爾也沒有感到意外，他點點頭，牽起蘇茜的手繼續往前走。

　　感覺像被帶著單刷副本蹭經驗。蘇茜想。

　　這裡是夏都的下水道，理應是這樣，但在轉過幾個節點的拐角後，眼前的景象就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就像將一疊不同時期、不同地點的照片剪碎，又粗製濫造地隨意拼湊在一起，農舍的柴門、教堂的花窗、這截道路鋪著青石磚，下一段便簡單粗暴地接上了馬賽克花磚，整個空間就像一個荒誕的巨型迷宮。

　　但是拉斐爾選擇走直線。

　　最開始他們還會遇到守衛與信徒的攻擊，但在團滅了數波之後，這些慷慨的積分包便消失匿跡，任由死亡騎士徒手拆迷宮。

　　漸漸地，那些錯綜拼接的牆面與道路又變回濃重的鐵灰色，蘇茜開始感到寒冷。就彷彿穿著襪子踩在冰面上，寒意逐漸浸透襪底，滲入皮膚，沁進骨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要在這裡休息一下嗎？」拉斐爾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停下腳步，詢問道。

　　蘇茜往手掌間呵了口氣，聊有勝無地暖了暖自己有些僵硬的手指，搖搖頭︰「不用啦，在這裡也不會變得暖和起來。」

　　拉斐爾伸出手，搭住蘇茜的肩膀，將她往自己的身旁帶了帶。有些奇怪︰死亡騎士的手明明是冰涼的，然而那徹骨寒意卻即刻被驅散了不少。

　　甬道的盡頭是由厚重的石灰岩砌成的牆壁。

　　看起來這是條死路。

　　拉斐爾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他後退一步，就像先前屢次所做的一樣，舉劍揮下，沉重石磚如同玻璃般瞬間崩毀，碎石劈裡啪啦地墜下，如有實質的嚴寒從牆的那頭噴薄而出，彷彿這一劍斬開了冷凍庫的大門。

　　當然不是。

　　眼前是一座開闊的地底溶洞，溶洞的正中央是一座祭壇，被一潭漆黑黏稠的泥漿所環繞。溶洞內燃燒著大量的火把，然而並未能使空間變得更加明亮，層層疊疊的影子在火光下晃動。

　　一群裹在黑袍中的人站在祭壇之下，他們的影子在火光下如同詭譎的樹影。他們身後的祭壇像是個狂亂的噩夢場，暗紅色的光柱中，那堆支離破碎的血肉與殘軀像仍有生命般搏動著，湧出汩汩漆黑泥漿。

　　用邪教現場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場景。

　　蘇茜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不僅僅是出於生理上的寒冷。

　　「你們的神知道你們做了這種事嗎？」拉斐爾卻彷彿熟視無睹，他只注視著那池輕微沸騰的黑色沼澤，輕聲問道。

　　「這不需要您操心，尊貴的外來者——有得必有失，而吾神將得以永恆。」那群黑袍人中的一個發出乾枯的笑聲，「至於您，為此慶祝吧，您將有幸與吾主一同長存於世。」

　　話音剛落，環繞著祭壇的泥漿劇烈翻湧起來，緊接著，一隻龐大的怪物爬了出來——那玩意就像從深淵的最底層爬出的畸形雜交種，哪怕畸形種的惡魔也沒有如此狂亂的精神污染，它的身軀介於流體與陰影之間，黏糊糊的液體不斷地從稀爛的軀殼上滴落，融入影子裡。

　　蘇茜︰草。

　　……相比之下，六首翼蛇簡直是小可愛了。

　　拉斐爾見狀，怒極反笑，他罵了一句髒話，揮劍向下斜指，腳下陰影騰起熊熊火焰，蒼白的火焰順著不知何時蔓延到身前的泥漿燒了回去，怪物發出銳利的尖叫，劇烈扭動起來。只見死亡騎士踏著火光一躍而起，手中的長劍亮起一蓬耀眼白光。

　　一劍！兩分——

　　怪物被從中劈開，但下一秒，新的影子匯入它的軀殼，將理應致命的巨大切口重新填上。怪物裂出一隻黏糊糊的觸爪，揮向它的對手。

　　沼澤中的泥漿沸騰不息，周旁的火把劇烈晃動，只要有影子，這頭怪物就能迅速復原——你要怎樣才殺死一個影子呢？它沒有頭部、沒有器官、甚至沒有血液，甚至不能說這玩意究竟算不算是「活著」的。

　　蘇茜站在蒼白火焰之中，心臟砰砰直跳，看著那頭毫無理性的怪物被反反覆覆地切開、燒盡、然後重生，彷彿不會疲倦，也不會衰弱。或許亡靈同樣不知疲倦，但在高強度的戰鬥中，蘇茜的積分正以緩慢但確實存在的速度，勻速遞減。

　　照這樣下去，勝負遲早會落定。

　　蘇茜抿緊了唇，目光在溶洞內仔細梭巡著，這裡一定還有什麼被忽略了——

　　她拿出了提燈。

　　【探索的明燈︰在它的光芒下，您的視野將不會受到矇蔽與混淆。】

　　在燈光中，蘇茜看到了能量流向。

　　從祭壇上湧出的力量一部分流入沼澤池中，而另一部分則流向那群黑袍人，再與那頭怪物鏈接。除此之外，她還看到了那道暗紅色光柱上浮動的咒文……不，等一下，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祭壇，那是個——

　　蘇茜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她一手持燈，一手握劍，踏著火焰的軌跡，助跑後矯健躍起，如貓科動物般縱身越過環繞祭壇的沼澤，就地一滾，又迅速起身，衝向眼前的祭壇。

　　「攔住她！」黑袍人察覺到她的意圖，發出嘶啞的吼叫。

　　幾名黑袍人即刻融化在自己的影子中，轉眼又從蘇茜面前的陰影裡冒出。蘇茜直接將燈砸在最靠近的那個頭上，提燈應聲而碎，燃燒著的燈油瞬間吞沒了對方。蘇茜不為所動，以肘擊隔開攻擊，反手回以一劍，另一隻手拔出魔導銃，連開三槍。

　　但對方亦不肯罷休，他們聚攏上來，蘇茜足下的影子變得泥濘渾濁，黏稠的觸手從中伸出，捲住她的左腳踝，猛地往下一拽，如墜冰窖！

　　這時一把長劍驟然落下，劇烈的爆炸中，烈火熊熊燃燒，趁著這一分空蕩，蘇茜朝著自己的影子扣下扳機，拔出被扯住的腳，手起劍落，連著血肉一同削下那段扔糾纏著的觸手，幾步搶上祭壇。

　　她雙手握住雪銀細劍的劍柄，鋒利劍刃上星光乍起，自那道暗紅光柱上一掠而過。

　　那道光柱劇烈晃動起來，於頃刻間分崩離析。

　　祭壇上的那團血肉混合物劇烈搏動起來，湧出更多的漆黑泥漿，泥漿直接繞過蘇茜，流向那些黑袍人，那些人的狂喜禱告在與泥漿接觸的一瞬間變成了嘶啞的慘叫，就像一塊黃油被扔進熱鍋裡，無助地掙扎著，一點點被拖入泥漿當中。

　　被供奉於祭壇之上的神，毫不留情地殺死了他的狂信徒們。

　　另一邊的戰鬥也落下帷幕，失去能量來源之後，那頭陰影怪物被死亡騎士徹底撕開，扔進火中，這一次，它終於無法重組了。

　　拉斐爾的雙手血跡斑斑，手指幾可見骨，他神色如常地走上前來，拔起自己的長劍，抬頭看向血肉模糊的祭壇︰「您有什麼遺言嗎，蓋倫丁大人？」

　　然後，蘇茜聽見了一聲疲憊的嘆息。

　　祭壇之上逐漸浮現出一個身影，那看上去像是個青年人，他的半張臉看上去像個濃妝重彩的街頭藝人，眼角與嘴上的妝呈現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容，而另外半張臉、以及那半邊的身體則坑坑窪窪，糾纏著漆黑的黏液。

　　「我記得你。」他說，「你是繁星身邊的那個。」

　　拉斐爾︰「是我。」

　　「我大概給你們添麻煩了。」蓋倫丁疲憊地嘆了口氣，垂下了眼，他姑且能看清眉目的那半張臉因為妝面的緣故，看上去仍是嬉笑著的。

　　拉斐爾說︰「是的。」

　　「我只是想多留一會兒，再看一會兒——」神喃喃自語，「但我沒有預言到這一天。」

　　最初，神與信徒們約定，信徒進行祭祀以維持神的續存，神則回予加護及庇佑。

　　但隨著時間推移，約定逐漸變質了，渴求更多神蹟的人們建起了祭壇，囚禁了他們所信仰的神。然而，圈養一位神所需的力量實在太多了，僅靠普通的信仰與祭祀遠遠不夠，這些信徒漸漸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您當初的選擇我無權置喙，但他們觸踫了絕不該觸踫的東西。」拉斐爾說，「您還有其它遺言嗎？」

　　「哎、哎，明明長得這麼可愛，居然是個無趣的人嗎？奧古斯汀的喜好真是糟糕啊。」蓋倫丁此時居然輕鬆地笑起來，然後他問，「繁星環域一切都還好嗎？」

　　「……」拉斐爾看看身旁的蘇茜，露出溫和的笑意，「很好。」

　　「我以前很喜歡那裡的黃昏與夜色，」蓋倫丁看著死亡騎士靜靜燃燒的魂火，又問，「那麼，外面的世界仍與過去一樣多彩美妙嗎？」

　　拉斐爾點點頭︰「是的。」

　　「是這樣啊……」神輕輕呼出一口氣，笑著看向蘇茜，「那我就沒什麼想說的了。動手吧，小姑娘。」

　　蘇茜抬頭看了拉斐爾一眼，死亡騎士朝她肯定地點頭︰「動手吧，領主大人。」

　　蘇茜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劍。

　　星辰的光芒中，她聽見了一聲遺憾的輕嘆︰「真想親眼再看一次啊……」

　　【您擊殺了雅舒裡蓋倫丁[/？？？][？？？]！】

　　【您獲得了積分×12000！】

　　【您獲得了經驗×2000！】

　　【您獲得了個人經驗×1600！】

　　【您獲得了獎勵︰污損的神格[詭秘與預言]×1】

　　【注意︰您無法留存該項物品，請選擇︰

　　1、將該項物品兌換為1500000積分。

　　2、強化您名下的守護者。

　　[倒計時︰00︰00:05]】

　　這點倒計時還不夠數清楚兌換的積分值究竟有幾個零，蘇茜想都不想，直接選下了2。

　　「颯啦——」

　　蘇茜下意識回過頭。

　　【您的員工檔案[拉斐爾]有更新。】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31 PM

第九十六章　開業第九十六天

　　羽毛飄落在蘇茜臉上，帶著些微的涼意。

　　並非純白色的，而是一種柔和的淺灰色，隱隱泛著寶石塵般的光澤。

　　那雙羽翼倏然展開，向外輕輕一振，幾乎快遮蔽了半個視野，羽毛間漾起明滅流光。

　　蒼白的火焰正靜靜燃燒，大火逐漸蔓延，一點一點地吞噬這個地下洞窟中的泥沼與血污。在火光之中，姿容昳麗的天使收攏雙翼，低下頭，孔雀藍的眼睛正溫和地注視著他的領主。

　　【拉斐爾[★★★★★]

　　種族︰死亡騎士[/告死天使]

　　詳情︰他曾俯瞰生死輪轉，如今仍是最好的騎士。

　　*再多看一眼，再多擁抱一次，所有你願為其獻出一切的美好。】

　　蘇茜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拉斐爾笑了起來，將翅膀稍稍張開：「想摸的話就摸吧。」

　　「好！」蘇茜一下子跳起來，伸出雙手。

　　並不像飛馬。

　　小飛馬的雙翼纖細細膩，帶著陽光特有的溫熱。而拉斐爾的羽翼則是柔軟乾燥，並且冰涼的。沒有新生幼毛的細茬，微光閃爍的修長羽毛整齊地層層覆蓋，甚至給人一種能夠靠上去的錯覺，蘇茜心滿意足地摸了好幾下，還偷偷地蹭了下臉。

　　真是太棒了！甦茜想，超值！

　　然後她聽見拉斐爾低低的笑聲。

　　那隻翅膀微微一展、一折，取代手臂，像一個輕緩的擁抱，將蘇茜環在其間。拉斐爾摸摸蘇茜的髮頂：「有這麼喜歡嗎？」

　　「當然啦！」蘇茜小狗點頭，「天空可是人類永恆的夢想嘛。」

　　「是這樣嗎？」拉斐爾聞言思索了片刻，「但這裡可不是天空呀？」

　　然後他稍稍彎下腰，輕而易舉地將蘇茜抱了起來，羽翼緩緩張開，輕柔地往下扇動，淺灰羽毛飄落在火海當中。

　　夏都的深夜中燈火通明，恢宏高塔巍巍矗立，突然一聲驚雷炸響，空中滾過耀眼閃電，大雨瓢潑而下。

　　拉斐爾將羽翼一揚，擋在蘇茜頭頂，他們俯瞰著暴雨中的魔法之都。

　　地面在雨中顫動，彷彿一場小規模的地震，發出沉悶的轟鳴——來自螺旋塔。

　　這座預言與幻術的最高殿堂在暴雨中微微搖晃，以內向外，自下而上地發出不堪重負的低響。

　　巨響驚動深夜的城市，周圍的建築的窗戶裡亮起燈光，不少人從窗口探出身子查看，旅店與酒館的客人則乾脆走到街頭。螺旋塔的魔法師匆忙撤出高塔，而後，就在滾滾雷聲中，所有人愕然地注視著其中兩座副塔節節崩塌，逐漸土崩瓦解。

　　與此同時，大陸上所有詭秘與預言神殿的輝光齊齊熄滅，中央神殿內佇立的神像轟然倒塌，在毫無預兆的變故中驚醒的神官與牧師發現他們的聖徽無聲無息地覆上斑駁鏽跡。有人感到惶恐迷茫，有人則意識到了什麼，失聲痛哭。

　　從這一刻起，所有的禱告將不會再有回應，預言的指引將不再準確，女巫與妖靈們以血脈傳承的秘術亦將逐漸失落。

　　——神祇隕落。

　　劍走偏鋒的狂信徒修建起牢籠，他們的神祇囚禁於地下的那一刻時，卻並未預言到這個結局。

　　拉斐爾發出一聲輕歎，緩緩降落到地上：「回去吧，那邊還有些孩子嚇得不輕。」

　　蘇茜︰「……噢。」

　　這時，她的眼前跳出了一條新的扣費提示。

　　【您的領地員工[拉斐爾]特性發生變化，離開領地的所需費用已更新︰108000積分/h】

　　【溫馨提示︰您的領地員工[拉斐爾]擁有兩項種族特性，當他離開領地範圍時，您可以要求該員工進行特性切換以節省費用，短時間內進行二次切換，您需要支付額外費用。】

　　蘇茜︰「……」

　　蘇茜：「好的，回去吧回去吧。」

　　她抬頭看看那雙似乎完全沒有被暴雨打濕的羽翼，突然感覺每根羽毛間閃爍的微光都散發著「昂貴」的氣息。

　　——

　　雨夜中，機械馬車轆轆駛過街頭，轉入雜貨街，幾名留守的魔法師正因為城中的巨響擠在門口，踮著腳朝外面探頭探腦，見到蘇茜跳下馬車，連忙圍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起情況，還有幾個已經忙忙碌碌地收拾起店鋪內的貨物，一副明天就要捲款跑路的架勢。

　　蘇茜：不是，你們怎麼就默認我們是去搞拆遷的啊？

　　蘇茜︰……雖然好像也沒錯。

　　她打開馬車的車廂，聒噪的卷宗法師們突然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領主大人，販賣和綁架未成年精靈奴隸是會被精靈族追殺的，雖然大多數都愛好和平，但精靈瘋起來也很可怕。」

　　蘇茜︰「才不是我綁的！！！」

　　那是整整一車的未成年精靈。

　　大多數是在離開那座地宮的時候找到的，根據較為年長的那個孩子指示，在祭壇附近的牢籠內又找到了兩名，其他的則不見蹤影，聯想到祭壇上那些殘肢與血肉，不難想像他們最終都到了哪裡。

　　這些未成年精靈還沒有成熟到能夠獨立在外生存，又不可能在夏都裡貼失精靈招領告示，蘇茜無奈歎氣，只能先將他們塞進一旁的馬車，一同帶回去。

　　不過，對於這樣的事，她倒是已經很有經驗了。

　　酒館內人員嘈雜，這些小孩子直接帶到樹屋之中，用熱毛巾挨個擦過臉蛋，又用牛奶煮了燕麥粥，一人盛上一碗，滾燙溫甜的食物令這些孩子逐漸鎮靜了下來。

　　奧莉薇婭與混血日精靈也被叫過來，一群嘰嘰喳喳的舊獸人幼崽和有著同族特徵的長輩讓數日來備受驚恐的未成年精靈們稍稍放下了戒心，他們磕磕絆絆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歷：羽溪森林。

　　——然而，這座森林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月之森。

　　見多識廣的混血日精靈聞言，滿臉都寫著「完蛋」。

　　「得送回去，越快越好。」他苦惱地說，「丟了這麼多孩子，已經夠月之森進行宣戰了——怎麼會有人做這種事？」

　　蘇茜︰……如果他們知道這些孩子是被用來做什麼的，大概才真的要宣戰了吧。

　　小精靈們被暫且安頓在樹屋的青旅客房內，年紀最小的那幾個被一人發了一隻自告奮勇的小動物當抱枕，魔法明燈掛在床頭，混血日精靈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翻開故事書。

　　蘇茜看了看躺在被窩裡聽睡前故事的小孩子們，輕手輕腳地合上房間的門，離開了樹屋。永夜峽谷沒有通往羽溪森林的途徑，她打算去拜訪紅龍女王。

　　在傳送大廳前，拉斐爾叫住了她。

　　「如果可以的話，」拉斐爾說，「還是別告訴他們，那是什麼人做的吧。」

　　蘇茜︰「……咦？」

　　拉斐爾說︰「其實蓋倫丁與凱蘭瑞拉的關係還不錯。」

　　或者說，很不錯。

　　以至於在妖精之外，最契合蓋倫丁力量的其實是精靈。不知道在囚籠之中被迫接受舊友子民的血肉獻祭以維持神格的神祇會是怎樣的心情。更不要說，在那之後，狂信徒還獻祭了其他更加糟糕的東西，污染了他們的神。

　　甚至在接觸了那些東西之後，那些人已經不能稱作是「蓋倫丁」的信徒了。

　　而他們最終付出了代價——

　　預言之神模糊了一部分指示，將死亡的使者引進了自己的牢籠。脫困而出的神祇殺死了自己踏入歧途的信徒，直接摧毀自己被污染的神格，就此隕落。

　　「其實就算您不說，大概也能被猜到。」拉斐爾說，「但是，我覺得凱蘭瑞拉大概不會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蘇茜想了想：你的信徒為了圈養囚禁你而將我的子民作為祭品，我的子民轉過來報復與追殺你的信徒，原因只是因為我們關係好。

　　草，這究竟是什麼人間……呸，神間慘劇？

　　蘇茜滿臉肅然，點頭答應：「知道了，我努力。」

　　拉斐爾看著蘇茜的身影消失在傳送陣中，輕輕微笑了一下，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他並沒有說出全部：無論如何，最終的結局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就像失去造物主的舊獸人一樣，失去回應的信仰將逐漸被時間淹沒，還要更糟，預言與詭秘的神格就此潰散，並未得到任何繼承。也許用不了很長的時間，妖精就會變成只在歷史中存在的傳說生物。

　　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並迅速變大——

　　「等等、等等！」

　　阿爾德羅的大聲叫嚷響徹天空，骨龍呼呼扇動翅膀，直直撞了下來，試圖將腦袋往傳送大廳裡探。他的角險些撞斷大廳外的立柱。

　　拉斐爾︰「……」

　　拉斐爾：「阿爾德羅。」

　　龍立即感到了危機，他哢噠一聲縮回腦袋，規規矩矩地端正蹲好，尾巴熟練地在地面上拂了幾下，試圖毀掉痕跡，當然效果不佳。

　　「我是聽說大人要去見那個紅龍族長才來的！」骨龍期期艾艾地辯解道，「她、她上次不是給了我誕生禮物嗎！我聽說，每條龍在成年的那一年，都要將自己的一件珍藏的寶物交給族長，我早就成年啦，才不要輸給他們！」

　　他將一塊秘銀放到腳邊，驕傲地昂起脖子︰「而且我比別的龍更厲害，我有我的礦山！這是我從我的礦山裡拿來的！」

　　拉斐爾看看那塊還標著矮人礦工特有的編號的秘銀︰「……阿爾德羅。」

　　龍慫，龍後退，龍扔下秘銀揮起翅膀，慌慌張張︰「既然大人已經走了，那我也先走了，寶物的事下次再說！」

　　阿爾德羅飛了起來，朝礦山的方向逃去。

　　拉斐爾抬起頭，下一刻，淺灰色的雙翼自後肩舒展開來。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0:32 PM



第九十七章　開業第九十七天

　　夏都的雷雨直到淩晨時才停下，第二天白天，人們終於看清了那場局部地震後的場景。

　　地面出現了近三米深的巨大塌陷，巴掌寬的裂痕橫貫整個陷坑，螺旋塔兩座副塔就像被蛋糕刀從主體上整齊切下，又打翻了盤子，只剩殘骸沉在坑底，從瘡痍廢墟中，很難分辨出那兩座高塔原本的模樣。在那些殘垣斷壁上，一夜之間長滿了璀璨的水晶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一個莽撞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跳下深坑，想要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

　　他的手剛碰到最近的那簇水晶，只聽「砰」的一聲輕響，那些色彩各異的晶石紛紛碎裂，無數螢光頓時沖天而起——

　　不，那並不是什麼「螢光」。

　　是妖精。

　　它們只有巴掌大小，色彩斑斕的半透明蝶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數不清的妖精像被驚動的螢火蟲群，呼啦啦地成片飛向天空，轉眼消失不見，妖精們振動翅膀，落下紛揚粉末。這些粉塵飄落在夏都各處，街道、窗臺、屋頂，到處都長出了半透明的妖精花蕊。

　　妖精花蕊的花期僅有一天，它們會在黃昏時盛開，又將於午夜時消融，但至少在今日，整個夏都被妝點得如同幻境。

　　圍觀的人群很快被城衛隊疏散，陷坑的外圍拉起了圍欄，魔法師操縱著魔像進入陷坑，開始清理副塔的廢墟。

　　在報童奔跑時的鈴鐺聲與街邊攤販的叫賣聲中，與過去與未來的每一天沒有太多區別，夏都的早晨開始了。

　　——

　　在不經意間，蘇茜闖入了一片光輝爛漫的溪谷。

　　清澈山澗淙淙淌過，碧草常青，樹影蔥蘢，偶爾有鹿躍過灌木，搖落一樹陽光。

　　有人坐在水邊。那是個濃妝重彩的街頭藝人，他戴著藍戴勝羽毛的寬簷帽，長髮編成一絡絡辮子，一身服飾花裡胡哨，叮鈴哐啷地掛滿金屬飾品，手中卻抱著一把隨處可見的劣質弦琴，漫不經心地撥弄出一連串曼妙的旋律。

　　身穿禮服的精靈步履輕快地踩著樹枝走來，和著琴聲哼唱，他從枝杈上跳下，驚起一片棲身於花叢中的妖精。

　　精靈拿出一小瓶盛在水晶瓶中的甜酒，隨手拋給街頭藝人。藝人穩穩接住，打開橡木瓶塞，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問：「你家的孩子們知道他們的神喬裝打扮混進了讚美自己的舞會嗎，凱蘭瑞拉？」

　　「那麼，往你琴匣裡扔硬幣的好心人知道這是哪來的遊手好閒賣藝人嗎？」精靈反問道，「掙夠今天的晚餐和賭資了嗎，蓋倫丁？」

　　「當然不夠！」街頭藝人理直氣壯，「不過，還是可以付你的酒錢。」

　　說完他往自己的寬簷帽上抓了抓，摸出一枚銅幣放在精靈手上，懶懶散散地搖晃手中的酒瓶。精靈看看手中還散發著煎餅油香氣的銅幣，可見它的上一任主人不是個心軟的早餐攤販，就是個過路的上班族，他又看看藝人，片刻後，兩人暢快地相視大笑起來。

　　「走吧！」精靈說，「至少今天你還有地方能蹭個晚餐——阿洛弗里恩要為他的聖女賜福，邀請我們去觀禮。」

　　「真不錯，是適合我的場合。」街頭藝人將瓶中甜酒一飲而盡，在山澗中沖洗過酒瓶，盛了半瓶溪水，又順手摘了一叢野花插在瓶中，「好了，美好又珍貴的祝福贈禮。」

　　精靈說：「你可真敷衍。」

　　然後他抬手折下頭上的樹枝，親吻了一下枝葉，便將其放進瓶中：「算上我的一份。」

　　在愉快的談笑聲中，街頭藝人背起他的琴，兩名神祇在溪谷的日光中涉水而行。

　　「說起來，有件事我想問很久了，這一代的聖女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以為光明聖女，可不可愛倒在其次，至少也應該是個女孩子？」

　　「腦子能正常的話，就不會是阿洛弗里恩了吧。」

　　「啊，說得也對。」

　　……

　　蘇茜睜開眼，望見了青空浮嶼的鈷藍天空。

　　夏日的海風吹在臉上，帶著潮濕的鹽味。一旁矮几上放著瑰紅色的酒精汽水，透明冰塊在其中浮沉。

　　紅龍女王托著腮坐在一旁，異色雙瞳饒有興致地注視著蘇茜，她沒問蘇茜夢見了什麼，只是伸出手，覆蓋著堅硬鱗片的指甲輕輕點點蘇茜的額頭：「羽溪森林的精靈到了哦，小女孩。」

　　銀精靈們有著與他們的神祇相似的白金髮色與剔透的湖綠瞳孔，他們神色嚴肅，沒有將時間浪費在寒暄上，在簡單地詢問了幾個問題後，以紅龍女王作為擔保，浮空島的傳送陣連通了白晝與永夜。

　　然後精靈們看到他們的孩子正和舊獸人們嘻嘻哈哈地玩作一團。

　　阿爾德羅身上身上掛了一串串裝飾，活像個大號聖誕樹。小傢伙們在骨龍的身上爬上爬下，搖搖晃晃地踩著龍的脊椎，再順著尾巴爬下來。阿爾德羅任由他們在自己身上玩鬧，他趴了一會兒，突然蹲坐起身，昂起腦袋，站在他頭頂的兩個孩子顫顫巍巍地扶著他的角，小心翼翼地摸摸趴在月樹枝椏上打盹的寶石，好脾氣的雪焰豹睜開眼看了一眼，又閉上了。

　　阿爾德羅得意洋洋地笑起來：「我還會飛哦，飛得比月樹還要高！」

　　寶石伸出一隻爪子，直接把龍的腦袋摁了下去。

　　銀精靈：「……」

　　蘇茜：「……」

　　停一停，阿爾德羅對自身的定義，究竟是小朋友，還是小朋友的遊樂設施？

　　站得最高的那個小精靈一扭頭，看見了穿過街道走來的長輩們，立即發出驚喜的歡呼：「啊，是守衛叔叔們！」

　　她在龍的腦袋上蹦躂了一下，沒頭沒腦地往下跳。阿爾德羅被嚇了一跳，忙用爪子勾住這個冒冒失失的小精靈的後衣領，把她放回地上。小精靈不好意思地摸摸頭髮，與她的夥伴們一起，就像一大群幼鳥還巢，嘰嘰喳喳地撲向自己的長輩們。

　　他們在長輩的懷中撒嬌，七嘴八舌地用母語說了許多之前受到的委屈與驚嚇，向來不苟言笑的銀精靈們在這些小孩子面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繡著細緻花紋的袖子與披風上糊滿了淚水。

　　不過，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在哭過一場、擦乾眼淚，到了要離開前，又捨不得剛認識的新朋友。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一個小精靈拽住小狗人毛茸茸的尾巴，「我們可以睡在一張床上，我還有很多故事書和玩具！」

　　小狗將尾巴從小精靈的手中抽出來，仔細捋平被弄亂的皮毛，抖了抖耳朵，笑眯眯地說：「不行呀，那裡是你的家，而我的家在這裡。」

　　小精靈點頭贊同：「是哦，家是最好的。」

　　他想了想，又說：「那，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來羽溪森林找我玩呀！還有，再過五十年我就成年啦，到時候，我會給你寄成人禮請柬的，你要來呀。」

　　小狗頓時顯得有些傻眼：「五十年啊……」

　　她尾巴搖晃的幅度都變慢了好些，她呆了好一會兒，突然轉身跑回家，片刻後抓著一串用貝殼、石子和與她毛色一樣的絨球編成的手鏈跑回來。她將手鏈塞給小精靈：「給你！生日禮物！」

　　小精靈拿著手鏈，高高興興地將它戴在腕上，又摘下來，仔細地藏進口袋裡：「我等生日那天再戴！」

　　他試圖翻找東西用來回禮，然而被綁架的小孩子身無長物。小精靈想了想，跑去向銀精靈借了一把匕首，裁下自己的一束頭髮，編好打結：「這個送給你！精靈有把頭髮送給友人的習慣，但我現在還太小了，等長大以後我再送給你更好的！你可以拿它做成獵弓或者護身符！」

　　那把匕首最終在小精靈之間傳遞了一圈。

　　銀精靈看著孩子們依依不捨地道別，看起來還非常羨慕舊獸人們有能動會飛還能裝扮的大型攀爬架（？）玩，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回去以後得告誡他們不能見到亡靈就往上湊啊……」銀精靈隊長輕歎一聲，又對蘇茜說，「無論如何，非常感謝您的善意，繁星領主。」

　　「這只是舉手之勞吧。」蘇茜擺擺手，她看著銀精靈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斟酌著用詞，「雖然我沒什麼勸說的立場，但是，不知情的無辜者不應為此承受怒火。」

　　銀精靈隊長聞言，他看著蘇茜，微笑地點了點頭：「自有記載以來，精靈就與妖精共享一片森林，過去如此，現在如此——今後也是如此。」

　　「放心吧，繁星領主，我們不願忍氣吞聲，但同樣不會隨意遷怒。」他說，「當然，精靈也不會忘記表示謝意，我們聽芙爾維娜陛下談起過這裡，我們認為用金錢無法表達感謝之情，不過，如果你們這裡有學院的話，需要雇傭一些銀精靈導師嗎？」

　　蘇茜：！

　　就連一旁的灰精靈執政官也突然停下筆，抬起頭來。

　　銀精靈笑著說：「不管是因為孩子們，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我都認為你們值得這份回禮。」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4 11:17 PM

第九十八章　開業第九十八天

　　銀精靈是特殊的。

　　毫無疑問，他們是精靈中最輝煌的一支，有關他們的記載並不算多，從一開始，銀精靈就是精靈最引以為傲的守衛，他們精湛的戰鬥技藝在史詩與傳說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篇章。

　　時至如今，明面上的銀精靈不過千餘人，他們鎮守王庭，輕易不會離開羽溪森林。但沒有人試圖挑釁傳說，事實上，膽敢這麼做的人最後都求仁得仁，在銀精靈的顯赫戰績上再添一筆。

　　銀精靈與蘇茜簽訂了長達八十年的雇傭協議，作為學院導師教授包括劍術、弓術及精靈藝術在內的種種課程。他們仍享有精靈的假期，將在幾個重要節日返回羽溪森林。對於精靈漫長的壽命而言，八十年並不算特別漫長。然而，當蘇茜在協議上簽下名字後，所有人才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這是有記載以來，第一次有複數以上的銀精靈由於戰爭之外的原因，離開他們駐守的王庭。

　　學院在很短的時間裡被建起，當然只是雛形，借助系統商店的教學樓與校場被首先放置，矮人與骷髏苦力們還在辛勤地修建圍牆，矮人首領每天活蹦亂跳地在規劃圖上刪刪改改，跟銀精靈為這幢建築要放在哪裡、連接建築的回廊要用什麼風格吵得不可開交。

　　這座學院或許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徹底完工，但有著月樹與銀精靈之盾的標識的院旗已經飄揚在學院上空。

　　而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從吟游詩人的口中，這座學院的存在以比蘇茜想得更快地速度宣揚了出去。

　　蘇茜還沒來得及想好學院的名字，畢竟要是管它叫「清華大學」或者「霍格沃茲」就實在太過分了一些。所以吟游詩人與冒險者叫它「永夜」、「初星」，或者乾脆就叫作「銀精靈」。

　　——想學習銀精靈的戰鬥技藝嗎？不不不，才不是那種隨便找個混血精靈就宣稱是銀精靈傳承的冒牌貨色，是活的銀精靈，月之森王庭守衛的那種——不需要去月之森，就在永夜峽谷，那裡新建的學院是由銀精靈擔任導師。別擔心，現在的永夜峽谷跟以前不一樣了，只要付三個銀幣路費，渡船直達碼頭，步行或轉乘馬車，一會兒就能到初星鎮了！

　　蘇茜低估了銀精靈的魅力，他們在史詩中的形象光芒奪目，無所不能：他們的箭法穿楊，騎術無雙，更何況，長得都很好看。乃至不少傳奇王者的逸聞野史都拐彎抹角地暗示著「曾路遇銀精靈的指點」。

　　——然而這裡真的有銀精靈。

　　在確認了往來於新建學院的真的是銀精靈後，甚至有不少滿臉絡腮鬍子的老練冒險者表達了在此接受成人教育的殷切期望。

　　「那可是銀精靈啊！」他們振振有詞，露出了一個被煙草與歲月浸透的笑臉，「以精靈的年齡來說，我這個年齡還遠遠沒有成年呢！」

　　蘇茜︰「……」

　　蘇茜對中年人突然迸發的學習熱情感到非常感動，然後平靜地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並告訴他們銀精靈會在這裡執教八十年，現在開始尋找伴侶的話，那你們的孩子大概還能趕得上。

　　這本來是句玩笑話，然而當真的人好像還不少，搞得近期酒館與旅館時不時地像在開相親交誼會。

　　蘇茜︰居然這麼拼的嗎？？？

　　「銀精靈的確有著值得讚歎的戰鬥藝術。」拉斐爾解釋道，「而且，他們有更漫長的時間對自己的技巧進行雕琢與精進。」

　　「這樣啊……」蘇茜想了想，問，「那和你相比呢？」

　　她的騎士斬釘截鐵，毫不謙虛：「我比他們強。」

　　「那我就不讓你去任教了。」蘇茜一合掌，笑嘻嘻地看著他，有點狡黠的得意，「我就可以獨享最厲害的導師啦。」

　　拉斐爾也笑起來：「是，領主大人。」

　　這個時候已經是各個學院招生季的尾聲了，但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人聞訊趕來。

　　朝氣蓬勃的少年們好奇地打量著新生城鎮的一切，有一些還躍躍欲試地搭乘公共馬車，前往西岸冒險，大多數都是灰頭土腦地被黑騎士城衛撈了回來。另外一些衝動地攻擊了城鎮內的亡靈勞工，結果被氣咻咻的亡靈學徒訛詐了一大筆賠償金。

　　還有一個小姑娘對買下的「不需要餵食、不需要鏟屎、聽話乖巧不鬧事」的骸骨小狗愛不釋手，蘇茜在一旁看看那個舌燦蓮花的亡靈學徒，覺得還是不要告訴那個小姑娘，要是照他說的「每天餵一點魔石就好」，用不了多久，那隻骸骨小狗就會長成身長近兩米的骸狼。

　　艾蘿趴在她的肩頭︰「喵？」

　　……算了，說不定她到時候也會認為骸狼也很可愛吧。

　　受限於生源，晨曦學院的第一次招生門檻並不算太高。除了銀精靈所教授的戰鬥課程，前緘默塔魔法師也收穫了新的學徒。值得一提的是，有幾個少年在魔導工廠外轉悠了兩天，臨陣倒戈，說著「這才是我想學的」，直接從戰鬥系轉成生活系。

　　除此之外，還有一門課程深受歡迎：藝術鑒賞。這是門選修課，卻吸引了許多吟游詩人、卷宗法師、博物學者特地趕來，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完全沒有戰鬥技能的畫家、音樂家、歷史學者，他們風塵僕僕，跋山涉水，深入這片本應被死亡籠罩的峽谷。

　　那些因為種種原因沒能入學的年輕人有不少並沒有放棄，他們住在附近便宜的合租公寓，並在城鎮裡找到了工作，打算等下一年再試一次。

　　「說不定能偶遇銀精靈呢！」他們說。

　　懷著這種心理的人顯然不少，在學院的雛形落成後，不少冒險者有事沒事都會來大學城（？）晃悠一圈，又或者在導師樓附近徘徊不去，活像在虹橋機場外蹲點的粉絲。

　　可真當銀精靈出現在他們的視野時，大多數人又擺出了只可遠觀的神情，不敢上前半步。

　　蘇茜︰……推出精靈觀光項目會不會被打死？

　　沒過多久，移民所就接待了比以往多得多的入住申請。

　　有一小部分是來此就讀的學生及家人，還有一些是商人，並非漂泊不定流浪商人或商隊，這些商人租賃了學院周邊的店面，開設起餐廳、雜貨和書店。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工匠與手藝人聞風而動，蘇茜雇傭了其中一部分，而剩下的那些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安身之所。

　　學院附近的街區迅速繁榮起來，新開設的商店窗口貼著招聘學生店員的告示，運送石材與木材的板車在城郊採石場與林場之間穿行，叮叮哐哐的建築聲徹夜不息——反正這裡本來就已經是永夜了。整個城鎮就像一個嶄新的淘金地，吸引著各種各樣的旅人。

　　不需要奧莉薇婭督促，蘇茜自己就在幾何上漲的積分收益中忙得腳不點地，土地規劃、稅收、人員安置，她跟著她的執政官邊學邊做，同時對著幾乎是一日一變的城鎮簡直歎為觀止︰這就是學區房的魅力嗎？

　　等到了夏季的尾聲，早秋的風越過城鎮，吹起了一縷縷絨毛。

　　舊獸人開始換毛了。

　　與去年不同，今年以來，這些小動物大概是心情愉快又營養充足，每一隻的皮毛都是油光水滑，蓬鬆鮮亮的。於是每天早晨起來，這些小朋友的被褥上都是一絡一絡的細毛，在梳理時再掉幾叢，互相追逐打鬧時更是毛髮紛飛。

　　幾十隻舊獸人一齊換毛的場景實在太厲害了，尤其是在室內，地上永遠都有毛，掃不乾淨。蘇茜慷慨地給她的小員工們放了換毛假，好在她現在能雇傭的人選不少，不至於沒人幹活。

　　於是到處是毛的地方變成了圖書館和社區公園。

　　在這個絨毛飄搖的時節，蘇茜的城鎮迎來了冒險者協會。

　　經過協商與整合之後，「永夜峽谷分會」被安置在雪鈴蘭大街上。與其他城鎮的分會相同，冒險者協會個人及團隊註冊、任務交領、職業等級鑒定及晉升等服務。

　　這意味著冒險者們可以更加長久地逗留在永夜峽谷，而不必再搭乘渡船離開峽谷，前往最近的協會領取和交付任務。協會落地的第一周，蘇茜原本為學生們所設立的廉租公寓突然就變得緊俏起來。

　　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了這個城鎮，他們有的孑然一身，有的背著行囊，有的很快離開，卻也有些選擇留下。行商集市經過了一次擴建，原有的幾個街區逐漸變得擁擠，路燈在更多分區點亮，更多的商店與住宅正在被修建。

　　在不久後的一天早晨，蘇茜在街邊遇到了一個做煎餅的小攤，攤主人是個毫不起眼的普通人。熱油與麵粉的味道彌漫在半個街區，那是令人熟悉的、屬於一個普通地方的普通早晨的氣息。

　　蘇茜興致勃勃地向攤主人借了工具，技術生疏地給自己做了個煎餅果子，攤得不太均勻，還有些焦，但她並不介意。又過了兩天，蘇茜看見匆匆跑過的學生手上拿著熟悉的早餐。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0-7-15 09:13 AM

第九十九章　開業第九十九天

　　峽谷外的渡口旁喧嘩嘈雜。碼頭經過數次修整與擴建，岸邊搭著起便於行走的棧道，往來渡船上塞滿了旅人與行李，岸上的攤販熱情地招攬著顧客提燈、羅盤、乾糧，什麼都有。

　　如今霧星河比過去好走得多，河面寬闊，水流平緩，周邊偶爾徘徊的亡靈的攻擊性也不高，稍有經驗的船夫都能將渡船順順當當地駛至初星鎮的碼頭。

　　「伊莎，你來看這個！」年輕的魔法學徒從小販的貨籃裡抓起一個毛絨絨的小掛件，驚訝地招呼著自己的同伴，「它好可愛！」

　　小販口齒伶俐地推銷起來：「這是永夜峽谷特有的小飾品，裡面鑲了火焰符石，不管是自用還是送人都很別致，一個只要十五銀幣。」

　　「哇，我要買。」魔法學徒毫不猶豫地掏出錢，買了一小把掛飾。

　　她抓著這串掛飾在自己的同學間轉了一圈，一人發了一個，然後攬住好友的胳膊：「這裡真熱鬧啊，你都沒告訴我！早知道去年我也跟你一起來了！」

　　伊麗莎白渾渾噩噩地點點頭，同時茫然地四下張望，她看著永夜峽谷外嶙峋的崖壁與枯樹，這些都與去年她見到的沒有什麼區別，碎月河的支流溝通著峽谷內外。然而一切又與她的記憶截然不同：在去年的時候，峽谷外雜草叢生、荒無人跡，連渡船都沒有。

　　僅僅過了一年。

　　伊麗莎白與同學一起，在見習導師的指揮下坐上渡船，那個老練的船夫用船槳將船撐離岸邊，順著水流，穩穩地駛入峽谷。

　　視野瞬間從白晝轉入黑夜，霧氣彌漫，遮蔽了峽谷入口透入的陽光。初來乍到的學生們不由得發出一陣驚歎，老船夫嘿嘿笑了兩聲，伸手擰亮了掛在船頭的提燈。

　　在駛過最初的隘口之後，水勢逐漸變得平緩，魔法提燈照亮的範圍，是望不到邊界的腐敗平原，難以分清霧氣中枯槁的影子是屬於植物或者亡靈。至於霧星河的東岸，柔和卻明亮的光穿透濃霧，就像在這個永恆的深夜裡，位於地平線上最明亮的星辰。

　　河道上時不時有渡船往來，老船夫熟稔輕鬆地與相識的船夫打過招呼，又提醒正扒著船沿往下看的年輕人：「小心點，也別伸手，這水裡時不時還是會有些不太好的東西，也別喝，水有毒。」

　　年輕人聞言，老老實實地縮回了手，眼神卻還是躍躍欲試的。

　　渡船在大約兩個小時後抵達了目的地。

　　碼頭上燈火通明，十來艘大小不等的渡船停靠在岸，旅人們正忙著將自己的行囊從卸下或裝艙。棧道下立著一塊路牌，路牌下是三條長椅。

　　河灘上長滿了茂盛的鷹矛蘆葦，岸上豎著塊警示牌「小心明火」。好奇的魔法學徒湊上前去，剛剛撥開蘆葦叢，就險些被在裡面築巢的火椋鳥燒掉頭髮。

　　他叫了一聲，吐了吐舌頭，訕訕地在旁人的笑聲中退回同學身旁。

　　沒過多久，兩輛機械馬車駛過石板路，停在路牌下。車廂門「叮咚」一聲打開，坐在車內的乘客帶著自己的行囊魚貫而出，擁入碼頭，馬車內空下的位置又立刻被等候多時的旅人所填滿。

　　伊麗莎白坐在馬車裡，忍不住探出車窗，那座逐漸中間靠近的發光城鎮一點一點與自己記憶中的地點重合，她有些怔然：「我好像……去年的時候，有來過這裡。」

　　她的好友聞言黏過來，親昵地抱著她：「哎，快說說，這裡有什麼好玩的，我們要在這裡待好長時間呢。」

　　但伊麗莎白卻茫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去年的時候，這裡還只有一片廢墟，以及一座簡陋的小酒館。

　　馬車平緩地穿過繁忙的街道，最終在城鎮中心廣場旁的站牌停下，學生們下了車，紛紛仰起頭，發出驚歎，就在眼前，那株無人能夠忽略的銀樹照亮了整個城鎮。

　　所看到的的一切都與伊麗莎白印象中的截然不同。她看著與樹相互依偎的酒館，溫暖燈光從落地窗內透出，全然不是記憶中破敗的模樣。

　　她像做夢一樣被同學們簇擁著走進了那間酒館。

　　酒館內人來客往，學生們不免踮起腳，尋找足夠容納下他們的空座位。一隻垂耳兔跑過來，元氣十足地招呼著新客人，領著他們到壁爐旁的長桌旁坐下，打著蝴蝶結的領巾隨著她的腳步一蹦一跳的。

　　「哇，真可愛。」好友伸出手摸摸垂耳兔的腦袋，小兔子的耳朵動了動，遞上了菜單，好友接過來翻開，有些驚喜，「誒，好多東西！我還擔心來這裡後吃的不好，帶了好多零食呢！伊莎，你想要吃什麼？」

　　伊麗莎白看著那份色彩明亮、畫著手繪例圖的菜單，想了好一會兒：「有、有牛奶嗎？」

　　好友︰「咦？」

　　——

　　蘇茜俯瞰著自己的城鎮。

　　她站在月樹的樹梢，這棵樹已經長得如此之高，以至於當她向下望去時，能夠將她的城鎮一覽無餘。那些高低鱗次的建築像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盒子，有的方方正正，有的尚在興建，街道上的人群與馬車看起來那樣小，彷彿能夠攏進雙手中。

　　這種感覺很微妙，又很滿足，就像隔著一層屏幕，好像在手指劃動時還能將視野放大或縮小。

　　蘇茜看看身旁的拉斐爾︰「你以前也常常站在這里嗎……我是說，以前。」

　　拉斐爾︰？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看著蘇茜，又像是低頭回憶了一會兒，才說︰「以前的話，通常會在更高一些的地方——」他伸手稍微比劃了一下，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那個時候，月樹比現在要更高呢。」

　　蘇茜順著他的手勢抬起頭，只看到熟悉的霧氣，她想了想，輕聲詢問：「那個時候，這裡是個怎樣的城市呢？」

　　拉斐爾聞言，沉默了片刻，他扭頭望向霧星河的方向，但在這個高度，還無法看見那條滿溢星光的長河，然而死亡騎士的視線卻彷彿能穿透那片濃霧、與時光：「是個非常熱鬧的地方。從這裡，一直到河的對岸，無論身處何處，每到傍晚，都能聽見風琴的聲音。」

　　蘇茜︰「……那真好啊。」

　　她的騎士輕輕搖了搖頭，笑道：「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遺憾的。總有一天，您也能看見屬於您夢想中的城市，那一定會有不遜於過去的繁華。」

　　他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唯獨一件事，還是有點可惜。」

　　獨屬於繁星環域的晝夜變幻，大概再也無法看到了。拉斐爾說。

　　夜幕從天空的這一側逐漸攀升，向另一邊暈染，星空與晚霞同時存在於城市的上空。在年中的那一天，兩個黃昏會在霧星河上空交疊，是屬於繁星環域最迷人的盛景。

　　與阿爾德羅與溫妮不同，拉斐爾鮮少主動說起故土的過往，但這個時候，騎士的聲音平靜而溫和，稱不上傷感，也稱不上惋惜，僅僅是有著一點懷念罷了。

　　蘇茜忍不住睜大了雙眼，她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試圖從濃霧中看出過往的輝煌：「那一定很壯觀吧。」

　　「當然。」拉斐爾也抬起頭，但片刻後他又笑著說：「不過沒關係，說不定有一天，這裡也將誕生出屬於您的景色，您有很多時間呢。」

　　說完他向蘇茜伸出手，舒展開背後的羽翼：「走吧，該下去了，奧莉薇婭好像有事找您。」

---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d.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